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在去地方开展防治麻风病时,一般都会首先找到该省的卫生厅长去亲自慰问麻风病人。他这样做是为了更好地发挥省里领导的一些优势,来帮助宣传如何正确认识、防治麻风病。
比如说,在我们到河北省望都麻风病院进行慰问时,河北省的副省长也来了,他陪着我们一起慰问麻风病人。当地电视台报道了这件事以后,许多看到了这段报道的群众都会想:哎哟,原来麻风病人也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可怕啊!你看我们的省长,我们的书记,都还和麻风病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呢!这便在潜移默化中起到了消除社会歧视的效果。
直到现在,只要我和我的幼马还有家人代表基金会到广东省走访麻风病院时,省里也总会派一个卫生厅负责人陪着我们一同前往,然后和麻风病人在一个桌上共吃一顿午饭。这个传统便是当年我的丈夫成功开创的。
在马和其他同志的不断努力下,中国麻风病人的待遇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改善,民政部多少年来一直对麻风病人给予生活补贴。当然不同省给予麻风病人的补贴程度也是不尽相同的。这既取决于麻风病院所在省份的整体经济实力,也取决于麻风病院院址的具体位置。一般来说沿海经济发达地区的麻风病院的硬件设施普遍较好。我们到山东去搞调研时,了解到当地麻风病人现在每个月都可以领到二三百块钱的补助。据了解,海南岛部分麻风病人甚至每人每月都能领到五六百块钱的补助。
我一直很佩服马投身消灭麻风病事业的巨大勇气。我一开始对跟麻风病人接触还是挺害怕的。在我们一同前往澳大利亚参加国际麻风病会议的过程中,马曾就此给过我一个很大的教育。澳大利亚境内大部分地方当时已经没有麻风病了,只有在一个叫做达尔文的半岛上仍有麻风病院存在。现在这个达尔文半岛跟我国的海南岛是姊妹城市。
在开完国际麻风病会议的最后一天,按照惯例会务组安排我们去参观一个麻风病院,并且要在这家麻风病院吃一顿午饭。在这家麻风病院中,每个麻风病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由于麻风病人手脚一般都不太方便,所以在这些房间里除配备有卫生设备、洗澡间外,还装了洗衣机。院中的很多麻风病人都已经安上了假肢。这些假肢十分先进,甚至连假肢的手指都可以在病人的操纵下做一些简单的动作。
澳大利亚的麻风病人很奇怪,得病的多是澳大利亚岛上的土著原住民。原住民病人黑黑的皮肤,和给他们进行治疗的白种人医生,呈现出一种有意思的对比。这些白人大夫都是出于一种人道、善良与慈爱,来到这里工作的。他们一般都学历较高,其中甚至还有几人都是名校毕业的博士生。
在麻风病院中住的都是治愈病人,他们常会用树皮作画。这些画色彩特别鲜艳,画的都是些袋鼠、天堂鸟这样的当地动植物,其中野鸡的毛羽颜色极为可爱。此外他们还会用自己的土窑,烧制各种各样的工艺品,然后再把这些工艺品和树皮画拿出去义卖。据院方介绍这些义卖所得都将作为病人的奖励基金。
到了午饭时间,负责招待我们的工作人员,也都是一些已经治愈的麻风病患者。该院的院长本人也是一名已经治愈的麻风病患者。这名院长带着三四名工作人员站在餐厅门口接待我们。我们跟着参加这次麻风病大会的很多专家学者一起走了进去。
在进门之前,面对这名院长主动伸过来的手,马也热情地把自己的手伸向了他。院长又将他的手伸向了跟在马身后的我。我也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跟他握了一握。但是在这名院长的手掌上还有麻风病人身体上常见的溃疡和痂疤,还流着血,这让我握的时候感到颇为别扭。这天我们中午吃的是自助餐,由于我总是想到院长手掌中的溃疡和痂疤上可能带有一些细菌,所以这一餐可以说吃得很不舒服。我当时真是很生气。但是当着在场来自世界各国的麻风病专家,我又不能生气。
下午两三点钟,我和马回到旅馆的房间里,我就对马大声说:“你干吗呀,干吗非要我跟他握手啊?你看他手上还流着血呢,你干吗非得这样啊?”马却一点不生气,很温和地对我说:“你怕什么呀?你看我天天跟这些麻风病人打交道,跟他们握手,跟他们一个桌子上吃饭,不也是一样好好的嘛?妹子,今天跟你握手的这位院长,他手上虽然有溃疡,但是他已经治愈了,不传染了。他们的溃疡就跟糖尿病人的溃疡一样,由于他们的神经都是麻木的、没有知觉的,所以特别不容易好!溃疡是溃疡,这名院长本人麻风病真的已经被治愈了。”我虽然知道马说得对,但是我还是说:“不管怎么样,我害怕。”马回答我说:“妹子,你相信我。麻风杆菌其实是很容易死亡的,也不太容易传染,所以一家一户人中顶多只有一个或两个被传染,而不会是一家人都是麻风病。其实单说传染性,肝炎和结核要比麻风病厉害得多了——”
在马的影响下,我后来也渐渐地可以科学地、理性地看待麻风病了,觉得麻风病其实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凭着我的丈夫对麻风病多年的研究,1981年他提出了麻风病“可防、可治、不可怕”的口号。他用自己的行动,来改变人们对麻风病的错误认识。
1982年的大年初一,马和我一早起来就将早已为麻风病人准备好的新年礼物拿了出来,马将这么一大箱子东西叫儿子幼马装到车上,马一直很希望在开展防治麻风病方面,儿子幼马能继承他的衣钵。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在大年初一,去河北望都的麻风病院给麻风病人们拜年。
我们给麻风病人准备慰问品时,马对我说,对于麻风病人来说,最好的慰问品就是药。在那个年代,麻风病人吃的药很贵,其中效果最好的一种大概二十七块钱一瓶。那时候我们每个月工资不高,也没有多少钱,所以马在去慰问时一共买了十几瓶药,除此之外我们还买了好多毛巾、肥皂、糖果。
有一个现在还健在的麻风病人,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马当年给他们拜年的情形。那年初一,在河北望都麻风病院给麻风病人拜年的时候,马向病人问寒问暖 ,在见到这些病人后,他主动地将自己的手伸给病人,要跟他握手。但这名麻风病人却不肯把自己手伸给马。看见这情形,站在一旁的麻风病院院长对病人说,马大夫跟你握手呢!你倒是伸手啊!
这名病人哆哆嗦嗦地将自己的手伸出来跟马的手握在了一起。就在他的手跟马的手握在一起的瞬间,这名麻风病人顿时泪流满面。他说,自打我得了这个病,多少年了,没人敢跟我握手,您是第一个。马的行动感染了周围的人,他以实际行动,让越来越多的人参加到麻风病防治工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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