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望着白玉碗里的冰糖燕窝,蹙眉道:“实在吃不下了。快拿下去。”
阿满软施硬磨地道:“姐姐,喝一口,就喝一小口。”
南宫昱忽掀帘而入,瞥了一眼桌上的冰糖燕窝,道:“再去盛一碗,我陪宸妃一起用。”阿满闻言欢喜地吩咐彩蝶下去准备。
明月神色寡淡,眉目间隐着一缕淡淡的忧伤。南宫昱心下怜惜,伸手欲抚平她微蹙的眉心,手指刚刚触到她细腻如瓷的肌肤,不料她微微一闪,手指登时落空。
南宫昱眉头微皱,压住心中的不快与一丝莫名的慌乱,柔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明月神色清冷,道:“没什么。”
南宫昱脸色微微一沉,自从她醒来后便似换了一个人,说话永远都是淡淡的,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无可无不可。原以为她还沉浸在失子的悲伤中,便由她去,可过了这么多天,她仍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
南宫昱问道:“你是在怨我么?”
明月淡淡地道:“臣妾不敢。”
南宫昱脸色剧变,道:“你说什么?你居然自称臣妾?”自从醒来后,她再也未唤过他的名字,此时竟自称臣妾?她到底在想什么?
明月仿若未觉,道:“臣妾不敢。”
南宫昱胸口微微起伏,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彩蝶捧着乌木填金方盘入殿,只觉殿中空气有一股窒息的压迫,仿佛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不由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趋前奉上冰糖燕窝,娇声道:“皇上。”
南宫昱猛地一挥,“哐啷”一声,方盘跌落在地,白玉碗碎成数瓣,冰糖燕窝淋漓一地,有几点溅在龙袍上。
彩蝶吓得立即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婢该死。皇上息怒。”又抖抖索索地掏出绢帕轻拭着龙袍上的污渍。
南宫昱怒道:“滚。”彩蝶身子一抖,慌忙收拾好东西退出殿。
明月冷冷地望着一切,一语不发,仿佛他做什么,说什么,都与她无关。
南宫昱目注着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们这是怎么了?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么?”
明月淡淡地道:“臣妾乏了,皇上请回吧。”
又是这个借口!每回他过来,她都用这个借口赶他走。南宫昱紧紧地盯着她,叹道:“我想多陪陪你,你不愿说话也没关系,我就静静地坐在你旁边。好么?”
明月心中一动,脑中却瞬即闪过十年前那场血腥屠杀,闪过母后被烈火吞噬的画面,身子微微一颤,道:“臣妾真的很累,皇上请回吧。”
南宫昱双眸一黯,以为她深受滑胎打击,心情尚未平复,便道:“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明月长身而起,行礼道:“臣妾恭送皇上。”
南宫昱见她居然行起君臣之礼,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怒火,目光触到她苍白如雪的容颜,霎时化作满腔柔情,扶她起身,柔声道:“既然累了,便进去歇息。”顿了一顿,又道,“你我夫妻,没有外人在,不必行礼。”
明月只是低垂着头,抿唇不语。南宫昱等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径直步出殿。
望着南宫昱远去的背影,阿满焦急地道:“姐姐这几日总是躲着皇上,今儿又无缘无故气走他。姐姐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阿满见她神色凄苦悲伤,心中一酸,轻握着她的手道:“姐姐,我知道你还在为小产的事伤心,其实皇上心中的悲痛绝不亚于姐姐,为了栏杆松脱之事,他已经杀了几个内务府的奴才,连敬事房总管也被仗毙了。可是那个知情的宫女自尽了,线索也断了,皇上也没有办法。”
明月涩声道:“阿满,我现在心里很乱很乱,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阿满以为她忧心后宫纷乱的斗争,遂道:“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会陪着姐姐走下去的。”
明月心中暖意融融,幸好还有一个阿满。
阿满见她神色略动,便劝道:“我听宫人们说,姐姐昏迷的这几日,皇上一直不眠不休地守在姐姐榻旁,连早朝也没去上。姐姐,你别再和皇上怄气了,好不好?”
明月双眸呆呆地望着错金博山炉升起的袅袅轻烟,静默无语。阿满犹豫片刻,道:“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彩蝶有些不对劲?”
明月心不在焉地道:“哪里不对劲?”
阿满皱眉道:“今儿她特地精心妆扮过,妆容精致,身上还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刚才又殷勤地擦拭皇上的龙袍,皇上让她滚,她临走前泪眼汪汪地望了一眼皇上,一副楚楚可怜。”
明月淡淡地道:“是么?”
阿满急道:“姐姐,我看得很真,错不了。这小蹄子竟敢打皇上的主意,我去好好教训教训她。”
明月微微沉吟,道:“不急,你先观察几天,我们再做决定。”
阿满想了想,道:“是。”
明月长身而起,径直走到暖阁,忽见黄梨木桌上放着一叠五颜六色的婴儿衣物,脸色不由一黯,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柔软的锦缎,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阿满脸色微变,忙收拾起所有衣物,心中恼怒,为了避免姐姐触景伤情,她早已吩咐宫人把所有婴儿衣物用品全搬到库房,到底是谁吃了豹子胆竟敢把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勾起姐姐的伤心?
明月忽目光一凝,兀自盯着一件红缎底绣龙凤呈祥肚兜微微发愣。阿满疑惑道:“姐姐,这是废婉贵人送的,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明月似想起什么,脸色突变,道:“速命人备轿,我要去冷宫。”
阿满见她脸色凝重,也不敢问为什么,忙奔出去传了轿辇,又扶着明月上轿,匆匆赶向冷宫。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轿辇停在冷宫门口,明月步下轿辇,疾步向里面奔去,阿满跟在后面直叫道:“姐姐,慢点。”
明月径直走到废婉贵人所住的破屋前,身形顿止,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恐惧,伸手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只见室内晦暗简陋,地中央放着一个火盆,盆里烧着一些元宝冥纸,小全子跪在火盆边,一面不住地将元宝冥纸丢进火中,一面抽泣道:“婉贵人,到了下面好好照顾自己。”
明月直直地盯着火盆,脸色骇白,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幸好阿满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阿满低声喝斥道:“小全子,你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在宫中烧冥纸?”
小全子乍见到她们,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地道:“宸妃……娘娘……万福……”忽“哎唷”一声,原来火舌窜到他手上,忙急急地缩回手,也顾不上疼痛,膝行到明月跟前,道:“宸妃娘娘万福金安。”
明月眼眶微红,哑声问道:“婉贵人……死了?”
小全子点了点头,放声痛哭。明月紧问道:“什么时候死的?”
小全子抽抽噎噎地道:“七天之前婉贵人被人发现溺毙在莲花池里。今儿正好是她的头七,奴才偷偷烧些元宝冥纸给她,免得她在阴间再受苦。”
明月心中一沉,七天之前她尚处于昏迷之中。那个人竟然敢趁这个机会下毒手。
阿满皱眉道:“婉贵人怎么会去莲花池?你不是一直跟在她身边么?”
小全子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鼻涕,哭道:“前段时日婉贵人说想给宸妃娘娘绣一个香囊,奴才便出去找相熟的宫女要些丝线,哪知回来婉贵人就不见了,奴才以为她闷得慌出去走走散散心,便没放在心上,可到了傍晚,婉贵人还没回来,奴才担心她出事,求了几个要好的内监帮忙寻找,后来有人在莲花池里看到婉贵人的尸身。”
明月寒声问道:“婉贵人是失足落水死的?”
小全子猛地抬起头,双眸掠过一抹恨意,哭道:“婉贵人是被人杀死的。奴才求宸妃娘娘为婉贵人报仇。”
明月身子微微一颤,问道:“你如何知道她是被人杀死的?”
小全涕泪横流,道:“若一个人是溺水而亡,他死前在水中一定会拼命挣扎,还会喝入大量的水,腹部一定会膨胀。可奴才仔细检查过婉贵人的尸身,婉贵人腹中并没有积水,指甲里也没有异物。她一定是被人杀死后再抛入莲花池中。”
明月脸白如纸,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阿满奇道:“婉贵人身居冷宫,又有失心疯,人家杀她作什么?
小全子痛哭道:“奴才也实在想不通,婉贵人与人无冤无仇,又是先帝废贵人,为何有人要杀她。”
明月一颗心如坠深渊,默立半晌,道:“以后不要再偷偷烧冥纸了,若被人发现性命难保。命若没了,还如何为婉贵人报仇?”
小全子点点头,哭道:“宸妃娘娘,奴才求求您找出那个凶手为婉贵人报仇。”
明月道:“我一定会彻查此事,不会让婉贵人白白死了。”
小全子连连磕头道:“奴才谢宸妃娘娘。”
明月脸上浮起一抹苍白而凄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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