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帝国的黄昏-两个低能皇帝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导语

    唐穆宗、敬宗父子堪称一对低能父子,他们先后登上皇帝的宝座,成为一段时间内大唐帝国的“掌门人”。父子同出一辙,耽于享乐,荒废朝纲,致使大权旁落于宦官,宪宗定下的大好局势顷刻之间土崩瓦解,泱泱大唐至此已显出它必然衰颓的模样。

    本不该是您二位

    穆宗上接英明能干的宪宗,敬宗下连文宗、武宗,资质都还不错,因此皇室好不容易出现的优秀血统一不小心便在这儿断了流,空留给后世诸多感慨。

    穆宗即位时已经26岁,对于壮年登基的皇帝来说,如果想在政治上有一番作为,这正是一个使人钦慕的年龄,唐太宗就是29岁登基,玄宗则是28岁。如果想饱食终日、游乐享受,那也是无人可以比拟的时候。穆宗没有仿效太宗、玄宗的励精图治,而是纵情享乐,毫无节制。

    为父母守丧三年之礼古已有之。当年孔子的弟子宰予曾经对这一制度提出不同意见,他有些闹不明白,去问孔子说,老师,三年的居丧守孝时间,未免太长了吧。作为一个君子,三年不参加礼仪活动,对‘礼’就会生疏;三年不练习音乐,对音乐就会忘记。旧的粮食吃完了,新的粮食也已收割,一年一换的打火木也已经轮了一回。守孝嘛,一年就可以了。

    孔子没有正面回答宰予,而是反问他,父母去世了,没有满三年的守孝期限,就吃新粮食,穿好衣裳,你安心吗?宰予漫不经心地说,安心啊。孔子很不高兴,很愤怒地跟他说,你安心,你就这样做吧。君子守孝期间,吃饭没味道,听音乐不感到快乐,起卧不安心,所以才不这样做。如今你安心,你就这样做好了。宰予起身走出去后,孔子痛心地摇摇头叹口气说,宰予这个人啊,真没有仁爱之心。儿女出生后,需要三年才能脱离父母亲的怀抱。父母亲去世后守孝三年,是天下所有人都应该遵行的规则,宰予就难道没有得到父母亲三年的护爱么?

    由此我们可以见看到,在古代传统里边,为父母居丧守孝期间是不应该享受声色之娱的。如果父母去世,在职官员必须去职回家丁忧,否则便是不孝。当时白居易因为母亲去世,他辞官回到老家待了三年,没有薪水也没有什么赚钱的产业,又穷又病,连心爱的女儿金銮子也在这一年夭折。幸好当时元稹混得还可以,随时从自己的俸禄里边抽出一些来救济老朋友。好歹没让白居易饿死。

    但穆宗就截然不同了。朝野上下还在为宪宗居丧,穆宗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享乐了。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游乐的喜好。登基不久,他登上丹凤门赦免天下。仪式完毕,大臣们尚未完全走出大门,他就已经把丹凤门当成戏台了,让人在上边演出各种戏剧杂耍供自己观赏,看得兴味盎然。

    他最喜欢游猎。宪宗下葬没几天,他就带着亲信随从狩猎取乐去了。十一月的一天,穆宗突然下诏说,我打算去华清宫玩一天,落日时分就回来。而这时正当西北少数民族引兵犯境,神策军中尉梁守谦率神策军4000人及八镇兵赴援,形势很是紧张。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必须要皇帝亲自作出处理,但他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想出宫,大臣们都很着急。御史大夫李绛、常侍崔元略等跪倒在延英殿门外切谏,穆宗竟然说我已决定了,别再烦我。第二天一早,穆宗带着神策军左右中尉的仪仗以及六军诸使、诸王、驸马千余人直奔华清宫,一直到天色很晚才回来。

    他还很喜欢大兴宴会。在历史上,皇帝举办的最有名的宴会无过于乾隆的“千叟宴”,由和绅一手操办。举民间老人、宫中老太监、朝中老大臣等数千人在一起陪同老乾隆进餐,场面自然是极端热闹。穆宗没有这么大的排场,也没有像和绅那么善于迎合上意的臣子,但他总是借各种各样的机会找人一起吃饭,认为这样才有意思。

    六月的时候,皇太后郭氏移居南内兴庆宫,穆宗就率领六宫侍从在兴庆宫大摆宴筵。酒宴结束后,他又回幸神策右军,对亲信中尉和将领大加颁赐。他在宫里大兴土木,修建了永安殿、宝庆殿等。当永安殿新修成的时候,他在那里观百戏,极欢尽兴。在永安殿,穆宗还与中宫贵主设“密宴”以取乐,连他的嫔妃都参加。

    到了八月,穆宗又到宫中鱼藻池,征发神策军二千人将宪宗时期早已淤积的水面加以疏浚,九月初二池水开通后,他就在鱼藻宫大举宴会,观看宫人乘船竞渡。由于时间临近九九重阳,穆宗又想大宴群臣。担任拾遗的李珏等人上疏劝谏,认为:“陛下刚刚登临大宝,年号尚且未改,宪宗皇帝园陵尚新,如果就这样在内廷大举宴会,恐怕不合适。”穆宗根本不听。在重阳节那天,还特意把他的舅舅郭钊兄弟、朝廷贵戚、公主驸马等都召集到宣和殿饮酒高会。

    一次穆宗在麒德殿观赏杂技和音乐,他高兴得手舞足蹈,情不自禁地对给事中丁公著说,听说外边的大臣们也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听听小曲看看杂技,看来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五谷丰登,衣食富足,这样子多好啊。丁公著却持不同的看法,他对穆宗说:“凡事过了限度就不是好事了。前代的名士,遇良辰美景,或置酒欢宴,或清谈赋诗,都是雅事。国家自天宝以后,风俗奢靡,酒宴以喧哗沉湎为乐。身居高位、手握大权者与衙门的杂役一起吆三喝四,无丝毫愧耻之心。上下相效,渐以成俗,这造成了很多的弊端。穆宗对他的这番说辞也觉得有道理,表示虚心接受,但就是坚决不改。

    史书上说夏桀其实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只是他太聪明了,极端自信以至于压根就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告。穆宗则头脑简单多了,别人一说,他都觉得蛮有道理的,不过到做的时候就全然抛诸脑后了。

    穆宗这种近乎疯狂的游乐,到了长庆二年(公元822年)十一月才算有了收敛。原因是他有一次在禁中与宦官内臣等打马球时发生了意外。游玩中有一位内官突然坠马,如同遭到外物打击一样。由于事发紧急,穆宗十分恐慌,遂停下来到大殿休息。就在这一当口,穆宗突然双脚不能履地,一阵头晕目眩,结果是中风卧病在床。自此以后,他身体一直没有康复。

    穆宗驾崩,敬宗李湛继位。他是在穆宗中风后被册立为太子的。当时大臣们都极力请求穆宗立嗣以备后患。长庆四年(824年)正月,因穆宗健康恶化,他以太子身份监国,之后登基。

    敬宗登基后,根本不把国家大政放在心上,他的游乐无度较之其父穆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敬宗即位后的第二个月,就一天到中和殿击球,一天又转到飞龙院击球,第三天又在中和殿大摆宴筵,尽欢而罢。

    三月的一天,群臣来到朝堂准备入阁议事,可是敬宗一直到日上三竿还没有上朝。大臣为了参加朝会天不亮就要起床准备,皇帝迟迟不到,时间长了,臣僚们有些坚持不住以至于啪嗒一声倒了。后来敬宗在大臣的催促下,过了很长时间才姗姗来迟。

    敬宗充分继承了他老爸喜欢游玩的基因。有一次突发奇想,要去骊山游幸,大臣们都极力劝阻,他就是不听。左拾遗张权舆在大殿叩头进谏,说,从周幽王以来游幸骊山的帝王都没有好的结局,秦始皇葬在那里国家二世而亡,玄宗在骊山修行宫而安禄山乱,先帝(穆宗)去了一趟骊山,享年不长,回来就驾崩了。敬宗听了这话,反倒引发了更大的兴致,他对匍匐在脚下磕头不止的张权舆说,骊山有这么凶恶吗?越是这样,我越是应当去一趟来验证你的话。于是他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晚上回到宫中,他对身边的人说,那些向我叩头的人说的话,也不一定都可信啊!

    敬宗非常喜欢打马球。他常常让禁军将士、三宫内人一起参加。六月,他在宫中举行了一次体育盛会,马球、摔跤、散打、搏击、杂戏等,项目很多,参加者也很踊跃。最有创意的是敬宗命令左右神策军士卒,还有宫人、教坊、内园分成若干组,骑着驴打马球。大家在驴子上的狼狈之样让他兴致大增,一直玩到半夜才罢。

    敬宗还喜欢打猎,大明宫西面和北面的广阔地域都是皇家的禁苑,是射猎的好地方。敬宗每次都是晚上出动,人们称之为“打夜狐”,到了这个地步,天子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顽童了。除此外,他还喜欢看人“手搏”,也就是现在的散打。不过这散打一没有防护用具,二不能手下留情,更不能弄虚作假。因为一旦被皇帝看出来便要被杀头。那些侍卫、军士、宦官们就惨了,折骨断腿是常有的事情。

    史书上评价敬宗为“不君”,与对夏桀、商纣的评价一样。孟子去看魏惠王,别人问他这个国君怎么样,他怒气冲冲地说,看上去不像是百姓的君主。意思都一样,共同点在于他们都极力满足一己之私而荒废朝政,不顾他人、百姓的死活。孟子对于这些国君的态度是可杀,当年齐宣王问孟子说先生您知道当年商汤流放夏桀,周武王讨伐商纣的事情吗?孟子直接回答说,史书上有记载,不过我听说的是周武王只是杀了一个贼仁害义的“独夫”,而不是以下犯上,流放了自己的国君。

    从受迫害者的角度来看,孟子的理论无疑是正确而且非常有力量的。可惜敬宗他估计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跟他在一起“游玩”的奴才们都很悲惨,敬宗动辄就将人配流、籍没;不少宦官小有过犯,轻则辱骂,重则捶挞,搞得这些人满怀畏惧、心中怨愤。宫中宦官许遂振、李少端、鱼弘志等还因为与他“打夜狐”配合不好而被削职。敬宗这种肆无忌惮的游乐,很快就把自己送上了末路。

    宝历二年(826)十二月初八日辛丑,敬宗又一次出去“打夜狐”,还宫之后,兴致昂然,又与宦官刘克明、田务澄、许文端以及击球军将苏佐明、王嘉宪、石从宽等二十八人饮酒。酒酣耳热,敬宗入内室更衣,此时大殿上灯烛忽然熄灭,内室传出了一声惨叫。第二天一早,刘克明等人宣布,敬宗驾崩,由绛王李悟继位。

    “清思殿上吃杯酒”

    敬宗近乎疯狂的游乐,在宫中引发了一系列的突发事件。他即位不久,就有位叫徐忠信的平民百姓闯入了浴堂门,引起了一场虚惊。四月,又发生了染坊役夫张韶与卜者苏玄明联络数百染工杀入宫中的严重事件。八月,又发生了宦官季文德勾结马文忠等一千四百人企图造反打入皇宫的事件。

    徐忠信闯入澡堂门的事情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普通小百姓对皇宫的好奇造成的小事件,相当于当初刘姥姥在大观园迷路误闯误撞进了宝玉的卧房,性质类似程度不同而已。而染工事件要有意思得多。

    事情发生在公元824年四月。主要人物既不是王公大臣,也不是宦官藩将,而是两个老百姓,一个是染坊的役夫张韶,另一个是在长安街头卜卦的苏玄明。

    张韶和苏玄明是朋友,关系不错。有一天苏玄明跟张韶说,我以前曾经给你算过一卦,发现你我都不是普通人,我们是命中注定要一起在皇宫的御座上喝酒吃菜的朋友。张韶当然不信,说我不过是一个染匠,怎么可能在御座上吃喝呢?苏玄明一本正经的说,当今皇上白天打马球,晚上猎狐狸,忙得不可开交,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宫中,你我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共图大事。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他们接下来从长安的集市上角落里招来一百多号人。这些人有和张韶一同在染坊工作的同行,还有各种长安街头的闲人。当时长安城号称百万之众,各色人物聚集。有本领高强的神偷,所吃的水果是宫中的贡品洞庭桔。还有武功出神出神入化的老者,住在城内一个偏僻的角落,偶尔露上一手。也有年轻漂亮的女子,专门租下高档的住房接待有钱的公子,估计着对方钱快花完了就退房走人。更多的是街头的闲人,这些人多爱刺青纹身,刺青分文武,文刺青者浑身刺满白居易的诗,武刺青者左胳膊刺着“生不怕京兆尹”,右胳膊上刺着“死不怕阎罗王”。长安有很多古惑仔,当年李白也曾经在长安街上混过,据他自己说还曾经在大白天杀过人,所以张韶他们要找一帮亡命徒并不是很难。

    剩下便是怎么把这一帮人弄进皇城的问题。张韶在染工坊干活,平时经常往宫里送东西,时间一长,把守的卫士对他也不再详细查问。因此他们商议把人和兵器放在运柴草的车里,准备混进宫去。

    前面的路途一帆风顺,当他们来到右银台门时,一个机警的宦官看出了蹊跷。他看着这运送柴草的车子慢腾腾地,而且车轴也好像承受不了重压似的轧轧作响,便上前询问车中的物事。这一问打乱了原有的计划,张韶只得仓促行事,抽出刀杀了这个宦官。藏在车中的人也纷纷跳了出来,手持兵器,呐喊造势。其中一部分人去攻打弓箭库,以实现可持续性战斗的目的,另一部分人则朝清思殿杀去。当然,也有少数人脱离队伍到别处踅摸宝物去了。一时间,大明宫内杀声四起。

    此刻,唐敬宗正在清思殿小球场打马球。马球在唐代属于皇家运动项目,历朝皇帝中不乏马球高手,知名度排在前面的当属唐玄宗李隆基和唐宣宗李忱。唐敬宗的父亲唐穆宗就是因为打马球受惊而中风,从此落下病根,次年一命呜呼的。但也许是遗传基因使然,净宗基本继承了老爸的所有爱好,同时发展了自己的新爱好,从而打开了新局面,成为历史上有名的“顽主”。

    敬宗听到外边一片喊叫声,便让侍从出去看看。不想他们刚出去便发现一群身份不明的人物正挥舞着大刀片到处杀戮,他们急忙退入清思殿,关紧院门。在自家院子里休闲的时候遇上这种险境,实在是出乎敬宗的预料,他一时惊慌便准备带领大家去右神策军营避难。

    当时拱卫大明宫的神策军分为左右两军,左军领军中尉马存亮,右军领军中尉梁守谦,均为宦官。大明宫南北长约二点五公里,东西宽约一点五公里。敬宗所在的清思殿紧靠着大明宫东墙。而右神策军则驻扎在宫西墙九仙门外,去右神策军就意味着要横穿大明宫,而左军就在清思殿北面,二者之间相距不过二三百米。

    敬宗选择去右神策军营纯粹是本能使然,他一向宠爱梁守谦。随从头脑还算清醒,他们斗胆提醒敬宗,贼人入宫,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去右神策军路太远了,中途很可能会遭遇乱贼,不如就近驾幸左神策军,这样比较保险。敬宗终于反应过来了,也镇定了一些,便直奔左神策军营。左神策军中尉马存亮闻报圣上驾到,急忙出门迎接。如此危急时刻,敬宗居然来到自己军中避险,这是对全体将士最大的信任。他感动得抱住敬宗的脚大哭了一场,这时敬宗刚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解放出来,浑身酥软无力,于是马存亮把敬宗背进军营,然后出门调兵遣将,先派出五百军骑前去接迎太后和太皇太后,其他军队全力围捕叛军。

    这时,张韶和苏玄明已经顺利地打进了清思殿,张韶一屁股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双手抓过酒菜便开始大吃大喝。他回头对苏玄明说,真的和你说的一样,这太容易了。苏玄明有些疑惑,他看着张韶自得的样子说,难道事情就到此为止吗?张韶终于从胜利的巨大欢欣中在回过神来,他说当然不能老呆在这儿,禁军马上就杀过来了,我们还是快走吧。但这时他们派去攻打弓箭库的人受到仓库保管人员的顽固抵抗,没能奏效。而禁军的大部队已经围了上来。

    先期到达的左神策军康艺全部和随后赶到的右神策军尚国忠部合军一处,很快便占得绝对优势。张韶和苏玄明被当场杀死,追随他们的人大多数也命丧黄泉,现场尸陈狼藉。这时天色已黑,有少数人趁机躲到禁苑之中,第二天也被捕获。

    事情便这么结束了,但史籍材料的缺乏也给后人留下很多疑点。难道张韶和苏玄明就仅仅是为了兑现卦辞吗?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也算是古往今来天下最昂贵的试验了。

    张韶事件发生四个月后,八月初一的早晨,又发生宦官季文德勾结马文忠等一千四百人企图造反打入皇宫的事件。由于阴谋泄露,这一千四百人被敬宗下旨全部乱棍打死。

    这一连串的事件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敬宗近乎疯狂的游乐所致。因为他一味沉湎于游乐经常不在宫中,导致宫中管理出现种种弊端,才使得无论是民间百姓还是宫廷太监敢于铤而走险。但大臣们虽极力劝谏,敬宗还是我行我素,毫不理会。

    这时的帝国,无论是宫里宫外,政治都已经是一片乌烟瘴气了。宫内在皇帝的嘻游下管束废弛,不断生事;而朝廷则宦官把持大权,大臣们互相攻讦,党争已经初见雏形所谓见微知著,七朝老臣裴度此时的浮沉可谓帝国朝政的“晴雨表”。

    裴度:帝国不再需要你

    裴度一生经历了唐代宗、德宗、顺宗、宪宗、穆宗、敬宗、文宗七朝,史称七朝元老。二十余年中“威望德业”,为世所重,宰相之中“推度为首”。即便如此,到穆宗、敬宗两朝之时,帝国已经不再需要他。

    裴度出生于一个封建官僚家庭,25岁时考中进士,后参加朝廷设计的专科考试,成绩不错,评价是品德方正,有思想,善于表达,因此授官河阴县尉,先到基层锻炼。裴度做官很勤奋,这比较对慨然发奋、志平僭逆的宪宗的胃口。因此当宪宗继位之后便很看好他。因为他办事大多都让宪宗很满意,所以不断加官进职,由监察御史,累迁起居舍人、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刑部侍郎、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最后成为执政宰相。

    裴度所在的裴氏家族世居闻喜裴柏村,是中国古代的世家望族,从东汉至唐,名宦很多。历代见于史书的自宰相至郡守有506个人,魏晋时地图学家裴秀、南北朝时史学家裴松之都是这一族的人。其中宰相59人,大将军59人,中书侍郎14人,尚书55人,太守77人。裴度的祖父为濮阳令,父亲为渑池丞,裴度本人更是得到了一大串可怕的官号。因此,裴柏村也被称为“宰相村”。

    裴度最辉煌的一项业绩是辅佐宪宗平定藩镇割据。他早在任宰相之前,就为削藩做出过贡献。元和七年(812年)八月,魏博节度使田季安死,魏博将土拥立步射都知兵马使田兴(田兴归顺后,朝廷赐各弘正)为留后。为了稳定魏博军民的情绪,十一月,裴度受命去魏州宣谕。裴度在魏州,先是跟田兴大谈君臣之间的大道理,把田兴彻底聊晕菜了。不过效果很明显,田兴自此以后就跟皈依信教一般,对中央一直保持高度的忠诚。另外裴度还用一百五十万缗钱犒赏军士,争取军心;同时宣布魏博境内六个州的老百姓都免除一年的赋税,争取民心;他的足迹还遍布魏博各州县,每到一处就释放囚犯、拜访孤寡老人,探望残疾人士,因此为朝廷争得了广泛的好评。

    不过他最大的成功还是在于平定淮西叛乱。814年8月,淮西节度使吴少阳死,其子吴元济自领军务,长期得不到朝廷的承认起兵造反。朝廷立刻派兵平叛。到公元818年,讨伐淮西的战争已经进入第4个年头,但政局没有什么大的起色。朝廷中主和派开始占上风。此时裴度力排众议,坚决铲平淮西,并请求亲自到前线督战。唐宪宗任命他为蔡州刺史、赴淮西四面行营宣慰招讨处置使,充当了讨伐准西的总指挥。

    他到任后取消宦官监军,排除了宦官的干扰,使指挥权重新回到将领们的手中,调动了将士们的积极性,同时严肃军纪,整饬号令。4年之久的战役仅用了3个月便扭转了战局,使淮西藩镇得到平定。淮西平定后,山东、河北诸藩镇大为惊慌。参与反叛的成德节度使王承宗势穷,献地纳子,归服中央。裴度接着设计诛杀缁青节度使李师道,收回淄青。从此,全国出现了统一,大唐帝国终于又在短期内实现了政令顺畅的局面。这一段史称“元和中兴”,裴度也由此被誉为“中兴名臣”。

    他还在任上抑制打击宦官势力。他并非有意而为之,而是当时的宦官已经达到了让他不得不管的地步。其实裴度这个人并没有太大的政治野心,对政治也不是非常感兴趣,论政治手腕更加不是那些宦官权臣的对手。他最大的资本是能打仗也能做事,最大的优点是态度异常坚决,秉公执政,不避权贵。因此,如果有宦官倒霉,惹上了他的话,那肯定是完了。

    元和十三年九月,五坊使杨朝汶跟往常一样随意抓了一个人过来,严刑拷打,追讨利息。那个人经不起折腾,便招供了一大批人,这一大批人每个人再招供一批人,人数便迅速成梯级增长,颇像现在的传销模式。没多久就抓了一千多号人。

    在平时这些五坊使随便抓几个人小打小闹一下并不算是新闻,大臣们能忍的也就忍了,但这次闹大了。裴度时任宰相,正在主持讨伐缁青节度使李师道,他听说了这事,就放下手上的事务,请求皇上严惩杨朝汶。

    皇帝一向就很包庇宦官,他跟裴度说,你先忙你的军务吧,这种小事就让我来处理。裴度不干,说,这怎么能算是小事呢,我不管军务,只是山东一个地方出问题,但如果不管这件事,就是天下出问题了。在裴度的坚持下,宪条不得不赐杨朝汶死,并释放所有被拘系的人。长庆元年十月,裴度又接连上表抨击、揭露任知枢密的宦官魏弘简、翰林学士元稹阻挠、破坏讨伐幽州军事的罪行,宪宗不得不把魏弘简降职为弓箭库使,元稹为工部侍郎。长庆二年初,裴度上表要求穆宗严惩恃宠骄恣,欺凌主将的昭义监军刘承偕,穆宗不得不公布刘承偕罪恶,并宣布要将其流放远州。

    裴度其实在宪宗朝还是很风光的,他从刺客的剑下保下一条性命,成功地辅佐宪宗完成打击藩镇势力的工作,此时可谓是声名威望日隆。但到了穆宗、敬宗朝,他发现,帝国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这一切还是得从藩镇说起。穆宗继位之后,朝廷对河北采取了一系列的后续措施,目的是进一步巩固战果。

    中央政府首先把各大藩镇的首领来了个大调换,这是控制地方势大,防止尾大不掉的有效方法,永远都不会过时。但还得看什么时候用和用在什么地方。穆宗的措施是,把魏博的田兴调往成德,把成德的王承元调防义成,把刘悟从义成调往昭仪。这时的幽州节度使是刘总,他在跟随父亲刘济的过程中设计毒死父亲,再仗杀哥哥刘绳,从而继承节度使一职。

    淮西战役结束,全国暂时回复安定。但刘总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他的脑子里不断出现父兄临死前的景象,他们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他,他在父兄的眼睛里发现了难以摆脱的恐惧。不断的噩梦让他处于崩溃的边缘,而在官署之后置办道场,令几百个和尚为父兄的灵魂超度也无济于事。一个个忧惧不安的日子过去之后,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了,于是遁入空门以求得彻底的解脱。临行前他给穆宗上表,请求回到朝廷,穆宗赐他法号“大觉”,并允许他回京。刘总启程前往京城,出冀州不远却暴卒而亡,朝廷于是诏令张宏靖到幽州主事。张弘靖个人能力并不是很强,他到任之后并没有做好安抚工作,幽州的将领们在朱克融的鼓动下杀了张宏靖的随官,并把他软禁起来,推举朱克融暂时管理军务。

    而魏博与成德两个藩镇平时关系就很不好,田兴作为魏博的重要人物自然得不到成德将士们的好感。田兴从魏博出发的时候随身带了二千多兵士保卫自己,但到达成德之后朝廷却不愿支付这一部分军饷,将士们吃不饱肚子拿不到工资自然不愿意干,万般无奈治下,田兴只能让这二千多亲兵回返魏博。另外,据说田兴一向比较讲究排场,用度花销很大,这也让成德将士很不能忍受。于是在成德都知兵马使王庭凑的带领下,田兴本人及家属、将领共三百多人被杀害,王庭凑自称留后,上表要求获得节度使一职。成德再次反叛。

    田兴之子田布此时留守魏博一带,听说父亲被害,便带领本部兵马参与平定成德的叛乱,可惜魏博的军队已经厌倦了这种征战生活,便在将领史宪诚的带领下对田布的命令不理不睬。田布眼见家仇难抱,手下士兵悉数反叛,无可奈何之下自杀身死。

    至此,河北三镇再次陷入藩镇割据的局面,稍有不同的是,新的藩镇首领取代了旧的首领,这一取代便使得宪宗一生的努力付之东流。从此之后,这一片土地便再也没有回到中央的管辖之下。

    突然遭此变故,朝中立刻乱了阵脚。但穆宗皇帝却毫不理会,他只关心如何玩乐,对于官员们的大惊小怪反而觉得惊奇。听到张宏靖被软禁的消息后,他仅仅是发布了一份诏书,贬张为刺史,其他没有任何改变,等于是完全承认了朱克融等人行为的合理性。对于向朝廷上表要官的王庭凑,穆宗在主战派大臣的劝说下诏令讨伐。因为淮西战役中的名将李愬突然病死,裴度又被任命为总指挥,监督前线军事。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官军基本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而朝廷也似乎失去了对于这件事的耐性和支持,次年二月,一道诏书里边宣称以前说王庭凑是坏人,现在核实了,他是因为小人胁迫才不得不这么做的,所以呢现在朝廷收回原来加在他身上的罪名,为他平反昭雪。于是乎官军也找到了一个体面的台阶撤出战斗,裴度劳而无功。

    这仅仅是开始。在田布自杀之后,朝廷再一次妥协了,命令带头作乱的史宪诚为帅,年轻的天子已经不再有兴趣关注这么许多的杂务了,父亲宪宗与裴度等君臣一起奠定的大好局面消失殆尽。宪宗已经去世,穆宗放弃了宪宗的功业,帝国也已经不再需要裴度。

    在这场动乱之后,裴度曾经短时间出任宰相,但不久之后便被排挤出去,到地方出任节度使。主事的一直是太监王守澄等人,以及依附于王的宰相李逢吉,因为之前的一些恩怨,他们恨透了裴度,因此,终穆宗一朝,裴度再也未能入朝主事。敬宗继位,裴度冲破重重阻挠被重新启用,但当他回来的时候,他发现一切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模样。天子敬宗在玩乐上丝毫不逊于穆宗,帝国已经被宦官们牢牢地把持在手中。左枢密王守澄、右枢密杨守和、左中尉魏从简、右中尉梁守谦四大宦官真正构成了帝国的权威,裴度即使身为宰相却也只能等而下之。

    大唐帝国又走过了一程,在中兴的光芒下,这一程显得如此地昏暗,两个一心享乐的皇帝,一堆莫名其妙的事件,一个乌烟瘴气的朝廷,还有一位帝国不再需要的老人——即使他是如此的能干与忠诚。帝国的机体已经老化到无法接受改造的地步了,每一次改造都意味着一次变革,一次痛苦,帝国已经老了,不再需要有雄心壮志,也不再需要注入有活力的鲜血,它只想平平静静地走下去,慢慢地走向死亡,这就够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