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例的晚餐。
一众人不知道怎么的，都有些心绪不高，镇长屡屡举起酒杯，叨叨絮絮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几次想活跃气氛，却发现都没什么人响应。
老爷子和几个女生坐在一桌，不时给苏己夹菜。
“这个好吃，多吃点。”
苏己默默的点头，捂着鼻子，格外的难受，连几声谢谢，都说得不太顺畅。
老爷子却依旧在笑，乐呵乐呵的。
就好像中秋那夜，他拎着几串烤串串，就这样走近了两个女孩子的房间里。
想想自己还真是个不速之客啊。
当演员，真是件有意思的事，等以后老了，能跟孙女吹嘘的，又多了一些。
老头子这般想着。
麟趾镇的故事，还在继续。
饭吃到一半，老爷子就不见了踪影。
苏己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一些，便想回那房间里。
旧院子的楼道风很柔和，秋风缭绕。
拐过过道，隐约听到院子之中，两个声音，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她微微停下了脚步。
院子之中，站着了两人，涂老爷子低着头，也不搭腔，而站在他前边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爸，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女子开口，有些咄咄逼人。
涂老爷子有些涩然，他挠了挠头，过了一会儿，才轻声。
“在多等几天，在让我看会儿。”
看什么，当然是看那小仙女儿拍戏了。
“先前也说几天，现在也说几天，我要工作的！”女子有些急。
“就在等等，两天，在两天，我就跟你回去。”老爷子赶忙解释。
苏己微微一怔，有些讶然。
她想也不想，加大了步子的跨度，走了出去。
听到动静，两个正在闲聊的人收住了话茬。
苏己却是直勾勾的望着两人。
视线与苏己对上，高挑女子微微点了点头，一旁的老爷子却是别过头去，不敢与其对视。
“回去？去哪？”
老头子叹了口气，勉强的笑了笑。
“老了老了，一辈子争强好胜，反倒是现在，拗不过女儿了。已经和她说好，等这几场戏拍完，我就和你芝兰姐她，回市里边住。”
对于老爷子来说，这想来是最好的结果。
不知道为什么，苏己却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她捏了捏手指，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张了张嘴，又有些说不出口。
高挑女子轻叹了一声。
“以前跟爸你说过很多次了，市里边虽然闹了些，但医疗环境好，我已经联系好了疗养院，到时候好好检检查查，对身体好。”
老头子有些不开心。
“不跟你讲了么，我没病。”
“没病也给我到医院里多住几天。”
“你就盼我早死了是吧？”老头子气极，怒骂道。
高挑女子立马红了眼眶，嘴上依旧不服输。
“你身子是好，是硬朗，但你就不能为我和静怡想想？能让我和静怡两人少担心些么？”
静怡，想来便是那位大眼睛的小女孩了。
被这么一说，老爷子不敢出声，过了许久，他才轻声叹道。
“不是说了，跟你回去了么。”
一声哀叹，不知道蕴了多少不舍，多少不甘。
之后也没在说什么。
高挑女子搀扶着老爷子离开小院。
而苏己，却是在站院子中央，目送着两人离去。
明月被乌云所笼罩着，不大小院子中，骤然黯淡。
……
次日，下午。
《老木匠》的最后一个镜头。
是在讲傻子徒弟啊历开窍了。
不过就是几秒钟的镜头，剧情也很简单。
啊历坐在穆老爷子原先坐的位置上，接替着自己师傅的工作。
最后这一个镜头，啊历的拿着木锥，不停的锤锤刻刻，芙蓉楼里依旧是那飞舞的木屑。
他好像开窍了，变了一个人。
然后，苏己在小屋子里的木工道具盒中，翻到了那把桃木剑。
啊历出声，镜头微斜，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
“拿去。”
“师父送给你的。”
然后，那天。
小语坐在楼里边，默默看了好久。
不争气的眼泪，终于还是将那最后一景象，给弄模糊了呢。
这段戏很容易，但却拍得异常的漫长。
直到最后夏妲喊下一声：“咔，过，完美。”的时候，众人，才如梦方醒。
除了这个词语，夏妲找不到任何的话语去形容。
这个故事，夏妲画得很艰难，拍得同样很艰难。
好在下了戏后。
老爷子依旧在站剧组的片场边上，笑呵呵的看着大家。
“辛苦了！”
涂老爷子大声的喊道。
《老木匠》这个小短篇，拍摄结束了。
这只是整篇《子不语》之中，一个小故事。
但是剧组里边的所有人，却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气般。
就连身为导演的夏妲也觉得。
《子不语》的这个故事，拍到此就结束，也没有遗憾了。
在随后的两天里，后续的拍摄都没有办法进入状态，无论是身为主演的几人，还是各种布景，助理，灯光，灯光，身影，等等等等。
他们不想收场，不想将镜头合上，不想让这个老手艺人的故事，只能活着所谓的记忆之中。
记忆实在是件不靠谱的东西，指不准说忘，便忘了。
但终归还是得结束。
两天后，老爷子要走了。
来接车的是他的女婿，那位在医院之中见过一面的温润男子。
小萝莉静怡坐在银白色的轿车副驾驶位上，对着苏己拼命挥手。
来送涂老爷子的人很多，有剧组的，也有黔阳镇上的一些居民，围得热热闹闹的，这将本是伤别的气氛，稍稍冲淡了些许。
老爷子背着个大包，走起路来的样子像是个军人，虎虎生威。
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之中喊了一句。
“四叔公，出去了就别在回来了，外边好着呢。”
老爷子不知怎么的就掉了泪，他抹了抹眼角，大声骂了一句。
“你个兔崽子，老家的房子可得看好了啊，弄脏了屋子，你四叔公我可不答应！”
众人闹了起来。
老爷子将一大背包的行李放到了车子的后箱，忽然转过头来。
“小仙女儿。”
“嗯？”苏己眨了眨眼，有些怔神。
“能让老头子抱抱你吗？”
苏己终于忍不住，三步两步走了过去，搂过他的肩膀。
“你以后少抽点烟啊。”她有些哽咽，话里话外，还带有一丝丝哭腔，但她依旧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声。
“知道了，罗嗦。”
虽是在斥骂，但老爷子的眉眼之中，都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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