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丝商-第二十二章漕帮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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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武这次终究没有听周玉的话,私下挑了一匹健壮的走骡,褡裢里放好足够的干粮和水,向苏州府昌门外方向疾驰而去。他不是去别的什么地方,他回的是阔别了二十几年的家。

    到了家门口,门房里的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拦住了他,“请问,你找谁?”

    “厉叔,您不认识我啦?”萧武反问道。

    “你是?你是?恕老朽老眼昏花,没有认得出来,还请明示。”老者捻着胡须,摇了摇头。

    “我是萧武。”

    “武儿,武儿,你真的是武儿吗?”老者摇晃着萧武的胳膊,激动的喊着。

    “厉叔,是我,是小时候常和你调皮捣蛋的武儿,这么多年没见了,您这身子骨还好吧?”

    “好,好,好着呢!武儿啊,你这么多年跑哪儿去了?可把你爹和娘想坏了,快随我进来,快进来。”

    家人闻声都赶到了厅堂里来见萧武,不等萧武有什么反应,就把萧武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问长问短。

    特别是母亲看到多年未见的儿子,哭得昏天黑地,紧紧的搂着萧武,生怕再松开手,儿子就会突然又不见了一样。

    “逆子,还不快跪下!”坐在太师椅子上的父亲高声喊了一声,厅堂里立马变得鸦雀无声,胆子小一点的下人腿都哆嗦起来。

    萧武跪了下来,直挺挺的,看着父亲。

    “来人,家法伺候。”父亲又大喝了一声。母亲和厉叔等一班人等也都齐刷刷跪了下来。“老爷,儿子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你就先绕了他吧。这都多少年没见了,老爷,咱这事先放一放再说吧,我求你了老爷!”母亲抱着儿子,哭喊着对父亲说。

    “爷叔,小老大从芽儿时起离了堂,一晃也有月足年了没朝相了。小老大还没捏子攒呢,怎么着也让小老大安了根,再片子挖招子、挺子穿定盘子也不迟。我愿陪亲同参一起领脖子。”厉叔也苦苦地哀求着说。

    厉叔说的都是漕帮帮内的黑话,外人也听不懂。大概意思就是说,师父,你儿子从小伙子时候就离开了家,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孩子刚回来,连口饭还没吃,怎么着也让孩子吃完饭再说,就是即使用小刀挖眼睛,匕首穿心也不迟啊,一会我愿意陪同师弟一起受您的刑罚。

    厉叔虽然叫萧武父亲为师父,但厉叔比萧武父亲年龄还要大。帮内等级森严,没有什么年龄大小之说,只有上下尊卑辈分之别。但对于厉叔,虽说名义上是自己的徒弟,但在萧武的父亲眼里,那是和自己出生入死很多年的兄弟,厉叔说出话来,自然在萧武父亲这里带有一份格外的力量。

    “好吧,孽障,你听着,家法暂且饶过,待明日,你先去相阳爷叔那负荆请罪,还后再去朱寺庵接受帮内刑部的治罪。”父亲狠狠地对萧武说。

    众人听父亲这么一说,母亲和厉叔等一帮人连连称谢,大家心里面都长长的出了口气,至少萧武这顿皮肉之苦暂时是免过去了。

    吃过晚饭,众人散去后,父亲来到了萧武的房门前,逡巡着,犹豫着。最终还是推开了房门进了儿子住的房间。

    萧武见父亲进来,再也忍不住,父子俩个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萧武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哇哇”的痛哭起来,父亲也随之老泪纵横。

    “儿啊,这些年你都跑哪去了啊?一定受了很多苦吧?”父亲轻轻地推开了萧武,柔声的问。

    “爹,自从我失手打死了相阳爷叔家的儿子,跑到了湖州,在一周姓家安顿下来。周东家对我非常好,没受着苦。”

    “也怨爹当时太冲动,当时要不是听了消息后,要杀了你,剐了你也不至于把你吓得跑了这么多年。爹事后才知道,那件事根本不怨你,是你爷叔家小老大欺凌民女,你出手相救那民女,才失手打死了他。再说,当时你也不知道是你相阳爷叔家的儿子。”儿子毕竟不在自己身边二十多年了,在别人屋檐下,日子能那么好过吗?父亲说起往事也是很自责和带着切肤的心疼。

    “爹,这事,我不怨你,只怪我当时年轻气盛,出手确实太重了些。爷叔家的儿子做了坏事不假,但毕竟是一条人命。我明天就去杭州西门外去找相阳爷叔负荆请罪去。”

    “爹明天陪你一起去,你相阳爷叔是明白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应该早已原谅了你,不会把你怎样的。要是他真的衔恨与你,你小命早已经没了。你还不知道我们漕帮由杭州至通州这段运河,共立帮头一百二十八帮半,七十二个半码头,粮船亦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半,帮众数以万计,想找你不是太容易了吗?我为什么不去找你,毕竟是你把人家孩子打死了,你回来了怎么向你爷叔交待?但现在不同了,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你爷叔的气应该是早已经消去了大半。你相阳爷叔王降是你潘师爷的开山门弟子,我萧玉德是你师爷的关门弟子,大师哥对我情深意重。大前年,也就是乾隆三十一年,你潘师爷于运粮时在凤林闸下仙逝,就是我和你相阳爷叔一同扶柩回杭州武林门外的。我师父属于‘德’字辈的,我属于‘文’字辈的,你属于‘成’字辈的,现在‘佛’字辈、‘法’字辈的都得管你叫‘爷叔’、‘师爷’了,待到‘仁’字辈的起来,管你都得叫‘师太’了,管我都得叫声‘太师太’了,岁月不饶人啊!”父亲萧玉德感慨地说。

    父亲萧玉德不知道,在他去世以后若干年,他已经被漕帮也就是后来的青帮弟子们尊称为“萧祖”了。后来的青帮弟子为记念这些祖师,就将他们这些漕帮的创立者和组织者统一尊称为“三老四少”。

    三老分为前、后三老,前三老指的是金、罗、陆三祖,后三老为翁、钱、潘三祖。四少即为:朱、刘、黄、石,分别为翁祖讲道的朱寺庵、钱祖的刘寺庵、潘祖的黄寺庵、护法小爷的石寺庵。四庵代表分别为:翁祖弟子黄泉,钱祖弟子石士宝,潘祖弟子萧玉德,石寺庵因为“护法小爷”第五代“文”字辈弟子王培玉去世的早,没有徒弟传承,就由同是“文”字辈宿庆祥代表。

    “儿子,你怎么忽然想起回来了呢?”父亲忽然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爹,我东家周玉被骗了几千包的生丝,这些生丝值近六十多万的银子。做出这么大的动静的,我想应该是咱们漕帮的弟子所为,小门小派做不出来这么大的事情来。东家告了官,官府上下推托,也不管这事。周东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见死不救啊,思来想去只能求助您帮忙了。”萧武如实地把回来的原因告诉了父亲。

    “没有这事,你还不回来,是不?”父亲嗔怪着问。

    萧武挠了挠头皮,调皮的说:“那我也回来,我想爹娘了。”说完嘿嘿一笑。

    “这事,帮内是有规矩的,待我见到你相阳爷叔商量之后再说吧。”父亲说。

    第二天,萧武和父亲爷俩个和厉叔一同启程向杭州方向奔去。一路上衣食住行根本不用操心,漕帮里不管哪个门户下的徒子徒孙们,都是当地消息的最灵通的人,听说“文”字辈的大爷萧玉德过往,都闻风而动往来奔告,争相想一睹其风采。但三人确实有事在身,不想多耽搁时间,也不想过多打扰当地的堂口,萧玉德多谢过这些帮内的徒子徒孙的一番好意之后,休息一下立马就动身继续赶路。但就是这样走走停停的,三人用了五天的光景才到了杭州。王降早已听说师弟来杭州找他,带领着帮内众多的兄弟,早已在西城门外等候多时了。

    萧玉德远远看见师兄王降在接他,立马告诉萧武和厉叔下马步行。待走到王降五十步开外的地方,让萧武跪下。他也立马跪下,大声说道:“师兄,师弟带逆子来讨罪来了!”厉叔更是忙不迭的也跪了下来。

    王降本来看到师弟领来的一个人给他跪下,就很不解,再看到师弟也跟随跪了下来,他更是感到惊讶。他连忙一路小跑,跑到肖玉德的跟前,“师弟,你这是,这是做什么?他是谁?他难道是萧武?”

    “正是逆子,今日特来向师兄请罪,请师兄重重治罪!”玉德连头都没敢抬起来。

    王降仰天长叹一声,禁不住老泪纵横。自己的儿子如果活着,也和眼前跪着的萧武年纪一般大小。二十多年过去了,他时不时还能梦到儿子。无论自己儿子做了什么样的错事,到底都是自己身上掉的肉,那肉是每个父亲的心头肉。

    “明新,快起来吧。”王降轻轻地说了一声,一边把玉德扶了起来。明新是萧玉德的字。“来人!”王降指着萧武接着说:“将此人扇他三个耳光,从后面踢他六脚。旁边的那个罚他跪上半个时辰。”

    王降的话音未落,早已有两人走到萧武跟前,眨眼之间,噼里啪啦地就把萧武一顿狠打,下手都是极重的。但萧武一声都没有吭,只是低着头,身子直立立地跪在那儿。

    听到师兄刚才那么说,萧玉德心中一顿狂喜,他知道,这说明师兄已经原谅了萧武。三个耳光、踢上六脚,暗含了了帮内最残酷的刑罚“三刀六洞”,王降只是用这个简单的形式,代表将萧武处罚过了,以后也不会再予追究了。至于让厉叔陪着受罚,则是惩戒萧武的师兄约束师弟不严,跪上半个时辰已是法外开恩。

    “萧武,起来吧,走,咱回家。”王降抬了抬手,轻声说道。

    众人回到了王降的堂口,不大一会,一桌子丰盛的酒席就已经布置完毕了。席间,萧玉德将萧武的东家周玉的事情说给了师兄听。王降听后,微微点了点头,说:“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帮内兄弟所为,明日派帮内兵部的左右护法分别向浙江的二十一帮,船一千六百三十一只和安徽的十六帮,船一千二百四十六只,所有的‘文’字辈的同参、同山、平香们飞鸽传书,让他们调查此事的来龙去脉。三日之内定有消息回报。”

    果然三日不到,从浙江的湖州头帮的“永官所码头”和安徽的宣州帮“宣帮官码头”分别传来消息,确实有帮内的人员参与了诈骗周家生丝的事情。漕帮兵部的左右护法已责成参与的人员速来杭州面见王降说明情况。

    又过了三日,一男子和一女子来到了杭州西门外。到了,立马有人领路到了王降的堂口。屏去了其他人,正堂里只有王降和萧玉德两人在太师椅上正襟危坐。

    两人见到王降和萧玉德之后,口称“师爷”,向王、萧两人捣头就拜,头碰在地上的方砖“砰砰”山响。王降一听,这两位都是“佛”字辈的徒孙,比自己的辈份足足小了两辈。王降并没有让他们起来,而是坐在太师椅上问话:“十大帮规可曾还记得?第一条是什么?”

    “师爷,记得。‘不准欺师灭祖’永记在心。”女的抢先答道。

    “帮头?”王降问。

    “湖州头”“宣州”男女两人分别回答道。

    “哪庵?”

    “刘寺庵。”

    “香头多高?”

    “七丈七。”

    “香头多重?”

    “七两七钱。”

    “身背几炉香?”

    “七炉。”

    “头顶几炉?”

    “六炉。”

    “么姓?”

    “小姓钱。”

    “本姓钱?头顶钱?”

    “本姓钱,头顶潘。”

    一问一答之间,王降已将两位在帮内的出处,弄得清清楚楚。这是帮内的盘道条口,列为帮内的机密。王降这么逼问,也是让他们明白,此时此地的尊卑是何样的高低。问完这些后,王降严肃的神情变得平和了一些,继续问道:“湖州周家二千包生丝的事是你们做的?

    “回师爷的话,是我们做的。”两个人头都不敢抬一下,诺诺地回答。

    “嗯,谁叫干的?是帮主主使还是私下接票?”

    “私下接票。帮内有二十几个兄弟帮了忙。”两人头触地,已然不能再低下去了。

    “既然不是帮内的行动,官府那里是如何通络的?”王降继续问道。

    “买票人找的关系。”两人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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