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微微沉思,目光在明月身上略顿了顿,问道:“宸妃,郭昭仪言之凿凿,而张太医又证实静妃腹部的确受到过猛烈撞击才致使龙胎滑落,阿满是你的婢女,为避嫌疑,她不可以替你做证。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当时你到东厢时,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出现过?”
明月黯然摇头,跪下道:“臣妾推开门便看到静妃晕倒在地,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之人。”
熙嫔亦离座跪下,道:“皇后,昭仪说亲眼看到宸妃踹了静妃一脚,可这只是昭仪的片面之词,不足以为信。”
郭昭仪杏眼圆睁,怒瞪着她:“熙嫔,你说这话便是指我诬陷宸妃?”
熙嫔毫不畏惧地望着她,冷声道:“是否诬陷宸妃,昭仪自个儿心中有数。”
明月暗暗感激,熙嫔一向与人无争,却不惜为了她与郭昭仪撕破脸,郭昭仪出身高贵,又心狠手辣,如何会咽得下这口气,日后必会寻机报复。
果然郭昭仪双眸闪过一抹锋芒,喝道:“熙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怀疑我?”若不是碍于皇后在场,她早就冲上去掌掴熙嫔。
正吵吵嚷嚷之际,殿外忽响起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皇后心中一惊,忙率着众嫔妃迎接圣驾,南宫昱阴沉着脸从殿外进来,见到明月跪在地上双眉不禁紧拧,柔声道:“宸妃,地上寒气重,有什么话便坐着回禀。”
明月道:“谢皇上。”阿满上前扶她起来坐在紫檀雕蕃莲纹椅上。
南宫昱沉声道:“皇后,朕听闻静妃小产了?”
皇后字斟句酌地将郭昭仪之言复述了一遍,蹙眉道:“昭仪与宸妃各执一词,臣妾也不知该相信谁?”
南宫昱眉头紧锁,冷冷地望着郭昭仪:“你亲眼看到宸妃踹了静妃一脚?”
郭昭仪双眸闪过一抹惧意,只觉皇帝冰冷的目光如两把利剑般刺向她,心底不禁打了个激灵,不愧是出身贵族,见惯大场面,瞬即镇定自如,干脆利落地答道:“是。”
南宫昱脸色紧绷,深邃的双眸似跳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寒声道:“欺君是死罪。朕再问你一遍,你是亲眼看到宸妃踹了静妃一脚么?”
郭昭仪身子微颤,坚定地道:“嫔妾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皇上。”
南宫昱额上青筋微微突起,静了片刻,冷声道:“很好。”
皇后见他神色冷峻,眸中蕴有怒火,只能硬着头皮道:“请皇上示下,静妃之事该如何发落?”
南宫昱隐忍着怒气,道:“朕会命人彻查此事。未查明真相之前,宸妃……”深邃的双眸不忍而又无奈地望向明月,“宸妃暂时禁足于关睢宫,无诏任何人不得探视。”
明月静静地目注着他,示意他不必愧疚。南宫昱唇畔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似在说:相信我,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郭昭仪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瞬即又兴奋起来,皇帝虽然心软,可太后绝不会容下谋害皇嗣之人。
一个小宫女忽进殿躬身禀道:“启禀皇上,静妃娘娘醒了。”
南宫昱闻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皇后贤良,劝道:“静妃刚刚失去龙胎,必定痛不欲生。皇上不如去看看她,以减少她失子之痛。”
南宫昱犹豫片刻,颔首道:“好。”说罢径直走向偏殿,皇后率着众妃嫔跟随其后。
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长窗洒落在紫檀描金嵌玉石花卉屏风上,忽明忽灭,如梦似幻。静妃如木偶般躺在奢华的紫檀镂金榻上,脸庞苍白如纸,双眼睁得极大,呆呆地望着帐顶大朵大朵的金色菊花,眼角干涸,竟没有一滴眼泪。大悲无泪。伤心痛苦到了极致,反而哭不出来。
皇后颇觉不忍,安慰道:“静妃,事已至此,你看开些。当务之急先将身子养好,将来的日子还长着!”
静妃恍若未闻,双手轻怜地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仿佛她的孩儿尚存活在她的身体里,心底涌起无尽的苦涩与悲凉:将来?她还有将来么?!
武贵妃叹道:“静妃,你放心,皇上会秉公处理,绝不会让你的孩子枉死。”
静妃单薄瘦弱的身子似震了一下,空洞无神的双眸渐渐凝聚起幽暗的锋芒,忽挣扎着想翻身下床,皇后忙按住她,温言道:“你身子还很虚弱,有什么话就坐着说。”
静妃直直地望着南宫昱,撕心裂肺地叫道:“皇上,你要为我们的孩儿报仇啊!”
南宫昱眉头紧皱,不悦地道:“你安心养好身子,朕会彻查此事,必会还你一个公道。”
静妃却颤指着郭昭仪,目眦欲裂,悲愤地道:“杀人凶手就在眼前,皇上为何还要彻查?”
此言一出,众人大感意外,不禁纷纷望向郭昭仪。郭昭仪愣怔片刻,尖叫道:“静妃,你是不是摔坏脑袋了?害你滑胎的是宸妃,是她趁你昏迷时狠狠地踹了你一脚。”
静妃目光如冰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昭仪以为我昏迷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么?踹我一脚的人明明是你。”
郭昭仪大怒,尖叫道:“你含血喷人。我根本就没有踹过你。”
静妃不再看她,向南宫昱垂泪道:“皇上,适才在清音阁听戏,中途臣妾离席更衣,因胸口很闷,便让小桔去请太医。臣妾没注意到地上有一滩油,不小心滑到在地,后脑重重地磕在地上,痛得差点晕过去,万幸胎儿没有事。正巧郭昭仪走进来,她以为臣妾已经晕过去,骂道,一个贱婢也想诞下龙嗣。又抬起脚狠狠地朝臣妾的小腹踹了一下。臣妾当即痛得晕了过去。醒来就发现躺在这里,孩儿已经没有了。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
明月微微一愣,郭昭仪明明是必自己晚一步到东厢,绝无可能是她踹了静妃一脚。静妃为何要撒谎帮自己?
郭昭仪双眸如欲滴出血,厉声叫道:“贱人,你诬陷我!你诬陷我!”
南宫昱额上青筋突起,暴喝道:“闭嘴。谋害皇嗣,诬陷嫔妃,还敢在朕的面前这么嚣张。”
郭昭仪脸色骇白,慌忙跪在地上,颤声道:“皇上,她冤枉我!她冤枉我!”
南宫昱冷冷地望着她,寒声道:“那你告诉朕,静妃与你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冤枉你?而不是冤枉别人?”
郭昭仪一时语窒,涕泪横流,哭道:“皇上,您要相信嫔妾,嫔妾是清白的。”
南宫昱厌恶地望了她一眼,冷冷地道:“郭氏生性凶残,谋害皇嗣,罪大恶及,着废为庶人,迁居冷宫。”
郭瑶膝行至南宫昱身前,磕头道:“皇上,嫔妾是冤枉的。”
南宫昱冷声道:“若不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朕早就赐你三尺白绫。”
郭瑶身子颤抖如风中的落叶,匍匐于南宫昱脚畔,苦苦哀求道:“皇上,嫔妾不要去冷宫,嫔妾不要去冷宫。”
南宫昱寒声道:“来人,把郭氏拖下去。”几个内监忙趋前拖走瘫软于地的郭瑶。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静妃极轻的抽泣声,一声声似惊雷般滚过众人心间,几个胆小的嫔妃战战兢兢,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南宫昱神色冷峻,眉头紧锁,冰冷如雪的目光在皇后,武贵妃身上扫过,冷声道:“朕在前朝忙于政务,后宫却接二连三地出事情。勾心斗角,诡计层出不穷,你们便是这么替朕管理后宫么?”
皇后,武贵妃忙跪下,请罪道:“皇上息怒,臣妾无能。”其他嫔妃亦跟着跪下请罪。
南宫昱脸罩寒霜,道:“东厢地上为何会有一滩油?是否是有人故意为之?皇后,贵妃,你们可有查出眉目?”
武贵妃抢着道:“臣妾适才已命人查问过,原是负责打洒的小宫女不小心打翻了桂花油,一时忘了清理,才惹出这番弥天大祸。”
南宫昱冷冷地哼一声,道:“仗责二十,逐出宫。看日后谁还敢疏忽职守。”
武贵妃道:“是。”
南宫昱径直走至明月身边,仿佛殿中众嫔妃都不存在一般,极自然地携起她的手拂袖离去。走了一段很长的路,明月见他脸色阴沉,嘴唇紧抿,始终一言不发,忍不住伸手轻抚着他紧锁的眉心,叹道:“我不是好好的么?”
南宫昱顺势握着她的手指,哑声道:“我是在害怕。”
明月一头雾水,遂问道:“害怕什么?”
南宫昱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握着她的手竟微微颤抖,声音透着悲凉:“我害怕终有一日你会厌倦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害怕有一日你会离我而去。”
明月心中一震,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南宫昱双眸黯淡如死灰,手指冰冷,沉声问道:“你会离开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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