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贵妃忽离座跪下,以额触地,哀求道:“皇后,宸妃虽是大胤的清河公主,可自入宫来从未仗着皇上的宠爱干预朝政,反而时时劝导皇上勤政爱民,才德堪比班婕妤(见注)。求皇后饶宸妃一命!”
“静贵妃,宸妃是前朝余孽安插在宫中的奸细,你为她求情,莫非你和她们是一伙的?”皇后冷冷地说道。
静贵妃身子一颤,嘴唇哆嗦:“臣妾……臣妾当然不是。”
皇后蹙眉道:“那还不起来?难道你不想再抚养常宁了?”
静贵妃听到“常宁”两个字,脸色大变,怜悯而无奈地望了一眼明月便起身坐回椅上。
明月挣扎了几下,奈何一双苍老枯瘦的手如铁钳般牢牢地箍着她,心急之下,向两名嬷嬷怒斥道:“本宫身怀龙嗣,谁敢动手?”
那两名嬷嬷闻言俱是一惊,忙顿住了手,不知所措地望着皇后。皇后秀眉紧蹙,沉思片刻,冷声道:“你想拖延时间等皇上来救你么?本宫劝你死了这条心,皇上正在军机处商议前方战事,已下旨不接见任何人。”
明月额上涔出细密的汗珠,胃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艰难地道:“皇后,臣妾是否撒谎传太医诊断一下便可知道。若太医确诊臣妾并无龙胎,臣妾甘愿饮下毒酒。”
皇后厌恶道:“真怀了龙裔又如何?你身上流着的是慕容氏的血,如何配给皇家开枝散叶?”说罢向两名嬷嬷冷冷地吩咐道,“动手!”
两人躬身应诺,正欲动手撬开明月牙关,忽听殿外传来内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殿中众人均是大惊,纷纷跪在地上迎接圣驾。皇后又惊又急,腾地站起身,疾步冲到明月跟前,从何嬷嬷手中夺过金錾莲花杯,欲强行灌入明月嘴中,明月死死地咬住嘴唇,忽地耳畔响起一道暴喝:“住手。”一道身影急掠而来,拂袖挥落金錾莲花杯,伸手将明月紧紧地揽在怀中,抬脚狠狠地踹向两名嬷嬷,那两人被踹倒地上,毕竟上了年纪,而皇帝又下了狠劲,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唧地挣扎了半晌仍没能爬起来。
南宫昱犹不解恨,扬声叫道:“来人,将两个狗奴才拖下去……”
“慢着。”皇后冷声打断,目注着南宫昱道,“是臣妾吩咐她们动手,皇上若要发火尽管冲着臣妾来,不必拿两个奴才出气。”
“很好。”南宫昱怒极反笑,冷冷道:“朕记得已收回皇后的中宫笺表,皇后已无权下任何旨意,又凭什么赐宸妃死罪?莫非是仗着国丈权倾朝野藐视君威想抗旨不成?”
“臣妾不敢。”皇后毫无畏惧地望着他,掷地有声地道,“只要臣妾一日是皇后,臣妾便有权肃清宫闱,除去妖孽。自古红颜祸水,妲己狐媚惑主,最终覆灭了商朝。周幽王为了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结果输了整个江山。今日宸妃不死,大新江山必将不保!”
南宫昱双眸跳跃着两簇火苗,怒道:“放肆!你将宸妃比作妲己,褒姒,那朕是什么?昏君?暴君?”
皇后身子一颤,自知失言,立即跪下道:“皇上恕罪,臣妾失言。宸妃是大胤的清河公主,为保江山社稷,必须赐死宸妃!”
“荒谬!难不成杀了宸妃,鞑靼便能退兵?”南宫昱怒声道。
“杀了宸妃,一来可以挫一挫大胤贼寇的士气,二来可以振奋军心,让所有将士看到皇上您歼灭贼寇的决心。”皇后毫不示弱地道。
“朕的江山不需要拿一个女人去换。”南宫昱冷冷地道。
“皇上,战士们在前方与贼寇拼命厮杀,皇上却万般宠爱贼寇的公主,这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么?”皇后苦口婆心地劝道。
“朕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要江山社稷作甚?”南宫昱紧紧地揽着明月,寒声道。
皇后脸色灰败,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忽从发髻上拔下金簪抵在脖颈上,凛然道:“皇上若不杀了宸妃,臣妾情愿死在皇上面前!”
南宫昱又惊又怒,道:“你敢威胁朕?”
皇后直直地目注着他,双眸中闪过诸般神色,深情,痛心,委屈,哀怨,最终黯然如灰,凜然道:“臣妾不敢。为了大新江山,为了皇上明君之名,臣妾愿意一死。”
明月静静地望着她,不知是感叹皇后的痴心抑或是愚昧,暗暗叹了一口气。
南宫昱冷冷地望向元喜,元喜会意,立即趋前出其不意地夺下皇后手中的金簪,又道一声得罪,命人将皇后制住,免得她再做出自戗的行为。
“皇后心智失常,行为疯颠,即刻起禁足椒房殿,无诏任何人不得探视。”南宫昱冷冷地说道,又望向元喜,“命人好好看着皇后,皇后若有个三长两短,叫他们提头来见朕。”
元喜身子一抖,恭敬地道:“是。”
皇后双眸微红,厉声叫道:“皇上,宸妃不死,大新必亡!”
南宫昱向元喜怒道:“给朕堵上她的嘴!”
皇后贵为国母,身份尊贵非比寻常,奴才们又岂能接触皇后的身子?可又不能抗旨不遵,元喜左右为难,眼见皇帝盛怒,遂只能硬着头皮命人取过丝帕堵上皇后的嘴。
皇后羞愤难当,伤心欲绝地望着皇帝,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南宫昱却看也不看她,冷冷地望向花奴:“宸妃待你不薄,你便是这么回报她么?”
花奴脸色平静,向明月重重磕了一个头:“公主,是奴才背叛了您。太子登基为帝,天下义军誓死效忠,大胤复国指日可待。公主保重!”说罢,飞身向柱子上撞去。
明月惊觉不妙,欲伸手去攥住她,南宫昱却伸手遮住了她双眸,只听“砰”的一声,嫣红温热的液体飞溅而出,洒落在地上,宛若绽出一朵妖艳的红莲。
明月眼前一黑,晕倒在南宫昱怀中,醒来时已躺在关睢宫的紫檀雕花床榻上,南宫昱惊喜而紧张地望着她,“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明月摇摇头,挣扎着想起来,南宫昱忙扶她坐好,又拿了一个浅绯金绣蟒引枕垫在她身后,俯身吻了吻她脸颊,幽黑的双眸亮如星辰:“太医刚刚来过,确诊你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明月早已猜到,唇边浮起一抹浅笑,想到前方的战事,眉间不觉笼上一层忧色。
南宫昱轻轻地拥着她,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喜悦:“太好了。我们有孩子了。”低头见到她清浅的笑容里似蕴着几缕哀伤,心中大是疼惜,轻抚她眉间微蹙的眉头,温言道:“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明月偎在他怀中,闻着熟悉的龙涎香,心底生出一丝安宁。这温暖的怀抱便是她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想吃什么?我陪你一块儿用晚膳。”南宫昱柔声问道。
明月忽想起皇后说他正在军机处与大臣商讨战事,遂问道:“你不会是扔下大臣来陪我吧?”
南宫昱神色微微一僵,支支吾吾地道:“那帮老顽固争论了一天,让他们休息一下也好。”
明月又是好笑又是感动,道:“我很好,你快回去处理政事。”
南宫昱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去去便回。你想吃什么?我命御膳房即刻做。”
明月见他非得替她安排妥方肯离去,于是道:“旁的我也吃不下,让他们做碗粥吧。”
南宫昱遂起身安排人去做燕窝粥及八个精致小菜,又细细地叮嘱宫人们好生照顾明月,走至门口忽回过头柔声道:“用完膳早些安置,不要等我!”
明月微笑地嗯了一声。南宫昱笑了笑,方步出殿外,出了宫门,适才尚笑若煦风的脸立即冷了下来,幽黑的双眸冰冷如雪,寒声道:“今日的事朕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元喜擦一把额上的冷汗,躬身道:“是。”若不是事先按皇帝的吩咐在各个宫中埋伏了眼线,今儿宸妃说不定便已命丧黄泉了。
“传朕旨意,即日起无论何人想要见宸妃需要经过朕的同意。”南宫昱脸色沉郁,冷冷地补充道,“包括太后!”
元喜身子一抖,躬身应诺。
用过晚膳,彩兰命人撤去碗碟,服侍明月洗漱,乌黑如墨的长发似一匹光滑的绸缎垂至腰间,彩兰拿起玉梳一下下地梳着,喜滋滋地道:“听老人们说,害喜厉害的多半怀男孩。奴婢恭喜娘娘,早日诞下小皇子。”
明月轻抚着依然平坦的小腹,神色温柔安静,道:“我倒盼着是个公主。”
彩兰微微一愣,瞬即又巧笑道:“若是公主,长大了必像娘娘一样是个大美人。”
明月莞尔一笑,走至床榻躺下,彩兰替她掖好被角,放下浅绯色金绣帐幔,躬身告退下去。
烛光朦胧,地上鎏金珐琅熏炉里静静地吐着轻烟。
“宸妃,宸妃……”飘渺的女声似在耳畔不停地喊着。
“谁?”明月一把掀起帐幔,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苍白狰狞的脸庞,正是昔日的武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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