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我还是个愣头青,从我爹手里学活计的时候……好像在昨天一样。”
他越说越沉,越说越慢。
“后来娶了媳妇,又有了大半个胖小子,如果还活着,大概也会有你这样的小孙女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在苏己的刺激下,老爷子在这一瞬,也爆发了起来,声音变得有些不清晰,还带着种种古怪的沙哑。
“后来啊,战争啊,饥荒啊,我都活下来了……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小语在这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怔怔的望着,眼眸瞬间放大,随后,变得有些黯淡。
“爷爷?”
“替我谢谢你爸,听他道歉可真不好受,嗯,我的病和他没关系,要知道,我对这个工作,可是喜欢得不得了呢。”
老之将至,人之将死。
老人说着,不住锤了锤自己的背后,发出轻微的咳嗽声。
“这个你收好。”他掏出小木剑,然后破天荒的露出一丝很勉强的笑意。
“原本是送给我的小子的,可惜,这东西,桃木,挂房间里能驱邪,你们文化人总不信,老辈人啊,讲究这个。”老人唏嘘感慨道:“娃娃家,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听到木头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然后。
故事中没有的一幕,出现了。
苏己竟是伸出手,想接过那把桃木剑。
一个交错。
木剑哐当一声,跌落在地,回响在本就不的啊的房子之中,格外的刺耳。
老人豁然抬起头。
身后,则是那个本在熟睡的傻子徒弟。
他慌慌张张的喊着,从睡梦之中苏醒。
“哇啊,师父,对不起,师父对不起……”
在转过头去的时候。
那个苍老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在那个明晃晃的中午,穆爷爷就这样消失了,像一个水泡一样,什么也都没留下。
只余胸口前,那个小铃铛,寂寞的,小小的叮当了一声。
这一幕到此结束。
随后,就是一个蒙太奇。
穆爷爷的葬礼之上。
小语的父亲哭了,脸苍白的,像张宣纸。而一旁的小语母亲,却在轻声细语。
那天早上,穆爷爷去世了,他从入院到过世,一直都有醒来过。
可是。
“我没有哭。”
夜晚,楼里。
小语独自一个人,站在芙蓉楼下。
纤细的双手,抚摸着那雕梁画栋。
“穆爷爷还在。”
在这儿的每一处,在每一扇门,每一个檐头,每一个柱子,任意一处。
穆爷爷还在的。
苏己低下头。
说是没有哭,其实早已泪流千行。
“穆爷爷还在的,就好象,只要我开口呼唤。”
她张了张嘴。
“不可以的。”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如鬼魅一样的沈家哥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后。“那不是你该呼唤的名字。”
一年分四季,鸟儿生来就知道该在什么季节之中迁徙,知道了生来就知道该在什么季节唱歌,大地和天空,已经给出了所有的答案。
“我们的声音可以说出所有的句子,可最终,还是只会说出该说的那些话,不是么。”
夜风轻抚,少年的声音有些冷酷,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里边,散出来的那一丝丝阴凉寒意。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呢?”
苏己,小语。
弯腰,卷膝,痛声哭泣。
“平衡也好,秩序也好,生老病死也好。”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什么?”
“我不想知道这些啊。”
由纪站在楼前,背着月光,对她的痛苦,视若无睹。
“我也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呢。”
少年声音轻叹。
少女轻声抽泣。
苏己忽地抬起头。
镜头很及时的给了一个面目特写。
那双眼睛,流光溢彩,眼眸清澈干净,里边夹杂着温柔与善良,那对无知事物的好奇与冲动,对于成长与知事的迷茫与怅然。
一切的一切,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已经蕴在了那双眼眸之中。
就是这么一眼,却是有着无限的美好。
是啊。
穆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
……
完美得无可挑剔。
夏妲从摄影机后边坐起。
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她已经顾不上那些和自己笔下故事不一样的小细节了。
这一刻,苏己是苏己,也是小语。
她不在纠结所谓的原著,所谓的作者。
她觉得她自己就像是一个记录者,她只是记录,把她所见到的一切,记录到笔下,记录到胶片里。
那些细微的感动。
她不想喊停,她想让眼前的故事,继续下去。
哪怕只能是多留一小会儿。
记得在作者圈子之中留传过一句话,相对与一个人物,怎么塑造,算是成功?
个性鲜明?不是,外表俊美漂亮?也不是。
而是写着写着,忽然有一天,身为一个作者,忽然发现,她笔下的人物,不受自己控制的,做出一些连作者自己都想像不到的事情。
这个时候的苏己,做到了。
她跳出了《子不语》这部漫画,她跳出了这个漫画,跳出了夏妲的笔下,跳出了摄影机下的镜头。她随心所欲的畅行着,穿越在了她所创造的那个世界之中。
就像漫画之中的小语。
可以在两个世界上,来回的,自由的穿行。
夏妲忽然觉得自己描写得有些过分,她曾经以为,不论是导演,还是演员,都是不过如此的行当,现在看来。
只能说,绫濑苏己,不愧是一名演员。
身边,同样站在摄影机后边的粤港摄影师EKIN,同样瞪大了眼睛。
“这这……”
他寻不出什么形容词来。
忽然间,身边传来一阵很特别的哭声,忽高忽低的,这才半夜时分的废园之中,显得格外的古怪。
他先是一怔,然后转过头去,这才看到,夏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已经蹲下了身子,微微的在抽搐着。
哭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EKIN小心奕奕的凑了过去,本想拍拍她,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干下那手去。
他轻声问。
“导演,怎么了。”
“没,没什么……”夏妲摆了摆手。
“不是拍得很好么?”EKIN一脸的迷糊。
“是很好。”夏妲说着,又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穆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说完,又是惹不住,蹲下身子,继续梗咽,万年不变的萝莉脸,哭得异常的伤心。
这便是老木匠的故事。
故事不长,但希望不会被世界所遗忘。
毕竟,这是确实存在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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