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堤和我们预计的差不多，只是前去填土的人有一队也被水冲走了。”
百里扶苏听完后没有任何表示，严浪也不得不撇开情绪继续说道：“船只也已经准备妥当……可是，可是贸然渡江……”
百里扶苏挥手打断了严浪的话。这时候灯花冷不丁地爆了一下，让人不由打了个寒战。
“一旦水位退去，齐国回防，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也就付之东流了……”百里扶苏站了起来，走到一旁悬着的地图旁。严浪忙拿了灯来。
“这里，一定要抢先攻下。”百里扶苏养尊处优的手指轻轻地点在有些粗糙的地图上，“我要让北堂萧然一败涂地。”
严浪默然站在一旁，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风雨声大作，帐内却显得异常安静。百里扶苏盯着地图上所描绘的区域，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百里风兮却不由自主地抽了个冷子，惊醒过来。她皱着眉，在睡梦中也没有片刻的休憩，此时的脸色更难看了。
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黎明在众人的等待中端起了架子，不肯轻易出来。雨势已经渐渐收住了，可是四下里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分别。为了隐蔽，所有火把都被熄灭了，连百里风兮的帐篷里也没有留下半点儿光源。所以此刻，百里风兮摸索着站起身来也没有什么人发觉。她站在黑暗里，觉得所有的感官都敏锐了起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绵长的呼吸声。她大张着眼睛，看着一片黑暗，内心却渐渐预见了光明。手里的虎符似乎还带着熟悉的温度，就算在黑暗里也可以清晰地想见那人的眉目。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终于不再是一味的黑色。一种夹杂在黑与白之间的灰色，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头顶。
依稀能听见帐外压低声音的命令和士兵们踩着泥水的脚步声，百里风兮拍了拍自己的脸，走了出去。
“百里姑娘。”顾德清站在帐外，显然是在这里守了一夜。
百里风兮对他笑了笑，然后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我军全部撤回，现分三路前方设伏。”
百里风兮点了点头，又四下望了望。
“朱佩和赵辉呢？”
“赵将军亲自带兵去了前方，朱公子在营帐里休息。”
“他亲自去……”百里风兮皱了皱眉，咽下了后半句。将军亲自上阵，若非有全然的把握，那是十分危险的事。赵辉不应该这么冲动才对。
顾德清见百里风兮欲言又止，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说道：“百里姑娘不必担心，赵将军有分寸的。哦，对了，昨天还抓到五个奸细，是林啸坤的同党。还好姑娘有先见之明，没有打草惊蛇，不然他们还不知道要隐藏到什么时候。”
“抓到了就好。”百里风兮并没有显得兴奋，甚至连高兴都谈不上——那些人也曾是她的部下。
顾德清显然没想到这一层，但他想或许是百里风兮太累了的缘故，因为此时她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好。
“百里姑娘，要不然你再多休息一会儿吧？”顾德清劝道。
百里风兮摇了摇头，迈开步子向一处高地走去。顾德清只得跟着。一路上不时有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百里风兮没有半点儿在意。她本就是万众瞩目的人。倒是顾德清显得有些不自在，时不时地回头看看。
“百里姑娘，你怎么上来了。”来到高处，却见早有人在。朱佩一身衣服虽有些褶皱，但他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很精神。
“这话该我问你。他不是说你在休息吗？”百里风兮让开半步，身后的顾德清看见朱佩也有些奇怪。
“哦，我睡了一会儿，看天亮了就来看看。”朱佩说着就伸手拉了百里风兮一把。百里风兮也没多推辞，只是实在佩服朱佩，昨夜一夜奔波，他居然还有这么好的精神。抑或，是自己太不济了。
“怎么样？”百里风兮站到高处，看着潇水方向问道。
朱佩也看着那个方向，负手说道：“赵辉已经去了。现在……似乎还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这里地势大利于我军……百里姑娘，你怎么算到这里的？”
百里风兮头也没回地说道：“在书上看到的。”
朱佩随即想起前段时间几乎没出现在他眼前的百里风兮。听北堂萧然说她是在看书，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吗？
“不过也还是运气好吧，那是大魏朝的书籍，没有被损毁。而这里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百里扶苏会来吗？”
“会。”百里风兮不由得站直了身子，眺望着远方。
百里扶苏，你会来吧？
你确实对我用了心，知道我的软肋，所以那么轻易地下了毒，又逼我下嫁。可是别忘了呀，我对你难道就不上心了吗？你的习惯，我也时时刻刻记在心里……只是想不到最大的用处不是用来体贴，而是用来攻击。
当初所有的甜蜜都成了你我手中的利剑，你可以伤我至深，我为什么不可以让你一败！
“但是有一点……”
“什么？”
“不能追过潇水。”
朱佩不解，遂问道：“若能一朝擒获百里扶苏岂不更好？”
百里风兮摇了摇头，冷冷地笑道：“他不会这么冲动地来送死的。他是个多疑的人，没有把握绝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在所知的晋国军队后面，一定还有所隐藏。不然，盘龙湾那道大堤又是什么人筑成？”
顾德清在下面听得清楚，此刻便上前道：“那我这就去告诉赵将军。”
百里风兮点了点头。顾德清抱拳一礼，快步走了下去。不多时，百里风兮和朱佩就看见一骑飞驰向潇水而去。
“我累了，送我回邺城吧。这里的事有赵辉，足矣。”百里风兮最后看了一眼潇水的方向，然后转过身率先走了下去。她不愿在这时就和百里扶苏照面。
“好。我已经派人护送绿筠和叶沉直接回邺城了。”
“谢谢。林啸坤他们也一并交给叶沉处理吧……我不想见到他们。”百里风兮承认，自己还不够狠。这一点她远远比不上百里扶苏。
“好。”
百里风兮揉着额角，把晋、齐两国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抛在了身后。她并不怎么在乎这些，她要的只是百里扶苏的命。
回到邺城的时候，百里风兮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终于回来了。
北堂萧然这些日子忙得不可开交。说起来前方打仗只要粮草、主帅、士兵齐备，也就无所大碍，可是在后方为了保证这些，北堂萧然着实费了不少心力。
朱佩临时被叫去商议事情了，百里风兮推开紫宸殿的大门，看着那个伏案而眠的男人，心里忍不住一紧。阳光从她身后挤了进来，惊动了北堂萧然。长长的睫毛艰难地颤动了一下，有些迷茫的眼睛是百里风兮从未见过的……那一个词还没来得及想出来，北堂萧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色，他高坐在那里，笑看着百里风兮，倾倒了天下苍生。
“这么快就回来了？”北堂萧然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皱了皱眉。因为百里风兮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狼狈。
百里风兮点了点头，没顾得上别的，只是走上前去把虎符放在了御案之上，然后就转身边走边道：“我回去休息了。”
“等等。”
“嗯？”百里风兮回过头来，逆着光只能看见那精妙无双的轮廓。
北堂萧然拿着虎符步下台阶，拉过百里风兮的手，低头看了那么一小会儿，然后把虎符重新放在了她手里。
“收好。”
百里风兮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收紧了自己的手，没有拒绝。
整个紫宸殿里泛出暖意，让人知道，在严冬过后，那被人们期待已久、又忽视已久的春天终于在人的心里照耀出了一方天地。
百里风兮忽然抬起头笑了笑，虽满面风尘，却依然占尽风流！
潇水大捷的消息，几乎是跟着百里风兮一路回来的。拿到战报的时候，北堂萧然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惜，没能抓住百里扶苏。”北堂萧然的嘴角带着一抹让人不明所以的笑意。
朱佩站在一旁想了想，还是说道：“百里姑娘不让我们追。”
“嗯……”北堂萧然放下战报看向朱佩，“让礼部的人来一趟。”
“礼部？这时候找他们做什么？”
北堂萧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悠然站了起来，笑着说道：“自然是给你筹办婚事。”
朱佩一滞，随即道：“你不要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得了吧。”朱佩也不顾及，此刻屋子里只有他二人。他走到一旁坐下，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还能看见往昔的优雅风流。
“我说的是真的。”
“照我说，还是先把你和百里姑娘的婚事办了最为妥当。”朱佩看着北堂萧然的脸色一变，便笑道，“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
北堂萧然摇了摇头，也走过来，在朱佩身旁落座。
“我真的没和你开玩笑。”
“如今战事才息，国内又不曾完全安定，你让我成亲？”
“是联姻。”北堂萧然正色道，“与越国联姻。这样对萧家对越国也算是有个交代，你和萧铭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也可以稍微牵制一下越国。”
听到北堂萧然最后那句话，朱佩皱了皱眉，不过，他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好，就照你的意思办。”
“朱佩，你要是真的觉得……”北堂萧然自己咽下了后面的话，实在觉得再说下去就是虚伪了。
“三全齐美的事儿，我怎会不愿意。难得你想出这么个法子，不然萧家实在难处。”
“那这件事就让礼部和你商量吧……我已经和萧老爷子说了七介聘礼，让礼部照着这个数琢磨吧。”
“七，七介？”朱佩眨了眨眼，他没记错的话，《礼记·聘义》上说：“聘礼，上公七介，侯伯五介，子男三介，所以明贵贱也。”
北堂萧然含笑不再多说什么，让人去叫了礼部的官员，自己则继续回紫宸殿处理政务。只可惜偏殿里再也没有一个人在那里看书了。这一趟潇水之行，百里风兮也受了累，这几天都在翊坤宫修养。
有些人不必露面也可以感知她的存在，有些话不必说明也可以心照不宣。这一生，你若遇见了这样一个人，必定是幸福的。
看着北堂萧然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朱佩脸上的神色却显得有些奇怪。他久久地看着门外，然而等礼部的官员走了进来却没有发现。等那些人再三叫了他，他才回过神来，嘴角余留了一丝苦涩，转瞬却被那些贺词给冲淡了。
是了，他就要成亲了，应该高兴一点儿。
百里风兮现在不再去紫宸殿的偏殿看书了，她现在只想睡觉，似乎一下子觉得睡不够似的。大约是太累了，又遇上了这么个睡觉的好季节，春眠不觉晓啊！
北堂萧然回紫宸殿的路上，又特意绕道去了翊坤宫一趟，正巧看见叶沉在那里晒太阳，百里风兮趴在一边似乎又睡着了。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叶沉缓缓抬起了头。当看见是北堂萧然时，他有些僵硬地，但还算友好地笑了笑。
北堂萧然也报之一笑，他们之间的隔阂还在，但至少已经减轻了。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那个白衣若仙的女子。
“她越来越懒了。”叶沉轻声说道。
北堂萧然笑着走近了些，也放低了声音，“大抵是知道以后很少会有这样闲适的时光了，所以抓紧时间享受吧。”
“嗯？”叶沉回头看向北堂萧然，眉间微凝，又自顾说道，“也是，两国大战在即。”
“不过，在这之前，大约还有一桩喜事，我已经让礼部开始操办朱佩和萧铭暖的婚事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好事，但是你就这么自信越国不会出手吗？”
北堂萧然摇了摇头，道：“赌一把。”他虽这么说，可整个人都透着自信。那是让所有人跟随他、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叶沉低下了头，这和他的处事风格完全不同。他喜欢经过缜密的思考再得出答案。相比起来不得不说，北堂萧然更具备王者气魄，而叶沉则会成为最好的谋士。两人虽然都是翻云覆雨若等闲，但却是有着截然不同的本质的。
“朱家、萧家，再加上微澜公子……确实有很大的赢面。”叶沉说着看向了百里风兮。为了她，北堂萧然和微澜公子之间约定互不相犯。他真的肯为她做到这一步吗？这么想着，叶沉又看了北堂萧然一眼。
似乎明白叶沉在想什么，北堂萧然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为王为皇，也不过是为了坐拥江山，集结天下奇珍，供我一人享用。我已经找到我最喜欢的了，为什么不提前为她做些事呢？难道真要按着那万事齐备，只可惜斯人已去的戏路走？”
“无论你怎么走，我只希望她不要再受伤害。”
“我答应过她，以后都不会骗她。”
“很好。”
“她要是醒了，让她来紫宸殿找我。”
“好。”
北堂萧然笑了笑，转身离去。在他身后，百里风兮眯起眼睛看了看，又继续晒着太阳睡了过去。
“你确定齐国已经稳固？”百里风兮到紫宸殿的时候月亮已经很圆了，她随意抽出一本御案上的奏本看了看，又放下。
“我只说先通知你一声，一切都要等朱佩的婚事过后。”
“哦，这我倒是差点忘了。”
北堂萧然又递了个折子给她，“你先看看，这是他们今天草拟的联姻章程。若是行，明日就快马送去越国。”
百里风兮却是不接，只笑道：“这些事你做主就好了，我并不懂的。”
“那到时候可不许骂我铺张。”
百里风兮一挑眉，又扫了那折子一眼，但还是没看。铺张就铺张吧，眼前这个男人又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再说了，她与朱佩、萧铭暖的关系也都算好，朋友的婚礼，自然也希望能办得隆重些。
“要骂也轮不到我。”百里风兮笑了笑，又接着前面说的道，“自从上次潇水一战，双方都暂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晋国经过了这些日子早已被百里扶苏拿捏住了，可是……”
“你不相信我吗？”
“不……我只是希望你能谨慎一点儿。毕竟一旦开战，齐国就是我们最后的驻地了，要是齐国一旦有个什么，那时候我们会进退两难。”
“百里扶苏确实是个人才，这些时间我们忙着收拾陈国，他就把晋国拿捏住了。可是你不要忘了，我北堂家也在陈国经营了多年。再加上如今‘天命所归’，我也算是师出有名。”
“好吧……”
“那我这就派人去各地。”
“谁挂帅？”
北堂萧然顿了顿，然后靠近了些。百里风兮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后退了半步。却见北堂萧然笑道：“自然是我。”
“这……”
“这件事不用再议。”
百里风兮偏了偏头，还想再说什么，可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来。半晌，她才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你难道就真的不肯帮我分担一些？”
“再说下去你我一定会吵架的。”
北堂萧然叹了一声，笑道：“你我能不能不要这么清醒。其实，偶尔吵吵架也不错。”
百里风兮横了他一眼，移了步子。
“平常人家吵架也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你我要是吵架……”百里风兮淡淡地笑了一声，没再接下去。
“那就是如何？”北堂萧然绕过来与她并肩而立，“大抵不过是这万里河山颠覆。”
百里风兮侧头看着他，这么近，却依然有些看不懂这个人。
“认识你越久，越看不清你。”
“这句话你说过了，微澜也说过了。其实是你们想太多了，人难道真的只有一面吗？不是的。我们孜孜不倦地向着高处攀爬，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享受到更多吗？”
“可是到了你这个位置，就应该……”
“就应该装作高高在上大公无私？风兮，装给别人看就好。在你面前，我不想。”
“那时候，在云梦城，你带我转了那么一大圈，难道是骗我的？”
“不。”北堂萧然皱了皱眉，似乎没有想好要如何说。
百里风兮也不急，偏头看着他，等着。
“风兮，你难道真的没有想过吗？要是自己都不开心了，那要如何让别人开心？我想要这天下安宁，想要百姓富足。因为我知道我有这个能力，我也愿意为之而奋斗。可是这不表示我要牺牲掉我的快乐，牺牲掉我爱的人的幸福。若是那样的话，我宁愿放弃。天下与我何干？”
“所幸的是，我不用面对这样的选择，不是吗？”北堂萧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鱼和熊掌在某些时候是可以兼得的。”
百里风兮低头想了想，道：“这是你北堂家经营了二十余年的事业，不是你说放弃就能放弃的。就算牺牲掉你的快乐，牺牲掉你爱的人的幸福，你也会完成的。”百里风兮说得很慢很平静。这是身在王室的她早已知悉的。
你瞧啊，这也算是莫大的悲哀吧，北堂萧然说的并不是谎话，只能算是一个美好的期望，或者说……情话。可是那么清醒的自己，却是连一点儿甜蜜的味道都来不及品尝，就被自己泼了一盆冷水。
“我想，这，想想、说说都是可以的，但是却做不得。萧然，你我都明白。你虽然不羁，然而却不是这样的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你有这样的气魄，但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见北堂萧然想要说什么，百里风兮忙抬手止住了他。
“你不用再说什么。我明白的。如你所说，幸而如今你我在同一条船上，所以，不必再去考虑其他，何苦让那些不会发生的事来扰乱我们现在的生活？难道‘庸人自扰’这个词要用在我们身上吗？”
“下达军令吧……”百里风兮收回手，转身缓缓走出了紫宸殿。殿外那一幕星光，何其耀眼，而比之更为吸引她的，是身后那人含情脉脉的眼神。不去看，也能感知。
百里风兮心中并不见得有何失落悲伤，反而盈积了幸福。生长在王室，又经历了这么多，她自然知道真情可贵。北堂萧然能对她说这些，能有这一份心就已经是极好的了。难道真要让他做个昏君吗？那样的人又岂会是自己看重的人。大丈夫自当以天下为己任，万不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放在百里风兮和北堂萧然面前的是凰图霸业，感情，于他，于她，都该是放在第二位的。这也正如当年在云梦山庄她与万俟微澜所说的一样，他们是朋友，但是也许有一天会在战场上相见，那时候他们都不会手下留情。这是他们逃不开的责任。
有时候想想，能像平常人家那样吵吵架，该是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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