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小姐他们去越国怎么样了……”绿筠看着水面上泛着的波光,放慢了行进的速度。
叶沉没有马上答话,而是顿了顿,才说道:“应该不会有事,越国……并没有直接的威胁。”
“不然,等小姐回来了,我们也去邺城吧?”
“我在这里挺好。你若要去就去吧。”
绿筠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已经看见了一个人。
顾德清满面风尘快步走来,及至跟前也不多话,掏出信件递给叶沉。
“这是百里姑娘让我交给你的。”
叶沉从容地拆开信来,待重复看了两遍,才对顾德清道:“一路辛苦,她已经在信上把事情说明了。你先去休息,我即刻去写回信。”
“好。”
看着顾德清远去,绿筠低头看了一眼叶沉,只见他皱着眉,眼帘低垂,让人看不见那正不断变换着神色的眼睛。
“回书房。”
绿筠没有多问,只是依照吩咐做事。这种时候,她从来不会多话,知道若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叶沉自然会开口的。
待来到书房,绿筠研了磨,叶沉提笔却久久再没动作。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叶沉忽然在想,是不是自己太执着了……
“叶大哥?”绿筠不由得唤了他一声。
“嗯?”叶沉回身看了绿筠一眼,又有些懊恼地理了理案上的信笺,这才皱着眉,终于落笔。
顾德清来的时候,叶沉正把信装好,让绿筠封漆。
“你来得正好,把信带给风兮。告诉她,我随后就到。”
“可是……”顾德清看了看叶沉,“此去潇水路途……”
叶沉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说了,你把话带到即可。”
这一刻,那轻飘飘的一挥手,是带着怎样的果决。顾德清一时竟被镇住,待回过神来他才想起,眼前这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残废之人。他可是玄息阁的管事,叶沉。
“好。”顾德清也不再多言,接过信,向叶沉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绿筠,收拾东西,我们去潇水,越快越好。”
“是。”
百里风兮收到回信的时候,忍不住大发了一顿脾气,可怜顾德清沉默寡言在那里听了半天的训斥,这才晓得这个百里姑娘也不是好惹的。
等百里风兮终于放过他,让他离开的时候,顾德清忍不住大大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明白了,无论是乡下的老婆还是这位曾经的公主,都是女人,女人就免不了啰唆,免不了胡乱发脾气。他决定回家后好好对他老婆,再也不埋怨他老婆了,同时,在心里小小地同情了一下北堂萧然。
“怎么回事儿?”孟昭本来想进去回话的,可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进去的好,现在看顾德清出来,忙上去相问。
顾德清摆了摆手,叹道:“叶沉要来。”
孟昭皱了皱眉,苦笑道:“当年的对手,如今却……这可是齐国大营啊!”
顾德清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多久之前,这里还是陈国大营。”
孟昭一滞,随即道:“也是。这世上的事哪里有这么容易说得清。流云……不,齐王不是说过吗,什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其实全天下都是一家。我看啊,也都是利益使然。”
“你明白最好,所以不要说无谓的话了,好好做事吧。我离开这几天战况如何?”
“晋国停止了大规模进攻,但是偶尔有小部队前来骚扰,多在夜间。”
“嗯……”顾德清点了点头,“我回来的时候听说粮草已经运来了?”
“已经运来了,现在倒是没什么后顾之忧。只是晋军突然这么安静了,只怕另有图谋。”
“赵辉怎么说?”
“他暂时没说什么,但也在不断增派人手前去打探敌情。晋国究竟是什么意思,再拖些时候,等潇水汛期一到,他们就没有丝毫机会了。”
顾德清也不解,二人商议着先去往赵辉帐下。
这里,百里风兮却将叶沉的来信烧尽,这是一向的习惯。她看着那些灰烬,略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做出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出了帐门。
“哎,百里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林啸坤操练完,正想回去洗个澡,看见百里风兮就过来打个招呼。他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长得很壮实,如今位在偏将,是个末等将领。他的人缘很好。因为军营里是明令禁止赌博的,但在他手下,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人说他以前就是个赌徒,后来才金盆洗手的。不过,赌博这种事一旦有瘾了,你再怎么洗手,还是要去摸牌的。现在,他也时不时地赌一把,但是都不大,也没误过事。大家心知肚明,也没有认真追究他,不过板子倒是挨过几次的。
“闲得无聊。”百里风兮笑着道,“早知道不来这里凑热闹了。”
“这里都是男人,又在打仗。大王怎么让你来了。”林啸坤显出愤愤不平的神色,“不然你和赵将军说说,回去得了。”
百里风兮低头幽幽叹道:“或许是不信任我吧……”
“此话怎讲?”
“我,毕竟是晋国人。莫忘了,我可还是姓百里的。”
“嗨,谁在你面前嚼舌头,告诉我,我不打他个半死。”
百里风兮摇了摇头,“你心里难道不曾怀疑过我吗?”
“为什么要怀疑你?不说你是晋国人,可百里风兮是天下闻名啊。我不信你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来。现在你既然和大王站在了一起,自然是自己人了。”
自从北堂萧然登位称王以来,晋国下发了废除端华公主的诏书,并悬赏万金要其项上人头。百里风兮的行踪也就正式公布于天下,那个白衣若仙的女子,站在了齐国国主身边。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曲折,旁人无从知晓。但林啸坤这样直肠子的人只是单纯地觉得,她现在已经站在了齐国这一边,那么就是自己人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真的觉得高兴。走,陪我喝杯酒吧?”
“这个……军令如山……”
“天大的事,我担着。”
根本不容林啸坤再多说什么,百里风兮已经大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了。林啸坤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当夜,林啸坤因在军中饮酒,杖责五十,关禁闭半月。而百里风兮则被赶离大营。孟昭和顾德清苦求无果。
潇水大营三里之外,松针挂露,晨曦渐薄。
朱佩不断地鞭打着身下的坐骑,紧抿着的唇显出一丝焦躁。出了这么大的事,北堂萧然居然还让他留在萧家,简直,简直……
“朱佩?”
已经远远地跑过了,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他回过头去才看见百里风兮坐在一个土丘上。
“百里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朱佩勒住马看着百里风兮,又看向她身后,“就你一个人?”
“你不在萧家,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让我在萧家……”朱佩有些生气,但百里风兮还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朱佩索性下了马。
“萧铭暖呢?”
“她在萧家等我,是萧老爷子让我来的。”
“还没改口叫岳父?”
朱佩抿紧了唇,没有半点儿开玩笑的心思。
“好了好了……不同你说笑了。既然萧老爷子能让你来,那你就好好表现吧。”百里风兮回想起萧老爷子的面容,觉得很温暖。这天下的父亲大抵都是这般慈爱,一如百里逸……
“你去潇水大营吧,我在这里等一个人。对了,去了那里不要说见过我。有什么事问顾德清就好。”
“你要做什么?”
“捉内奸。”
朱佩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可想了想,却没多问。
“好了,快走吧。”
“……可是你一个人在这里,万一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这里能有什么危险?”百里风兮笑着,不肯让人瞧出心里的失落。放在往日,谁会说百里风兮独自在外危险?只是如今,她武功全无,又被晋国通缉……
朱佩看着百里风兮,丢开马坐了下来,闭目道:“我陪你在这里等。你既然能离开潇水大营,那说明应该没什么大碍。”
“你就这么信任我?”百里风兮笑了一声,“那里暂时平静,只怕是风雨欲来。”
“怎么讲?”朱佩睁开眼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百里风兮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等我要等的那个人来了,也许就清楚了。”
“你在等谁?”
“叶沉。”
朱佩越发奇怪了,要等叶沉何必在这里等?看着朱佩的样子,百里风兮笑道:“晋国玄息阁的人都去了齐国大营,总是不好的。”
“他们……”
“他们没说什么。”百里风兮走到了朱佩身旁,“但是我总是需要考虑这些的。有你们的信任,已经足够了。”
朱佩似乎想笑一下,但却只是点了点头。
“你不会辜负我们的信任的,你是百里风兮。”
百里风兮看着朱佩,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她有这个自信。因为她是百里风兮。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信任了,还要如何立在这世上?
叶沉是在中午来的,看样子这一路奔波让他受了不少苦,可是在看到百里风兮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微微笑了。那种熟悉而又似乎已经陌生的微笑,让百里风兮愣了愣。
“小姐?”绿筠唤了百里风兮一声,又看了看朱佩,等待着百里风兮接下来的命令。
百里风兮也回头看了看朱佩,然后对绿筠道:“绕开潇水大营,直接去潇水上游。”说完她就登上了马车。朱佩依然骑马。一行人按照百里风兮所说,选择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路,去往潇水上游。
“叶大哥。”百里风兮坐在了叶沉对面,直视着他,“为什么要来?”
叶沉转过头没说话,消瘦的面庞上透出一股坚毅。
百里风兮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握住叶沉的手,柔声说道:“叶大哥从来都是向着风兮的,风兮怎会不明白?你是担心我才来的吧?”
叶沉动了动,似乎想抽出手,但没能成功。
“叶大哥,你应该知道风兮是怎样的人。所以,请叶大哥多担待些。”
“风兮,你应该学会成长。我只是不希望那些事再次重演。”
“不会的,他和他不一样。”
叶沉看了百里风兮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终究是不放心她的,知道战事已起,便马上赶来了她身边。
百里风兮笑了笑,道:“你说林啸坤是玄……是晋国的人。我现在已经暂时让他失去了自由,但是我不敢肯定他有没有发展其他人,所以没有马上动他。”
“做得很好,收网不要急,只有这样才能一网打尽。”
百里风兮点了点头。
“对了,这几天有些不对劲,晋国没有再大举进攻,只是在夜间不断骚扰。叶大哥怎么看?”
叶沉低头把盖在腿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平静地道:“你已经有所察觉了,又何必再问我?”
“我并不确定……这些事,我……”百里风兮皱着眉,似乎难以表述,“我并不曾接触,准确地说是没有真正接触过。我怕判断失误。”
“去看看就知道了,没有人一开始就什么都会的。风兮,你很聪明,只要用心,没什么能难倒你的。”
“嗯。这些日子在邺城,我都在读书。对于行军打仗,我知道自己需要做好准备。因为我想要杀出一条血路直指百里扶苏。”百里风兮收紧了自己的手,“我要他付出代价。”
叶沉拍了拍百里风兮的手,声音低沉,抚慰着人心,“我会和你在一起一直走下去,看着你,提醒你。”
“谢谢你,叶大哥。百里扶苏可以毁掉我的人生,可以废掉你的双腿。但是他不能剥夺我们对彼此的信任和关怀。他注定会失败的。”
潇水上游,河滩更险,并无城池,唯有峭壁不绝。然而,那里却也有一处得天独厚之地,那便是盘龙湾。盘龙湾这里水势较缓,河滩也相对平缓,然而,因为两边都是悬崖,所以并不通船。现在已经是三月了,虽然潇水的春汛并不如夏秋两季来得那么凶猛,可也让人生畏,饶是盘龙湾这样的地方也是河流湍急。可是现在的盘龙湾却显得有些平静。
朱佩倒挂在树冠上探出头去,不知何时,那大江上竟然筑起了一道堤坝。潇水筑堤已然奇事,然而更奇怪的是那堤坝中央还有一个开口。
“怎么样?”见朱佩打探回来,百里风兮有些紧张地开口相问。
朱佩的脸色有些古怪,看了看百里风兮,又回头看了看在这里并不能看见的潇水。
“确实如你所说,大江之上有人拦截了水流。然而水流却未枯竭……因为那堤坝中央有个缺口。”
叶沉神色如常,似乎这些也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百里风兮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什么。朱佩却不在意,只是追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水太少了……”百里风兮理了理思绪,对朱佩道,“你没有去大营那里,所以不知道。”
“你看得出来水少了?”朱佩显得更加吃惊了,因为那堤坝显然不是一夕筑成,水流的变化并不能一眼看出,并且,堤坝没有将水流完全拦截,下游的水位应该差得不是太多。可是百里风兮居然连这么细微的变化都看出来了,朱佩自认是个细心之人,现在也不由得佩服起了百里风兮。
百里风兮笑了笑,道:“我整天没事就在河边吹风,那天想起书上对潇水的描述……再加上晋国军队的异常,所以猜想,也许上游出了事。”
“你是说那堤坝是晋军所为?”
百里风兮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伤痛——百里扶苏,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
“可是,可是堤坝并未封口,却是为何?”
“他们在等。”
“等什么?”
百里风兮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那里已经布满了乌云,她指着那些厚黑的云层说道:“他们在等那个。”
“等……”朱佩本想说等云,然而在出口之前却灵光一闪,想通了。晋国军队是在等雨,一场暴雨。晋国军队在雨势开始之时封堵河堤,然后……然后,他们就只需要等待即可。
“我们要马上赶回潇水大营,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马车不顾一切地奔驰在狭窄的道路上,百里风兮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被抖散架了。然而,老天似乎觉得这还不够,在一处转弯的地方,马车翻了。
马儿发出痛苦的嘶鸣侧躺在地上,口里不住地吐着白沫。绿筠早一刻离开了车辕,不然只怕已是重伤。
“小姐,叶大哥。”绿筠从地上爬起来,还站立不稳就向马车走了过来。朱佩下了马也过来帮忙。他们从车窗里拉出了百里风兮,然而要救叶沉却有些困难。
“不要管我,快去潇水大营。”
百里风兮回身抓住叶沉的手紧紧地握了两下,一句话也没说,拉起朱佩就向潇水大营而去。叶沉看着那一身沾满了尘土的白衣,心里忽然有一种欢喜伴着失落的感觉——百里风兮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感情用事的小丫头了,这种时候她已经知道要顾全大局了。然而,为什么偏偏对流云公子例外呢?
叶沉依然习惯称呼北堂萧然为流云公子,在他心里,或许“流云”二字更适合北堂萧然。只是如今时局变换,身在局中的人也都变了。当初逍遥于世的百里风兮,当初倾尽天下的流云公子,当初风流不羁的朱佩,当初云淡风轻的叶沉……当初温文儒雅的百里扶苏……都变了……
叶沉叹息似的吐出一口气,用力闭上眼复又睁开。他向绿筠报以一个安慰的笑容,也无力再说其他。走到了这一步,无论百里风兮对流云公子例不例外,都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他们早已无路可退了,不是吗?至少现在,看不出流云公子骗了百里风兮……
天色越来越暗,大风刮起的尘土几乎要迷了人的眼睛。百里风兮和朱佩艰难地行进着,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暴雨将至。
潇水大营之中,赵辉站在大帐前皱眉看着天空,把百里风兮赶出军营是事先商量好了的,但是百里风兮却并没有告诉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凭着多年来在沙场磨炼出的敏锐直觉,赵辉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而那个叫林啸坤的人,他也让心腹之人加强了戒备——百里风兮就是不希望打草惊蛇才出此下策的吧?
潇水对面的晋国军营里,此刻冒起了炊烟。看着那些袅袅向上升起的烟雾,赵辉叹了口气,回到了大帐中。派去那边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有限,晋国军队突然的安静让人不安。但是,赵辉也不能轻举妄动。他的职责是要守护好这里,这是齐国最前沿的防线,如若被攻破,就现今的局势来看,后果实难想象。
不能退。
赵辉在心里想着,最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一声闷雷在天空炸开,仿佛在预示着什么。百里扶苏立在马上,回头望了望在整理装备的士兵,勾起唇角温柔地笑了笑,对身边的将官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全速撤离。”
百里风兮听见天上的雷声,一颗心都抽紧了,想要加快步伐,但是却已经达到了极限。若不是朱佩扶着她,只怕早已滚下了山崖。
“休息一下吧。”朱佩皱着眉,当然知道时间紧迫,可是看着百里风兮满头大汗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百里风兮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背你吧。”
“不行,现在我还可以走,你要保存体力……我要是真的走不动了……”百里风兮看了朱佩一眼,没有说下去。她的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握紧了那枚不大的虎符。不到最后一刻,她并不想把这个交出去。
朱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于百里风兮的倔犟没有任何办法。他摇了摇头,不再苦劝百里风兮,而是开始回想潇水大营的布局。
潇水两侧多悬崖,是一处天险,能登陆的地方并不多。而潇水大营防守所在就是一处良好的浅滩,若是平常,只要把守好了那里,也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一旦洪水泛滥,潇水大营就首当其冲!
利弊悬之一线,百里扶苏,其计独到,其心毒辣,叫人佩服之余寒意顿生。朱佩不禁想起当初世人对其评价——“多才多艺,尔雅谦恭。”前一句倒是符合,只是这后一句……现在实在不敢恭维。
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似乎可以嗅到水汽了。百里风兮觉得自己的脚已经快没有知觉了,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让她有一种错觉,似乎永远也走不到潇水大营。然而,当她看见那高挂着的大旗时,整个人都忍不住一歪,倒在了朱佩身上。
“到了……”
朱佩点了点头,现在他已经不大看得清百里风兮的神色了,只能从她虚弱的语气里判断她的情况。当下,朱佩毫不迟疑地背起了她,向潇水大营走去。
“站住,什么人?”大营门口,守门的士兵很尽责地将他们挡在了门外。
“我是朱佩,她是百里风兮,快带我们去见赵辉。”
那士兵看了看朱佩又看了看百里风兮,在看百里风兮的时候他顿了顿,眼前这个头发凌乱、衣衫污浊的女人和他见过的百里风兮实在相差太远。好在那一张艳绝天下的面孔,他还是认得的。
“可是……百里姑娘已经被赶出了大营,没有赵将军的命……”
朱佩等不及再听,就带着百里风兮往里闯。其实,也没人敢真的拦他们。
一路到了大帐,朱佩这才放下百里风兮。赵辉已经得到了消息,正走了出来,见到百里风兮这般模样,微微有些吃惊。然而不等他说什么,百里风兮已经抢先开口了。
“马上撤军,后撤……三十里。”
赵辉看着百里风兮,在火把的映照下,百里风兮的神色像庙宇里模糊了的神像一般。
“马上撤军!”百里风兮忍不住大声地再次对赵辉说道。
赵辉凝重地看着百里风兮,道:“不可能。”
“赵辉,你……”朱佩微张着口,下面的话却被赵辉堵了回去。
“不能撤军。这里是齐国天险。”
“潇水上游已经筑有堤坝,只要这一场暴雨下下来……”
“不可能,上游怎么会有堤坝?再说晋国的动向,百里姑娘又怎么知道?”
看着赵辉坚定的神色,百里风兮一滞——他们果然是不信任她的。
见百里风兮不说话,赵辉又接着道:“想要在上游筑堤,何等不易。我派出去的探子并未回报晋国军队有这方面的行动,再说就在方才晋国军营还在开灶做饭……”赵辉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百里风兮手里的东西。
百里风兮低着头,将虎符举到赵辉面前,低声道:“撤军!”
她的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可违抗的力量,让人心一颤。
赵辉是军人,在短暂的惊讶后,心有不甘地接受了命令。然而,朱佩却是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他直直地看着百里风兮,想要一个解释。但百里风兮却转过头去看着远处。
“你手里怎么会有虎符?”
百里风兮抿紧了唇。
“是萧然给你的?”
依然没有回答,但是朱佩深吸了一口气,却平静了下来,只是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惊讶——北堂萧然竟然把虎符给了她!竟然这般信任她!
“我知道了。对不起,刚才有些失态,因为实在太意外了。”
“你去告诉赵辉,留下一些东西和几队人马作伪。然后带着人后撤三十里,枕戈待敌。”百里风兮的声音听上去疲倦极了,那不仅是因为沿途的奔波,更是因为她自己的决定。从这一刻开始,她就要和晋国正面为敌了。那些曾经被她看做子民,一心想要保护的人,在这一刻,注定了要被她抛弃。然而,她却显得更为痛苦,因为这本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也不是她自愿的选择。
百里风兮的命令被完美地执行了,虽然有几个将领对赵辉不满地抱怨了几句,但都在那一枚虎符前闭了嘴。
雨下了起来,几乎没给人任何缓冲的时间,一下就是暴雨如注。百里风兮披着雨衣几乎趴在了马背上,在大军后撤的那一刻,她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在大军后撤不久,挟着风雷之势的江水就奔涌而来。赵辉策马走上一个山丘,皱眉看着潇水大营。要是再晚一步……
到达了目的地后,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朱佩让人搭了个帐篷安置下百里风兮,又出去与赵辉商量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顾德清这时候押着五个人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朱佩不解地问道。
顾德清看了那五个人一眼,冷哼一声,说道:“都是想救林啸坤的人。”
朱佩并不知道林啸坤一节,赵辉上前简单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朱佩听着听着,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们几个想要趁着混乱救出林啸坤,被我抓住了。现在要怎么处置?”顾德清看向赵辉。
“这……还是等百里姑娘醒了再说吧。”
“也好。”顾德清挥手,让人把他们一并绑好了看押起来。
赵辉清了清嗓子,接着方才和朱佩相谈的内容说道:“我们埋伏在这里,东西两面都分别派了一支队伍过去。可百里扶苏会来吗?大雨才过,潇水应该还很湍急。”
朱佩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百里姑娘说了枕戈待敌,我们就做好准备吧……”
在黑暗中,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除了士兵们握着手里的武器不时活动一下身体发出的响声外,就只听见雨声哗哗地敲打着地面。他们才捡回一条命来,却不得不马上面对接下来的一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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