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帝国的黄昏-帝国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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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语

    藩镇是帝国一直的痛。从玄宗首开藩镇之风起,无论是千古中兴之主未能有之的宪宗还是英明神武的武宗,或者游玩享乐不暇政事的穆宗懿宗,藩镇是帝国后期皇帝们共同的梦魇。公元907年,帝国的最后一个皇帝哀帝宣布让位于朱温,帝国正式退出历史舞台。于是,曾经的藩镇现在的五代开国之主迎来了他们自己的辉煌。

    遍地诸侯

    藩镇始于玄宗,成型于代宗,为祸于德宗,受抑于宪宗,复萌于穆宗、敬宗,平静于文武宣宗,猖狂于懿宗,直至最终颠覆帝国社稷。

    说藩镇,得从玄宗说起。

    当时,为了帝国边疆安全的需要,玄宗在帝国周边的重要军事要地设立节度使,统掌当地的军政大权。这有些类似于后代的总督,辖区内的军队、民政、财政、司法等等都归他管辖。这样的节度使可谓是“封疆大吏”,地方诸侯,权力已经是非常之大了。而安禄山因为得到皇帝和贵妃的宠爱,而兼有范阳、平卢、河东三镇,控制着帝国最为要害的边塞,成为帝国最有实力的人物。

    从几个数据就可以看出来,当时全国一共有九个节度使、一个经略使,总的兵力差不多有50多万,而安禄山这三镇辖内的兵力就达18万之多。再看看帝国中央,他们手上的禁军人数不过12万左右。如果把战斗力算上去的话,那么这个对比肯定还要更为强烈。所以,安禄山造反的时候才搞得玄宗老头这么狼狈。

    不过安史之乱是他搞出来节度使造成的,而这次叛乱又给后世种下了无数的苦果,其中就包括一直困扰帝国的藩镇。

    当年安禄山一边指着房间里的巨幅军用地图,一边对手下的大将们说,你们如果听从号令按照我的方案进军的话,我们马上就可以攻下东都洛阳了。这些大将平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不过在他面前实在没有什么发言权,都老老实实地听从他的指挥。不过作为一代枭雄,安禄山的确非常有军事谋略,将领们根据他的部署,果然迅速打下了洛阳,直接威胁长安。

    估计是作孽太多,安禄山后来眼睛也瞎了,人也糊涂了。对手下人非打即骂,肆意处罚,还不给儿子安庆绪好脸色。于是被打的最多的侍从李猪儿便在安庆绪的指使下轻而易举地把他干掉了。他一死,手下那帮悍将可以说迎来了解放的春天。安庆绪黄毛孺子,怎么能够让那帮骄横的将领们信服呢?于是,安手下的大将史思明最早反水,但接着又反叛,史思明同样被儿子干掉;于是,史手下的大将也获得了解放,这次他们不再是一个人反水了,而是很多人都反水。于是,如何处理这些反水的叛将们便成了帝国急需考虑的问题。

    处理不好是要出问题的,史思明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反水后帝国赶紧给他封了个范阳节度使,其实就是安禄山、史思明他们的老巢。史思明反水了,帝国可以集中精力对付安庆绪,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大将郭子仪、李光弼把安庆绪包围在邺郡,眼看就要解决战斗了。结果有人心急,跟皇帝说回到老巢的史思明始终是帝国的威胁,要找机会把他也干掉。消息泄露,史思明再次起兵反叛,直接杀到邺郡,与安庆绪合兵一处,给帝国凭空添出不少麻烦。

    因为担心郭子仪久掌兵权,当时主要领兵征讨史朝义的是曾经做郭子仪副手的仆固怀恩。他在郭子仪走了之后得以成为军队的主帅,头一次感受到做主帅而不是副手的乐趣,不禁感到很是飘飘然。权力大了果然很爽,这就是他得出来的结论。从这个结论出发,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多想些点子保住这些权力。

    对于他们这些领兵的将领而言,没有比有战争的时候更受到重视和恩遇了。这也就是将军们无比怀念战争年代的原因,因为他们当年可以独当一面,甚至可以主管杀伐,而一到和平年代他们便只能靠边站了,国家还是那些文官说了算。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不断有敌人出现,那么帝国便一直需要他;当然,这显然不太可能,而且也不符合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那么剩下来的办法就是创造一些假想敌了。他要给皇帝造成只有他才能震慑、制服这些人的印象。于是,当史朝义手下的大将田承嗣等人投降的时候,他不是把这些人送进大牢或者送往京城,而是上书给皇帝说,这些人是诚心归顺我的,他们此举可以让国家安定,让百姓安宁,让您安心,他们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们应该给他们封赏,封他们为地方节度使。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面对这么荒谬的逻辑,居然一口答应下来。把这些叛军头子都封为节度使,于是帝国的节度使人数顿时大增,而尤为关键的是,这是一帮脑后生反骨的家伙,他们所谓的投降不过是合理合法名正言顺地叛变罢了,后世的史学家们把这个叫做藩镇割据。

    当然,也有人说,当时朝廷不是不想搞定这些叛将,而是实在是没能力。但没能力并不代表一定要封他们为节度使,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请他们入朝,给他们在京师盖豪华别墅、吃好的、穿好的,表现好了还可以当大官,表现不好直接卡嚓掉也就没事了。

    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当时唐军已经把大头目们都已经干掉了,剩下这些小头目只要皇帝带着大伙儿勒紧点裤腰带,再艰苦上一两年,也就差不多完全搞定。可惜,皇帝忙着要恢复朝廷的正常秩序,享受皇帝的豪华生活;大臣们忙着摆庆功宴,安排家小;百姓忙者领着小包袱回家,想过他们的安稳日子。没人再愿意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下去了,加上仆固怀恩大将的一番褒奖,降将们言辞卑下的一忽悠,于是大家都沉醉在叛乱平定、重建家国的憧憬中,乐得清闲,顺水推船地答应了仆大帅的请求。

    于是帝国的大好前途就被葬送在了这些眼前的小满足里,藩镇初步成型了。

    藩镇的定型在代宗时期。

    这与一个大太监程元振有关。程元振帮助代宗除掉了侍宠而骄的大太监李辅国,获得了代宗的信任,于是又让他掌管禁军,其他的挂职还有一大串,顿时让他成了李辅国之后的另一个权监,地位于李辅国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没有这么牛的时候,他曾经请襄阳节度使来瑱帮忙,但估计是口气过于狂傲让来瑱很不爽,干脆拒绝了他的请求。程元振便由此怀恨在心。

    说起来,来瑱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少时随父征战沙场,长大之后更是在安史之乱中频频立功,屡任各地节度使。后来唐肃宗不信任他了,想把他召回朝廷,他暗中让属下扣留他,然后上表皇帝请求留在藩镇,朝廷很无奈,只能让他留下。代宗即位,任命他为襄阳节度使,

    成功上位、权势熏天之后,程元振首先想到了来瑱。他现在皇帝面前拼命诋毁来瑱,说这小子从肃宗时候就不服从中央。我们要采取强硬措施等等。代宗禁不住他的聒噪,就派裴奰带兵去襄阳附近,主要是试探虚实,如果来瑱的确有不轨之心的话就消灭之。来瑱听说裴奰领兵前来,也派兵出去刺探刺探。结果两军对阵,一不小心擦枪走火,大败,做了俘虏。来瑱越想越害怕,赶紧入朝请罪。

    来瑱来到京城,最高兴的恐怕就是程元振了,这可是他的地盘,他决定给来瑱一些颜色看看。朝廷也并没有太难为来瑱,下诏让他留在长安,还给了他兵部尚书的官职。来尚书也觉得还不错,就安心地待了下来。

    程元振先是假惺惺地对来尚书又是嘘寒又是问暖,亲热得不得了。背地里却让人写检举信,搜集黑材料,然后自己再装作刚发现大吃一惊的样子跑到代宗面前说,国家有幸,皇帝有幸啊,这么大的一个阴谋居然被我发现了,原来来瑱待在京城还不老实,他联系原来的老部下准备造反。

    代宗看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被弄得很紧张,赶忙下令彻底追查这件事情,于是来瑱莫名其妙地被抓到天牢,一番折磨之后只能全盘供认。程元振总算拿到了真凭实据,这一下在代宗面前也是底气十足了,代宗看了供认书也毫不怀疑,诏书一下,不仅仅来瑱,还有其他的一大帮人都掉了脑袋。

    这一招实在太损了。外地的藩镇们本来有些看到来瑱在京城过得很滋润,也想告别地方,挺进中央,过过小日子的。但一看到,风风光光的来尚书进京没几天就身首异处,魂归他乡,都吓得不轻。来瑱正规军出身都受朝廷猜忌如此,那么自己身为叛将就更岌岌可危了。他们这时真有些风吹鹤唳的感觉了,都私下训练自己的私人卫队、招募士兵,扩充实力,不要说进京,就是让他们偶尔走出自己的地盘一下都困难。

    程元振的一己私利就这么让帝国背上了一个不可信任的罪名,让藩镇们对帝国的离心力越来越强,一个直接的后果是,吐蕃、党项不久之后攻打长安,代宗疯狂出逃,诏命各个藩镇前来救驾,却没有一个人响应。

    藩镇的最终定型还得仰仗于田承嗣的几次搅和。

    田承嗣原来是安禄山的老部下,以打仗勇敢而著称。一向是安胖子的“大前锋”,后来转投到史思明下,史思明被儿子杀死。他又接受史朝义的号令,与史朝义一起困守莫州。看到外边的唐军围了一圈又一圈,他不禁在心头打起了小算盘。不过史朝义手下仍然有数万精兵,他担心火拼起来对自己不利,就骗史朝义说,我替你守住这座城,你到外边去寻求救援,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定能大败唐军。

    史朝义毕竟年轻,没有看出他的花花肠子来,反而觉得这家伙够忠心够义气,就拍拍他的肩膀说,这座城、城里的妻子儿女就靠你了。说完就带着兵马出城求援去了。

    田承嗣眼见计谋得逞,一回头便把史家老小都抓了起来,粽子似的捆成一团押到唐军大营,向唐军投降。不过自己就呆在城里,兵马全都带在身边。当时的主帅是仆固怀恩,他奉行他的“树立假想敌”的战略,上书为田承嗣求赏。朝廷很够意思,给了他雁门郡王的称号,甚至还把金枝玉叶的永乐公主嫁给他儿子为妻。后来有人就为这事说代宗他既不能以德服人,又不能凭借武力征服叛将,只能将公主拱手送给人家,没看到这么做君主的。

    朝廷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但田承嗣就是一条喂不熟的野狗。当相州节度使薛嵩病死了之后,他趁机把相州的军队收为己用。听说朝廷派出了新的相州刺史,他干脆谎称兵变,直接占领了相州和卫州。朝廷当然很愤怒,这时正好收到承德节度使李宝臣和缁青节度使李正己攻打田承嗣的请求,于是便下令进攻田承嗣。

    诸路军马迅速把田承嗣打得落花流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这时又有了新的变故。代宗派人去犒劳各个有功的将领,宦官马承倩趾高气扬地到了李宝臣的府邸,宣读完上谕,分发过赏赐。接下来的环节应该是将领感谢天恩,并给太监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希望他们在皇帝面前多美言几句。可惜李宝臣并不是帝国中央的将领,他不需要讨好这些令人作呕的宦官,当然作为礼仪,礼物还是要准备的,不过档次就差多了。

    马承倩看到给他的礼物只是简单的几匹绢,大怒不止,也许是在帝国中央的将领们面前骄横惯了。他当着将士们的面把李宝臣送的礼物扔到地上,并扬长而去。这搞得李宝臣在兄弟们目前很没面子。于是,李宝臣从此以后便消极进攻,不过是在那儿耗时间,以博取朝廷更好的待遇。

    由此可想而知为什么帝国的将领们都想做地方的节度使,对于地方的节度使,宦官们对他们毫无办法,皇帝也只能是尽力笼络;而作为帝国的将领就惨了,一个小小的宦官都需要用心伺候,否则便会有种种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贬抑获罪,一个传旨的小宦官尚且如此,别的就更不用说了。因此,帝国的将领们除了要打仗,最重要的还是要学会做人,在各种各样的宦官、权臣面前装孙子,这样子不累不伤心失望才怪呢。一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却不得不在一个阉人面前卑躬屈膝,是人都会愤怒的。

    可惜皇帝们相信的还是宦官,于是将领们的安全感便越来越低,只好寻求尽可能的机会成为新的节度使以摆脱宦官们的欺诈,皇帝们看到将领们的“叛变”就更加相信了宦官的“谗言”,于是一个恶性循环就产生了。在帝国晚期,皇帝们很少有信任大臣尤其是领兵的武将的。

    李宝臣在那儿磨磨蹭蹭不进兵,田承嗣趁机四处活动。他写信给李正己,说我对你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李正己很是感动,也就放松了进攻,其余的官军看到他们这样,也只好止步不前。

    田承嗣看到时机差不多了,就上表请求入朝,摆出一副要悔改的样子,但同时又毫无要起身入朝的动静。朝廷现在也没办法了,对田承嗣的围攻已经因为二李的磨磨蹭蹭而彻底失败,而独立攻打的话又实在没有把握,于是只能顺坡下驴,恢复了他的官爵,并准许他不入朝。

    后来田承嗣又反反复复,叛了又降,降了再叛,朝廷始终对他无可奈何。而就在这无可奈何里,田承嗣的反复为藩镇提供了足以仿效的榜样;而同时在不断的利益重组中,他们逐渐划分清楚了各自的势力范围,藩镇的基本格局定型了。

    定型后的藩镇发展起来便是一帆风顺了。这时候的帝国,河北三镇是理所当然的藩镇中的老大,实力最为雄厚、地位最为稳固,帝国上下都知道,那是一片不属于自己的地盘。除此之外,帝国内部分散着大大小小的几十个藩镇,这些藩镇有的听从中央调遣,中央的大员们如宰相下马后一般都是到这些藩镇做节度使,比较重要的像淮西节度使、西川节度使、凤翔节度使等等;而有的藩镇逐渐仿效河北三镇脱离中央管辖,在自己的领地内自己指派官员进行管理。

    对此起庞大的“藩镇帝国”,宪宗、武宗所谓的削藩不过是小小的外科手术,丝毫未曾撼动藩镇的根本。而帝国中央连绵不断的内部争斗更是给了他们充裕的时间来排斥帝国势力,经营自己的地盘。当然,他们内部的争斗也逐步增多,到了帝国末期,不断有副将杀死节度使而自领军务的。帝国那时已经是诸侯遍地了,面对眼花缭乱的诛杀与征讨,朝廷也只能承认既成事实。

    在遍地的诸侯里边,朱三,无疑是最为闪亮的角色。

    流氓朱三

    朱三,说的是朱温。也就是所谓的后梁太祖。

    历史上的开国皇帝有不少出自农民,正是所谓贱民。但像朱三这么流氓的实在少有。但正是这么一个流氓,却与帝国的颠覆直接相关。探讨帝国的最后时光,得先从这个贱民开始。

    帝国晚期,诸侯遍地,很有些春秋战国的味道。遍地的节度使一方面高筑墙,广积粮,拼命地增强实力;另一方面借各种各样的机会对临近的州县、藩镇反动袭击,努力扩大地盘。在长安的天子已经管不了这一切了,就连长安附近的几个重要藩镇都已经成了个人的地盘。

    正是在这混乱的年代里,朱温凭借他的流氓,一路扩大实力,居然成为藩镇中的最强者,最后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后觉得仍然不过瘾,干脆让天子禅位于自己,建立了后梁政权。

    翻开他的简历,流氓的气息扑面而来,惟有帝国末期混乱的沃土才能培育中如此流氓;而也正是如此流氓才能在帝国末期群“雄”的争霸中脱颖而出。

    他的流氓首先表现在反复无常。

    他有兄弟三人,排行第三。父亲原来是一个教书匠,但可惜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朱温如此流氓其实也不能全怪他,缺乏父亲的管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母亲带着他们兄弟三个到当地的刘氏地主家里边去做工。大概就是缺乏管教的原因,小朱三小时候便显出了各种流氓的本性。母亲根本管教不了他,不过主家对他还有约束力,刘姓主人经常用棍子来伺候他,不过刘母对他颇有看重,每次都对正在痛打朱三的儿子说,朱三不是平常人,要善待他。

    黄巢起义,朱三二十多岁,正在当地做古惑仔,听说农民军起义,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便放弃了古惑仔这一份很有前途的事业,跟二哥一起去投靠黄巢。

    后来二哥战死在广东,他活了下来。据说当他发迹以后,派人去迎接自己的母亲和刘母。兵士们进村的时候声势很浩大,村民们以为官兵抢掠,吓得四处奔逃。朱三的母亲也躲了起来。兵士们找到刘家,跟刘母说明了来意。听说这是朱三派人来接她,朱母很不相信,一个劲地说,朱三这个混帐小子不是死在广东了吗,怎么还活着?

    朱三对于这一行果然很顺手,他迅速凭借自己的勇敢和能干闻名于起义军之中,并迅速成为黄巢手中的得力干将。

    跟着黄巢一路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最终打入长安,他在这个过程中立下了不少功劳。长安被唐军围困,黄巢让他做同州防御使,地点在现在的陕西大荔。是进入长安的军事重地之一。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率领大军攻打他,他感到很吃紧,只得向黄巢求援。

    可是他的求援信都被黄巢身边的亲信压下来了,援兵迟迟不到,他对黄巢也死了心,于是干脆投降了唐军。现在的史实已经找不到了,朱温还是很聪明的,相信他不会看不出黄巢的气数已尽。因此所谓的援兵不到估计不过是他投降的借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可以显出他的投降是因为小人从中作梗,陷害忠良,致使他走投无路,只能投降。

    这一番自我粉饰立刻取得了帝国的信任。肃宗听说黄巢如此重要的一个干将也投降了,很是大喜过望,封他为金吾卫大将军﹐充河中行营副招讨使﹐还赐给他一个名字叫朱全忠。不知道肃宗是怎么想的,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难道意思是要他全心全意的忠诚吗?倒是从他后来的表现来看,他非但没有全心全意的忠诚,反而是全心全意的反叛,一心一意谋求自己的利益。

    反正之后,他干得特别卖力。肃宗后来又任命他为汴州节度使,不过要攻破长安之后才上任。他参与了围攻长安的战斗,把黄巢成功地赶出长安,并一路赶到汴州。到自己的地头上了,他也停下来不走了。当时虽然是汴州节度使,但这块地盘身处交通要道,要防备的敌对势力还是很多的。

    首先是秦宗权。这是个历史上有名的吃人将军。他带兵打仗从来不用担心粮草的问题,他有一句经典的名言是,担心没有粮食吗,放心,人多的是。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但对于他来说这实在是家常便饭。他的兵士们也没有发生因为强迫吃人肉而叛乱的事情,说明这些人肉干粮已经被大家一致接受了。

    估计打仗不用带干粮,不需要考虑太多军队给养的问题,秦宗权的势力发展的很快。他最初也是帝国的一个将军,带着兵马去围剿叛军。在此过程中,不断膨胀的实力让他信心大增野心暴涨,终于发动叛乱。当朱三一路与黄巢追追打打,赶到汴州的时候,秦已经占据了河南的很多地方。解决黄巢已经不再是问题了,朱三现在的主要敌人是秦宗权。

    正好朝廷的重心也转到秦宗权身上,于是朱三俨然又成了平定叛乱的功臣。但这个过程并不简单,秦宗权还是很强大的,朱温干不过他,不得不向其他的节度使求援。当时兵力最强的当数沙陀人李克用。这帮沙陀人的确可算是帝国第一劲旅,他们以五千人入关,但却迅速帮助帝国扭转了局面,把黄巢赶出长安。收到朱三的邀请再加上朝廷的命令,李克用迅速投入河南战场,帮助朱三清理“家园”。

    朱三也很够“意思”,一次李克用带着三百亲兵和一些亲信路过汴州,入城休息。朱三闻知后大开宴席,款待这位年轻的骁将。席间觥筹交错,众人朱三作为主人当然更是一直殷勤敬酒。也是年轻的李克用少年狂傲,他不知不觉之间喝的兴起,开始喝酒论英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把当下的帝国局势评点了一番,最后归结到主人朱三,他更是直言不讳,坦白地说他认为朱三这个人实在不怎么样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朱三毕竟要年长一些,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只是更加殷勤地劝酒。宴罢,李克用等人回旅社休息,朱三却越想越不是滋味。眼见现在的帝国已经是群雄并起了,如果他朱三要争夺天下的话,那么李克用这小子肯定是劲敌。他立刻叫来谋士商议,当夜派兵围住驿站,士兵鼓噪而进,逢人便杀。

    喝得酩酊大醉的李克用估计还是在做他意气风发的美梦呢,随从把他从床上拖下来,用冷水把他浇醒。醒来的李克用立刻便明白了当前的处境,他立刻组织剩余的亲兵利用弓箭在屋里进行抵抗。朱三的兵士们正冲的高兴呢,忽然发现冲在前面的都霎那间变成了刺猬,一时间都愣了。趁此间歇,李克用带领数十人逃出馆舍,从城墙上坠绳而下,回归自己的军营。

    李克用幸免一死,而朱氏兄弟便没那么幸运了。朱三暗害李克用不成,倒使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强大的外援。他只能再次寻找帮手,这次他看上了在山东两个军阀同姓朱宣和朱瑾。

    一番言恭词卑的讨价还价之后,朱家兄弟终于实现了大联合。他们共同打败了秦宗权,却在内部闹腾起来了。先是朱宣不老实,他看着老弟朱温的手下一个个打起仗来如狼似虎,不由得垂涎三尺,想挖到自己帐下效命。正好朱温刚到地方不久,还没有找到赚钱的营生,发给士兵的军饷自然比不上老军阀朱宣。于是朱宣就用金钱做武器,对朱温的士兵展开心理战,这么一闹,很多士兵都投到了朱宣的帐下。

    朱三不是不知道这些小花样。他这时候正忙着对付时溥,没有多余的精力理会朱宣,只是写了封信去责怪这个同宗。时溥能力不怎么样,但运气一流,轻轻松松地捡了一个大便宜,黄巢手下的第一大将尚让投降于他,黄巢的侄子林言也是投降于他,而他更是稍微花点心思便得到了黄巢及其家人的首级。帝国论功行赏的时候,他被评定为首功,并以功封王。这搞得朱三很不爽。搞定了秦宗权之后,便找了借口向他开刀。

    时溥不是个耐打的角色,朱三三下五除二把他搞定之后便回头把枪口对准了朱宣。朱宣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写信给朱三说,我把你的兵还你吧,仗就不用打了。朱三没有理会,继续进军。朱宣没辙了,赶紧向李克用和朱瑾求救。

    李克用现在已经不是当年带着五千铁骑纵横中原大地的李克用了,他自己的实力在不断的内讧中逐渐减弱,还被朱三一败再败。此时虽然他也派出了军队,但被朱三的人挡在半路,寸步前进不了。朱宣跟朱瑾两哥们就惨了,被朱三打了个七零八落,最后了自己的老窝都被朱三彻底端掉。

    还有一种说法是当朱宣在处心积虑地挖朱三墙角的时候,朱三手下的将领们很愤怒,纷纷请求给朱宣点颜色看看。朱三意味深长地笑笑,说,由他去吧。他是想先让曾经帮过他大忙的朱宣先犯错误,然后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不违背道义地兼并朱宣的地盘了。

    朱三的特点在于无论是谁,只要跟他有了利益冲突,一概灭掉。所以很多他曾经的盟友都是毫无准备地遭到他的攻击。这其中,最冤枉的无过于魏博节度使罗绍威了。

    灭掉秦宗权、时溥、朱氏兄弟,此时偌大的北方便只剩下了几股比较大的势力。关中的是陈茂贞、韩建,山西的是李克用,河北的是刘仁恭、罗绍威。朱三的对手已经是屈指可数了。最大的敌人无疑是李克用。

    陈茂贞、韩建坐壁上观,朱三和罗绍威联合,李克用和刘仁恭联合,双方展开一场大战。战争的结果是朱三一败刘仁恭、再败刘仁恭、又败刘仁恭,最后把刘的地盘吞了个干干净净;而李克用也不怎么济事,朱三一路打过去,居然达到了太原城底下,李克用亲自上城指挥,才终于打退了朱三的进攻。

    朱三取得这么大的胜利,他的盟友罗绍威自然功不可没。但这个盟友身处自己的势力范围,总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而且魏博节度使一直是藩镇里边的“大佬”,兵多将广,粮草富足,这对于朱温而言始终是个威胁,他必须想办法削弱魏博的力量。

    不久,机会来了。

    魏博历来就有兵变的传统。魏博从第一任节度使便开始养牙兵,也就是亲兵。他们子承父业,单独置营,连家属都住在一块。因此,不仅十分团结,而且从小就接受非常严格的军事训练,战斗力极强。到了后期,发展到八千多人,可谓是魏博的半壁江山。

    惟一的问题是,他们实在太强了,以至于对主帅不太满意便发动暴乱,杀掉旧的拥立新的。罗绍威的老爸罗信当年就是在兵变里边被推上节度使“宝座”的,因此,对于兵变,罗绍威有一种天然的恐惧。他一直很惧怕下手凶狠骄横的牙兵,他们虽然打起仗来一点都不含糊,但自己不高兴的时候发起横了也一点都不含糊,领着这么一堆人,差不多就等于在身上绑了两包炸药,随便擦个火星就完蛋了。

    因此,罗绍威一直想把这包火药从身上丢掉,想来想去,也只有求救于亲家朱温了。正好女儿病死,朱三带了一个巨大的“亲友团”前来吊唁,光挑夫就有一千多个人。到了晚上月黑风高的时候,这帮挑夫呼啸一声,纷纷拿出藏在担子里边的兵器,朝着牙兵们冲上去乱砍。

    罗绍威事先让人把牙兵们的兵器都拿走了,没拿走的也是一些破铜烂铁,完全不能用。于是朱三的军队就跟切西瓜似的,没多久就把牙兵砍了个干干净净,朱三估计是看得高兴觉得不太过瘾,便让挑夫们冲进牙兵们的军属大院,把老老少少全部砍死。

    罗绍威的心头大患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除掉了,他自然很高兴。但没过多久,派到外地去打仗的魏博军队听说城里正进行疯狂的杀戮,他们觉得很没有安全感,都决定造反。罗绍威现在是光杆司令一个了,没办法,还是的依靠朱三。朱三也毫不推辞,他一招呼,立刻把七万多军队叫进了魏博镇,而且一住就是大半年。

    这段时间里这帮人拿着罗绍威给的薪水、享受着罗的粮草不算,他们还天天出去打牙祭,东边抓头羊,西边牵头牛什么的,结果耗费了罗绍威上亿的钱财、牛羊七十多万头、粮草更是无数。

    朱三眼看魏博已经快山穷水尽了,终于带兵回到开封。罗绍威看着空荡荡的库房、兵营、牛圈羊圈,心里边后悔啊,他跟亲信说,就是把魏博六州四十三县的铁聚集起来,也铸不成这么大的“错”字啊!后世的文人们加工了一下,便成了今天的成语“铸成大错”。

    魏博经此一倒腾,再也无力和朱三讨价还价了,朱三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

    他对待亲家尚且如此,对待手下更是令人乍舌。他的习惯是如果主帅战死或者被对方俘虏的话,那么手下的士兵夜一律处死。他对将领的要求也很高。有一次大家合兵一处,他发现有一个将领部下的马很瘦,就把那个将领直接砍头了。因为处置很严厉,很多兵士都逃跑了,他又发明了一个绝招——在士兵脸上刻字。逃跑的士兵一旦在边关被逮到,那面临他的就是极刑了。

    朱三原来的妻子张氏,为人贤明精悍,富于谋略,朱三在外边耍流氓,一回到家里就变得老老实实的。在夫人面前,他就是一个常常犯错误的小孩。即便是行军打仗,他也是对夫人言听计从,据说有一次,他带着兵马已经走到半路了,结果一个仆从跑来说夫人以为此次出征不利,他立刻下令返回。

    夫人快断气的时候给他留下一句话,说,你最大的毛病在于好色和嗜杀,如果以后随时克制自己的欲望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大的灾难了。

    朱三并没有把夫人的遗命放在心上,夫人走了,他也获得了空前的解放。不过很变态的是,他开始流连女色,但对象却是自己的儿媳妇们。把儿子们都派出去打仗,老头子却带着一帮儿媳妇在家里边淫乱,这真是千古奇闻了。

    儿子们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他们反而很高兴,因为媳妇可以在老头在面前为自己吹一些枕边风,这可比自己在外边卖命换取老头子的信任要好多了。

    朱三一边与自己的儿媳妇们夜夜风流,一边却把目光最终投向了长安,那才是这个大流氓的真正目的所在。他要进军长安。

    日落东都

    帝国是在朱三这个流氓手上完结的,不过这也是他自己造孽的结果。如果不是帝国内部纷争、宰相引狼入室的话,帝国的终结还没有这么容易。

    帝国的南衙和北司都完蛋了之后,朱温再次进入长安城。不过这一次,他再也不是在昭宗的马前痛哭流涕了,而是大摇大摆地进入长安。此时的长安已经完全处于他老朱的控制之下,宰相崔胤死了之后,帝国中央已经再也没有什么人敢于跟他叫板。

    昭宗对他的到来自然是又惊又惧,对他的招待也是热情有加,让人感到皇帝对他的特殊待遇。不过老朱还是觉得很不爽。原因实在太简单了,这始终是帝国之都,是皇帝的地盘,内有大臣、百姓,外有凤翔的李茂贞等藩镇,他们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这儿,行动起来始终是不太方便。

    另外,当年跟着黄巢进入长安的景象也时时在目,即便之后他反水投入朝廷阵营,又出征汴州,但仅有的几次到长安面见皇帝所形成的巨大压力还是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相比之下,还是自己的老窝好。

    在酒席之上,看着帝国中央的大臣们一副副自命清高的老顽固样子,他越看越不爽,而迁都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了。

    操纵帝国中央这时对于他来说易如反掌。杀死崔胤之后,他向昭宗推荐了自己人柳璨作宰相,昭宗当然只有签字同意的份。而百官摄于他的威势,自然也不敢发表什么看法。这时候,惟一的障碍就是昭宗了。

    昭宗最怕的是李茂贞。因为李茂贞,昭宗一逃再逃,两次逃离长安,经历了让他刻骨铭心的逃亡生活。所以,朱三便去跟昭宗说,据我的最新情报,凤翔的李茂贞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他想再次进攻长安。

    老朱看昭宗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继惺惺地说,本来只要我在的一天,李茂贞那个混蛋绝不敢把陛下怎么样,但问题是我这就要回开封去了,我担心李茂贞会趁虚而入。昭宗终于有反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迁都,老朱回答的斩钉截铁。

    昭宗大吃一惊,迁都这可是一件大事。长安是帝国的基业所在,是天子所在,是皇权的象征。昭宗也明白,自己身在长安一天,就还有一天皇帝的威严,而如果一旦迁都,那么自己就真正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但此时老朱如狼似虎,不容的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昭宗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一旦决定,老朱便不再迟疑,他也担心各地的藩镇听说后前来捣乱,到时候就有点麻烦了。于是他马上让人赶长安的老百姓收拾东西上路,然后开始拆房子,把拆下来的木材放在渭河里一路漂下去。

    昭宗已经没有选择了,何皇后此时怀有身孕,昭宗派人向老朱请求暂缓迁都,让何皇后将养几日,被老朱很粗暴地拒绝了。于是,昭宗只能到宗庙大哭了一场,然后带着皇子皇孙,文武大臣哭哭啼啼地上路。

    这是又一次的“天子东迁”,当年周平王东迁的结果是周天子的领地只剩下洛阳附近的一小块,天子沦落为一般的小诸侯国君。虽然凭借天子的名号还勉强维持着门面,但已经是长河落日,一片凄凉了。

    但昭宗这次东迁比周平王更不如。文宗曾经问周墀说我比汉献帝如何?周墀惶恐不已,不敢回答,而文宗自以为身受家奴之制不如汉献帝,而这时的昭宗活脱脱又是一个汉献帝。惟一有所不同的是,汉献帝被曹操安置在了许昌,而昭宗则被安置在洛阳。

    洛阳是帝国的东都,长安据有关中肥沃之地,又有山河之险,是万世帝王之基业;而洛阳虽然扼四通之途,接天下之利,但无险可守,只适宜做国家的陪都,让关中的帝王们到关东巡查或者游玩的时候有个驻足之处。这是当年刘邦在选择汉帝国首都时大臣萧何的意见。于是刘邦定都长安,并营造洛阳。

    即便如此,昭宗在洛阳还是过得很不愉快。

    有一次,昭宗找了老朱来喝酒。在座的就只有老朱、老朱的谋士韩建以及昭宗、何皇后。何皇后这时候也抛下了皇后的架子,亲自为他们斟酒。酒过三巡,忽然有个宫女进来对着昭宗的耳朵说了几句话,这时何皇后正满斟一杯给老朱。韩建在桌子底下大踩了老朱一脚,老朱一下子就跳起来了,顿时把何皇后的酒洒得遍地都是。老朱也没那么笨,他赶紧伏身请罪,说我醉了,谢谢皇帝的款待。说完,大笑几声,扬长而去。

    其实这个故事有些莫名其妙,关键是昭宗已经死了,他有没有记日记的习惯,而那儿宫女更是无从考证。于是,这就成了桩无头公案,宫女到底对昭宗说了什么呢,或者本来没什么,无非某个小皇子摔倒在地上,擦伤额头之类的;又或者昭宗的确是跟这个宫女搞什么阴谋诡计来着,但他玩得也太小儿科了,居然当着老朱的面说悄悄话,这显然不是一个成熟的阴谋家所能做的出来的。

    传说中,昭宗还有一次想除掉老朱。

    洛阳小朝廷,一次百官朝见。昭宗忽然指着自己的鞋带对老朱说,爱卿你能否帮真朕系一下鞋带。当着百官的面,老朱虽然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很大很大的伤害,而且这难保不是昭宗安排下的什么机谋。但皇命难违,他还是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去给昭宗系鞋带。昭宗想不到这一招居然凑效,他暗喜之下频频向身边的大臣们示意,希望这时候能有一个人冲上来给老朱来个痛快的了结。可惜,平时揣摩皇帝意思不遗余力的大臣们这时候一个个全部装傻了,他们权当没看见,要不就是做低头沉思状。

    老朱站起身来的时候,汗水已经把他的前襟都打湿了。不过,这也正好告诉老朱,朝廷上下已经没有什么敢于反抗自己的大臣了。

    这两次遭遇让老朱实在很不舒服,想起来就如芒在背。这个天子在位那么长时间了,虽然现在毫无力量了,但面对大臣的时候余威仍在。另外,平时就跟他老朱不合的藩镇们这时候更是一个个摩拳擦掌,口口声声要把昭宗救回长安。老朱觉得留着昭宗始终是个威胁,他要找一个更容易对付的皇帝。

    于是,他暗示负责洛阳军务的刘玄晖及他送去当禁军首领的义子朱友恭,让他们找个合适的时机把昭宗干掉。

    一天夜里,昭宗所住宫殿的门被外边的兵士拍得啪啪震天响,昭宗的宠妃裴氏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很不耐烦地问,外边怎么了?难道不知道皇上在睡觉吗?士兵回答说有事面见皇上。裴氏还不太清醒,她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是一边开门一边问,你们面见皇上带着兵器干什么。

    蜂拥而进的士兵已经不再需要回答她了,只一刀,便让她继续回去睡觉了。士兵们见人就杀,因为帝国早已没有了太监,而宫女们有完全没有战斗力,所以战斗进展得很顺利。昭宗喝得大醉,忽然听到外边的喊杀声,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但士兵们也已经冲到床前了。他来不及穿上衣服,就穿着睡衣绕着柱子躲避士兵们的追杀。昭容李氏这时候扑了上来,说,你们要杀就先杀死我吧。

    龙武牙宫史太跟她毫不废话,一刀劈在旁边,然后朝昭宗扑过去,一刀从后背贯入前胸。可怜帝国正式册立的最后一位皇帝就这么死在了兵士的刀下。

    昭宗可说是帝国的最后一点火光,虽然微弱,但仍旧可以燃烧起希望的大火;昭宗一死,帝国的一切也随之覆灭。

    杀了昭宗,老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对外宣称是裴氏和李氏谋乱,杀了昭宗,然后他奉何皇后命,册立昭宗的第九个儿子,年仅13岁的辉王为皇帝,是为哀帝。

    朱温之心,路人皆知。现在,最大的障碍昭宗已经被清除,他大踏步向自己的目标迈进。

    他的下一步是清扫帝国大臣。柳璨现在是帝国的宰相,但因为与老朱关系密切,很被大家看不起。他觉得很郁闷,一直鼓动老朱干掉那些自以为是的大臣,但老朱一直担心外界的舆论,迟迟没有下手。现在昭宗已除,老朱已经撕破脸,再也不需要考虑颜面的问题了,所以大臣们的问题便提上了议程。

    这时,一颗颇有些诡异的星星忽然在洛阳城南闪烁了好几天,大家都搞得莫名其妙。占星家们便派上了用场。一个占星家煞有介事地对柳璨说,天将有大灾,惟一的办法是多加杀戮,司祭于天。这也是古时候用人殉天留下来的坏习惯,这个占星家估计不是什么好货色。他看到柳璨这家伙一直没能成功说服老朱杀戮群臣,便给他指明了一条康庄大道。柳璨听了自然是喜笑颜开,给了这个居心叵测的占星家大堆的钱帛,自己赶紧跑到开封找老朱去了。

    这时候老朱身边的另外一个谋士李振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根据辩证法的方法论,事物必有其两面性,科举也是一样。帝国的科举制度为帝国输送了大量非常优秀的人才,却也搞出了不少事情。比较大的像朋党之争,就主要是因为一次常科考试、一次制科考试造成的。两场考试居然给帝国带来了四十年的烦恼,可见科举负面效应之大。

    科举之所以如此厉害,主要是因为其特殊的制度。帝国一般选取颇有名望的大臣担当主考官,也被称为“知贡举”。唐代的考试制度不是很严格,请托的情况很严重。有时候甚至考试还没有进行,举子们的名次便已经定下来了。不过,这也不是能够乱定的,一般录取的考试往往在士子中间都有很好的才名,否则即便是因为考试成绩被录取的,也会有人怀疑他的真实水平。

    在种种科目中,又以进士科最为难考。因此,每一年考中进士的士子不仅仅同榜义气极重,而且他们都按照惯例成为知贡举大臣的“门生”。帝国很看重进士,他们出将入相,地位上升的很快,由此知贡举的大臣便往往能够凭借这些“门生”的力量。大臣崔群的仕途不是很顺利,后来致仕在家,妻子劝他购置一些田产留给儿女。他大笑说,我曾经知贡举一次,取了三十个学生。他们就是我的三十所良田美庄,还需要购置什么田产!

    在这种情况下,考上了自然对考官感恩戴德,不上自然会很有多怨气。李振也曾经参加过好几次科举考试,但一次也没有考取,他带着满腔的怒火离开了长安,并发誓一定要将那帮自鸣得意的家伙一网打尽。

    柳璨的到来正是一个机会。老朱听着柳璨的说法并没有表示什么,倒是李振的一席话打动了他。李振慷慨激昂地说,这帮人平时自称清流,看不起我们这些武夫,我们应该把他们、扔到黄河里边去,看他们是清流还是浊流。

    老朱平时也很看不起这帮自命清高的书呆子,现在李振的一席话让他觉得真是“于我心有戚戚焉”,于是下令把左仆射裴枢、清海军节度使独孤损、右仆射崔远、吏部尚书陆扆、工部尚书王溥、守太保致仕赵崇、兵部侍郎王赞等人集中到滑州白马驿(今河南滑县境),把他们杀死后投尸于河,后世的史家们称之为“白马之祸”。

    下一步便轮到了清除帝国宗室。自从玄宗奔蜀之后,皇子皇孙们便没有好过过。他们在各种兵乱中不断地被屠杀,最严重的两次是德宗朝的泾原兵变和昭宗朝的华州之困。在华州之困中,除昭宗一支外,其他的亲王悉数被杀。而这一次,终于轮到了昭宗自己的骨肉。

    来年春天,在老朱的示意下。刘玄晖邀请除哀帝外的其他皇子到九曲池赴宴。这些皇子大的也有十七八岁了,小的不过十岁,他们也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连老爸尚且不能活命,更何况他们呢?于是只能按时赴宴,到了之后刘玄晖让他们好好地吃了最后一餐,然后一个手势,让军士们把他们逐个捆起来,投入池里。可怜帝国皇子,龙子龙孙,就这么一个个喂了池里的王八。

    昭宗一共有十个儿子。史书记载,除哀帝外,其余的全部死于这次宴会。但也有不同的说法。传说当昭宗辞别宗庙,哭泣上路的时候,皇三子李奇因染病被允许与昭宗和皇后何氏同住,便于照料。路过华州的时候,估计是当年在此被害的亲王们显灵,天降大雨,一行人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又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趁看外边守卫的兵卒懈怠,昭宗让心腹近侍——侍郎胡三公秘密地将李奇带出华州,并叮嘱说,我这次漂泊,不知哪里是归宿,希望公公你看在平日的份上,照顾一下这个孩子,保全我李氏的一脉。胡三公泣拜昭宗后携三皇子遁于夜色中……

    2005年,有人说在四川的新都三河场山秀村发现了昭宗的后人。当地村民一千多人保留着自己独特的文化,泛黄的族谱显示出他们历经辗转之后终于定居于此的艰辛。

    而在安徽黄山南麓,一个小小的村子因为徽商的出现而变得特别有名。那就是西递,也被称为“桃花源里人家”。据史料记载,这个地方的始祖竟然也是昭宗的后人,不过已经部姓李了,改姓胡。明清年间,当地的一部分读书人弃儒从贾,成功之后衣锦还乡、大兴土木,建造了堂皇、气派的房屋、祠堂,这些建筑虽然经数百年社会动荡,风雨侵袭,已经毁掉打大半,但从整体上保留下明清村落的基本面貌和特征,成为一个有名的风景旅游地。

    昭宗因为不用读书人听信崔胤而导致帝国灭亡,而后世却因为弃儒从贾而发达致富,看来的确是世事难料,历史无常。

    刘玄晖把皇子们解决得干净利落,但自己却不小心陷入了谣言里边无法自拔。诛杀昭宗的时候何皇后也在场,看到昭宗身死,她吓得赶紧跪地求饶,刘玄晖一时心软,便留下了她的性命。后来,刘玄晖因为拥戴之功进位枢密使,排在宰相之上,控制了洛阳朝廷的大小一应事务。

    何皇后也知道老朱称帝是早晚的事情,她为了自己和哀帝的安危,设宴款待刘玄晖,恳请他留下自己母子性命。有人得知此事,便跑到老朱面前添油加醋地大说了一通。老朱自然很愤怒,不过他也暗中高兴,终于找到了一个敲掉哀帝的机会。

    于是,他声称何皇后和刘玄晖通奸,出现如此乱伦之事,自然不宜再作帝国的皇后。于是下令处死刘玄晖,勒死何皇后。哀帝自然也不宜再做帝国之君,在老朱的摆布下,他正式提出禅位于梁王。

    公元907年,老朱先把昭宗皇帝赐给他的名字朱全忠改掉,改名晃,取“日光”之意。然后称帝建国,号为大梁。他把哀帝废为济阴王,不久之后又派人把他毒死。

    至此,由玄宗之后的历代皇帝、大臣、太监、藩镇共同参演的黄昏大戏算是正式落下了帷幕。帝国这轮红日从天宝的天空一路摔下来,在一次次的偶然与必然中,最终走向了历史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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