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见明月愣愣地望着一个宫女,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是旧相识,不由笑道:“花奴,是你。”
花奴恭敬地道:“姑姑好。”
阿满难得老脸一红,道:“叫我……阿满就可以了。”
花奴道:“奴婢不敢。”
明月定了定神,道:“你一向在御前当差,若突然调到我这里,皇上那边怕有不便。”
花奴躬身道:“御前当差的人很多,不差奴婢一个。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望娘娘不要嫌弃奴婢蠢笨。”
明月犹豫片刻,道:“本宫十分怀念枫露茶的味道,你下去做一碗端过来。”
花奴略松了一口气,垂首道:“是。”说罢行礼退了下去。
明月心下烦闷,扬一扬脸,命奴才们全部退下。阿满疑惑道:“姐姐,有心事么?”
明月摇摇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满知道孕妇有时候脾气会有些古怪,便不以为意,走过去抓了一把安神香放进鎏金博山炉中,便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过了半日,花奴端着枫露茶进来,脚步轻盈,趋前呈上。明月接过随手放在檀木雕花案几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花奴垂首道:“恭喜娘娘成功除去温宗道。”
明月淡淡道:“你弄错了,温宗道是被黑豹咬死,不是我杀的。”
“是。”花奴抬起头,沉声道,“他一死,大新的江山也会不安稳了。”
明月冷笑道:“皇上是明君,深得百姓爱戴,他的江山必会千秋万代,延绵不绝。”
花奴静静地道:“娘娘不要忘了您姓慕容,是大胤朝的清河公主。”
明月心中一沉,又是大胤,为何他们念念不忘大胤?只要天下太平,百姓有好日子过,大新,大胤又何区别?
花奴轻声道:“娘娘如今已牢牢地抓住了皇上的心。杨副舵主请娘娘在皇上身上再下些功夫,一定要让皇上以娘娘的喜好为喜好,以娘娘的厌恶为厌恶,要让皇上沉迷酒色,不再专心朝政。”
明月大怒,道:“这就是你们的图谋?”
花奴语不传六耳地道:“是。只有大新的朝纲混乱,皇帝昏庸无能,我们才有机会复国。”
明月怒道:“到那时候战乱四起,苦的是天下百姓,你们有没有为他们想过。”
花奴不以为然地道:“成大事者必有所牺牲。太子仁德,他日复国后必是一个贤德的君主,也必能再创一个“贞观盛世”。”
明月怒极反笑,道:“很好。”
花奴低声道:“我会留在娘娘身边助娘娘完成复国大计。”
明月冷冷地望着她,一字字地道:“我绝不允许你们弄得天下大乱,祸延百姓。”
花奴不解地望着她,道:“西施为了越国可以迷惑夫差,让他无心国事,众叛亲离,失尽民心。娘娘为何不学学西施呢?”
明月怒喝道:“住嘴。我不要听你那套歪道理,你若肯安安分分地呆在我身边,我便留下你,你若有异心,我必将你逐出宫。”
花奴震惊地望着她,喃喃道:“娘娘可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大胤牺牲了性命?忠义会的兄弟们忠君爱国,一心以复国为己任,娘娘可知道狗皇帝杀了多少忠义会的兄弟?”
明月脸色黯然,叹道:“皇上一直想招抚忠义会,是他们一定要和朝廷作对才会枉送了性命。”
花奴道:“大新灭了我们国家,杀了我们无数百姓,我们就算是死也绝不可能向他们俯首称臣?”
明月目注着她,镇声道:“大新兵马强壮,君臣同心,你回去告诉杨昭,一旦开战,就凭他手上的那些残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花奴淡淡地道:“昔年吴国兵力远胜于越国,勾践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最终灭了吴国。若娘娘愿意成为第二个“西施”,大胤复国指日可待。”
明月冷冷地道:“我不是西施,皇上也不是夫差,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
花奴劝道:“娘娘……”
明月不欲再多说,挥手道:“下去吧。不要做任何危害百姓的事情,否则我绝不饶你。”
花奴嘴唇略动,最终颓然垂首道:“是。”又磕了个头退下去。
明月只觉全身冰冷,无力地靠在贵妃榻上,阿满蹑手蹑脚地进殿,见她懒怠无神,便劝道:“姐姐多出去走动走动,将来生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明月心下烦乱,强笑道:“一口一个小皇子,难道就不喜欢小公主么?”
阿满笑嘻嘻地道:“只要是姐姐的孩子,我都喜欢。”
明月笑了笑,道:“我们去瑶光殿看看熙嫔,顺道一路去给皇后请安。”
彩蝶忽掀帘而入,躬身道:“启禀娘娘,景秋姑姑在外求见。”
明月微微一愣,太后长闭宫中数月不理诸事,景姑姑突然来访,莫非太后出了什么事?不禁焦急地道:“快请。”彩蝶答应着退了出来。
不过数月不见,景秋仿佛老了十年,容颜黯黄憔悴,眉间有一道极深的褶皱,两鬓添了几缕白发,一进殿便跪下道:“宸妃娘娘万福金安。”
明月忙伸手扶她起来:“姑姑快请起。”
景秋垂泪道:“娘娘,求您救救太后。”
明月惊道:“太后怎么了?”
“上次皇上和太后大吵了一架,太后气得病倒,又不肯请太医,日日伤心落泪,茶饭不思,人消瘦得不成样。再这么拖下去,太后……太后……”景秋老泪纵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娘您劝劝皇上去看看太后吧。”
明月心中一酸,颔首道:“百善孝为先,皇上仁孝,又岂会真的生太后的气?”顿了顿,又道,“我去长乐宫看看太后。”
长乐宫静谧无声,穿过重重纱幔,只见太后躺在紫檀雕花大床上,面容枯黄,眼角微微下垂。
一向养尊处优的她微露几分老态。
明月行礼如仪:“臣妾参见太后,太后长乐无极。”
太后抬手示意她平身,又挣扎着坐起来,明月忙过去扶她靠在床上,拿过一个石青金钱蟒引枕放在她身后。
太后道:“宸妃有心了,还记得孤这个老太婆。”
明月跪下道:“臣妾不孝,太后生病多时,却没来替皇上侍疾。请太后降罪。”
太后含笑道:“快起来。有身子的人别动不动就跪下。”
明月暗自心惊,太后闭宫数月,对宫中的事情却依然了如指掌。荣妃殁了,宣妃自裁,摄政王被掘墓毁尸,朝堂上国丈一人独大,后宫凋零,唯她独占君心。这样的状况又怎能让太后不忧心忡忡,“病”来如山倒呢?
明月想了想,欠身道:“皇上前阵子政务繁忙,疏忽了太后。太后请安心养病,皇上下了朝,必会过来亲自侍疾。”
太后展颜欢笑,眼角闪动着点点温暖而晶莹的眼光,道:“有你这么好的儿媳,孤很欣慰。”
明月命景秋速请太医,太医到得很快,问安请脉后,开了一副药。明月亲自煎好,服侍太后用完药,又等她睡下,方悄悄退出长乐宫。
走出仪门,明月回首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暗叹一声:太后终究是忍不住了!
关睢宫。鎏金雕蕃莲花烛台上燃着通臂巨烛,映得殿内亮如白昼。黄梨木案上铺着宣纸,明月沉吟片刻,提笔写道: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南宫昱掀帘而入,见她低头书写,不由笑问道:“写什么呢?”
明月抬头微微一笑,轻轻吹了吹宣纸上的墨迹。南宫昱径直走到她身畔,目光触到宣纸上的字,不禁微沉了脸。
明月叹一口气,道:“昱,太后病了。”
南宫昱沉默着将她抱到膝上,轻抚着她的小腹,神色渐渐柔和,又不愿拂她之意,温言道:“明日下朝我便去看母后。”
明月微笑地靠在他怀中,轻轻地嗯了一声。南宫昱静静地拥着她,橙黄的烛火映在她如玉般的肌肤上,眉目间漾着水般的柔情,鼻端传来她身上幽幽若兰般的香气,不禁心神一荡,想起古人所说的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亦当如此!
次日,南宫昱去长乐宫亲自侍疾,母子间的隔阂似乎消失了。太后心情舒坦,病亦慢慢地好转,却极少过问宫中锁事,推说礼佛之人需要清静,仍旧免了阖宫的晨昏定省。
四月二十。南宫昱于重华殿设宴为太后祝寿。太后仁慈,特允许王公大臣们带家眷赴宴,而大臣们竟不约而同地携带了各自的爱女。
明月望着煌煌烛火下那一张张明丽娇艳的脸庞,心下微微一笑,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后宫凋零,南宫昱又免了三年一次的选秀,太后为了皇嗣,为了朝堂的平衡安定,自然会趁机广选大臣之女入宫充实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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