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时“呵呵”干笑两声，说道：“在下听说大漠民风比较彪悍，陆兄也是性情豪爽而已。”
楚姜附和道：“嗯，是了，倒是我们太小家子气，误会百里兄了。”
吃饱喝足，大家各自回去休息。
陆百里却站在楚姜的房前徘徊不前。
“百里兄，你是找我有什么事么？”
“唐川，如果我说……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回清梵寺看看。”
楚姜看着陆百里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第二日天明，楚姜等人向马嵬村长购买了一些干粮、净水，便带着两个小和尚离开了，村口的地方一片狼藉，马嵬村民在收拾茂陵村民留下来的各种残羹剩饭。
楚姜看了只是摇摇头，没有多说。
走到半路，天空又开始飘雪，好在雪下得并不大，在地面上积不起来，所以也不影响他们一行人的行程。
中午的时候，他们在一颗大树下避雪，楚姜分发着包裹里的干粮，陆百里不动声色地帮他把积在肩膀上的雪拍掉。
旁边的草丛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
“桃子，你怎么在这里？”
桃子一天没吃东西，冻得嘴巴发白，牙齿“咯咯”作响，他朝自己的手心哈了口气，说：“我在这里等你们。”
“等我们干什么？”
“我想去清梵寺看一看，我觉得我可能真的做错了。”
流年看到桃子，用力推了他一下，说道：“你是坏人，不许再上我们清梵寺！”
桃子饿得有些脱力，脚下一个踉跄没站稳，摔倒在地。
流年看到他摔了，心里也有些后悔，却仍然绷着张脸说：“你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们清梵寺也不欢迎你！”
悠然将桃子扶了起来，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生气的流年，拉了拉他的袖子，一副有话说不出的样子。
流年对悠然一向心软，将悠然的手甩开，说道：“算了算了，知道你心善，你想带着他就带着他吧。”
悠然听到流年这么说，将自己手中的馒头掰了一半递给桃子，桃子却不接。
陆百里将整个包袱丢了过来，说道：“得了得了，一个馒头而已，怎么还演上苦情戏了，我们这儿别的没有，就是馒头管够。”
说罢又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递给桃子，“呐，拿着，吃馒头记得要就水，免得被噎着。”
桃子偷偷看了一眼陆百里，小声嘀咕道：“我只是有些疯，又不傻。”
天寒地冻的，水囊里的水自然是冷的，一口冰凉下肚，激得桃子一个哆嗦，他抬头看看那两个小和尚，又看看楚姜和甄时，看着他们一脸泰然自若地喝着兵水吃着冷馒头，突然有些感慨，果然一无是处是书生。
一路上除了有些冷，别的倒是顺畅。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清梵寺就在前面。
“看，我们到了！”
流年一脸的欢呼雀跃，全然没有注意到他身旁一脸凝重的陆百里，他拉着悠然欢快地往前跑，陆百里却悄悄地拽了拽楚姜。
“唐川，你看。”
楚姜看到了陆百里脚下的一片血迹，不动声色地踢了踢旁边的一堆土，将那片血迹盖上。
桃子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低着声音问道：“是不是蓝牙法师他……”
“可能真的……我们先不要声张，到时候见机行事。”
从山下到山上这段路很安静，所以流年的欢笑声听在耳朵里尤其地刺耳。
流年一路拉着悠然，推开了清梵寺的大门，清梵寺还是从前的清梵寺，只是略微有些凌乱。
“师父！师父我们回来了！”
寺里安安静静地，流年喊了很久，也没得到回应，他推开一个又一个偏殿的门，可是师父不在，只有师父常吃的那盘蓝色的树果孤零零地摆在大殿的香案上。
陆百里拍了拍流年的肩，“放心，你师父不会有事的。”
陆百里说完转眼瞪了一下桃子，防止他又说疯话，桃子触碰到他的眼神，赶紧低下了头。
“你们看，这里有封信！”
甄时从那叠装着蓝色树果的盘子里拿出一封信来，因为信一直被树果盖着，所以信封上沾着斑斑点点的蓝色。
信封上写着：“吾徒亲启”
甄时将信递给流年，“这信是你师父留给你们的。”
流年拆开信封，信上写着：
“流年，悠然：为师照顾你们多年，教授你们读书念字，想必你们现在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三年前，为师的师兄来信邀为师同他一起去追寻佛法，为师念着你们尚且年幼，便跟师兄约了三年之期，现在三年之期已到，为师赴约去了。勿怨，勿念。若有缘，来日自会相逢。”
信很短，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流年眼睛里含着泪，“甄大侠，我师父是走了，不是死了，对吧？”
甄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桃子已经低着头开始抹眼泪，被陆百里狠狠地踹了一脚，硬生生把眼泪给憋回去了。
楚姜看了看他们手中的信，劝道：“你们看，你们师父不是在信中说得很明白么？蓝牙大师追寻佛法去了，相信来日有缘，你们还有相见的机会。”
桃子红着眼圈说：“是啊，你们想想，你们师父会骗你们么？”
桃子突然明白了蓝牙大师曾经说过的话，人很多时候未必想要知道真相，流年那样聪明剔透的一个孩子，自然能猜到蓝牙大师此时已经凶多吉少，可是他仍愿意抱着蓝牙大师留着的这封“信”，相信“信”里面说的都是真的，相信他们的师父有一天还会回来，这是他的信念。
谎言，固然可怕，可是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更可怕！
只有悠然还在开开心心地看着蓝牙大师的信，比划着手指述说着自己心中的喜悦。
那盘蓝色的树果安安静静地在香案上躺着，桃子想到上一次自己将这盘树果全部打翻在地，又被蓝牙大师一颗一颗捡了起来，他忍不住拈了一颗放进嘴里，又苦又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呸，怎么这么难吃！”
流年解释道：“这种树果的味道本来就不好。”
“那你们师父怎么那么爱吃？”
“师父不是爱吃，师父说这种果子味道不好，却能扛饿，寺里能吃的东西不多，师父……”
流年说不下去了。
大家沉默着都不说话。
第一次见蓝牙大师，便是在这座大殿里，蓝牙大师云淡风轻，一边喧着佛号，一边在佛主的注视之下悠然地吃着树果，想必他的心中始终都是坦荡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本心为真，杂念为假。
蓝牙大师不负本心，面对佛主自然问心无愧。
楚姜眼睛有些发胀，他抚了抚额头，终于还是说出了道别的话。
红衣教就像一阵风似的刮过了清梵寺，过去就过去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除了带走了蓝牙大师。
楚姜不负蓝牙大师所托，将他的两个徒弟安然送回了清梵寺，自然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桃子跟着他们一直走到山门外，停了下来，说道：“你们走吧，我决定留下来了。”
“桃子，你又发什么疯？”
“我知道我有些疯，但是我却不傻，蓝牙大师骗过那么多人，那封信一看便是他乱编的，什么师兄，什么三年之约，全是狗屁，他就想他两个徒弟好好的，从前的事，我不认为他做的就是对的，但是他救了我们一村老小却是真的，我要留下来，帮他照顾两个徒弟，算是还了他的恩。”
陆百里从兜里掏出一把银票，塞进桃子的手里，说道：“这些银票你收着，没事的时候出出远门，把银子兑出来，找棵大树埋了，每年挖几个银子出来买点粮买点布，记得不要饿着自己，不要冻着两个小和尚，你们省着点花，也够你们花个好几十年了。”
桃子收过银票，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钱我收下了，你可别指望我再还给你了！”
“瞧你这德性！你好好过日子，我们真的要走了。”
桃子跟他们挥手告别，目送他们三人的背影离开。
楚姜调侃地说道：“百里兄，你刚刚出手可大方啊。”
陆百里拍拍自己的布兜，说道：“放心，我不缺钱。”
“你之前不是说我们盘缠不够了么？”
“……”
“百里兄？”
“你这么较真干嘛，我没说不够啊，我只是想省着点花而已，烦死了，我不理你了！”
陆百里背着柳条筐吭哧吭哧地往前走，一口气走出老远，看到楚姜没有跟上来，便又转过身来来：“唉，我不是真不理你，我刚刚说的是气话，等我气消了就理你了。”
楚姜跟甄时两人面面相觑。
甄时拿扇子挡着嘴，小声问道：“陆兄这是怎么了？”
楚姜莞尔一笑：“小孩子，闹脾气了。”
他们三人的马丢在茂陵村了，所以接下来的一段路，只能步行，本来山路也多，再往下，骑马也一样走不快，好在他们也没有什么急事，基本都是闲得慌出来游山玩水的。
天越来越冷，幸好冬季雨水少，一路上宿在野外倒也不怕被雨给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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