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时兴致邀了众妃嫔于芙蓉榭赏荷,又命乐宫局的乐伎乘坐于小舟弹奏乐曲,潺潺水声里,悠扬婉转的丝竹声荡漾于天地间。
听了几首曲子后,皇后离席更衣。荣妃忽重重地将泥金芍药纨扇搁在桌上,道:“翠雨,去把本宫的瑞脑风油拿来。”一名宫女应诺躬身而去。
武贵妃轻抚着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轻轻一笑,如玫瑰般妩媚娇艳,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头疼了?”
宣妃捏了一颗紫玉葡萄放入嘴中,道:“姐姐最近总是三灾八难的,不是头疼就是心口疼。”
静妃关切地道:“要不让太医来瞧瞧。”
荣妃身侧的宫女翠云躬身道:“娘娘,不如让奴婢替您按一下以缓解痛楚。”
荣妃轻轻地“唔”了一声,又似自言自语,却足以让在座诸位都可以听到:“青天白日的,妖孽横行,哪能不头疼呢?”
众妃嫔均知她所指,但听她这么露骨地说出来,不觉骇然。
阿满登时大怒,恨恨地剜了她一眼,心中不停地问候着她的祖宗十八代。明月手中的酒杯轻轻一颤,几滴酒溅洒在裙上,点点如泪痕。
“你存心和本宫作对么?一时重一时轻。是不是都打量着本宫是好欺负的?”荣妃满脸怒容,尖声叫道。
翠云“扑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奴婢该死!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荣妃厌恶地道:“你的确该死。”
翠云脸色惨白,身子簌簌发抖,咚咚咚,不住地磕头求饶,未几,额头已渗出几缕鲜血,她犹不知,只拼命地磕头,眼泪混着红色的液体在她脸上交织滑落,令人不忍卒睹。
诸妃嫔似司空见惯般无动于衷地坐着。在宫中,宫女太监本就卑贱,主子不高兴可以任打任骂,就算打死也不为过。明月暗暗叹气,这个荣妃当真枉生了一副好皮囊,行事竟如此器张刻薄?正欲开口相劝,静妃怯声道:“姐姐,念在翠云素日小心谨慎的份上,就饶了她这一遭吧。”
荣妃哼了一声,冷冷道:“本宫管教自己的宫婢,也要妹妹同意么?”
静妃细声细气地道:“妹妹只是觉得翠云服侍姐姐多年,无功也有劳……”
荣妃眉毛一挑,道:“静妃的意思倒是本宫刻薄寡恩了?”
静妃急道:“不是,姐姐误会了……”
荣妃却是一脸不耐烦:“本宫不好好教训贱婢,贱婢哪会长记性呢?指不定哪天贱婢便背着本宫做些不知廉耻的事。”
静妃蓦地涨红了脸,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不肯落下。她本是荣妃身边的宫婢,机缘巧合被皇帝看中,封为美人,后又累进为妃。现下荣妃一口一个贱婢,实是指槡骂槐,暗讽她昔年为奴为婢之事,这不啻于当面狠狠地打了她几个耳光。
武贵妃轻摇着泥金纨扇,闲闲地饮着酒,目光偶尔扫向荣妃却是十分不屑。宣妃则掩嘴偷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明月秀眉微蹙,怜悯地望着磕头求饶的翠云:“荣妃姐姐,翠云也是无心之失,姐姐宽宏大量,就饶了她吧。”
荣妃心下愠怒,但顾及明月圣眷正渥,终不敢当面与她撕破脸,又念及皇后即将回席,便向翠云道:“起来吧。”
翠云如听纶音,忙不跌地叩首谢恩,站起身也顾不得擦去脸上血水,垂手侍立荣妃身后。
荣妃轻轻一哂:“翠云,得空了去向静妃好好学学这拿捏的功夫。静妃当年在本宫身边时,服侍人的本事可是拔尖的。”
翠云躬身答道:“是。”
荣妃轻蔑地瞥向静妃:“妹妹一定要好好教教这个笨手笨脚的贱婢。”
静妃双手紧紧地攥着织锦桌布边缘缀着的流苏,身子微颤,似极力自持,静静地道:“姐姐吩咐,妹妹定会竭尽全力。”
荣妃嫌恶地望了一眼翠云:“瞧你这副鬼样,还不趁早下去。”翠云巴不得离去,当下磕了个头躬身退下。
皇后莲步珊珊而回,众妃嫔言笑晏晏。两个宫女引着一个乳娘进来,三人向皇后及众妃嫔行礼请安。
乳娘怀中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众妃嫔,忽伸出小手欢笑着扑向武贵妃,口里含糊不清地叫道:“母妃。”
乳娘道:“小公主午睡醒来一直吵着要见娘娘。”
武贵妃从乳娘手中接过小公主,神色极温柔慈爱,低头亲了亲小公主的额头,惹得小公主一阵咯咯欢笑。
皇后一脸慈爱,道:“小公主前几日感染风寒,如今可大好了?”
武贵妃逗弄着小公主,道:“谢皇后关爱。小公主服了几剂药,已不妨事了。”
皇后问道:“皇上可有去瞧过小公主?”
武贵妃双眸一黯,脸上却柔媚地笑道:“皇上政务繁忙,小公主原也不是什么大病,臣妾再不懂分寸,也不能拿这些小事去烦扰皇上。”
荣妃“嗤”的一声轻笑,道:“皇上哪是忙于政务。怕是有人恃宠生骄,日日缠着皇上。”
于美人是个直肠子,脱口道:“贵妃姐姐也太过贤惠了,小公主生病是小事,难不成陪伴宠妃倒是大事了?”
皇后轻咳了一下,道:“于美人,皇上也是你可以议论的么?”
于美人脸微微一红,自知失言,呐呐地道:“嫔妾知罪。”
皇后道:“三日后本宫前去大相国寺为国祈福。慕昭仪,你随本宫一同前去。”
明月暗叹,宫中的纷争终是躲不过去的,该来的还是会来的。脸上保持着柔和的微笑,恭声道:“是。”
皇后淡淡地道:“为国祈福需心意虔诚。明儿你随本宫去无梁殿斋戒三日。”
此语一出,众妃嫔掩不住一阵窃喜,斋戒三日,大相国寺水路道场七日,如此算来,皇帝至少十天半月见不到明月。众人均想着趁此机会使尽浑身解数来留住皇帝的心。
明月婉声道:“嫔妾谨遵皇后懿旨。”
又略坐了坐,皇后似有些乏了,便起驾回宫了。众妃嫔亦纷纷散去。
这日,南宫昱下朝较早,掀帘进来只见明月歪在贵妃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阿满则坐在小杌子上打梅花络子。
南宫昱笑道:“这么好学,可是想当女先生?”
明月微笑道:“皇上不知道,臣妾本是太平村的私塾先生么?”
南宫昱笑着拿过她手中的书,道:“看什么呢?”目光扫向书卷,脸色微微一变。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南宫昱强笑着放下书卷,似若无其事地道:“仔细看坏了眼睛。”又见阿满垂手侍立,便问道:“在宫里还住得惯吗?”
阿满正想一吐为快,却见明月含笑地望着她,心中激烈地斗争了一番,最后皮笑肉不笑地道:“奴婢在宫中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又可以和姐姐在一起,简直乐不思蜀呢。”
南宫昱满意地笑了笑,挥手让她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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