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恶狠狠地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再不招，我便让你尝尝慎刑司七十二套刑具。”
佩儿身子簌簌发抖，“咚咚咚”拼命地磕着头，须臾，额头上涔落嫣红的液体，一滴滴砸落在金砖地上，嘴里不住地叫道：“奴婢冤枉，娘娘饶命。”
明月秀眉紧蹙，吩咐道：“好好看住她，别教她寻了短见。我先去一趟含元殿取雪参丸，回来再审她。”阿满点点头，取过一块布塞进佩儿的嘴里，又将她五花大绑捆起来丢到角落里，然后搬了条凳子坐在她旁边，紧紧地盯着她，提防着她畏罪自杀。
明月步上轿辇匆匆赶向含元殿，轿子刚轻稳地落地，便急急地掀开轿帘，疾步奔进殿。听到急促地脚步声，南宫昱微皱着眉从奏折中抬起头，见到来者眼睛一亮，又见她脸色有些慌乱，不由沉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来之前明月心中已思忖过该如何说这件事，若如实说裴曜用逍遥神功将她身上的毒转嫁到自个儿身上，岂不是等于告诉他裴曜身怀绝世武功？他会不会怀疑裴曜的身份呢？若不如实说，又如何能解释毒为何会在裴曜身上。若再欺瞒她，只怕他们之间的误会会更加深。微微沉思，便将中毒之事如实地说了一遍。
南宫昱脸色阴沉得可怕，额上青筋暴起，双眸中翻滚着黑色的浪潮，显是愤怒到了极点，半晌，方寒声道：“很好。这般地狠毒，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是谁？”
明月道：“昱，裴太医了为救我，身中巨毒，雪参丸是解毒圣物，你可否赐他一颗？”
南宫昱定定地望着她，皱眉道：“雪参丸不仅可解百毒，亦有续命之功效，极难配制。我统共不过两颗。上回已给你服了一颗，若再将仅剩的一颗赐给裴太医，万一将来……”
明月微微一愣，想不到雪参丸竟如此珍贵稀少，那唯一的一颗想必是留给他自个儿，又如何能强迫他拿它去救裴曜，眼中不禁露出绝望之色。
南宫昱沉默地望着她，冷冷地道：“看你的神情，若裴太医死了，你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快活了。”
明月心头一跳，嘴角略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南宫昱双眸一沉，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走进寝殿，片刻又从里面出来，手里紧紧地握着一个雕刻精美的锦盒，冷冷地塞到她手中。
明月震惊地望着他，动容道：“谢谢你。”
南宫昱紧紧地目注着她，问道：“除了这句话，你可还有其他想同我说？”
明月心头一跳，强笑道：“没有。我先去送药给裴太医。”说罢匆匆行了一礼，转身便欲离去。忽觉腕上一阵剧痛，垂眸望去却见腕上覆着一截明黄缂金团龙袖袍，南宫昱双眸翻滚着黑色的飓风，脸色阴沉如铁，嘴唇紫抿，冷冷地望着她，片刻，一言不发地拉着她走出殿门。
元喜早命人传了龙辇候在门口。明月蹙眉道：“三代末主，乃有嬖女。我若与你同车，传扬出去，太后必会不快，朝臣亦必会上奏折劝谏……”
南宫昱冷冷一笑，打断道：“你怕别人不高兴，就从来就不怕我不开心么？”
明月愣怔片刻，他这脾气越来越喜怒莫测，阴阳怪气了，想必是对那晚之事仍没有释怀。暗叹了一口气，不用说他贵为九五之尊，便是其他男人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女人寝宫里藏着别的男人。
南宫昱已坐在龙辇上，冷声问道：“你是想让我亲自抱你上来么？”
明月强笑道：“不必。”一面足尖轻点，跃上龙辇，安静地坐在一侧。
南宫昱不再看她，冷声吩咐道：“起轿。去关睢宫。”宫人们躬身应诺，抬起龙辇，步伐整齐划一，如出一人，稳而快地向前行去。
一路上，两人之间似隔着座冰山，空气冰冷而诡异，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明月心心念念着裴曜身上的毒伤，轿辇刚落地便急急地跳下去，奔了几步，似想起什么，顿住身形，回首望向南宫昱，她害怕看到他眼中的痛楚。
南宫昱脸上喜怒难辩，双眸沉寂如水，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径直走向殿内。明月轻叹一声，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甫进殿便见裴曜神色颓然地靠在黄花梨椅上，双眉紧皱，极力忍受着胸口传来一阵阵痛彻心扉的剧痛，额上冷汗滚滚而落。再也顾不得避嫌，疾步趋前，尽可能以平淡地语气说道：“裴太医，快服了这颗雪参丸。”一面打开锦盒，霎时一阵清香盈满殿内，红绸底托着一颗白色的药丸，药丸隐隐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裴曜道了声谢，恭敬地接过锦盒，又挣扎着想起身叩谢皇帝，无奈身子太过虚弱，连站也站不起来更别说磕头了，阿满极有眼色，忙奔过去扶着他，却听南宫昱淡淡地道：“裴太医不必谢恩了。你救了宸妃，朕应当好好奖赏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裴曜恭声道：“救死扶伤乃微臣份内之事，不敢要求赏赐。”
檀木雕花案几上错金博山炉轻烟袅袅，南宫昱一张脸似隐在一团白雾中看不清楚，声音亦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裴太医为了救治宸妃连命也可以不要，朕委实佩服得很。”
裴曜微垂眼睑，恭敬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身为医者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病人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今日不论是何人中了步步生莲，微臣必会以命相救。”
南宫昱目注着他，神色冷淡：“很好。朕既说赏赐你，绝不会食言。日后你若想要什么，尽管向朕开口。”
裴曜垂首道：“谢皇上。”
阿满瞥见明月眉目间满是焦急而担忧，立即会意，忙道：“裴太医，赶紧服下雪参丸吧，否则你这条腿便要废了。”
裴曜依言拿起雪参丸放入嘴中，药丸顺着喉咙蜿蜓而下，霎时觉得一股清凉之气直达心尖，胸口处万剑攒心般的剧痛顿时消失不见了，右腿亦恢复了些微知觉，唇边却不觉浮起一缕苦涩的笑意。雪参丸果然是个宝贝，虽不能尽解他身上的毒，但凭他的内功对付体内的余毒已绰绰有余了。
明月见他脸上的黑气淡了几分，一直悬着的心缓缓落下，转身却撞上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眸，心下一紧，适才她脸上的所有失态的表情都落入了他眼中吧？她竟不敢去看他，害怕看到他眼中的痛楚。
良久，南宫昱从她身上收回目光，冷冷地盯着蜷缩在角落里佩儿，双眉中燃着簇火苗，寒声道：“把她口中的布取下来，朕要亲自审审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
阿满答应一声，三步作两步奔过去，拿走她口中的布。佩儿全身簌簌发抖，膝行至南宫昱跟前，声音抖得不成话：“皇上，不是……奴婢……做……做的……奴婢……冤枉……”
南宫昱眸中闪过一抹狠厉，冷冷道：“你若将书卷中残留的粉末全吃尽肚子，朕便相信你是冤枉的。”
阿满闻言忙用丝帕包裹着手，小心翼翼地取过书卷递到佩儿跟前，讥道：“快把这些粉末全舔干净，我便相信你对宸妃娘娘是忠心不贰的。”明月不过手里沾了些许粉末便差点香消玉殒，把它们全吃下去，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
佩儿脸色骇白，身子抖如风中的残叶，惶恐地往后缩了缩身子，颤抖着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南宫昱冷声道：“如实召来，是谁指使你下毒？”
佩儿满脸泪痕，紧咬着嘴唇，双眸满是惶恐骇怕，似有些动摇。南宫昱不耐烦地道：“阿满，把她的嘴撬开，将那些粉末全灌到她嘴里。”
阿满立即伸手捏开她的嘴巴，右手高举着书卷作势将粉末倒入她嘴中，佩儿满脸惊恐，因双手双脚被缚，只能挣扎着身子，头摇得如拔浪鼓般，含糊道：“皇上饶命，奴婢召便是了。”
阿满闻言立即松手，恶狠狠地道：“快说，是谁教你在书卷里下毒？”佩儿匍匐于地，哭着道：“毒粉是郭美人给奴婢的，是她指使奴婢在宸妃娘娘的书卷里下毒的。皇上饶命，奴婢一时贪心收了郭美人的银子才做了这等杀头的事，奴婢知错了。皇上饶命。”
南宫昱脸上肌肉隐隐一跳，随手抓起桌上的青瓷茶杯狠狠地朝地上掼去，“哐啷”一声，茶杯碎裂成数片，暴怒道：“贱人，朕已饶她不死，她竟还敢下毒害人？”
明月见他双眸闪过一抹狠戾之色，知他心中已动了杀机，隐隐觉得此事十分蹊跷，自上次霹雳木事件之后，皇后美其名曰让郭美人呆在宫中好好养胎，实则是将她禁足。郭美人既遭禁足，行动必有很多不便，她是如何拿到几乎已绝迹江湖的步步生莲？又如何与佩儿互通消息呢？沉吟片刻，问道：“佩儿，你说是郭美人指使你下毒，可有什么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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