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图霸业-雪满山河泼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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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云公子在郑启涛去后的第二天,正式去郑家递上了拜帖。郑家的仆人引着他走了许久才到后园的一个临水长廊,郑老将军已在那里等候了。

    “果然是皇城都府,侯门似海,走了这么久才得见老将军。”流云公子站在廊下,见泉水飞溅,池鱼嬉戏,一语说罢,竟闭目聆听起来。

    “听见什么了?”郑老将军正襟危坐,看着流云公子,似乎觉得有趣。他的声音像是吹过沙粒的风,平平淡淡的语气却像是在嘶吼。可流云公子还是闭着眼,仿佛无所觉。

    过了好半天,流云公子才道:“这池子太小了。”

    “哈哈,有趣,有趣。上来坐。”

    “多谢老将军。”

    流云公子刚坐下,就有窈窕淑女端着茶盘来放在了小几上,那边的小炉上还烧着一壶滚水。

    “老将军喝茶?”

    “哦。”郑老将军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喝茶好。”

    “这个天气,似乎更该喝酒。”

    “喝下去了,其实都一样。”

    流云公子笑了,发现这个人很有趣,至少比他想的更有趣。郑家一门武将,但也多儒将。听闻郑老将军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之人。如今看那少女弄茶,倒也可以想见一二。

    “有时候是一样的,有时候是不一样的。”

    “什么时候一样,什么时候又不一样?”郑老将军看着远处一只仙鹤在雪地里跳来跳去的,好像很高兴。

    “人对了,喝水也如喝酒一样快活。人不对,那喝什么也不对。”

    “是这个理。来人,上酒。”郑老将军看着流云公子,解释道,“我本以为你是喝茶的人,但是现在发现你更适合喝酒。”

    流云公子一笑,蓦地让人想起一个词来:蓬荜生辉。

    酒是好酒,更是烈酒。郑老将军拿起来自顾喝了起来,并没有招呼流云公子喝。能喝酒的人,你不招呼也会喝的,不能喝的你再劝也是不能喝的。劝酒本就是喝酒的禁忌。

    “好烈的酒。”流云公子也没有客气,一大口喝下去,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辛辣。

    “才下了雪,流云公子就来了,不怕积雪路滑吗?”

    “忽然想来,也就来了。难道有风雪就不拜会名士了吗?”

    “可是风雪伤人啊……尤其是木秀于林,更该知晓利害。”

    “木秀于林,避与不避,其实都没什么。且倒了美酒一把烧了,朽木也罢,良材也罢,都做了灰烬。”

    “嗯?”

    流云公子站起来,深施一礼,复跪立而言,“凤鸟降与紫府,与有荣焉。恭而奉之于阙,心有惶惶,再三叩拜,唯祝永昌……”

    “说人话。”

    “哈哈……”流云公子忽而大笑,似乎自己也忍了很久,“这话我本是要说给大王听的,可是郑老将军既然要插手这件事了,我说给郑老将军听和说给大王听就都是一个道理了。”

    “狗屁道理。老夫从不听这些。只有他喜欢这些个华而不实的东西。说到底,还是要有兵权……”郑老将军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由不得流云公子不心惊。然而,两人对视一眼,却又都是笑吟吟。

    “不过,我听说云梦山庄的景致不错,有空了我要去住几天。”

    流云公子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有些摸不清郑老将军的心思。按理说,郑家这时候出面一定是司徒昊示意的,然而郑老将军这几句话里又透着古怪,似乎不是要加罪于他。

    琢磨了半天,流云公子没弄明白,于是问道:“老将军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

    “自然是云梦山庄。”

    流云公子笑了笑,“我若不打算回去呢?”

    “你是个聪明人,不会自己找死的。”郑老将军喝了一口酒,满足地叹息道,“宫里我会去说的。”

    “怎么说?”

    “照实说。”

    “不知道流云是否可以先听听?”

    “不过就是四个字,子虚乌有。”

    流云公子顿了顿,然后笑了起来。他知道郑老将军是真的喜欢他这个晚辈,所以哪怕他做错了一点儿什么,他大约也是会原谅的。所以他让他回去,打算把这件事抹平。因为他觉得流云公子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势力来承接“凤鸟栖梧”这四个字。而水翩跹的事,也许只是一个巧合。郑老将军不愿意为了一些流言就对云梦山庄下手,毕竟流云公子在天下都极有雅望,贸然动手,对谁都不好。再说了,最重要的兵权在郑家手里,无论是陈王还是流云公子的死活,郑老将军其实并不是那么关心。他只是希望朝纲继续这么下去,继续由郑家把持着。所以,他不希望出什么大事。

    可是,流云公子不这么想,他来宴都,其实就没打算要回去。所有的部署早在凤鸟的消息出来的时候就完成了。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回去,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老将军怎么这样糊涂……要知道,三人成虎。”流云公子不慌不忙地拿起茶来闻了闻。郑老将军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酒已经不能喝了,这份人情看来流云公子也不想要了。

    “陈国兵力虽有五十余万,然而都不集中。唯郑家有十万精兵,是个异数了。”是啊,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流云公子一直都没与郑家打交道,因为他知道要收服郑家并不容易。他选择的路是分而食之。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郑家虽有兵权,但也只是五中之一。”

    “还有四成都在陈国,除了国主,谁也无法征召。”

    “其实,老将军心里清楚,国主也无法完全征召。”

    “你……”

    “老将军听我说完。”流云公子持酒步下回廊,神情自如好似走在自家院落,“司徒国主虽然并非什么暴君,但确实……太过平庸了。如今乱世称霸,靠他,是不行的。”

    郑老将军没有接话,他在思忖着流云公子说这话的底气何在。云梦山庄?云梦城?他虽然有些名望,但手上却没有兵马。就算是有凤鸟,到头来也只是空谈。然而,流云公子怎会是这样愚钝之人?有什么事,是他还不曾知悉的?

    郑老将军细细回忆着有关流云公子的事,然而,如同百里风兮第一次前往云梦山庄时一样,平常总听人说起流云公子,然而细究之下,却发现关于流云公子的资料少之又少。

    越摸不清流云公子的底细,郑老将军越不敢大意。郑家儿郎启蒙最要紧的一句便是知己知彼。郑老将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对这句话更有体会。

    是自己小看了这个年轻人……

    咕嘟咕嘟,坛酒被郑老将军喝完了。

    “老将军,您再想想,明天我再来喝酒。”流云公子站在那里遥遥一拜,而后飒然而去。

    “十万精兵啊!”出了郑家,流云公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可叫人不敢小瞧。”

    回到驿馆,门童报说一白衣女子让他去城北折柳亭一叙。

    城北?白衣女子?

    流云公子没有停留,当即策马而去。到了折柳亭却没见有人,流云公子先自嘲一笑,自己可是太过急躁了。再四下看了看,确实无人,他心下一时奇怪,却也无法,只得又回去了。

    回到驿馆,天已经渐渐黑了,远处积压着几朵彤云,今晚怕又是一夜风雪。流云公子回房休息,并不让人打扰。今日,他有些累了……

    “你果真去了折柳亭。”内侧珠帘内端坐着一人。流云公子刚关上门就听到这一句,脸色不由一变。

    “解无忧告诉我那个小妮子的事,我本还有些不信的。”

    “母亲……”流云公子入内,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珠帘内坐着一妇人,明目生辉,神采不凡。她在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所以现在也能有如此风华。在大魏朝时,你一定不会不知道她的,然而,现在还有几个人知道东陵才女沈雪姒呢?

    “为什么去折柳亭?”沈雪姒眼中带着些许薄怒,嘴角却是一抹冷笑。

    流云公子低垂着头,眸光清冷不发一言。这个时候,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儿不羁、风流、儒雅、淡薄,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听说你还答应了万俟微澜一些事?”沈雪姒短促地笑了一声,“你的事我不想多管,只是如今关系到你父亲的一生心血,我不得不来提醒一下你。”

    “母亲,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件事我心里早已想过……就算为了朱佩,我也不想和越国开战。”

    “朱佩本就不是我们的人,你不要妇人之仁。”

    “母亲,你……”流云公子惊讶地抬头,正对上她母亲淡漠的目光。

    “这些人,到最后,如果战死沙场,那最好。如若不然……”

    “母亲,儿子就不能有些朋友吗?”

    “你不该有。”

    流云公子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却不能不继续听着沈雪姒的话。

    “你要知道,那些人都是你的棋子。对一个棋子投入太多的感情,不是帝王明智的选择。”沈雪姒站了起来,走到窗边,“那个百里风兮还是死了比较好。”女人对女人似乎总是能更狠心一点儿,“凰图你要和不要,分别不大。只要郑家能识时务,一切都好说。”

    “那要是郑家不识时务呢?”

    “……血满山河又何妨。”

    流云公子叹息了一声,没有接话。他的母亲有足够冷酷的心肠,却不明白,要成就千秋万世,并不能只依靠暴力。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这么偏激。然而,他也不愿与母亲说,在很早的时候,他们母子就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

    “我已经派人去杀百里风兮了。”

    “母亲——”流云公子上前一步,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沈雪姒闭了闭眼,转身向外走去,“不必再说了。”

    “请母亲收回成命……儿子,求您了。”衣料摩擦,跪地无声,唯听得那重重的叩头声。“咚”的一声,击在了沈雪姒的心上。她回头看着跪在那里的,自己的儿子。那是她的骨中骨,血中血。然而不知为何,这二十年来母子之间却是越来越多的隔阂。这是二十年来他第一次跪下求自己,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沈雪姒抓紧了袖口,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来。这一刻她终于知道自己老了。女人,只有在败给另一个女人的时候才会清楚的知道岁月的流逝。

    “儿子会做好一切的,请母亲收回成命。”

    “好……很好,你竟为了一个女人来求我……记住你说的话,若这江山稍有差池,我一定会先杀了百里风兮的。”

    “多谢母亲。”流云公子心里绷着的那根线终于松开了。从母亲的话里他也知道了,百里风兮应该已经好了,不然也不用再派人去杀她。百里风兮……

    冬至,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

    郑家没有如流云公子所想的那样屈服,甚至没有保持中立,而是直接站在了司徒昊身后。

    “郑老将军,果然老了……”流云公子的语气里不免有些惋惜,然而,他并没有如沈雪姒所说的要弄一个血满山河。他要的是千秋功业,而不是江山凋零。在能不打仗的前提下,流云公子绝不想轻燃战火。他们筹划了这么久,不就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来完成这一切吗?

    然而,郑家明确地站到了对立面,就让如今的局势有些吃紧了。流云公子敲击着窗棂,眼睛却看着桌上那张帖子——要进宫贺冬啊!

    冬至大如年,今日百官贺冬,司徒昊却偏偏给他发了张帖子。看来是筵无好筵会无好会。然而,他还是要去的,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的!

    陈国王宫,大光明殿。

    郑老将军坐在国主下首的位置,看着门外。今天的冬至节与往年有些不同,大殿之上异样安静。百官已至,然而筵席却未开。郑老将军对面还有一个席位空着。

    郑老将军确实老了,不愿再冒险了。目前看来,司徒昊是一个很好的傀儡,而流云公子的底细他虽然还不完全清楚,但总觉得为了一个江湖晚辈而轻易放弃现在的安逸生活,有些吃亏。所以,他选择了站在司徒昊身后。他并不认为流云公子有了凤鸟,就能翻天。

    “流云公子到——”随着一声唱喏,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大门。门外风雪飘摇,待了半日才见一人孤身而至。

    那样一个人含笑站在大殿中央,由不得人不倾心。司徒昊并不是第一次见流云公子,然而这一次他也不由得坐正了身子好好打量了他一番。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人和往日所见的那个内敛雅致的人,似乎有所不同。

    “流云见过国主。”流云公子施礼,声色平和,举止有度。

    “赐座。”

    “谢国主。”

    流云公子坐在了郑老将军对面,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郑老将军还在看着外面——流云公子孤身前来,就不怕横死当场吗?

    宫人鱼贯入内,奉上美酒佳肴。然而,在场的人又有几人能够开怀畅饮?

    司徒昊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不知道是否有人在殿外正等着他掷杯为号?

    流云公子喝了一杯酒,他今天来并不是来喝酒的,然而,现在他却只能喝酒。因为第一个开口的人并不应该是他。

    司徒昊这时候有些恍惚,眼下这个局势对他不利,很不利,因为无论谁胜谁负,他都只是一个傀儡。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自己资质平庸,在这乱世不能有什么作为,但也决计想不到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郑老将军咳嗽了一声,唤回了司徒昊的神思——无论如何,现在他和郑老将军是站在一条船上的,就算做傀儡也是个王。可是,流云公子想要的却……

    “不知道翩跹近日怎么样了?”司徒昊问了这么一句。郑老将军的脸色有些难看,流云公子也滞了一下——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场。

    “贵妃娘娘……近日身体康健。大王不必挂心。”

    “哦。”司徒昊应了一声,大殿之中又陷入了沉默。他还想再掂量掂量。他现在可以肯定凤鸟是一个圈套,最后的得益者不是自己,而是流云公子,可是,设下这样一个圈套的流云公子,究竟在朝在野拥有多大的势力却是不得而知。虽然有郑家撑腰,自己也不想放弃王位,可是司徒昊还是不想太过得罪流云公子。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怀有莫大的恐惧的。

    若是换成别人,司徒昊或许会当机立断,杀了他。可是,那人是天下倾慕的流云公子啊!当初就是因为流云公子光芒太盛,所以晋、越两国的人才会找上他,而没有直接来陈国王宫!如今,他这么做岂会没有后手?

    就在司徒昊出神的时候,郑老将军举杯对流云公子道:“昔日多闻流云公子美名,当世三公子,晋有扶苏,越有微澜,陈有流云。说来,公子实在是为陈国增光不少。”

    “都是陈国国主的福分。”

    此言一出,满堂俱惊。只听哐啷一声,原来是御史大夫手中的酒杯不曾拿稳。流云公子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然而,有了一句“陈国国主”,还需要说什么?他流云公子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做陈国人!

    郑老将军两眼怒睁,正想说什么,却见一个宫人急急忙忙地跑至司徒昊跟前禀报了什么。司徒昊皱了皱眉,交代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流云公子。那宫人退下,一并命人关上了正殿大门。大殿内更静了。有人在这冬至时节也忍不住冒出了汗。

    司徒昊扫视了一眼大殿文武,这里面有多少人是支持流云公子的?

    “凤不栖梧,凰不出图,君临天下,据何以安……”声音由远及近响遏行云,虽不知是何人所语,却着实把大殿里的人惊回了神。

    郑老将军看向司徒昊,而司徒昊却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

    “宣。”

    那雕刻着龙御九天的大门被再次开启,只见一人衣袖灌风,呼啸而至。她走得极快,裙裾荡漾如怒海波涛,步摇颤动如逆风劲竹。然而,她的眼却是那般动人,占尽了人间风流。她打量着这个大殿,那些漆黑的柱上绘着暗红的纹饰,脚下光可鉴人的木质地板也是暗色的。这就是大光明殿,这就是魏朝的大光明殿!那暗沉而庄重的颜色让人从心底里生出肃然之感。在这里,帝王同臣子言说着家国天下!

    “晋国端华拜见陈王,愿陈王万寿无疆。”百里风兮一袭白衣,就像是一把明晃晃的剑,刺入了这阴霾的局。

    流云公子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有些僵硬,那发白的骨节说明他是怎样的克制。他想不到百里风兮会来,也不知百里风兮为何而来。然而此时此刻,他坐在了这大殿之上,就必须保持他的风度,不容许有任何闪失。他不攻城,今日殿上,旨在攻心!

    “端华公主……”司徒昊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还未回过神来的虚无感。方才宫人来报说晋国端华公主求见,他让人挡了。此刻他却想到,那稷山之上,端华公主早已不在。然而眼前这个人,白衣若仙,艳丽如梅,这世上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物了。不是端华公主,却又是谁?

    “请起。”司徒昊慢了半拍,群臣这时才想起交头接耳。方才静如坟墓的大殿,这一刻又闹得人心烦意乱。

    百里风兮盈盈起身,身形风流却自有一番威仪,当下朗声道:“闻陈国贺冬,端华冒昧前来,万望陈王不怪。”

    司徒昊心里自嘲一笑,已经够乱了,再多一个,也无妨。

    “怎会,还请公主上座。”

    “多谢陈王不怪。”百里风兮略点头,却并不朝侍者指引的方向去,而是径直走到了流云公子座下。

    大殿之内均是一人一几,如今百里风兮走到流云公子身侧,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席地坐了下来。

    司徒昊的脸色这下也十分难看了,而殿上其他人的表情却变得十分精彩。连郑老将军都张着口忘记了合上。

    流云公子侧头看了看百里风兮,虽然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看上去精神很好,头发也恢复了往日的黑色。这让他多少有些放心了。只是,眼下这戏剧性的变化,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大殿里渐渐安静了,只听司徒昊笑了一声,问道:“久不闻端华公主消息,我陈国君臣可十分关心。方才失态,还望公主见谅。”

    “哪里,陈王及各位大人这般关心端华,端华感激还来不及,何来怪罪之说?”

    司徒昊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对于稷山之上的事,陈国毕竟是给人背了黑锅,他们是一心想要找出幕后黑手的。

    “公主怎么突然会进宫来?我陈国边关,倒是没听闻公主一点儿消息。”

    百里风兮不疾不徐地答道:“自稷山之后,端华奉王兄命,有事与流云公子相商,故而不曾露面。想不到今日来陈王宫里,一路之上倒是听闻了自己的死讯。端华心里好生不快啊!”末了一句,犹如七弦琴断,铮的一声,震得陈国君臣一滞。

    郑老将军冷笑道:“不只陈国,只怕晋国也是如此传言的。公主大才,区区几句传言,何必动怒?”

    “老将军尚在堂,不知令公子着孝,会有何感?”

    “你……”

    流云公子微微皱眉,他不曾见过这样的百里风兮,咄咄逼人,精明强悍得让人生畏。

    转瞬,百里风兮又笑着对司徒昊道:“不知道端华今日是否有幸能一见凤鸟?”

    司徒昊冷着脸道:“公主神通广大,又怎会不知凤鸟现今何处?”

    “哦……”百里风兮看向流云公子,“是在云梦山庄?我记得水姑娘就是在云梦山庄出生的吧?”水翩跹在哪里出生的并无人知晓,可她是流云公子的表妹,在来到王宫之前,早已在云梦山庄扬名了。

    “其实,我这一路来不仅听闻了关于我的传言。”百里风兮站了起来,踱步至中央,风姿迤逦顾盼生辉,“还有一则传言,想必各位也都知道。”

    “公主……”

    “那就是——云梦山庄才是凤鸟所栖之所!”

    百里风兮的声音明显盖过了司徒昊,她站在那里,眼角斜斜地看向坐在王位上的司徒昊。那样的眼神让司徒昊一惊。百里风兮的眼里竟是恨。司徒昊自问他没做过什么对不起百里风兮的事,何来的恨意?

    百里风兮转过了身,看着门外玉阶,她并不是恨司徒昊,只是看到先祖的宫殿被他人霸占,如今身如浮萍的她心里不免有些激荡。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百里风兮那被风吹动的裙裾,这个突然闯入的端华公主,挑开了所有人心里的那层纸。然而,却没有一个言官起身来骂,却是为何?

    被她的气势所迫吗?抑或,他们早已倒戈……

    郑老将军的眼角有些抽搐,霍然站起身来,“本国内政,不容旁人乱议。饶你是公主之尊,本将军也要……”

    “老将军是要杀我?”百里风兮侧着头,笑得甜魅。

    然而,流云公子却不禁皱了皱眉,直觉,百里风兮似乎在抢时间,从刚才到现在,似乎都显得太过急躁了。他正在如此想着的时候,却见百里风兮看向了自己。

    “如此,端华就只好告辞了。流云公子,不送送我吗?”

    “好,我送端华公主。”流云公子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向司徒昊行了一礼,又向郑老将军一拜,这才走到百里风兮身旁,伸手做请势。

    百里风兮一笑,负手离殿。

    案上一应珍馐全都散落在了地上。司徒昊沉着脸,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再看一眼殿上众人更觉得碍眼,他冷哼一声,抬脚转入内殿。

    众臣看着司徒昊走了,心里一时五味杂陈。郑老将军僵着身子迈出了大殿,众人立马也跟了出去。只见漫天风雪之中,百里风兮与流云公子眼看就要出玄武门了。

    走在平坦的宫道上,百里风兮突然顿了一下。流云公子转头看她,不由大惊。只见她嘴角嫣红,一口鲜血已经滴落在了那白绸衣上。

    “风……”

    “扶着我,走。”百里风兮的背依然挺直,她的话也不容违背。流云公子也知道此刻二人身后是何等情况,便深吸了一口气,扶着百里风兮。二人走出了王宫,留给大光明殿一个携手同心的背影。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百里风兮边走边说,那血也就顺着她的嘴角涌了出来,可是,她的眼睛还是看着前方。

    “十五天,最多十五天。十五天后,你若还不能收服陈国,晋国赐死我的诏书也就该到了。”

    这是一个时间差。稷山之上,百里风兮生死未卜,虽然传言确确,可晋国并没有发布端华公主的死讯,也没有夺去她的封号,所以,百里风兮以晋国端华公主的身份来了。她带来了很多疑团,但是无一例外都对流云公子有利。现在,她站在流云公子一边,等同于晋国站在流云公子一边。

    那些还在摇摆不定的人,再不站队,恐怕就晚了。

    然而,一旦晋国得知百里风兮的行踪,那个多才多艺的扶苏公子,又怎会放过她?到时候,若流云公子还没有收服陈国,那陈国则会连同晋国,置他们于死地。

    流云公子揽过已经晕倒的百里风兮,回头看了一眼那高耸入云的宫殿,苦笑道:“百里风兮,我是该谢你,还是该……呵……还是谢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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