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小白这才从纷乱中醒来,她将信塞进压缩袋,快步上了马车。
马车又继续往前,严小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问大皇子:“殿下,我有件事想求您帮忙……”
阴冷潮湿的重犯地牢里,身为校尉的罗诚一如军中的样子,腰背挺的笔直,正团坐在一团发霉的枯草堆上,闭目休养。
他手里拿着一张信纸,那是他昨晚就从千年大树下挖出来的,上面是严小白留下的字,密密麻麻写了许多。
犹记得他们在各自为对方写下这封信的时候,他一直暗中看着她,看她明显不习惯握着毛笔写字的别扭姿势,以及那副一本正经的认真模样,至今回忆起来都会让他忍俊不禁。
严小白在信中说了很多奇怪的事情,什么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什么她只是天上的一颗流星,注定只在他们生命中一晃而过;什么莫问她的来处也别追究她的去处,她会在同一个地点另一个时空中永远想念着他……
这个丫头真的很让人捉摸不透。罗诚苦笑,也许这正是自己会喜欢上她的原因吧——不可思议却又如此真实。
原本安静的地牢忽然传来一阵铁门被从外推开的嘶哑声,尖锐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一般。
“死刑时间推迟了是吗?”他闭着双目问来者,平静的仿佛只是要去趟集市而并非赴死。
一身蟒袍的大皇子缓步来到牢前,但见他一副铮铮傲骨不由感叹这不败将军府真的是良将繁多,只是一个校尉便如此傲然独立,更不用说齐定山的那两个儿子了。
心中当下就已经做出决定:若要皇位就必须拿下不败将军府!
未等到来者的回答,罗诚本能的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等睁开眼看到是大皇子站在牢外时心里微微一怔却又立刻单膝跪地恭敬道:“参见大皇子。”
“你知道我来为何吗?”大皇子有心要收买不败将军府却并不摆出一副急于讨好的样子,二皇子李林曾对不败将军府百般讨好,可结果呢?也不过是打了水漂。
罗诚有些疑惑,齐老将军之所以弃车保帅,无非就是不想参与皇位之争,宁愿折翼也不想向二皇子低头,按此理来说,他更不会为了救自己而去惊动大皇子,可偏偏现在大皇子亲临地牢,这究竟是为何?
李姝见他皱眉不禁得意笑道:“人人都说你罗诚聪明过人料事如神,怎么今日却没了文章?可是因着要死所以吓破了胆?”
罗诚听他讽刺自己,也不动怒,只是拱手卑微道:“世人又如何能与皇族相提并论,还望大殿下能明示。”
李姝也不再卖关子,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伸进牢中:“有人托我将一件东西还给你,她说她收着着实不安,还是还给你好。”
接过木盒,还未打开罗诚就已经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那是他给严小白的血红玉镯,是他昨晚趁她睡着塞进她的随身布袋里的。
“她去找你了?”他摸着盒盖,仿佛摸着严小白的手一般。
大皇子淡淡一笑:“是个很特别的姑娘,不是吗?”
想到严小白,罗诚不禁也跟着轻笑:“是,是很特别。”
“她让我救你出来。”李姝话风忽然一转,一双如墨的眼睛如鹰一般紧紧盯住罗诚。
罗诚面色猛地一变:“她对你说了什么?”
见他变得紧张,李姝反而不急不躁的轻敲着地牢的栏杆缓缓道:“也没什么,女人嘛,无非就是那点本事,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罗诚的反应,见罗诚松下一口气,忽然又道,“不过最后她答应了我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对我十分要紧,而且必须非她不可,所以本皇子今日才不得不来。”
“她答应了你什么?”罗诚感受到了大皇子的戏弄,他一直在用严小白来挑起自己的情绪,但他又不得不跟着他的步调走。
纤长的食指轻轻摆在嘴边,大皇子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嘴里十分暧昧的对他道:“那是我跟她的一个秘密,又怎么能告诉你呢?”
罗诚看着如游戏般的李姝忽然发出一声冷笑,连带原本的焦虑紧张都瞬间消失不见:“不,严小白再特别也决没有那个能力能让您甘冒天下之大不讳来救我。”
大皇子“哦?”了一声:“自古以来爱美人不爱江山,为爱抛弃一切的君主难道还少吗?你凭什么认为我不能为她不顾一切?”他试探着问他,“难道就因为你爱着她所以就不允许别人也爱上她吗?”
仅仅只是几个对话,罗诚就已经深知大皇子的厉害,他每一句的不经意都带着更深层的试探,是个十分可怕的人物。
他也不强辩自己对严小白的感情,只是低头恭顺道:“只怕她会让您失望。”
大皇子轻笑:“千金难买佳人笑,即便她最后不能与我琴瑟齐鸣,好歹我们也能共谱一段风流不是吗?”
一句“共谱风流”简直是一把插入罗诚心脏的毒箭,他只觉得自己就要咆哮,可脸上却一点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静静的望着面前的大皇子,他知道一切咆哮反抗嘲讽在李姝面前全是无用,任何情绪的表达只会让他变本加厉的用来对付自己。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他问他。
大皇子微微皱眉:“你居然如此无情?我以为你至少会问一下她现在如何了?”他话到这里忽然又明白了罗诚的想法,嘴里轻笑道,“罗校尉果然是个做大事的人,大丈夫不拘小节,儿女情从来留不住英雄,本皇佩服。”
自进入光禄寺后,严小白就一直被安排在前厅等候,没有人来抓她更没有人带着棍棒来打她,这让她有些疑惑,可如今这个情况除了等着也别无他法。
没多久,大皇子缓缓走进来,她跟触电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快步来到他面前:“罗诚有说什么吗?”
“他很平静,什么都没说。”大皇子径直坐上首座的位置,一眼瞥见严小白似有些失落便又笑道,“你希望他对你说什么?”
严小白苦笑:“没有最好,其实他什么都没说才是最好的。”她话到这里忽然又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忙伸出自己的双手冲李姝道,“快叫人把我抓起来吧,我已经准备好挨那一百杀威棒了!”
李姝又是一愣,但见她表情认真,不由有些好笑:“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严小白莫名的看向他:“你先告诉我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你不用死了。”
“什么?为什么?”她大吃一惊。
“这就是我正准备告诉你的那个坏消息了。”李姝抱歉的看着她,“不知道是谁将你的事情通报给了大将军齐定山,他正火急火燎的从不败将军府赶来,怕是片刻就要到了。”
齐泽之所以会将严小白的身世告诉她,无非就是想借着严小白的身份将罗诚换出来,杀死一个罗诚不过是断不败将军府的一只手,可要是抓到多年前的漏网之鱼,那于政绩上都是可以发光的。他料定光禄寺会对严小白更感兴趣,可这也仅仅只是齐泽的想法,于齐定山来说却完全不一样了。
严小白是故人之女,是严不平对自己的信任,是严家最后的血脉,也是他齐定山的一个承诺,即便粉身碎骨都要将她牢牢守护住!
严小白大惊:“我是刺杀二皇子的真凶,本来就该是我死,你刚才不也看到了我背后的纹身吗?”她见李姝表情悠闲似乎根本没听进去,连忙往前几步道,“你身为皇子总不能草菅人命,对真凶视而不见却要杀一个忠于大唐的武将吧?”
“草菅人命?”李姝哭笑不得,“你这帽子扣得可真是大,今天我要是真杀错了人,怕是还要向天下赔罪了。”
严小白心说:本就该如此,却不想听他在那边幽幽道:“可你真的就是真凶吗?”
“难道你还不相信我是严不平的女儿?”
李姝缓缓摇头:“是严不平的女儿又怎么样?严不平的女儿就一定是刺杀二皇子的凶手吗?”他跟只老狐狸一样眯起眼睛看着严小白,“因为杀父之仇,所以仇视皇族,趁二皇子来到恩禄寺而实施行刺计划,你之前说的一切都合情合理,但,合理就一定是真的吗?”
严小白哑然。
他向严小白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严小白往前几步却始终没有坐下,她面色惨白的看着李姝,连带声音都变得无力了:“罗诚没救了是吗?”
“你想救他吗?”
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想救他出来吗?”李姝认真问她。
她使劲点着头。
李姝微微一笑:“那好,你只要答应跟我入宫做我的侍妾,我就想办法将他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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