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人们都起床了。放过鞭炮,匆匆的吃完早饭,在大锣大鼓的召唤下,来到村子中央集合。在头人的安排下,各自带好自己的行头,朝着凤凰山进发。
全村上下,男女老幼,只要能动的都行动起来。在乡间小路上,排着长长的队伍,像条长龙,缓缓的蠕动。
头人在前面带队,后面紧跟着铳手。他们攥着三管的土铳,叼着香烟,把黑火药填满铳管,在管口放一截引线,然后猛吸一口香烟,将引线点燃,再把土铳高高举起。“轰”的一声巨响,火药爆燃所产生的能量在空中释放,留下一道道青烟和浓郁的火药味。
后面跟着的是旗手,多由小孩担当。龙凤旗打头,宗族姓氏旗次之,再后面是五颜六色的彩旗,都是绸缎做的,呼呼啦啦的迎风招展,好不威风。孩子们高举着彩旗,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像是要奔赴战场,为国杀敌。
旗手后面是锣鼓手,他们使劲的敲着,招引着后面的彩狮。狮头狮尾两个人,他们背着狮身,健步如飞。再后面是大龙小龙,采莲船跟在最后。
来到凤凰山山脚下,每个队伍都要停下来整顿,为后面的冲锋做准备。按照先后顺序,大伙鼓足了劲,摇动彩旗,高声呐喊,像潮水一般冲了上去。
放铳和放鞭炮的人最先来到山顶,好几十个祭祀的队伍,上百杆土铳,堆得像山一样的鞭炮同时点燃。轰隆隆的巨响传来,大地在颤栗,空气在爆炸,整座凤凰山像要四分五裂。
山腰一处平坦的地方,一棵歪脖子松树下,站着一位老人,脖子上骑着一个小女孩。女孩扎着两个冲天的羊角辫子,吃着糖葫芦,红色的顔料染得嘴上和衣服上到处都是。老人头发花白,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爷爷,天底下真的有凤凰吗?”小女孩吮了吮手指头,不经意的问起。
“或许有吧,你相信它就存在。”老人似答非答。
“那它一定非常的美丽,像孔雀一样。”
“那可不一定!”老人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关于龙和凤凰的。”老人停止了抽烟,敲了敲烟嘴里的灰,把烟杆别在腰间。看惯了那热闹的场景,小女孩被老人的故事吸引,眨了几下大眼睛,开启听故事的模式。
“很久很久以前的这一天,也是在这座山上,人们同样举行着这样的活动。不同的是,场面比现在更热闹,更火爆。人们像疯了一样,拼命往山上跑,争抢头香,祭拜龙神,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这样一来,场面就失控了,不同宗姓的人大打出手。先是双方的小孩相互扔石头,很快就有人头破血流。大人们也急了,纷纷折断旗杆,拼起命来。还有的举起土铳对轰。那时的旗杆顶上都装有刀叉,平时用来绞断挂住旗子的树枝。一旦打起来,那便是杀人的凶器。女人的哀号,小孩的哭泣,死者的鲜血,都没有能够驱散他们心中的魔鬼。他们杀弯了刀,杀红了眼,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终于,这样的暴行惊动了天界。西王母派出青鸟下凡,在火红云彩的烘托下降临到这里,化作邪恶的凤凰,喷吐火焰,燃烧山林,将山顶施暴的男人们统统烧成灰烬。然而,山上还有女人和小孩人,熊熊的烈火随时都会吞噬他们的生命。纵使男人们有罪,烧死他们是应该的,但女人和小孩绝对是无辜的。”
老人停顿了一下,他说得有些动容,眼睛里渗满昏黄的液体。他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了情绪,再次娓娓道来。
“同在天界的龙神看到这一切,感到非常的震惊和无比的愤怒。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凤凰的做法他无法接受,人间的哀号令他感到不安。于是,他也来到人间,化作巨龙,吐出倾盆大雨,将山火浇灭。凤凰不满龙神的干预,和他大战起来,双方大战一天一夜,凤凰战败,肉身被灭,残魂被封印在山里。乡民为了告诫子孙后代,不要像那一辈的男人和凤凰一样残暴。因此,这座山就命名为凤凰山。”
“那神龙后来怎么样了?”小女孩听得很专注,就在老人要结束故事的时候,小女孩突然问了一句。
“他后来可不好啊!”老人意味深长的说着。
“龙神回到天界,王母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非常的愤怒。她将龙神的法力剔除,贬为凡人,禁止蹋入天界。”终于,老人讲完了故事,此时的他已面无表情。
几百年以后,来到现代。为了大力推动旅游经济,当地在凤凰山大兴土木,建造酒店和联排的别墅。那一天,刚好也是正月十五,几名加班的工人正在破路。“轰”的一声巨响,一处较陡的坡路被炸平了一些。
“咦,这是什么?”工人甲发现土层下露出一截石碑。他跳到坑里,将石碑表面的泥土抹去,露出无数像蝌蚪一样的符文。
“兄弟!我们发财了!”工人甲欣喜若狂,以为找到了宝贝。
“什么情况?”工人乙被吸引过来。
“这下面说不定有座古墓。”工人甲解释道。
“鬼吹灯看多了吧你!”工人乙不以为然。
“管他呢,放一炮再说。”工人甲铆足干劲,又埋下一根雷管。
“嘭”的一声闷响,石碑没有炸开,却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两人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一股强烈的灼热感袭来,很快又消失了。近旁一块草地莫名其妙的燃烧起来,直到把那些枯死野草烧完才熄灭。两人吓得不轻,以为冒犯了神灵,赶紧跪地磕头,嘴里念念有词。最后以过节为由,早早的下班。
到了傍晚,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一轮明月早已挂在天边。圆圆的月亮行到凤凰山山顶时,透过树林,在地上洒下斑驳的月光。凝重的露气在草叶尖浓缩成一滴一滴的水珠,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起琥珀色的光芒。怱然,那些光芒瞬间消失,小水珠慢慢的不见,被什么东西汽化了。只见一点火光在山林里到处乱蹿,幽蓝的火光像鬼火一样,慢慢的越变越大,形成一团,瞬间就将草木点燃,一场猛烈的山火即将形成。山脚下散落着几座村庄,和树木连成一体。
忽然,山脚下出现一位老妇人,佝偻着腰,拄着龙头拐杖,在小路上步履蹒跚。她抬头看了看山上的浓烟,加快了步伐。随即,速度越来越快,在身后只留下一道残影。最后,那道残影化成一股旋风,从山下的湖面经过,卷起大量的湖水,运到山顶,很快就将山火熄灭。
那道旋风沿着山体转了半圈,在山腰停了下来。那位老妇人出现在月光下,拄着龙头拐仗,缓缓的上山。她花白的头发莫名其妙的散开,渐渐的变成银色,最后变成黑色,佝偻的腰也直了起来,满脸的皱纹消失不见,变得红润而富有光泽。
老妇人变成了一名少女,她返老还童了!
她的拐仗变成了利剑,在月色下泛着青光,让人不寒而栗。她像一道闪电冲向山顶,来到那团火焰跟前。山火虽然熄灭,那团火焰却还在,熄灭的火随时有死灰复燃的可能。火焰看到来人,颤抖了几下。忽然,沿着后山一条笔直的小路一路狂飘。
少女的速度更快,她高高的跃起来到树梢,像只大鸟在树顶轻快的跳跃,小路上留下细长的影子,像离弦的箭。几段大幅度的跳跃,少女追上火焰,双手高高举起,劈头就是一剑。剑光闪过,火焰还是那团火焰,只是比先前小了很多,连一半都不剩。火焰还没来得及颤抖,少女一剑又劈了过来。这一次,火焰又小了很多,还一分为二,分头逃蹿。
少女挥剑朝着较大的那团火焰砍去,这回,火焰变起狡猾起来,它闪到一棵松树后面,躲开了那一剑。那棵树却没能幸免,被拦腰斩断。
火焰在树林间逃蹿,少女提着剑在后面追赶,树干为火焰提供了掩护,少女一时无法下手。追着追着,少女怱然不见了。火焰来到树林的边缘,犹豫了一下,速度慢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从火焰中间闪过,火焰颤抖了一下,膨胀起来,然后急剧的收缩,最后消失不见。原来,少女见一时无法下手,便直接绕到树林边,来了个守株待兔,正好逮着。
少女吐了一口浊气,转过身去,朝相反的方向追赶。
最后的那一小团火焰,飘着飘着,就只剩下一点火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少女还在后面穷追不舍,誓要团灭。
火星飘了很远,一直来到镇上。一阵东风袭来,把它吹到镇医院的楼顶。
医院产科手术室里灯火通明,一位孕妇难产,还伴有大出血,正在抢救。
火星在手术室的窗外绕了几圈,找到一条细小的缝隙,钻了进去。
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生命垂危的孕妇化险为夷。不但止住了血,还顺利的产下一名婴儿。
“怎么样了?!”手术室的门刚一打开,婴儿的父亲连忙走了过去,迫不及待的问起。
“母女平安,就是小孩有些黑。”开门的护士一边摘口罩一边说。
仗剑的少女伫立在楼顶的围栏上,她看到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露出一丝笑容,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忧。不一会儿,她直接从楼顶飘然而下,消失在月色里。
父亲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婴儿,那女婴的确很黑,像被熏过一样。除此之外,她一切都好。圆嘟嘟的脸上有一对小酒锅,还有一双大眼睛。她长得很结实,手脚浑圆,像野生的莲藕。
“哇——”女婴睁开眼睛,看到不一样的环境,突然大哭起来,声音洪亮,响彻整个医院。
看着眼前的女婴,想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父亲脸上五味杂阵。一丝担扰过后,父亲将女婴抱起,紧紧的搂在怀里。
母亲恢复得不错,几天后就要出院了。父亲正在办理出院手续,在小孩出生证姓名那一栏打印着两个字“龙菲”。
龙菲回家的那天,家里很热闹。所有的亲戚都聚在那里,嗑着瓜子,喝着茶,有说有笑。龙菲一抱下车,七大婶八大姨都围了过来,拉开襁褓一看,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就像正在喝着好茶,突然一只苍蝇掉进了茶里。
“这姑娘好黑啊!”终于有人忍不住说了出来。
“可不是,这要是放在晚上都找不着了!”有人附和着。
“就好像刚从灶里爬出来一样!”大家继续调侃。
“嗯嗯”父亲龙映川干咳了两下,用眼睛的余光瞟过调侃的人们。母亲唐瑛也不高兴,脸色顿时变了。
“你看她长得好俊啊!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就像妈妈。”围观的人很会察颜观色,很快,话风就变了。
“哇!还有两个酒窝,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
“你看这小腿小胳膊的,多结实啊!这姑娘好养。”
唐瑛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抱着龙菲走出外屋,穿过一座大院子,来到里屋。
龙菲的家是一座四合院,青瓦白墙,飞檐斗拱,很是别致。这是龙家的祖产,有几百年的历史。龙家是华厦的一大世家,世代隐居在这里。随着时代的变迁,他们也慢慢的融入了这个社会。
近百年来,龙家传承了好几代,都只有男丁,没见女娃。龙家的老爷子龙战北一直很担心,——这是不祥之兆。他相信风水,什么都讲究阴阳调和,龙凤呈祥。当他听说这回终于添了个孙女,那真是喜出望外,以至于说女娃怎么怎么黑,他都没听进去。
唐瑛来到龙战北近旁,犹豫了一下,伸出双手,将龙菲呈到龙战北跟前。老爷子用颤抖手拉开襁褓,嘴角也跟着嚅动。当他看到那张黑脸时,突然惊呆了,整个人僵硬了好几秒。他把手伸进襁褓,摸了摸龙菲的后背,又捏了捏她的手脚。老爷子的嘴巴慢慢豁起来,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龙战北终于开怀大笑起来,像是捡到什么稀世的宝贝。这笑声让唐瑛觉得有些尴尬,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嫁到龙家有十来年,生了两个儿子,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女儿,却长得这么黑,这以后长大懂事了,该怎么见人啊!更别说谈婚论嫁。
“你去把所有的宗亲都请到这里来,我有大事要宣布。”龙战北抱起龙菲,郑重的说道。
不一会儿,唐瑛就回来了,后面跟着龙菲的父亲龙映川,四叔龙汉江,五叔龙归田,还有两位婶婶。(龙菲的大伯早年夭折,二伯在部队,他的父亲是老三)再后面就是龙菲的大哥龙靖,二哥龙奎,还有几位堂哥。大家都毕恭毕敬的一声不吭。
龙战北也不说什么,带着大家一直往里走,到达里屋最后一间房,那间房又高又长,挂满燃着的檀香,烟气缭绕。正面是一层又一层的木阶,上面摆满了灵牌,那是龙家列祖列宗的灵位。最下面摆着各种水果,还有五谷杂粮。
众人来到这里,一个个神情肃穆。
“今天把大家叫到这里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说。你们也都知道,近百年来,我们龙家一直生男丁,从未有女娃。这就是阳盛阴衰,阴阳失调。阳盛则内热,导致我辈手足相残;阴虚即生寒,导致我龙家一直衰落,一蹶不振。”龙战北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大家。
大人们听得一知半解,似懂非懂;小孩听得一脸的懵懂。
“现在,我手里的正是个女娃,这是上天对我龙家的恩赐。你们不要以为她长得黑,就认为这不是好事,恰恰相反,这是天大的好事。我刚才摸过她的骨胳,再加上她的面相,我敢肯定,这就是传说中的涅槃之体,比最高级的玄龙和神凰之体还要厉害。”龙战北解释道。
“这涅槃之体到底是什么?”四叔龙汉江的提问代表了大家的疑惑,他们听说过武体这个概念,但从没有听说过涅槃之体。
“涅槃之体,涅槃重生,就是说她死而复生,命大福大。而且每次重生之后都要比以前更加强大。这也是成为圣人的必修之体,换句话说,这就是天生的圣人之体。”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样的武体,数百年难得一遇,今天降临到我们龙家,是上天对龙家的眷顾。”龙战北看了看怀里的女婴,继续说道。
“龙菲的这一生,注定多灾多难。——以后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处境,遇到多大的困难,希望你们善待她。”龙战北说完,沉默了一阵,面色凝重。
众人颔首应允。
最后,龙战北转过身去,面对列祖列宗的灵位跪下,双手将熟睡中的龙菲高高举起。众人也跟着跪下。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龙战北,三十九孙龙菲,携众子孙拜上。祈求先辈保佑我龙家无病无灾,风调雨顺,事业兴盛,家族荣耀!”说完,龙战北领着大家磕头。
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
这天,院子里聚了很多人,大家围在一个硕大的簸箕周围,饶有兴趣的看着。簸箕上坐着一个女婴,那女婴脸上圆嘟嘟的,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扎着两只小辫,除了长得黑以外,十分的可爱。
女婴周围摆满了玩具,有布娃娃,有汽球,有波浪鼓,还有一只拳击手套。她都不用多看,直接抓起拳击手套戴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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