陈年之恨

    轩辕容锦那无情的一箭确实伤透了凤九卿的心。虽然这是骆逍遥精心策划并一手安排的结果，可轩辕容锦对她所做的一切，已经让她对那个男人产生了极度的绝望。养伤的这些日子里，她渐渐得知骆逍遥似乎在暗中与人密谋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凤九卿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暗中给朝廷捣乱，并发动小部分团伙大肆宣扬皇上弑兄杀父的幕后始作俑者，居然就是你？”虽然她对骆逍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恨到了极点，可他说得没错，只要她出了他位于京城北郊的这栋宅子，难保不会被轩辕容锦派出的人马发现。在她身上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复原之前，她不想冒这个险。被出言质问的骆逍遥显然并不在意自己的行为被她揭穿：“九卿，以你的聪明程度，早在这股反皇派在民间作乱的时候，就应该猜得到幕后的始作俑者应该与我脱不开关系。”

    “我的确想过幕后操纵者与你有关，可那时我并不知道你还活着。”骆逍遥笑了笑：“当今天下，还有谁能胆大妄为地与皇帝作对？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此番作为有任何过错。轩辕容锦弑兄杀父，这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实，我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看清楚，当今皇上所谓的仁与贤，究竟有多么虚伪。”

    凤九卿默默无语。当年所发生的一切，她皆亲眼所见。

    明康帝被容锦赐了一杯毒酒驾崩，轩辕君昊又被容锦使计诱进皇陵以杀之后快。为了登上皇位，统治天下，轩辕容锦不惜犯下众怒，弑兄杀父。更撒下弥天大谎，以所谓仁慈的一面向天下老百姓展示出他明君的风范。

    可是，他所做的这一切有错吗？他只是夺过了属于自己的一切而已。“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骆逍遥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轩辕容锦的亲生父亲并非已经驾崩的明康帝，而是之前被明康帝暗中谋杀的轩辕腾。”凤九卿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他，这件事被轩辕容锦隐藏得极深，他是怎么知道的？

    骆逍遥笑了笑：“世上没有真正的秘密，发生过的事情，不管被人怎样极力隐瞒，只要它发生了，就一定会被人知道。当年黑阙王朝第一美人沈若梅腹中怀胎，嫁给明康皇帝为妃，对很多人来说，这或许是对先帝的不敬。可明康帝却公诸天下，说自己之所以会纳沈若梅为妃，完全是受皇兄轩辕腾托梦所致。”

    说到这里，他唇边泛出一抹冷笑。“这样的弥天大谎，恐怕也只有那些贪生怕死的老古董会相信。”

    “骆逍遥，沈贵妃既然能怀胎十二个月才诞下娇儿，你为什么不想想，这一切也许都是上天的旨意。”

    凤九卿逼近他道：“不管容锦在夺位之路上犯下了多少错事，这都是上一代的恩怨所促成的结局。你暗地里召集反对者在民间作乱，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如果说我真正的目的是想置他于死地，你会相信吗？”

    凤九卿冷笑了一声：“他死了，你能得到什么？”

    “他死了，我心底会快活。”

    “那么这天下呢？百姓呢？谁来对他们负责？轩辕家的后代，目前除了容锦之外，你觉得还有谁能担此重任？还是说，你想趁机造成天下大乱，让好不容易得到安宁的老百姓再次陷入水深火热的争战之中？你不要忘了，北漠一直对我黑阙虎视眈眈，还有其他周边小国，也绝不会放弃黑阙这块肥肉。”

    “一旦容锦死了，天下必会大乱。骆逍遥，到那时，你就成了万千老百姓心中的千古罪人。”

    骆逍遥满不在乎地笑：“就算是真的成为百姓心中的千古罪人，那又如何？”她无语地看着他：“我不能理解，两年前你明明死里逃生，可以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为什么偏要回到这里自找罪受？”“九卿，如果这世上，你最重要的一个朋友，有一天想要杀了你，你会怎么样？”她迷惑地看了他一眼。

    最重要的朋友？

    她记得，当年骆逍遥的确提过他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在他猝不及防之际，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只是那个秘密他始终不肯向她透露。曾经，在他被埋在皇陵底下的时候，她以为这个秘密将会随着他的死亡而变成不解之谜，没想到今时今日，骆逍遥居然又旧事重提。“九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骆逍遥其实并不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男人，但从他口中讲出的这段往事，却令凤九卿陷入了沉思之中。

    二十几年前，位于黑阙以东，有一个名叫东辰的国家。东辰国国君司徒昭然继位之后，沉迷于诗词歌舞，整日享乐，不问国事。黑阙的强大，令司徒昭然暗中忌惮又不敢公然得罪，为保东辰领土和地位，司徒昭然将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司徒珞送到黑阙王朝的皇宫中做质子。当时的司徒珞只有两岁，虽然皇后娘娘对爱子即将承受的命运悲伤至极，可司徒昭然为讨好黑阙，执意将长子卖给了黑阙王朝。两岁的司徒珞，自打进宫之后便留宿沈贵妃宫里抚养。当时的四王轩辕容锦也只有三岁。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家伙在成长的岁月中竟慢慢变成了比兄弟还亲的挚友，在司徒珞的心里，虽然他只是一个质子，却是实打实地将轩辕容锦视为亲哥哥来看。随着年纪的增长，皇宫大院里的皇子皇女们不得不在这个复杂的环境中，去面对很多他们不想面对的现实。小小年纪便学会了争权夺势，为了在深宫之中活下去，兄弟残杀，互相利用已经成了不可改变的事实。可是在这复杂的深宫之中，小小的司徒珞却从来不觉得害怕。

    因为被他当成小哥哥来看的轩辕容锦，就是他活下去的巨大保护伞，甚至比起轩辕容锦的亲弟轩辕赫玉，司徒珞更加受宠一些。

    直到司徒珞七岁那年，出了一件大事。东辰国不满黑阙王朝常年欺压折辱，在司徒珞被送到黑阙的第五年，终于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战役。可想而知，东辰国的这次反击，给他们带来了毁灭性的报复。

    黑阙派出大量人马围剿东辰，短短半年的时间，便将东辰大军打得落花流水。

    当时就任国君的明康帝正值壮年，其凶狠程度非常人所能比拟。东辰战败，死伤无数。明康帝怒极之时，更派人将东辰国国君的首级取了下来。小小的东辰国就此被灭，整个疆土也全部归黑阙所有。明康帝灭了东辰国还不解恨，突然想起后宫里还养着东辰国的一个小质子。

    有一天，他派人将小质子司徒珞叫到面前仔细打量，当时的司徒珞长得并不起眼，瘦瘦黑黑，可眉宇之间却和东辰国君司徒昭然有七分相似。

    明康帝知道这孩子一直被养在沈贵妃宫里头，那时轩辕容锦已经显出轩辕腾当年的气势与风范，渐渐不受明康帝喜欢。

    当他把两个孩子叫到面前的时候，冷笑着对轩辕容锦说，东辰国灭了，这个质子再活下去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话说出口，两个小孩儿全都愣了。小小的司徒珞听说皇上要杀自己，吓得躲到那个被他当成哥哥一样看待的轩辕容锦身后，嘴里还不停喊着：“哥哥救我，哥哥救我！”明康帝唇边的冷笑越发残忍：“我轩辕氏的孩子高高在上身份尊贵，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朕的儿子为哥哥。”说罢，就要命人将司徒珞拖下去活活打死。轩辕容锦立刻挺身而出，那时的司徒珞还以为他哥哥要救他。

    结果轩辕容锦对皇上道：“东辰不将我黑阙威严放在眼中，这不仅折辱了父皇的尊严，更折辱了我黑阙王朝所有百姓的尊严。父皇，司徒珞虽然该死，可就这样把他活活打死，实在难解我皇族心头之恨。”

    说罢，他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小人儿一眼。回头又道：“依儿臣之见，司徒珞是东辰国君膝下唯一的一条血脉，若父皇真想报仇，不如将他送到岭山煤窑终日在地下做苦工。东辰国君九泉之下得知他的亲生儿子竟遭遇如此痛苦，定然会死不瞑目，无法安息。”

    这番话说得极狠。不但把司徒珞吓到了，就连明康帝也被儿子的这个决定吓了一跳。转念一想，这的确是折磨人的最好方式。有时候活着比死亡更加可怕，况且这么小的孩子，还不懂什么叫害怕，真把他打死了，也不见得能平息明康帝的心头之怒。

    这样一想，他立刻同意轩辕容锦的提议，派人将司徒珞打发出宫，直接送到岭山煤窑。

    说起岭山煤窑，那绝对是发配罪犯的最好去处。那里终年积雪，环境恶劣，残酷的官吏经常会将不听话的窑工用鞭子活活抽死。如果把司徒珞扔到那么个地方受苦受难，的确是报复东辰国的最好手段。明康帝当即恩准。而即将承受被发配之苦的司徒珞，则不敢相信他最敬爱、最喜欢的小哥哥，竟然会在皇上面前如此待他。离宫上路的日子，小小的司徒珞真是承受了万千虐待。这一路上，他哭闹不休，几次想逃却都被人活捉回来。

    捉回来后就是一顿毒打谩骂，每当他被打得奄奄一息时，心中就会充满了无限的恨意。想当初，如果明康帝直接下令将他打死，也许他就不会承受这么多艰难苦楚。是轩辕容锦将他害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所以他恨轩辕容锦，恨他的无情，恨他的冷漠，恨他明明前一刻还把他当成弟弟一样来对待，后一刻却不留情面地想要夺他性命。还没等他被安全送到岭山煤窑，途中便出现了一小伙来历不明的劫匪。他还记得那日的打杀死伤十分惨重，押送他的官兵和那些劫匪展开厮杀之后，几乎无一幸免。

    趁乱之际，司徒珞逃出生天，改名换姓，就是今时今日的骆逍遥。

    听到这里，凤九卿终于知道骆逍遥对轩辕容锦的恨意究竟是从何而来。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骆逍遥小时候，竟然和轩辕容锦情同兄弟。“九卿，有一种恨，来自内心最深处。我这么恨轩辕容锦，不仅仅是因为他想杀我，而是因为，在我将他当成最好的朋友和兄弟的时候，他居然为了讨好皇帝，转身想夺我性命。”

    “你能明白那种被背叛的感受吗？”骆逍遥突然笑了，“其实你应该明白的。我所策划的这一切，就是想让你看清，轩辕容锦到底是怎样一个无情无义的浑蛋。二十年前他既然能杀了我；二十年后，他自然也不介意杀了他口口声声所谓最爱的人，不要忘了，你胸口那一箭，是他亲手所射。”

    “骆逍遥，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喜欢我！”他微微一怔，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话题。“没错，我的确喜欢你。”

    她冷冷一笑：“那么你今日所做一切，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想利用我来打击轩辕容锦？”

    骆逍遥不说话了。他直愣愣地看着对自己发出询问的女子，半晌，终于流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九卿，你这张嘴，总能抓到事情的本质。不过，我仍旧想对你说，我欣赏你，这点毋庸置疑。”

    夜探皇宫

    很快，骆逍遥有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就传到了轩辕容锦的耳中。江龙和江虎派人进入皇陵，打开当年关有骆逍遥的那口大红棺材查看实情。当初被关进这口棺材中的人一共有七个，可他们仔细核对过人骨之后，只拼出了六具骸骨。

    这足以说明，第七个人已经逃了。而且江虎还在棺材底部发现了暗格，那个暗格足以令一个人趁机逃脱。当这个消息传到轩辕容锦耳朵里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所有的事情已经向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了。不过这样也不难推算，那个给姚雪灵出谋划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骆逍遥。至于苏越，为了进一步确定这个人的行踪，轩辕容锦又派人仔细去调查他的来历。还没等所有的事情真相大白，朝廷之中便再起风云。轩辕容锦并非明康帝亲生儿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当年他弑兄杀父的消息也被传得沸沸扬扬。这个天大的消息一被公布出来，民间好多老百姓都震惊哗然了。当今皇上并非明康帝亲生儿子，那么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坐在这个位置上？当年他弑兄杀父又是怎么一回事？民间大肆哗然的同时，朝廷也陷入了一阵动荡不安之中。

    面对重重困难阻碍，已经不胜其烦的轩辕容锦，终于在某一日的早朝上郑重宣布道：“没错，朕的生父，的确不是明康帝轩辕毅。”

    在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道出这个事实之后，所有的大臣全都震惊了。眼看着坐在龙椅之中的年轻帝王，慢慢起身，走到众人面前站定，神色凝重道：

    “可即使朕的生父并非明康帝，朕也是这天底下最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因为朕的生父，就是当年素有‘马上皇帝’之称的轩辕腾，想当年朕的母妃沈若梅，在被迫嫁给明康帝之时，腹中已经怀了轩辕腾的骨肉。朕的出生，可以说是史上的一个奇迹。因为朕在母体中被孕育了整整十二个月才有幸降临人间……”

    接下来，轩辕容锦将过往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向众位大臣坦述出来。

    初登皇位的时候，他的确不敢大肆宣扬自己的真正身份。毕竟那个位置还没被坐稳，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的皇位很有可能会朝不保夕。可两年的励精图志，如今他这个皇帝，不论在大臣眼中还是在百姓眼中都创下了太多奇迹和功勋。轩辕腾当年被轩辕毅所害。

    轩辕腾的儿子抢了轩辕毅儿子的皇位，这也是理所应当。有些秘密不可能被埋藏一辈子，如今既然有人想让他不得安宁，他就勇敢地站出来和这个人斗斗。他倒想看看，这个人接二连三在民间发起暴动，到了最后，究竟能不能把他这个皇帝从这个位置上连根拔除。众臣子听了皇帝的一番叙述之后，无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些年轻臣子或许不了解曾经朝廷中的局势，可一部分在朝为官多年的老臣，却深深知道轩辕腾与轩辕毅当年的那些争斗。最重要的一点，假如今天上位的是废太子轩辕君昊，那么今时今日的黑阙，完全没可能被统领得如此昌盛繁荣。太子的舅舅曹志诚实乃当年朝中第一大贪官。太子上位之后，只会助长这个大贪官更大的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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