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长身而起,纤长莹白的手指轻轻地拂过托盘内的物什,取过观音像徐徐展开,问道:“国丈可认得这幅画是出自何人之手?”
司徒锋眸光一凝,画中的观音宝相庄严,栩栩如生,用笔细劲连绵,颇得他的真传,不由得老泪纵横:“此画是皇后所作。”皇后自小由他亲自指点画功,他当然能分辨出真假。
“皇后薨逝当日曾命宫女宝珠去内务府领金粉以完成观音画像。”明月秀眉紧蹙,疑惑道,“本宫很奇怪,若皇后决定自尽,又何必向内务府索要金粉画观音像?”
司徒锋脸上肌肉隐隐一跳,小心翼翼地捧着画像,神色哀戚。珍妃不以为然地道:“宸妃也太过大惊小怪了。前方大胤贼寇攻城掠地,连夺数座城池,气焰嚣张,皇上却始终不加派援军,任由半壁江山落入贼寇之手,皇后必是觉得情况危急,逼不得已才立即自尽留下血书。何况,一幅观音像而已,如何能与江山社稷相提并论?”
明月淡淡瞥了她一眼,拿起托盘内的一件尚未完工的杏黄色织金小蟒袍,向司徒锋道:“这件锦袍是皇后亲手裁制,打算送给太子作生辰礼物。锦袍上共绣有九条蟒,针脚细密,绣工精致。”顿了顿,叹道,“可怜皇后一片慈母之心,再也没有机会亲手替太子穿上这件蟒袍了。”
司徒锋脸罩寒霜,若有所思地望着明月手中的蟒袍。珍妃讥讽道:“我道是什么重要的证物。一幅观音像,一件未绣完的蟒袍便断定皇后是被人谋害的,宸妃不觉得太儿戏了么?”
司徒锋却沉声道:“太子是皇后的心头肉,皇后爱得跟眼珠子似的。这件锦袍只差一点点便可以完工,且又是太子的生辰礼物,皇后绝不可能不绣完它便自尽。”
珍妃心头一跳,呐呐地道:“也许皇后一时疏忽了。”
“不可能!”司徒锋斩钉截铁地道,“凡是和太子有关的事情,皇后绝无可能会疏忽!”
明月扫了一眼珍妃,只见她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心下更加笃定了几分,将蟒袍重新放回托盘,接着拿起一方雪色锦帕,轻轻摊开:“这是在皇后寝宫发现的血书。”
司徒锋从怀中掏出另一方锦帕,瞬即明白珍妃偷偷命人送到他手中的血书是假的,虽有些不悦,但想到必定是血书落入宸妃之手,珍妃无奈之下才伪造了血书,遂也不深究,直直地望着丝帕上的血字,心间似针扎般密密匝匝地疼着,咬牙切齿地念道:“‘宸妃不死,大新必亡’。都是你这个妖女害死了姮儿!妖女,拿命来!”却见寒光一闪,青锋剑直刺向明月咽喉。
明月急忙侧身避开,只见南宫昱已疾步奔来,挡在她面前,怒视着司徒锋:“放肆!国丈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剑指着朕,是想弑君篡位么?”
“昏君!枉我姮儿一心一意地爱着你,事事设身处地为你着想,甚至为了你的江山不惜以死为谏!你却让她死不瞑目,到此时此刻还要护着这个妖女,你如何对得起先帝,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司徒锋双目赤红,悻悻地骂道。
南宫昱冷冷地道:“朕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还当什么皇帝?”
“好好好!”司徒锋仰天而笑,痛心道,“先帝啊先帝,你快睁开眼看看您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妖女竟将您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送给他人!”
“锦帕上有曼陀罗花的香味!”明月轻轻推开南宫昱,将锦帕递给司徒锋,“凶手偷偷潜入椒房殿,用这块含有曼陀罗花香味的锦帕先迷晕皇后,再用匕首割开皇后手腕,造成自尽的假象。”
司徒锋愣愣地接过锦帕,放在鼻端嗅了嗅,果然有一丝异香,皇后素来不爱擦脂抹粉,更不爱用香料,难道真的是有人杀了皇后?
明月不动声色地望向珍妃,果然见到她脸色巨变,双眸闪过一抹惊惶,只听她说道:“这块锦帕一直由宸妃保管,除了宸妃,恐怕谁也不知道锦帕上的异香是原先就有还是后来不小心沾上的。”言下之意便是指锦帕上的曼陀罗花香是明月故意弄上去的。
司徒锋深以为然,暗呼险些上了妖女的当,当即冷冷地哼了一声:“妖女,别想在老夫面前耍诡计!”
珍妃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拭去额上的冷汗。明月冷冷地望了她一眼,似早已料到她会倒打一耙般,十分镇定地拿起最后一件证物—皇后手抄的拂经,翻到其中一页,指着左边第一行第三个字“新”,淡淡地道:“国丈请看,这个“新”字与锦帕上的字是否有些不同?”
司徒锋凝神细看,果然锦帕上的“新”字最后一竖特别地长,且末端微微向上勾起,而佛经上的“新”字最后一竖却比较短。
南宫昱心下了然,满是赞许地望着明月。珍妃却抢着道:“这有何奇怪的?也许皇后写到最后因失血过多手下无力才会拖出长长的一笔。”
“是么?”明月冷冷一笑,指着两方锦帕上一模一样的血字:“请珍妃解释一下,为何皇后的血书与你伪造的血书字迹一模一样?本宫记得皇后的血书是由静贵妃发现并呈给皇上,之后再由本宫保管,按理说珍妃从未接触过血书,为何竟会写出与血书上一模一样的字迹呢?或者说皇后寝殿中的血书本就是你沾了皇后的血写成的?”
珍妃脸色煞白,尖叫道:“你……你血口喷人!那日在椒房殿我见过皇后的血书,会模仿皇后的字迹这又有什么稀奇的。皇后为了大新江山,为了天下百姓舍身取义,可皇上却对你百般庇护,且向外宣称皇后是得急症不治而亡。我心中替皇后不值,所以才冒险模仿皇后的字迹写了一封血书交给国丈。我这么做是不想皇后白白牺牲,你休想诬蔑我是杀人凶手!”
南宫昱冷冷地道:“朕记得翰林院大学士李镜在笔迹研究方面颇具造诣,只要请他检查一下这两方锦帕的字迹是否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便可真相大白。”
司徒锋双眸一沉,他在朝中为官数年,自然知道李镜在笔迹鉴定方面的能力,遂扬声道:“来人,速传李镜!”一名侍卫躬身应诺,一溜烟地奔出殿。
殿内一时静谧无声,针落可闻。司徒锋紧紧地握着两方锦帕,声音里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若姮儿果真是被人所杀,老夫必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珍妃闻言脸色巨变,冷汗透湿重衣,双腿发软,险些摔倒在地。明月暗暗摇头,不再看她,轻抚着小腹,转头看向窗外,眉间隐隐掠过一丝焦虑。
南宫昱关切地问道:“可是觉得不适?”
明月怕她担忧,摇头道:“放心。我和孩子都很好。”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侍卫领着一名年轻清瘦的男子入殿,李镜想必早已知道司徒锋逼宫之事,又见殿内气氛诡异,额上不禁直冒冷汗,犹豫了一会儿,跪下叩首道:“微臣李镜恭请皇上圣安!娘娘金安!”他在翰林院供职,并不认识后宫的嫔妃,更不知道站在皇帝身侧的小公公便是后宫第一宠妃,只是从珍妃的服饰上断定她是皇上的妃子。
明月不禁莞尔,这个李镜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却忠心可嘉,明知道皇帝大势已去,还敢在司徒锋面前行见驾之礼。
司徒锋将两块锦帕掷在他身前,冷声道:“给老夫看仔细了,这两方锦帕上的血字是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李镜诺一声,双手颤抖地捡起锦帕,见到上面的血字吃了一惊,这……这算不算宫廷秘闻?这么大的秘密被他知道了,他还能活命么?
司徒锋见他对着锦帕直发愣,不由怒喝道:“发什么呆?还不快看!”
李镜回过神来,忙疑神辨认,半晌,抬起头来无比肯定地道:“回禀大人,确实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珍妃身子簌簌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唇哆嗦:“国丈,皇……后……不是我……杀的。”
那日椒房殿皇后以死逼迫皇上杀宸妃,却遭禁足。心中便生出一条毒计,扮作小内监偷偷潜入皇后寝宫迷晕皇后,再杀了她,并造成自尽而亡的假象,然后沾着皇后的血写了八个字。原本只是想借司徒锋与大臣们的手杀了宸妃那个贱人,想不到司徒锋看到“血书”后,竟然敢带兵逼宫,意欲改立新帝。
不过,只要能杀死宸妃,她才不在乎谁当皇帝!
恨只恨,又一次栽在贱人的手里。差一步,只差一步她便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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