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说痛-抓住此时此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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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康离开北京时很不甘心。灵灵像妖怪一样,莫名其妙地来,然后一去不复返。灵灵,你知道你给了我什么吗?你知不知道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让我尝到了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感情?我以为男人和女人的感情都要带些什么,实际不是,你什么都承担了,再也不来见我。我惭愧,什么都不能给你,你什么都不要。人最想要的其实得不到,就算我跟肖鸿离婚,我去哪儿找你?一个男人需要三个女人,一个美丽贤惠温顺会持家,把你的基地料理得顺当妥帖,让你充分领受正常人的乐趣;另一个是个才女,是你的知己,你可以跟她灵气往来,随时进行高级精神交流;第三个是个越轨的角色,可能名声不好,也许是个漂亮寡妇,还可以是有争议的惹闲话的会有危险的女人,跟她来往满足了你的冒险欲和好奇心以及挑战世界的勇气。三者都不可少,三者都不可兼得。所以你跟谁结婚都不完美,因为三种东西不可能集中在一个女人身上。肖鸿是一个极端,是男人感兴趣的一部分,她不是全部。没有人是别人的全部,她给你这方面的快乐就没法给你另一方面的快乐。

    肖鸿来电话了,说她想要孩子,也想去美国读书,她拿不定主意。徐康在心里说,太晚了,嘴里却说:去美国吧。

    肖鸿有点吃惊:你支持我去美国?

    徐康说:你想干什么就干,免得将来后悔了埋怨我。

    肖鸿说:人其实不用天天守在一起是不是?

    徐康说:是啊,一起生活的人要有距离。

    肖鸿说:你变了。

    徐康说:你去美国很好,你会有许多朋友,你会活得很来劲。

    放下电话,肖鸿接了一个长途,是北大的女友潘婷来的。潘婷兴奋地:谈好了没有?

    肖鸿淡淡地:行了。

    潘婷说:很快会批下来,办完手续就走。喂,丢得下老公吗?

    肖鸿说:什么呀,我又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

    潘婷说:我提醒你,你是官太太,你老公跟别人的老公不同。

    肖鸿说:你以为还有什么东西是可靠的?老公让人抢去也没什么奇怪,我自己都自身难保。

    潘婷说:我们班就两个人没离婚,你是其中之一。你要小心。肖鸿说:你没听人家怎么说?大家都在找情人,“一个两个是人物,七个八个是动物,一个没有是废物。”我不想当废物。

    潘婷说:你的家是多少人羡慕的,真要丢了不觉得可惜?我敢断定,你要是去留学,你们要付出代价。

    肖鸿说:我会找男朋友,他也会有合意的女人,大家都解放。

    潘婷好吃惊。天哪,连你都有问题了,世上还有没有淑女?

    肖鸿说:生活是什么?白白消耗不如做点什么。两个人捆在一起不是回事,太不人道了。云南的泸沽湖听说是世外桃源,那样的日子最合理。潘婷说:我知道你的决心了,一有了消息我就通知你。

    徐康一回到市里就忙得难见他的影子。他现在一切正常,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做爱也有规律。他坚持避孕。他说:我不想让你受拖累。同时他在心里想:要是灵灵,我才不会跟她客套,我跟她像一个人一样,跟你就隔一层。始终隔一层。我跟你,生来就隔着东西。

    这时的灵灵正在跟黄菊摊牌。黄菊我要走了。

    黄菊说:我们一起出来的,说好了,只许想将不来过上好日子,当上北京人,苦点难点算不了什么。你现在怎么会想到回去?

    灵灵说:我车票都买了。

    黄菊说:不要走,我养活你。

    灵灵说:不行,我走定了。

    黄菊哭起来。难道我们的苦就白受了?那山沟沟里的日子有什么盼头?

    灵灵趴在黄菊身上哭着说:女人能要什么?只有孩子是别人抢不走的。

    黄菊说:你就想着回去嫁人生孩子?

    灵灵说:走着看吧,值得嫁就嫁。

    车上,灵灵不时把头伸出去吐。太踏实了,踏实得窒息。沉重的生活比轻飘飘的生活更能抓住女人,她们天生喜欢被抓住,她们散漫的心必须汇聚成一个点。灵灵不再是一个人。有一个人永远不会抛弃她,或者说她永远不会抛弃他,因为他就是她,他们是一个人。现在他的的确确在她肚子里了。她永远感谢那个给她这一切的男人。

    倪琼要求王伟不要把山上的事告诉方怡。她说,以后不会有了。王伟说:我们留在西藏行不行?倪琼说:不现实。王伟说:我想把原来的一切都抛开。倪琼说:不,人不是为自己活的。感情是说不准的东西,我们做朋友吧。王伟说:你做得到?倪琼说:做得到。王伟这才明白女人跟男人的确不一样,她们喜欢空对空,男人却想要实在。但是王伟已经不可能摆脱倪琼的影响,即使她不再把身体给他。

    一个多月后小柱子带着儿子到了拉萨,全家人开车出去玩,王伟说:你技术不行,你是平原水平,在西藏用不上。小柱子知道自己的水平不过关,只好让位。四个人玩得很高兴,连最敏感的小柱子的儿子都没看出问题。倪琼的理性太强了,越轨的事她只可能做一次。

    晚上是王伟最难受的时候。想到人家全家团聚的欢乐,他感到被抛弃和嫉妒相交织的强烈的自暴自弃的悲伤。他远远看着倪琼屋子的灯熄了。他差不多想立刻自杀。

    倪琼正在小柱子的怀抱里。小柱子爱她,经历过许多女人,他怀着内疚疯狂地报答她。倪琼凭他的表现就知道他曾经背叛过她,她有不可思议的直觉。悲伤涌起。一个快乐的人同时是一个悲伤的人,悲伤是藏在快乐里的。小柱子的手已经很遥远,她身上对男人的印象正在复苏,好像男人已经走了许许多多的路,还是到不了她身边。我要抓住你!

    小柱子的亲近中含着绝望,他渴望切开他们之间隔着的东西,那东西正使他们越离越远。小柱子的手像魔爪急切地要抓住什么,要牢牢地吸附。倪琼熟悉的一切从很飘渺的雾中渐渐浮现出来。人恋旧是因为不想让过去消失得干干净净,要留住岁月,故人就是岁月的化身,你老了,你年轻时的一举一动却刻在对方心里。只有一个男人的生活真好,你的理想是他,现实也是他,唯一的小柱子。你的目标明确,你的牌捏在手里稳稳当当。但是,“在你我不经意的时候,最美好的已失落。”小柱子的怀抱还是那个怀抱,又不是那个怀抱了。那个怀抱里有过别的东西。半年不见,儿子发育了许多,更何况人的心?

    小柱子,你以为你抱着我吗?我在你怀里时我其实不在,我这时候离你最远。多么陌生的感觉,那种心心相印的亲密没有了。倪琼突然像挨了一耳光——我的怀抱里就没有过别的东西吗?可怜的王伟。我们已经习惯了慢慢建立起来的默契。那一切跟小柱子的不同,也跟小柱子没关系,但那个世界同样存在,要想一刀割开是可笑的。如果你没有了那种心心相印的亲密,跟谁不都一样?完美是没有的,只有分享永恒。王伟我们不会有第二次,但我的世界中不能没有他,他的位置没有人能代替,连小柱子也不能。一个曾经熟悉的世界变得陌生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反而越来越熟悉。一切都在变。有爱情,但在一个对象身上没有永恒的爱情。王伟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再像先前一样面对方怡,没有一个女人是倪琼的对手。人总是在很受伤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在那里。

    何雷像那些从大山里来的土孩子一样走着去学校报到。一把手的位子没了,但做学生的滋味是梦寐以求的。还要面对他最怕见的肖鸿,他们都是最高傲的人,意大利的尴尬一幕使他们变成了陌生人,连招呼都不打。得不偿失吗?也许。她最严重地伤害了他,但他感谢她。如果没有她,他不知道爱爱情是什么,也不会去念什么研究生。人是需要研不究,研究身边的世界,研究自己。远远地他看见一对年轻人亲昵地走在一起,那应该是何雷和肖鸿。说他多么羡慕他们。

    董律师的案子在三个月后的一天开庭。

    案子是曝过光的,旁听的人坐得满满的,有不少是新闻媒体的人。律师让你看到的是上半身,除了知情者,没有人知道他的腿已经不可救药。案子赢了。这已在意料中。然后董律师摆脱媒体回到了他的住所。他没有必要再呆在医院。

    适应轮椅不是件容易事。他身边没有助手,样样要靠自己。有时候苏冉来,有时候丫丫带着季军一起来。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打的最后一场官司。这个世界强手如林,一个残废人不该抢别人的位子。他辉煌过了,这就够了。苏冉说:我们连手怎么样?我做你的助手,你继续当你的大律师。董律师不答应。我想干点别的,适合我干的,做不了也没关系,我要做个逍遥派。没几天他就一个人到三亚去看海,苏冉都是听丫丫说了才知道的。

    你不要替他担心,他的智力足够让他走遍全球。他的理想就是走遍全球,他想了就做,他不是哈姆莱特,他是鲁宾逊。

    苏冉在耐心地等他回来。

    她拿不准他会不会接受她。他可能会说,冉冉,我们太熟悉了,生活起来没有激情。你是一个理性的女人,不合我的胃口。我现在对女人没有兴趣。等等。总之他要逃开,要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她推开。但是她要等。如果有一天他想找个伴一起周游世界,难道还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三亚。海军游泳场。

    碧蓝的波涛一望无际。

    一个内地游客在潜水时出了问题,他淹死了。

    董律师亲眼看着他的遗体被捞上来,剥去潜水衣,装进冰柜。人的生命就是这样,说没有就没有了。

    冉冉,你不是说男人没有性就不愿跟女人交心吗?

    我永远都爱你,但我不要你的性,只做你的朋友。

    晓龄二〇〇〇年五月二十九日于玉龙雪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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