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眉头紧皱,道:“两寸?皇后这一刀也够狠的。”
明月若有所思地望着错金博山薰炉逸出的缕缕轻烟,字斟句酌地道:“除了手腕上的伤,皇后身上可有其他异样?”
“没有。”杜子淳躬身道。
明月从袖中掏出锦帕递给他,肃容道:“请杜太医仔细检查一下这方锦帕。”
杜子淳诺一声,接过锦帕后凝神细看,双眸忽地闪过一抹疑惑,忽将锦帕放到鼻端嗅了嗅,脸色大变,声音里透着几分惊恐:“这锦帕含有蔓陀罗花的香味。”
明月心咯噔一下,皇后自尽果然另有隐情,适才在椒房殿她已闻到锦帕有股奇异的香味,只是被血腥味掩盖住,不敢断定便是蔓陀花香。沉吟片刻,问道:“杜太医可确定是蔓陀罗花的香味?”
“微臣六岁开始学医,迄今已有二十余年,区区曼陀罗花的香味绝不会辩错。”杜子淳脸色凝重,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沉声说道。
明月心底漫起一股寒意,指甲深深地掐入扶手,静了半晌,道:“锦帕之事本宫希望杜大人莫要与人提起。”
杜子淳心中一凛,将锦帕递还给明月,双眸微垂:“微臣今日从未来过关睢宫。”又俯身道:“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微臣先行告退。”背脊已生出一片冷汗,在宫中知道得越多就越活不长,唯有装聋作哑方能保命。
明月挥手命他命退下。待杜子淳离开后,阿满在殿中来回踱步,恨恨地道:“曼陀罗花可使人昏迷,必是有人偷偷潜地进椒房殿将皇后迷晕,再用匕首割破皇后手腕,造成自尽的假像,还伪造了血书逼皇上杀姐姐!”
明月紧紧地捏着锦帕,指尖微微发白,道:“仅凭一条锦帕证明不了皇后是被人谋杀。我们去见见宝珠,她是皇后最为倚重的心腹,对皇后亦是忠心耿耿,也许从她那里可以发现些蛛丝蚂迹。”
慎刑司。
宫人们瑟瑟发抖地蜷坐在牢房角落里,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宝珠独自安静地端坐在最前面,脸色木然,双眸直直地望着从上方狭窄的天窗漏进来的一束阳光,万千尘埃在金色的阳光下飞舞,直到此时她仍不能相信所发生的一切。
她是椒房殿的掌事姑姑,又深得皇后信任,走到哪里都有宫人争相巴结讨好,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比一般的主子还要体面几分,可谁曾想今日竟沦为阶下囚,命在旦夕。
“你,跟我出来。”一名狱卒忽打开牢门,指着她趾高气扬地说道。
宝珠怔了怔,是要砍头了么?心底不禁打了个冷战,双腿颤抖,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磨蹭什么,还不快出来。”狱卒一脸凶恶地骂道。
宝珠扶着木栅爬起身,弯腰步出牢门,嘴唇哆嗦地问道:“这位大哥,请问是要带我去哪里?”
狱座重新锁上牢门,不耐烦地道:“问什么问,去了不就知道了。”说罢,迈着大步在前面领路,穿过狭窄幽暗的甬道,推开审讯室的铁门,室内光线晦暗,地上置着七十二种刑具,令人心惊胆战,审讯桌后端坐着一个宫装丽人,由于逆光坐着,容貌模糊不清。
“大胆!见了娘娘,还不跪下。”狱卒大声喝道。
宝珠吓得立即跪下,磕头道:“奴婢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明月向狱卒淡淡地道:“本宫要亲自审问她。你先下去。”那名狱卒诺一声,躬身退了出去,并轻轻关上铁门。
宝珠见是宸妃,心中一喜,似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忙膝行至她跟前,磕头如捣蒜:“求娘娘救奴婢一命!奴婢不想死!”
明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宝珠,你与皇后相处时日最长,又最受皇后倚重,你却不好好侍奉皇后,竟让她寻了短见。”
宝珠满脸懊悔与自责,抽泣道:“自皇后被皇上斥为失心疯,又遭禁足,脾气变得十分古怪,不喜奴婢们在跟前侍侯,整日将自己关在寝殿里。奴婢实在不知道皇后会想不开啊。”
明月眉心一跳,徐徐打开桌上的卷轴,正是皇后寝宫桌上的那帧观音像,问道:“这画像可是皇后亲手所绘?”
宝珠点点头,泪流满面道:“可惜还未画完皇后便……”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哽咽道,“皇后说如今战乱不断,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在深宫一筹莫展,只能祈求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早日停止战争,让百姓重新过上太太平平的日子。皇后还说她要日日跪在观音像前为大新祈福,并愿意一辈吃斋如素。”
明月又指着桌上的一件还未完工的杏黄色织金小蟒袍,问道:“这可是皇后为太子所做?”
宝珠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纷纷滚落,泣不成声道:“这件锦袍是皇后打算送给太子的生辰礼物。皇后那么爱太子,她怎么狠心丢下太子就去了呢?”
明月蹙眉沉思半晌,问道:“皇后自尽之前可有何异样?”
宝珠抹了一把泪水,回忆了半晌,摇摇头道:“今儿辰时皇后用过早膳后便将奴婢们赶出寝宫,没有任何异样呀。”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叫道,“皇后还吩咐奴婢记得去内务府取金粉,说是用来画观音像。”
明月心中一动,追问道:“你再仔细回忆回忆,皇后还同你说了什么。”
宝珠想了半晌,摇摇头道:“没有别的了。”
明月长身而起,温言道:“你一向尽心尽力服侍皇后,待人真诚亲厚,许多宫人都得过你的帮助。本宫相信好人必有好报,你必会逢凶化吉,平安度过这一劫。”
宝珠磕头道:“多谢宸妃娘娘。”心中想起皇后的诸般好处,伏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步出慎刑司,明月抬头凝望着天际悠然飘浮的白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阿满气得直跺脚。
环顾四周无人,怒声道:“皇后若想自尽,还要什么金粉画观音像?还绣什么锦袍?分明是被人杀死的。”又悻悻地说道,“姐姐,到底是谁这么大胆连皇后也敢杀?”说罢,忽想起前段日子花奴的事情,心下疑惑,难道是杨昭潜伏在宫中的细作所为?不觉哀伤而悲悯地望着明月,后宫波诡云谲,尔虞我诈,姐姐如履薄冰,几次死里逃生,可想不到她的部下怕她阻碍了复国大业,竟也来谋害她的性命。
明月似猜到她心中所想,唇边浮起一抹苦涩,想起纪平君曾骂她:“你根本不配得到他三千宠爱,你只会是他成为明君的一颗绊脚石!”
皇后死了,大臣们必会逼南宫昱杀了她以慰皇后在天之灵。若南宫昱不肯杀她,便会失去天下民心,君臣一旦失和,亡国之日亦不远矣。
十几年前,大胤国破,父皇与母后以身殉国。历代以来,亡国之君的下场只有死!
明月身子微微颤抖,掩在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她不能让历史重演!
阿满轻握着她冰冷的双手,镇声道:“姐姐已命令所有人守口如瓶,不许泄露皇后自尽的消息,皇上又下旨称皇后身患恶疾不治而亡。那些大臣们不会来为难姐姐的。”
明月淡淡地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阿满咬牙道:“皇后自尽疑点重重,不如我们禀告皇上彻查此案。”
“万万不可。皇上为了前方战事忙得焦头烂额,不能再让他忧心后宫之事。”明月秀眉紧蹙,叹道,“再者,前段日子皇后以死威逼皇上赐死我,若我们说皇后是被人杀死的,你觉得大臣们会相信我们的话么?只怕还未抓到真凶,那些大臣便会逼皇上杀了我。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不能让皇上为了我而与大臣们失和,更不能让皇上失尽天下民心。”
“难不成就让那个凶手逍遥法外?”阿满杏眼圆睁,愤愤地道。
“我们可以来一招引蛇出洞。”明月沉吟道。
阿满双眸一亮,喜道:“姐姐有何计策?”
“凶手杀死皇后,又伪造血书,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想逼皇上杀我。”明月脸色凝重,缓缓地说道。
阿满想了想,点点头:“姐姐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凶手必定知道即便皇后真的自尽,皇上也舍不得杀了姐姐。那他为何还要杀了皇后?莫非他想……”心底不禁打了个冷战,惊恐地望着明月,“姐姐,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该怎么办?”
明月沉思良久,道:“你即刻出宫替我办一件事。切记,小心行事,千万莫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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