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丝商-第二百二十三章纯如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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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尚跑了!

    跑的悄无声息,也跑的是无影无踪。无人相送,也无人伤怀。

    甚至无人知道高尚为什么会平白失踪了,这是因为满春豪将消息封锁的很严,除了码头上少数几个人知道之外,其他人是无从知晓其中内情的。

    总督李大人、巡抚钟大人虽然都是接到了满春豪的私下通报,但是这种私贩烟土的事情,任凭谁和高尚有深似海的交情也是不能替其出头说话的,只能说此时急着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再有,自己管辖的地界里出了这般大的丑事,这两位大人心照不宣,竟然捐弃前嫌,非常默契地一门心思想着遮掩朝廷的耳目,捂着盖着不想让皇上知道。

    纯如从萧武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不禁嘘唏感慨了良久。

    高尚这个人不可不谓之聪明,也不可不谓之年轻有为,想当初在江浙能成为生丝与丝绸界的“四象”之一,更不能说其没有勤勉上进之心和远大的志向。但是,他从江浙背井离乡来到了广州,现如今又从广州遁逃,走一处败一处,最终落了个不知所踪的下场,又是因为什么?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得财靠勤和诚,守财靠俭与藏,高尚恰恰都是没有做到这些,因利厚而贪婪,却忘了法度与根本;赚得起、赔不起,机关算尽却都是些小聪明;想拥有权势并仰仗权势谋利,却总是将事情做的太绝,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可走。

    高尚总是想着攀附衙门大人,但他也忘了一点,官场之上没有永久的靠山,与衙门里大人们的交情顾此失彼,再加之总想着利用他们之间的利益冲突和矛盾来达到自己的小算盘,更是痴心妄想,如同玩火自焚。

    财,需要藏,同样,巧、智、势也同样需要去藏,一个商人整日想着周旋于官场大人之中,自以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妄想将这些达官贵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为自己所用,把他们当傻子去耍,借用他们的势力去狐假虎威,很可能到最后,你就会最终成为那个真正的傻子,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纯如感觉很是蹊跷,高尚私贩烟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粤海关的满大人为何要在此时突然出手整治他?也曾是见识过高尚和满大人勾肩搭背,私交好的不得了的样子,可为什么突然间满大人就对高尚翻了脸?还有那个亨利,往大清地界里私贩烟土已经是罪大恶极,可最终和高尚的下场一样,都是被放走了,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纯如知道这些都是表面现象,真正的结果是,高尚自此逃亡之后,再想翻身已经是很难,甚至已无机会。亨利逃之夭夭之后,重新换来了詹姆斯,而詹姆斯却是“同文行”潘启的故交,这个人回来,将对“同文行”有着莫大的帮助。

    还有一个细节值得回味,无论是高尚,还是亨利,纯如知道,这两个人都是与潘启有过节的,与此同时,这两个人也是被粤海关“一勺烩”了的!这不能不让纯如联想到这件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是潘启,他借用了粤海关的权力对这两个人同时进行了打击和报复!

    高尚和亨利两人私贩烟土,有了今日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纯如也感觉是值得拍手称快的事情,潘启此举虽说算是公报私仇,但毕竟是除了祸害。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潘启的这些背后动作也让纯如看到了其老辣阴狠的手段,按理说潘启不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但细思极恐,潘启这人至少是不好得罪的,也是一般人得罪不起的!

    再有,亨利自从与纯如打交道以来,也是一直有着表面上的客情,不曾发生过直接的矛盾和冲突,并且亨利也是代表东印度公司刚刚在“七里丝”上开始倚重自家的“清威行”,但现在这种局面随着亨利的逃离也已经是不复存在了。

    纯如仔细地理清了一下关系脉络,她和冰羽与潘家父子都是有交情的,但“清威行”和“同文行”在生丝与丝绸的对外贸易中同样是存在竞争!特别是纯如也听到风声,潘启准备在南浔要自己买桑养蚕,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为的就是要拿到“七里丝”的一手货源!

    纯如不怕潘家多赚银子,她是担心潘家这么做会破坏刚刚建立起来的“七里丝”价格体系,还有,如此下来,必然会从桑田之处引来面对面的商业竞争!虽说事情都有个商量来办的余地,就是看着面子,彼此也都会做出一些让步,但纯如知道,那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再说面对核心利益时,谁也不敢相信依靠自己的面子会解决问题,利益对于商人来讲是白花花的银子,揣在谁的兜里,都是感觉踏实温润。而面子呢?就当它是个鞋垫子也不足为过,踩上几下,自然也就臭不可闻了。

    可问题回避是回避不了的。

    潘有度是重情义之人,面对利益之事多有大度宏阔之心,是可长久相处倚重之人。潘启白手起家,独撑舟帆三下南洋,在商场上久历拼杀之痛,才终于有了今日富可敌国的千万之资,他能将人和事看得通透和清澈,但也将人情看得如水一般的寡淡无味,更将为了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而向对手下得了狠手。

    潘启与潘有度虽为父子,血脉相通,但因经历与历练不同,对待人情世故自然有着迥异的处置态度。

    纯如还知道,此时潘家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不得不引起足够的重视,此人就是馥宝儿。

    馥宝儿此时是潘家大院里的大管家,更是即将要跃升为潘家的少奶奶,再有,此人三毛七孔、使心作幸绝对是超于常人,城府极深,善于矫饰,表面敦厚朴实、韬光养晦,内心却是剑戟森森、深不可测。最重要的是,她深得潘启的信任和器重,纯如也是听说,此次潘启之所以决定在南浔买桑养蚕,就是因为听取了馥宝儿的意见。

    馥宝儿和潘有度从小一起长大,虽为主仆,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两人又即将成为食则同席,寝则同榻的夫妻,更好似糖上抹蜜。纯如担心的是,潘有度为人再是光明磊落,也怕馥宝儿吹上那凉凉的枕边风,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更别提是受长相厮守在一起的家里人的耳濡目染了。

    纯如为何对馥宝儿有如此的担心,或是芥蒂与成见?

    那是因为纯如掌握了馥宝儿的秘密,而馥宝儿也知道自己有短处在纯如的手里边,这是她的一块心病,只是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说破,也不会去说破,而这样的心病注定馥宝儿与纯如相互之间不能彼此赤诚以待。纯如隐约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可能就有那么一天,或许馥宝儿会得着机会,将长痛变成短痛,断绝她个人及潘家与她纯如的往来。

    预感归预感,未来的事情谁都是说不准,也不好把握,还是要将眼前的事情做好才是根本。

    纯如派人去潘家大院请馥宝儿到自家来吃酒。

    馥宝儿接到邀请后,第一时间禀告了潘启和潘有度,并求主意。潘启一口答应下来,并让家里一顶装饰的十分豪华四人抬的绿呢子小轿送馥宝儿。潘有度因为没有收到邀请,只能是悻悻地留在了家里,目送馥宝儿离去。

    纯如和春娇亲自到大门口迎接。眼见着馥宝儿款款地从轿子里下来,纯如也是在心里感叹,人靠衣装,也靠身份抬举,此时的馥宝儿无论是衣着饰物,还是仪态气质,尽是一副阔家少奶奶的派头。

    馥宝儿下得轿子来,连忙疾步走到纯如近前,蹲下身子施礼,口里也是甜脆地给纯如道着“万福”。

    纯如连忙扶着宝儿起来,仔细地端详了宝儿一番,口里一个劲儿地夸赞着她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福气。之后,将一旁的春娇介绍给了宝儿。

    宝儿得知春娇是纯如的结拜姐姐,没有丝毫的怠慢,又重新给春娇行了礼,嘴上也是“娇姐姐”叫的十分的亲热。

    三人欢声笑语进了厅里。

    厅里早已摆好了酒席,陈年的女儿红散发着阵阵酒香,沁人心脾,让人有种酒不醉人人自醉之感。

    分宾主落座之后,纯如首先举起酒杯来表示对宝儿的欢迎。

    此时的宝儿早已没有了纯如与纯如初次见面时的捉襟见肘和诚惶诚恐,虽说口上还是对纯如尽透露着十分的尊重和亲热,但在举手投足之间宛若鹓动鸾飞,落落大方、张弛有度,自然流露着一份高贵的自信和优雅。

    纯如和宝儿一边喝着,一边也是热络地聊着天,二人谈兴都是很浓,说的虽是些家长里短的女人闺房之中的闲话,但无形之中也是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春娇在一旁也是时而附和上几句,说上江湖上的一些新奇传闻凑趣,但她也能明显感觉出来,馥宝儿对她的态度明显与纯如有着本质的差别,想必宝儿只是把她当作了纯如的一个下属掌柜而已。

    纯如再次举起杯子来,对着宝儿说道:“妹妹,再有十几天也就是你大婚的日子了,我和娇姐都算是你的娘家人,我们商量过了,一定要让宝儿妹妹风风光光的出嫁。”

    馥宝儿脸上则是现出十分的感激神色,“感谢两位姐姐对妹妹的厚爱与眷顾,宝儿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能得到姐姐们这般的垂怜,想来,真是此生荣幸,也是无憾了。”

    说完之后,宝儿眼泛盈泪,也是举起杯子来一饮而尽。

    春娇在一旁说道:“妹妹,这里就是你永远的娘家,大婚那日就从这里出嫁吧。”

    馥宝儿听后微微皱了皱眉头,“从姐姐家这里风光出嫁,宝儿真是求之不得,但奈何这个主儿妹妹自己做不了,我听我家老爷说,那日可能是要从总督李大人那里走。”

    春娇听后,也感觉很是尴尬。

    纯如倒是没有在意什么,她说道:“妹妹从总督府出嫁,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那排场自然不是平常百姓小门小户比得了的,到时候不轰动整个广州城才怪呢!妹妹有那等风流气派,我和娇姐姐心上也是替着你高兴,脸上也会沾你的光彩。”

    馥宝儿听了纯如这番话,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她辩解道:“姐姐们也知道宝儿这身世,我什么主张都是没有自己的,只能是听之任之罢了。好在日后有姐姐们帮着维持,总归是有了些主心骨。”

    “宝儿妹妹,刚才娇姐姐有一句话倒是没有说错的,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以后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尽可以到这里来倒一倒苦水。我们三姐妹情深似海、心心相印,互相帮衬着,谁也是不敢欺负我们姐妹的。哈哈,宝儿,你或许还不知道,娇姐姐游历江湖十几年,乃是快意恩仇的侠女,最是重情重义之人,看见哪个妹妹平白受了伤害,她都会出手去讨个公道的。她家里的武哥更是天下第一大帮漕帮的帮主,手下有着成千上万的徒子徒孙,这广州城里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逃脱不过他们的千里眼、顺风耳的。以后妹妹贵为潘家的少奶奶,我和娇姐姐这里的生意不好,没有了吃饭的本钱,也是要找到妹妹的门上去讨一杯羹喝的。”

    春娇和馥宝儿看着纯如说话的样子,感觉是有些醉酒了,因为平时是见不到也听不到纯如会这般说话的。但从话语里,又感觉纯如说的很认真,也很有分量,得仔细地掂量上一番才行。

    馥宝儿听后心中也是一动,她连忙站了起来,口中诚恳地说道:“没有姐姐往日的眷顾,哪里会有妹妹的今日?少不少奶奶的暂且不说,但凡日后妹妹有能做得上主儿的地方,哪怕是有针尖般大小的好事,宝儿绝对不会忘了那其中是有两位姐姐那一份的,更是不敢喝水时候忘了打井人的恩情,一味想着吃独食的!刚才姐姐也是说了,那千里眼、顺风耳的消息灵通着呢,你们要是发现妹妹有做的不端正的地方,宝儿甘愿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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