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瑾惜被他直直地盯着只能硬着头皮胡说,他的气息稳稳地传过来,让她更紧张了:“我饿了,去后巷上打了把麻将。”
她意识到自己口误想要更改,可安息的眼里已经露出了不屑的笑意。他的酒劲上了头,情绪开始不受控制,他凶巴巴地质问她:“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可恨的女人,你我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偏偏要来招惹我?你的招数又准又狠,惹得我一步步地沦陷到无法自拔。现在你又把我一脚踢开,孟瑾惜,你是不是想要我把心剖开给你看,你才满意?”
他把她形容成武林高手了呀,孟瑾惜愣住了,过了半天才意识到这是表白!天哪!连求亲都含糊其词的安息居然对她说情话啦!这事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难得一见。孟瑾惜哽咽到连话都说不出口。
她的这副模样,看在安息眼里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戏谑地笑了笑:“你怕我?每回我一凶,你就哭。这世上有两个我,一个从容淡定,与人为善,另一个无理嚣张,不惧与天下为敌。孟瑾惜,是你逼出了我最可怕的那一面,你怎么敢害怕?”
他的眼睛里满是凶狠,手上的力度抓得她手腕发疼。
孟瑾惜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她踮起脚,用手勾住了他的肩膀,脸贴紧他的胸膛。
安息的脊背明显一僵,他的酒意醒了三分,语气也变得僵硬:“你……干什么?”
孟瑾惜的声音小小的很温柔,带着一丝哭腔一点一点地钻进他的心里:“你该去看看十年前的孟瑾惜。那个时候她很小,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大宅子里,她心底藏了一个人,那个人优秀极了,和他比,她几乎卑微到尘埃里。他善于制香,她便用尽一切办法偷偷地学,生怕自己不够努力,不能把他身边的人比下去。这辈子她没有努力地去争取过什么,除了这一件事。她为了他一路披荆斩棘,成为了宅子里最好的调香师,有一天她满怀期待地和他相见,却中了他的计,被逼得诈死……她有很多委屈也只能忍着,根本没有机会说出口。”
她哭得断断续续,眼泪沾湿了他的胸口:“别人可以误会我,为什么连你也要误会我?”
这番话让安息胸口发闷,他怎么也无法把一脸笑容的孟瑾惜和当年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孩子联想到一起。他的手臂紧了紧,右手将她的头摁进怀里,贴着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安息沉默了很久很久,声音沙哑道:“是我不好,对不起。”
孟瑾惜抬起头试图去吻他,安息却别扭地躲开了。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很久才吐出一个字:“脏。”他退了一步,不敢看她的眼睛,“她,吻过了。”
谁?赵云露?孟瑾惜几乎要怒发冲冠了。赵云露也不去沐阳镇打听打听,她孟瑾惜的人她也敢抢?
安息目露痛苦地看着她,样子很是难过:“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有没有考虑过她会和我发生什么?你就那么信我?我和她已经……”他故意不再说下去了,因为孟瑾惜这个小醋坛子已经被打翻了。
这些日子安息被孟瑾惜摆了一道,他的戏越来越好了。他得让她长个记性,不能随便把他推出去,就算是为了救他的命,也不行。
孟瑾惜果然中计了,她心痛之余抱了抱他,拉过了安息的手臂细细地看,并无比惋惜地道:“她都碰过你哪里了?我和原祯学过一招换皮……”
安息:“……”
安息心想,戏果真不能太好,这算不算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夜里更深露重,他们许久不曾这样相拥而眠,安息低下头看着熟睡的孟瑾惜,忍不住用修长的手指拨弄她的发尾,她的头发疏于打理,却依旧顺滑黑亮,实在很讨人喜欢。
她安静地睡在他的怀里,不吵不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呢?安息欣慰地一叹,他伸手去拉紧她的被子,不留神居然被她拉住了手。安息好笑地看了看她:“喜蛋?”
孟瑾惜在睡梦里磨了磨牙:“换……皮。”
安息脊背一凉,立即僵硬成木板状装死躺了下去。
孟瑾惜这些天看安息的眼神很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程度几乎要让安息对她坦白真相。还好孟瑾惜很快把事情的矛头转移到了赵云露身上,这些天她常常把自己关在画室里,设计赵云露的各种死法。
中午的时候,阿桂给她送饭,顺便来拿一本很重要的册子,孟瑾惜没顾得上理他,仍旧在纸上奋笔疾书。阿桂忍不住问她:“夫人,这里有一本重要的册子你有没有看到?是牡丹山庄的地形图,少爷要急用。”
孟瑾惜阴森森地盯着窗外,若有所思地道:“阿桂,你说是活埋比较痛苦,还是吊死比较痛苦?”
阿桂吓得腿软,他觉得夹在他们两个之间最痛苦,传个话还要冒着生命危险。
阿桂低下头准备撤退,不小心瞥了孟瑾惜手里的画册一眼,忍不住一怔:“夫……夫人,这就是那本册子啊!你怎么把它当草纸了?”
孟瑾惜停下还在挥毫的手,脸色一僵:“这册子很重要吗?”
阿桂急得跳脚,忍不住道:“重要得不得了,沈平乐和赵云露藏到了孙瑶芷的牡丹山庄,安夫人派了许多人去,都无功而返。那里地形复杂,少爷刚好想起来当初为了以防万一,曾花五百个金锭子买了这样一本地形图册。”阿桂跌了手,拿起那本被孟瑾惜画满大金十八大酷刑的册子,连连摇头,“现在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这可如何交差啊?少爷定然会发火了!”
五百个金锭子呢!孟瑾惜的小心肝颤了一颤,安息昨天刚“收拾”过她,再被收拾一顿,她颜面何存啊!她从阿桂手里抢过了画册,狡黠一笑,道:“有办法了!”
孟瑾惜拿过那本画册居然咬了起来,又撕了一撕看得阿桂目瞪口呆。她把支离破碎的画册交给阿桂,又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阿桂的表情瞬间木然了。他想孟瑾惜能够收服少爷这样沉稳如磐石的男子果然是有一定的道理。她这样古灵精怪,任是一潭死水也能被她搅活了,更何况安息纵木讷,至少还是个喘气的家伙。
阿桂拿着画册,顺便去狗窝牵了大黄,按照孟瑾惜的指示走到花厅禀报,他忍着笑,小心翼翼地道:“少爷,不好了,这画册被狗啃坏了。”
大黄一双深情的眼睛饱含幽怨,简直堪称狗中怨妇。
安息素来爱洁净,他无奈地看了那本画册一眼,心里想了想画册上可能沾着的狗毛和口水,他的小洁癖作怪,伸出的手还是收了回去。安息颓唐地点了大黄的脑袋,教训道:“平常不是总给你读《智慧狗生指导》吗?你这样蠢,看来吃人参鸡汤也无法让你变得聪明。”
大黄面露委屈,简直快要哭了。
阿桂想起孟瑾惜的嘱咐,连忙又唯唯诺诺地开口:“少爷,夫人说,牡丹山庄她曾去过,可谓过目不忘。若是缺人领路,她可以代劳。”
安息一怔,脸上慢慢地有了笑意,默默地念道:“你倒提醒了我,她生辰将至,我该给她准备些礼物才好。这次有功,一并奖励了吧。”
大黄不满地汪汪直叫。
阿桂心里替孟瑾惜捏了把汗,她就用了一招就从“罪不可恕”变成了“这次有功”,幸好孟瑾惜没有什么害人之心,她的脑子除了用来自己找乐子就是用来和安息斗智斗勇。
阿桂不禁想,若是这两人有一天真刀实枪地打起来会是个什么场面呢?他这样一想,隐隐地竟有点小激动。
大黄凶狠地冲他叫了一叫,阿桂很是慌张,赶紧把大黄牵回了狗舍。
这一路大黄都试图去咬他,他吓坏了在前面跑,大黄就在后面追,幸好他跑到半路遇到孟瑾惜,才捡回一条小命。
阿桂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呼救:“夫人!大黄咬我!”
孟瑾惜没说话,只是鼓着腮帮子对大黄“汪汪”叫了两声,她叫的声音粗犷,像极了大狗的吠声。大黄马上吓得一哆嗦,来不及停下来,在泥地上漂移了半圈终于又屁滚尿流地跑了。
阿桂看得甚是惊奇,孟瑾惜挑眉一笑,轻描淡写地说:“多学一门语言还是有好处的,现在方圆十里地,我已经是狗王了。”
阿桂打了一个趔趄,憋笑憋得内伤,好歹憋笑之余,还是想起了正事,连忙拉着孟瑾惜的衣袖,禀告道:“夫人快和我去后堂,杀手已经准备就位,等着你带路呢。”
孟瑾惜大大咧咧地跟着阿桂一路到了后堂,却被一声惊呼声镇住了。
“蛋郎!你竟没死?!”
孟瑾惜一怔,抬眼正巧看到了红着眼圈的莞桃。
孟瑾惜的小心肝这回还没来得及打战,莞桃就用她那七十二步夺命飞腿走到了她身边,抓住了她的衣袖。
杀手的感情一般都很含蓄,莞桃将她细细地看了一看,很是伤情:“当初把你举报给夫人,我原本很是为难,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以为夫人会给你个痛快,为此我还去忘忧谷疗了近半年的情伤。”
莞桃目露哀伤,咬了咬牙:“我没想到夫人她这样狠心,她竟把你变作了女人!”
孟瑾惜促狭地笑了一笑,心想大概命里该有此劫,她落水以后更加怕死,平时会在身上穿金丝软甲,今天竟然没穿,不仅软甲没穿,连胸垫都少垫了一层。
莞桃仍在懊悔:“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应了你,至少我们还有一段……”她不再说下去,目露悔恨,“你现在这样一定很痛苦吧,或许我可以帮你一把,给你个痛快。”
孟瑾惜吓得赶紧抓了阿桂的衣袖,蹲在他身后说:“娘呀!我不想痛快!”
阿桂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个大概,他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笑得抽了筋,指着莞桃大笑:“莞桃,你再恨嫁也不能男女不分啊!喜蛋她一直是女人啊!”
孟瑾惜躲在阿桂身后,小心地补充:“以前是女孩,女孩。”
莞桃的脸立马变得铁青:“我虽然平常酷酷的,很招女孩子喜欢,纵使你再怎么喜欢我,也不能扮作男人来招惹我啊!”
阿桂又抽了一抽:“谁喜欢你了?人家喜欢的是少爷,现在喜蛋已经变成夫人了。”
莞桃眯起了危险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这么说,当初她对我纯粹是没有感情的欺骗了?”
阿桂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并补充道:“是比纯金还要纯的纯骗!”
孟瑾惜想,阿桂太没有思想了,他完全偏离了自己的立场。他忘了,他应该保护她啊!
莞桃不愧是久经战斗的杀手,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孟瑾惜一眼,冷冷一笑,道:“哦,既然这样,夫人,咱们启程吧。”
听完这句话,孟瑾惜怎么觉得背后有阵阵阴风呢?
她读过冯於彬买来的小道资料,知道杀手有许多杀人于无形的办法,事已至此,她哀伤地看了一眼阿桂,终于还是胆战心惊地上了贼车。
大黄在狗舍里用欢快的叫声为她送别。这年头,连狗都知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孟瑾惜一行共三人,她和莞桃坐在马车里,孟瑾惜内心惴惴不安,忍不住打探道:“桃子女侠,咱们就只有三个人……我还只是一个领路的,这个配置是不是有点低啊?”
莞桃不屑地瞪了她一眼:“谁告诉你我们是去杀人的?”
孟瑾惜一怔,心情稍微舒缓道:“哦,难道是去和谈?”
莞桃的神色十分鄙夷,更加不屑道:“去卧底,然后活捉。”
这个难度比杀人还要大很多啊!孟瑾惜心里紧张极了,她伸头看了看赶马车的那个伙计,他瘸了一条腿,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孟瑾惜心想那哥们儿大概是个高手,天残地缺,一般这样的人在武侠小说里都比较厉害。
可她没想到,那哥们儿把他们带到了山庄脚下居然穿着假腿一瘸一拐地走了。临走还拿了莞桃给的一个金锭子。这下就剩下孟瑾惜和莞桃了,孟瑾惜整个人呆住了。
莞桃瞪了她一眼,笑道:“他就是个赶马的,难不成你还指望着他?”
莞桃狡黠地看了看孟瑾惜,语气暧昧道:“蛋郎,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你激不激动?”
孟瑾惜觉得她要凶多吉少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莞桃派给她一个最艰难的任务,莞桃要她做卧底把赵云露和沈平乐引出山庄。
孟瑾惜惶然失措道:“我以为做卧底至少要我们两个一起。”
莞桃笑了一笑:“本来是这样的,但是现在我懒得动,不想去了。”她指了指门口的歪脖树,“我就蹲在这里等,你把他们引出来就行了。”
孟瑾惜一口气哽住了,她好歹还是夫人呀,莞桃难道就不怕她回去告状吗?她顺了顺气想要再说话:“喂。”
莞桃已经把她的长剑拔了出来,似没听见一样,比着眼前一片飘落的叶子像做法事的道人一样念念有词:“阎王叫你深秋死,岂能任你初秋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个年头连一片小叶子也敢不听话了吗?”
她话落刀下,几下就把叶子给劈了个粉碎。
孟瑾惜指着她的手指有些发抖,瞠目结舌道:“你对待一片叶子也太不厚道了。”
莞桃状似无辜地看着她:“回夫人,杀人杀惯了,遇到不听话的东西难免手抖,职业习惯嘛。”
莞桃冲她无辜地一笑:“对了,夫人你刚才想说什么?”
孟瑾惜心里一阵恶寒,她还敢说个什么?她讪讪一笑,言不由衷地道:“你等在这里辛苦了。”她又拍了拍莞桃身边的歪脖树,细细嘱咐道:“你陪着杀手姐姐在这等我啊,她一个人闷,你给她讲讲近些年来你身上那些吊死鬼的故事。”
杀手杀多了人,害怕报复,常常怕鬼,莞桃的脸立刻惨白。
孟瑾惜脚底抹油很快地溜了。她从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别人欺负她,她定要欺负回来才对。
牡丹山庄里气氛很热闹,往日里守大门的小厮们全都跑得没影了,孟瑾惜混到下人房里换了一套婢女的衣服,跟着吵吵闹闹的仆人们一起往牡丹大院里面走。
孟瑾惜拍了拍身边的小哥,眼睛亮了亮:“咱们这是要去领工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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