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饮了一口酒,蹙眉道:“乐宫局编的舞越来越没新意了,孤看得腻烦得很。”
话刚落,一个女子忽出席跪下叩首,声如莺啭:“太后,臣女郭瑶略懂歌舞,愿献凌波舞祝太后福如东海,万寿无疆。”明月细细打量那名女子,只见她着一袭水红襦裙,身材颀长,艳丽无双的脸庞若朝霞般明媚动人,令人不敢逼视。
太后含笑道:“孤早就听闻郭瑶舞艺天下无双,夏非烟一曲绕梁三日。若你们二人共同献艺,必成千古佳话。”
右边席上一名长相娇美的女子跪下叩首道:“臣女夏非烟愿为郭姐姐抚琴伴奏,祝太后鸿福齐天,寿与天齐。”
太后笑道:“好。”两人磕头起身。早有内监取来七弦琴奉与夏非烟。
一缕轻柔如水的琴音在纤长的指间流泻而出,立在殿中的郭瑶已随乐声翩然起舞,长袖破空掷出,身子轻旋似流风回雪。殿中诸人仿佛看到一轮皎洁的冰盘在海面冉冉升起,一个仙女踏波而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琴声陡地一转,似波涛滚滚,白浪滔天,郭瑶长袖挥洒如万千蝴蝶飞舞,腰枝柔软如折柳,裙裾飘飘如一朵莲花绽放。
殿内寂静无声,琴声渐次低柔如清泉流淌山涧淙淙作响,郭瑶缓缓仰面俯在铺洒于地的裙裾上,仿佛一朵美丽的睡莲绽放于金砖地上。
琴声袅袅,殿中响起如雷般的掌声。郭瑶长袖轻甩,人已立起,双颊微红,娇喘细细,越增几分娇艳。
太后含笑赞道:“果然名不虚传。各赏一件白玉如意。”
郭,夏二人盈盈下拜,道:“谢太后赏赐。”
太后叹道:“郭瑶一舞足可倾城,可只惜乐宫局没有这般出众的人才!”
郭瑶嫣然一笑,顿生娇媚,道:“太后若喜欢,臣女可以随时入宫为太后献舞。”
太后闻言大喜:“如此甚好。”又命人赏赐了许多珠宝给郭瑶。
明月闲闲地啜了一口酒,抬眸却撞上南宫昱温暖而歉意的目光。她明白,他虽贵为天子却也不能事事随心所欲,登基多年,皇嗣单薄,取消了三年一次的选秀已引起大臣们的不满,若再阻止这些女子入宫,只怕立即会有朝臣以死相谏。
过了数日,太后下了几道懿旨:
册封左仆射郭敬之之女郭瑶为昭仪,赐居蓬莱宫。
册封镇国将军侯知尧次女侯如霜为昭仪,赐居景福宫。
册封工部尚书夏守谦之女夏非烟为婕妤,赐居漪兰殿。
册封御史大夫许弘之女许灵儿为婕妤,赐居凝翠轩。
册封光禄大夫沈放之女沈如玉为婕妤,赐居绛雪轩。
这一日用过午膳,明月命人从库房搬出几匹素锦,动手裁剪婴儿衣物。南宫昱掀帘进来,皱眉道:“这些活让宫人们做就行了,何必自己动手?”
明月微笑道:“左右闲着无事,打发一下时光。”
南宫昱挥手命宫人们退下,走过去挨着她坐下,静静地望着她,半晌,忽道:“对不起。”
明月手微微一顿,轻声道:“我明白。”
南宫昱按住她的手,镇声道:“你永远都要知道,不管多少女人入宫,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明月抬眸莞尔一笑,道:“你说得我倒似那般爱拈酸吃醋的人。”
南宫昱幽幽地叹道:“我倒盼着你和我大闹一顿呢。”
明月好笑道:“真是天下奇闻了,竟有人不喜贤良淑德,反倒爱妒妇悍妇。”
南宫昱笑了笑,默了片刻,目光凝视着她仍旧平坦的小腹,微皱着眉道:“下月二十是五年一次的鹿台会盟。我实在不放心留你一人在宫中,可你又怀着身孕,不能舟车劳顿。”
鹿台会盟是先帝南宫鼎与鞑靼汗王脱脱布挞定下的盟约,两国为兄弟之国,互不侵犯,永结友好。
明月轻抚着他微蹙的眉心,含笑道:“我会保护好自己和孩儿的,你只管安心去鹿台会盟,不必顾虑我。”
南宫昱担忧道:“宫中女人多,事非也多。你无事便少出门,我会请皇后务必护你周全。”
明月微笑颔首。南宫昱忽俯下身将耳朵贴到她的小腹,喜道:“我好像听到他在动呢。”
明月哑然失笑:“才两个多月,他怎么可能动呢?”
南宫昱认真地道:“真的。我听到了。”
明月“嗤”的一笑,不再理他,低头认真地缝制小衣。地上鎏金珐琅大鼎焚着清幽若兰的“蘅芜香”,白雾般轻烟袅袅升起,南宫昱嘴唇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微阖着眼,静静地享受着这静好的时光。
下过几场雨,庭院中洁白如雪的梨花绽满枝头,娇嫩的花瓣犹带着晶莹的泪珠,楚楚生姿。一阵春风拂过,天空似飘飘扬扬地下起雪,幽香阵阵,美不胜收。
明月望着雕花长窗外落花如雪,心情甚好。阿满却皱眉打量着她,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眉头越拧越紧,忍不住叫道:“姐姐,今天是那些新人入宫初次朝拜的日子,姐姐打扮得这么淡雅素净未免被人看轻了。”
明月笑了笑,道:“尊贵自在人心,不在华服。”阿满撇了撇嘴,低头从紫檀嵌螺钿妆匣中取过一串东海珍珠,颗颗珍珠晶莹圆润,大小一致,是十分罕见的珍品。
阿满将它挂在明月颈中,絮絮地道:“这串珍珠是琉璃国进贡的,十分珍贵。我们要让那些新人知道在皇上心中姐姐是最重要的,让她们趁早打消争宠的念头。”
明月无奈地笑笑,眼见天色不早,径直步上轿辇向椒房殿行去。行至镜湖,忽听到一阵极压抑的啜泣声,明月微感疑惑,不由掀开纱帷,却见前面路口一个宫装丽人捂着绢帕嘤嘤哭泣,一个小宫女似在低声地安慰她。
明月想了想,向阿满道:“去看看怎么回事?”阿满答应着跑过去,过了一会儿,回来禀告道:“姐姐,是新进宫的沈婕妤,她的脸不知怎么被毁了,正哭得很伤心呢。”
明月微微一惊,道:“落辇。”内监们立即轻稳地放下轿辇,阿满掀起纱帷,扶着明月步下轿,那两名女子见到妃嫔驾到,忙唬得跪在地上,颤声道:“娘娘万福金安。”
明月温言道:“起来吧。”
小宫女扶着沈婕妤起身,沈婕妤低垂着首,用丝帕紧紧地捂着脸,双手微微颤抖,泪水如决了堤的潮水汹涌而出。
明月婉声道:“抬起头。”
沈婕妤身子微颤,犹豫了一瞬,双手放下丝帕,抬起头怯怯地望着明月。明月微微一愣,只见她姣美的脸庞上布满红色的斑点,甚是可怖。唯有那对乌黑的瞳仁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波光潋滟,楚楚动人。
阿满忽“咦”的一声,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明月蹙眉问道:“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婕妤哽咽道:“嫔妾自幼对杏花过敏,一旦沾上身便会全身出红疹,数日不退。嫔妾入宫后一直小心避免接触杏花,可是……可是今儿起来却发现满脸红疹,嫔妾这副模样实在不敢去见皇后和各宫娘娘,可若不去又怕落个不敬之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哭了起来,却不料惊扰了娘娘凤驾,嫔妾该死。”
明月沉吟道:“既然你身子不适便回去歇着,请太医看看。我会请皇后免了你这几日的晨昏定省。”
沈婕妤感激道:“多谢娘娘。”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扶着小宫女的手告退而去。
阿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奇道:“姐姐,这个沈婕妤眉目间和姐姐有几分相似呢。”
明月不以为意地轻轻颔首。阿满低头想了一回,道:“姐姐,沈婕妤既然小心避免接触杏花,怎么还会出红疹,莫非是有人陷害她?”
明月淡淡道:“也许吧。”
阿满皱眉道:“沈婕妤姿容出众,眉目间又和姐姐有几分相似,有人定是怕她引起皇上的注意,所以想先下手为强。看来那帮新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呢,这才进宫几天呀,便开始算计了。”
明月轻叹道:“这后宫就像一面镜子,会把人心底最阴暗的一面照出来。”
阿满笑嘻嘻道:“来了这么多新人,倒有一场好戏看了。”
明月警告地望向她:“不要推波助澜,也别淌这趟混水。”
阿满爽快地答应:“遵命。”
到椒房殿时,阖宫嫔妃均已到齐,明月按着位分落座,并向皇后禀明沈婕妤之事。皇后倒十分贤良,闻言后大是惋惜同情,又立即着人请太医去瞧瞧苏婕妤。
新进宫的四位嫔妃向皇后行三跪九叩大礼,又一一向位高的妃嫔们行礼请安中,皇后含笑赐她们坐下。
明月呷了一口茶,淡淡地扫了一眼四位新人。只见郭昭仪着一袭绛紫缕金芍药广袖襦裙,臂上挽着银红软烟罗披帛,满头珠翠,华贵逼人,越发衬得她明艳无双,如此精心妆扮想必意在艳压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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