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猛地将茶盏狠狠地掼在地上，怒喝道：“大胆宸妃，还敢在本宫面前装糊涂？花奴已向本宫揭发你的真正身份。”
明月淡淡地瞥了一眼花奴，花奴满脸愧疚，低垂着头，极轻地道：“对不起，公主。只有您死了，太子才会一心一意复国。”
明月苦笑了一下，想起在崖底时裴曜曾说过这一仗若赢了便向南宫昱提出议和，大新与大胤和平共处，永不开战。
这也许是最美好的结局。谁都可以不必死。
可杨昭想要的是整个天下。筹谋十年，他又怎么甘心只得半壁江山呢？
若她死在大新皇宫，裴曜必会迁怒于南宫昱，定会血洗皇宫为她报仇。杀了她，是为了绝裴曜最后的一点痴念与妄想。
宝珠忽从外面走进来，趋步上前，向皇后恭敬地呈上一物：“启禀皇后，此玉佩是在宸妃娘娘妆匣暗格里找到的。”
皇后接过以和氏壁雕成的云凤玉佩，双眸精光一轮，鼻翼翕动，怒极反笑，“大胤的清河公主？本宫真是失敬。”
“清河公主已是前尘往事，臣妾既已入宫为妃，早已抛却过往，再世为人。”明月坦然地直视着她，澹然地道。
“少在这里花言巧语，本宫不是皇上，不会受你欺瞒。”皇后脸色冷若冰霜，痛心地道，“本宫一向觉得你温柔善良，知书达礼，有你陪你皇上身边本宫很是欣慰。所以皇上给你万千宠爱，本宫毫无怨言，六宫嫔妃对你多有刁难，本宫亦是一力维护，从未曾拿你作筏子。可本宫万万没有想到你竟是前朝余孽派入宫中迷惑皇上的一颗棋子！”
“皇后误会了，臣妾虽然是大胤清河公主，但与皇上是真心相爱，并非是什么棋子。”明月秀眉微蹙，极力忍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淡淡地道，“臣妾自问从未做过任何不利于大新的事情。”
“还敢狡辩？如今大胤攻城掠地，大败我军，皇上又不肯将精兵从边关调回，这大好江山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改姓慕容了。”皇后面孔扭曲，恨恨地道，“若不是因为你，皇上何至于糊涂至宁肯将江山拱手送于前朝逆贼也不愿调兵抵抗。”
“皇上是明君，他绝不会因儿女私情而弃江山社稷于不顾。鞑靼率五十万精兵犯境，皇上此时若调回精兵攻打大胤，边关必定失守，鞑靼铁骑一旦攻进青海关，京都危矣。”明月只觉胸口烦恶不已，喘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
殿中诸嫔妃多半不了解前方战况，如今听到皇后与宸妃的对话，顿时感到江山处于风雨飘摇中，随时可能易主，不由得相顾骇然。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好高明的一招。”皇后脸色阴沉，冷冷地问道，“平阳王叛乱，鞑靼无故犯境，这一切都是在你们的算计之中吧？”
明月微微一惊，皇后素来敦厚仁慈，从不过问朝堂之事，不意心思如此敏捷聪慧，竟已猜到了几分实情。想了想，答道：“臣妾久居深宫，如何知道外面的事情。”
皇后的问题看似没有什么玄机，实则却是一个陷阱，不管她答是与不是，都难逃细作嫌疑。
“慕容昊起兵造反，连夺数座城池，我军接连失利，军心涣散，形势很不乐观。”皇后冷冷地盯着她，咄咄逼问道，“这一仗你希望谁是最后的赢家？”
明月一时语窒。
她希望没有战争，没有死亡，大新与大胤永远和平共处，可这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杨昭不会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南宫昱亦不会，一旦击退了鞑靼，他必会举全国之兵力灭了大胤。
“宸妃娘娘好像很为难。”吕美人幸灾乐祸地道，“血浓于水，娘娘肯定舍不得自个儿的哥哥死在战场了。”
“姐姐与反贼慕容昊毕竟是亲兄妹，不忍心也是人之常情。谁又愿意见到自个儿的亲人死呢？”珍妃吹嘘道。
“是呀，反贼慕容昊是亲人，我们的皇上是不相干的外人罢了。”吕美人声音尖锐，故意咬重“外人”两字。
皇后脸色愈发寒冷，嘴唇紧抿，凤眸闪过一抹锋芒。明月拢一拢心神，静静地道：“臣妾希望大新与大胤永息干戈，和平共处。”
吕美人“嗤”的一声轻笑，“娘娘是在说笑么？你的好哥哥攻城掠地，指不定哪天便兵临城下了。娘娘想要和平共处，何不让你的好哥哥立即退兵，并向皇上递降书，永远俯首称臣。”
“本宫早已不是清河公主，慕容昊或战或降本宫都无权干涉。”明月蹙眉忍受着胸口的烦恶，淡淡地道。
吕美人冷冷地哼了一声，讥道：“娘娘身上毕竟流着慕容氏的血，当然巴不得江山改姓慕容。”
明月大怒，正想开口，忽地感到一阵晕眩，忙双手撑地，极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抬头间撞见静妃关切担忧的眼神，心中一暖，忙用目光示意她不必担心自己。
皇后沉思半晌，神色复杂地望着她，缓缓地道：“你既是大胤的清河公主，就不能再留在宫中了。”
明月微微一笑，澹然道：“隋朝灭亡后，太宗李世民纳炀帝之女云初公主为妃，两人恩爱非常，留下一段佳话。皇后却为何因臣妾的身份而容不下臣妾呢？”此话尤有另一层含意李世民是千古明君，他都可以纳前朝公主为妃，南宫昱为何就不可以？难不成皇后您觉得当今皇上不如李世民英明仁慈？
皇后脸色几变，冷冷地道：“前秦苻坚英勇善战，灭了燕国后，将慕容冲姐弟纳入后宫，万般宠爱，并封慕容冲为平阳太守。慕容冲却忘恩负义，起兵造反，逼得苻坚弃城逃走，被姚苌擒住缢死于佛寺中。若不是苻坚贪图美色，妇人之仁，专宠慕容氏，又怎会断送了大好江山，沦为亡国之君？”
“苻坚好大喜功，内乱未除，却一意孤行大举伐晋，才招来了灭国之祸。”明月目注着皇后，淡淡地道。
“勾践兵败被俘后献西施于夫差，一条美人计使得吴国君臣反目，夫差夜夜笙歌，不思朝政，最终落得亡国的下场。本宫绝不会让历史重演！”皇后满脸愤懑，声音里却夹着几丝颤抖。
“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明月好笑地道。
“你无需再巧舌如簧，本宫心意已决。”皇后似下了极大的决定，冷声道，“若再留你在皇上身边，皇上迟早会变成一个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皇后是想逐臣妾出宫么？”明月淡淡地问道。
“出宫？只要你活着一日，便是去到天涯海角，皇上必会不惜一切将你寻回。”皇后恶狠狠地盯着她，“本宫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皇上成为第二个夫差！”
明月心头一跳，已然明白皇后是想要杀她！果然听到皇后扬声叫道：“来人。赐酒。”宝婵立即趋步上前，双手端着乌木填漆描金长方盘，金錾莲花杯内盛着琥珀色的液体，隐隐有一股甘甜的清香。
殿内诸嫔妃俱是大惊，众人均以为皇后会将宸妃逐出皇宫，却想不到竟赐死宸妃，不禁纷纷望向明月，脸上神色或幸灾乐祸，或悲悯唏嘘。
皇后定定地望着明月，唇边扬起一抹苦笑：“你若死了，皇上绝不会放过本宫。也许他会废了本宫，也许会让本宫给你偿命，可这些都不重要。”一脸大义凛然，一字字地道，“不论皇上会如何处置本宫，本宫也绝不会留你在世上祸害大新江山。”
明月微微一愣，皇后向来贤良淑德，从不争风吃醋，永远摆着一副母仪天下的端庄模样，却让人渐渐忽视了她对皇帝的一片痴心与深情，明知道前面等待她的是死或，仍毅然决然地除去一切危胁他的人或物。
“喝了它。”皇后居高临下地命令道。
金錾莲花杯递到跟前，酒香扑鼻。明月眉心微蹙，胃里忽地一阵翻腾，胸口恶心烦闷，忙掩嘴呕吐。
静妃见状怯怯地望了一眼皇后，担忧地道：“宸妃似乎身子不适，不如请太医看一下？”
珍妃亦求情道：“皇后，宸妃姐姐脸色很苍白，可否先让太医看过再饮酒，也费不了几个时辰。”
吕美人口无遮拦地笑道：“都快死的人了，还看什么太医？”
皇后双眸闪过一抹疑虑，片刻已拿定主意，冷冷地道：“宸妃，你好好上路。”
明月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很，却只吐出几口清水，平了平气息，抬起头，静静地道：“没有皇上的圣旨，臣妾绝不喝。”
“这可由不得你。”皇后脸罩寒霜，向右右吩咐道，“来人，侍候宸妃饮酒！”立即有两名嬷嬷趋步上前，向明月道一声得罪，一人将明月双手反扭在背后，死死地按住她，一人端起金錾莲花杯递到明月嘴边，恭敬地道：“娘娘，请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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