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观学概论-中观学派之源流及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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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中观学派理论在印度之源流

    公元前后,除比丘教团外,各地均有在家佛教信徒团体成立,彼等自称菩提萨埵,意为求觉悟者,略称菩萨。菩萨一词于本生谭中,原指佛陀之前身,特用于未达佛果之修道阶段;上述在家信徒特具信心,自信必能成佛,故亦自称菩萨。此种教团中,亦有来自比丘教团者,彼等信徒逐渐纂集,传诵异于当时经藏《阿含经》之经典者,如《般若经》、《法华经》、《维摩诘经》、《华严经》等大乘经典。此类经典叙述般若空之思想,并以诗歌赞叹佛陀永恒之生命,强调“上求菩提,下化众生”之思想,并呵斥声闻之希求自度乃不了义,重视六波罗蜜之实践德目,尤其强调布施之重要性。其行动不仅具有社会性、实践性之意义,且渗入了浓厚的宗教情绪。这种教团就是菩萨团。

    随着部派佛教的发展,一部分佛教徒众愈益走向人世间,佛教教团随菩萨团的产生,由“森林哲学”迈向了“社会哲学”。比丘使自身的生活迈向社会,并接纳在家男女为信徒;同时,他们也加入菩萨团中,积极参与或干预现实生活,从而大幅度地更新了佛教的早期观念。公元前1-3世纪,这种思潮在印度南方的案达罗王朝、北方的贵霜王朝,以及恒河平原上的吠舍离等地,纷纷涌现出来,与早期佛教教义形成了明显的对立。这种思潮逐渐成熟,其秉持者往往自称“方广”、“方等”或“大乘”,以后则汇集成了统称“大乘佛教”的思潮。

    案达罗是大乘中观学派创始人龙树的故乡,他生于此,卒于此,思想影响非常深远。但关于案达罗整个佛教的背景,由于史料的缺乏,现今所知甚少。不过据北凉昙无谶译《方等无相大云经》卷六记载,佛灭后700年,南天竺有一小国,名“无明”,其城曰“熟谷”,其王名“等乘”。王死之后,王女增长嗣位,威伏天下,支持佛教,摧伏邪见,遍阎浮提起七宝塔,供养佛舍利。学术界普遍认为,“无明”即是案达罗的误译,“熟谷”指克里希那河南岸的驮那羯磔国,“等乘”则是娑多婆汉那的意译。增长女王在娑多婆汉王朝昌盛时期当权,是确有其人其事,说她特别提倡建造佛塔,与那里流行的崇拜完全一致。在公元1世纪,案达罗地区还出现过名叫“方广道人”的一个极端派别,他们倡导“一切法不生不灭,空无所有,譬如兔角龟毛常无”(见《大智度论》卷一),号称“方广部”,亦曰“大空宗”,龙树斥之为“恶趣空”(将“空”视为虚无,即否定因果道理,不知缘生无性之理而缪解定义,执著于断空之见,否定真俗二谛)。他们主张,人界所见的佛陀及其一生行事,只是佛的变化示现,佛、佛所说法、佛接受布施等等,本质上是空无所有的。同样,僧团也不是实体,供养僧团也不会得到什么福报。又据《论事》记载,方广部还主张,在信仰和践行一致的条件下,出家人可以结为夫妇。这些说法虽属外道言论,但已经含有大乘空宗的思想。

    中观学派的思想,虽然来源于《般若》等经典,但导源于原始佛教圣典《阿含经》。在声闻学者讲释空义,解释“我空”和“法空”时认为:我空即人我空无之理。凡夫之人妄计色、受、想、行、识等五蕴是我,强立主宰,引生烦恼,造种种业。佛为破除此一妄执,故说五蕴无我之理,谓“我”仅为五蕴之假和合,并无常一之主宰。声闻、缘觉等二乘人闻之而入无我之理,称为人空;法空,即诸法空无之真理。二乘之人未达法空之理,犹计五蕴之法为实有者,佛为破此一妄执,故说般若深慧,令彼彻见五蕴自性皆空。菩萨闻之而入诸法皆空之理,称为法空。在原始佛教圣典《阿含经》里,已经有了“五蕴”的理论,在部派佛教教理,对人、法二空亦有不同的看法,由此可以看出“空”的理论发展的过程。声闻学者或明我空,或明法空,思想都直接出于《阿含经》。大乘学者如中观学派创始人龙树,唯识学派创始人无著,他们所阐释显了的空义,也有出于《阿含经》的。龙树的《中论》里引《虚妄取经》及《化迦旃延经》以明空;《十二门论》引《裸形迦叶经》以明空;《大智度论》三问中的空门,全引《阿含经》;四悉檀中的第一悉檀,即根据《小部》的《义品》(《大智度论》译为《众义经》)而说明的。无著的《瑜伽师地论》不但“闻、思地”都依据《阿含经》,《菩萨地真实义品》所引的三种经,除《转有经》外,《义品》与《迦旃延经》也都是出于《阿含经》的。

    佛法中不论那个学派,都是以修行的应离应行为主的,所有的佛教理论,都是为修行服务的。修行中最重要的,是要具足如实智。既称“如实”,则其所观的对象,就必定是真、是实、是谛、是如。大小乘都说到它们,它们是佛法中常见而又重要的几个名词。这几个名词,都在《阿含经》里。如在释缘起时,《杂阿含经》296经说:“此法常住法住法界。……此等诸法、法住、法空、法如、法尔,法不离如,法不异如,审谛真实不颠倒。”在释“四圣谛”时,《杂阿含经》417经说:“如如,不离如,不异如,真、实、审谛、不颠倒。”这是说缘起因果,“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其缘起流转与缘起还灭此彼之间的因果理则,就是缘起支与四圣谛。缘起、圣谛的必然性、确实性的因果法则,就是事理的正确判断,是理智与对象的一致。如此的就见其如此,所证与法的真相完全吻合,没有一点错误,这就是真理。所以佛陀赞叹而形容时说:“是真、是实、是谛、是如,非虚、非倒、非异。”后来的学者,把形容缘起法则的话放在具体事实上,认为一切具体法是真、是实、是谛、是如。如萨婆多学者的执一切有,原因就在此。大乘经典中很多名词,如涅槃的同义词,以及法性、法住、法界、真实、真谛、真如、非虚妄性、不变异性及《般若经》的真如十二名等都脱胎于此。《阿含经》里的缘起、四谛,都是就因果生灭中的必然法则说的。因为缘起法则的深隐难知,于是或者在具体(形而下)的事物上,或者在深隐(形而上)的真实上,来说明显示它;但缘起法则,并不就是具体的事物或形上的真实。

    二谛是佛法的纲要,若空若有,都是依此而开显的。可是,现有的《阿含经》中,未见有明白的说明。但《俱舍论》卷二十二所说的“余经复说谛有二种”,《阿含经》应该有明阐二谛的经文,只是汉译本中未曾译出罢了。况且二谛是大小乘空有一切部派共同所无异议的,那是原始佛教所有,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二谛是从不同的认识而安立的两种真实。佛陀不像庸俗者那样固执世俗,而能引凡入圣,阐述这即俗而真、随顺第一义的世俗法,称之为“中道”的立场。《杂阿含经》300经说:“离此二边,处于中道而说法,所谓: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中道”是不落凡夫二边的恶见,能即俗明真,是恰到好处的说法。这里所说的就是“此有故彼有……”的缘起法。中道,本形容中正不偏。在《阿含经》中,就行为实践上说的,是离苦乐二边的不苦不乐的中道行(八正道);在事理上说的,即缘起法。缘起法是佛教的中道法,因为缘起法可以离诸边邪执见。《杂阿含经》300经与262经说,缘起以离有无二边见;297经说,缘起以离一异二边见。这些断常、有无、一异等偏邪执见,均可以由缘起法来远离它;反过来,则可显示缘起法的不断不常、非有非无、不一不异。一方面破诸外道的偏邪,一方面显示诸法的实相,所以缘起法是中道。

    中道立场所说的缘起法,是世俗还是第一义谛?《杂阿含经》335经(《第一义空经》)说:“俗数法者,谓此有故彼有……”《增一阿含经七·六重品》第7经也有相同的文句:“云何假号因缘?所谓缘是有是,此生则生。”中道立场所说的“此有故彼有”的缘起法,经中说是“俗数法”,是就世间一切因果生灭的假名因缘建立的。即假名缘起以离我我所、常断、有无、一异等邪见。因离执而悟,是第一义空,故《中论》说:“如来说空法,为离诸见故。”缘起生灭法是俗数假名法,于中能离诸错乱,便是第一义空;是正确不颠倒的世俗谛,能即此缘起法以显第一义谛,所以称为中道。

    前文说缘起是真是实,此处又说是俗数假名法,到底缘起是真是假?所谓空者见假,有者执实,各走极端了,其实两者并不矛盾。缘起法之认识与对象符合,确然不谬,所以说是真是实。那么此因果的具体法是实有自体吗?有常住不变性吗?有主宰独立性吗?没有。缘起的生灭法,确是俗数的假名法;缘起假名,不失为世俗的谛实。至于见常、见一、见我、见我所,只是凡夫的错见;佛陀以超越凡情之第一义立场否定,所以是空。如《阿含经》以现实人生的立场来说明空,这是生命缘起之空;约圣者深刻地理解到究竟真实说,是第一义谛。真谛,是形容其正确,并不是实有自性。这种觉解,是常人所不能了解的,所以叫“第一义”,就是“胜义”。就圣者与众生共同所有的因果现象说,是俗数法,是假名安立的。佛陀了解体验到第一义真实之空,所以解脱,所以能知世俗谛假名;凡夫不能了解,执此假名为真实有,只说某一些是假名的、是空的,所以生死流转。

    佛法说空,有体验的方法,这是属修行实践的,也可以说是“空的方法论”。而方法论在佛法中来说,就是“思择与现观”。现观在经论中常有很多的别名,如知法、现法、入法、正见、正观、如实知等。现观是一种亲切、直接而明白的体验,是一种直觉到的经验,不是意识的分别,不是抽象的说明,也不是普通的生活经验;而是内心深入对象的一种特殊经验,是一种神秘的经验。这种神秘的经验,为世界各宗教所共有,而作为其理想境界。狂热的信心中,加上虔诚的宗教行为,如祭祀、忏悔、禁食、修定等时,由精神的集中迫发出一种特殊的经验,在直觉中见神、见鬼、见上帝或其他种种神秘的现象,这些可称之为“美丽而危险的歧途”,佛陀称具有这种现观的人为“增上慢人”。佛法中的现观,当然也是一种直觉经验,般若的无分别智等都是这类直觉。如果学佛法时注重这种直觉的现观,就容易与其他宗教相混,而失却佛法的特质。因为这种没有通过理智的直觉,混入由于信仰及意志集中所产生的幻象以后,虽有其内心的体验,但不与真相相符合,所以这种不正确的境界,是非常危险的。得此境界的人,尽管可以发生坚强的自信心,但对身心修养、社会、国家,不能有什么实际的利益,或者有小利而引起极大的流弊,甚至会导致邪教的产生。佛法的现观是直觉,是正觉,特重理智,是通过了理智思择的,必须经过多闻、寻思、伺察、简择种种的阶段。在思择中得到一种正确的概念之后,再于诚信与意志集中之中去审谛观察,以达现观。所以,佛法的方法是信仰与理智合一的,在一般知识与特殊体验合一的,从现观去体验空性之前,必先经过分别智慧的思择。故《阿含经》说:“先得法住智,后得涅槃智。”从闻而思,从思而修,从修而证,是佛法修行的要则,决不容逾越。大乘中观学派是从佛法现观成就的结果,即得到一种离绝一切思维分别、能知所知平等三等、融然一体的直觉中发展起来的思想见解。

    (第二节)中观学派在印度的传承

    中观学派源于释迦牟尼,而释迦身为佛教教主,自然不是哪一派的独尊。文殊师利助佛弘教,也无宗派可言,但文殊菩萨号称大智,吐言敷教,多以缘起性空为主,又在佛前说《摩诃般若》,因此被后世中观师推为始祖。

    文殊,梵名Manjus′ra,音译为文殊师利、曼殊室利、满祖室哩,意译为妙德、妙吉祥、妙乐、法王子。为我国佛教四大菩萨之一。或谓其为已成之佛,如《首楞严三昧经》卷下载,过去久远劫有龙种上如来,于南方平等世界成无上正等觉,寿四百四十万岁而入涅槃,彼佛即今之文殊师利法王子。或谓其为实在人物,如《文殊师利涅槃经》谓,此菩萨生于舍卫国多罗聚落梵德婆罗门家,生时屋宅化如莲花,由其母之右胁出生,后至迦释牟尼佛所出家学道。此外,亦有说文殊菩萨为诸佛菩萨之佛母者。文殊菩萨与普贤菩萨同为释迦牟尼佛之胁侍,分别表示佛智、佛慧之别德。文殊菩萨所乘之狮子,象征其威猛。因文殊菩萨与般若经典关系甚深,故大乘中观学派尊其为始祖。但实际上中观学派始于龙树。故讲中观学派之传承,当以龙树为始。

    第一代 龙树菩萨

    龙树,梵名Māgārjuna,音译那伽阏剌树那、那伽阿周陀那,为印度大乘佛教中观学派之创始人,又称龙猛、龙胜。在佛教史上,龙树是一个传奇式人物,在密宗中有极高的声誉,瑜伽行派也很推崇他。他成了大乘佛教的权威,号称“千部论主”,其论著成了不容置疑的经典。关于他的传记就很模糊,带有浓厚的神话色彩。以他的名义流传的著作也较复杂,实际上不一定都出自他的手笔。鸠摩罗什所撰的《龙树菩萨传》,是有关龙树生平最早的记载,相对而言,比较可信。

    龙树大约为二至三世纪时人,出生于南印度婆罗门种姓家庭。自幼颖悟,学习“四吠陀”、天文、地理、图纬秘藏及诸道术等,无不通晓。曾与契友三人修得隐身之术,遂隐身至王宫侵凌女眷。其事败露,三友人为王所斩,仅师一人幸免。以此事缘,师感悟爱欲乃众苦之本,即入山诣佛塔,并出家受戒。

    出家后,广习三藏,然未能餍足,复至雪山(喜马拉雅山),遇一老比丘,受以大乘经典,惟以虽知实义,未能通利。又以曾摧破外道论师之义,故生起邪慢之心,而自立新戒、着新衣,静处一水晶房中。其时,有大龙菩萨,见而愍之,遂引入龙宫,授以无量之大乘经典,师遂体得教理。“龙宫”,有学者认为当是傍湖的山窟岩洞。然据先业师吴泽霖教授考证,在古印度有名为“龙族”的民族存在,“龙宫”当为龙族所建之小王国之宫殿。其时南印度王信奉婆罗门教,攻击佛法。师遂往教化,使南印度王放弃婆罗门教信仰,师造《庄严佛道论》、《大慈方便论》、《无畏论》、《中观论》等。师与婆罗门比咒术获胜,又自命“一切智人”,以神通示天与阿修罗战,使万余婆罗接受佛戒。此后大力弘法,广造大乘经典之注释书,树立大乘教学之体系,使大乘般若性空学广为传布全印度。晚年住于南印度之黑峰山,门弟子有提婆等。

    西藏所传龙树之事迹与前所述相异之处颇多,例如多罗那他之《七高僧书》谓,师曾习“无量寿陀罗尼”,成就大孔雀女、九夜叉等种种悉地;令德叉龙王之女及其眷属建立寺院、支提;后与诸夜叉女共于吉祥山修怛特等;另有谓师曾以白芥子七粒开南印度铁塔,得《金刚顶经》。凡此种种纪传,颇具密教色彩,概为后世之传说。

    有关龙树出生之年代,诸说有异:僧叡之《大智度论序》、慧远之《大智度论抄序》(收于《出三藏记集》卷十)等载,师生于佛灭后九百年顷;《百论疏》卷上载,师生于佛灭后五百三十年顷。依《三论游意》、道安之《二教论》、《龙树菩萨传》等说,师生于佛灭后八百八十年顷,即公元四世纪末。现代学者,如印顺法师等多采用第三说。

    关于龙树之入寂,据《龙树菩萨传》载,有一小乘法师,以嫉恨之故,不愿师久住于世,师知晓后,即入静室,行蝉蜕而去。可据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十《萨罗国条》载,该国国王娑多罗诃皈依师,师以妙药赠之,二人俱长寿不衰。王子欲登王位,故乞请师自尽,师即以乾茅叶刎颈,王因哀愁之故,不久亦命终。当时的南印度,正值案达罗王朝衰落、甘蔗王朝兴起之际,龙树把这里当作其传教基地,与案达罗普遍兴起大乘思形势是吻合的。但是,这里也是南传上座部的影响范围,婆罗门教的势力更是根深蒂固,三者围绕争夺国家的支持,或对国家的控制权,展开了激烈的角逐。关于龙树入寂的两个传说,情节虽然不同,但都说明了龙树是因为自己的传教活动,导向了残酷的政治斗争和思想斗争,以致死于非命。至于龙树之年寿,依《十二门论宗致义记》卷上、《法苑珠林》卷五十三等所说,皆谓师之年寿达于数百,其说实难采信。然若依《南海寄归内法传》卷一“朝嚼齿木条”及其他诸书所说,师擅长药术,推测其年寿应在百岁以上。鸠摩罗什(344-413)为之作传时,称“始过百岁”。

    龙树之著作极丰,如:《中论颂》、《十二门论》、《空七十论》、《回诤论》、《六十颂如理论》、《大乘破有论》、《大智度论》、《十住毘婆沙论》、《大乘二十颂论》、《菩提资粮论》、《宝行王正论》、《因缘心论颂》、《菩提心离相论》、《福盖正行所集经》、《赞法界颂》、《广大发愿颂》等;造论之多,世所罕见,遂有“千部论主”之美称。后世基于师所造之《中论》而宣扬空观之学,称为中观学派,并尊师为中观学派之始祖。此外,龙树又被尊为付法藏第十三祖,且于我国、日本,古来被共尊为“八宗之祖”。

    第二代 迦那提婆

    目前无法弄清楚龙树同般若类经典的关系,但是龙树把早期的般若思想组织起来,形成了一个更显密的宗教哲学体系,则无疑问。他的弟子提婆,在完成这个体系过程中,起了重要作用。

    迦那提婆,梵名Kāna-deva,意译为单眼提婆,又称提婆(梵Deva)、圣提婆(梵rya-deva)、圣天。南印度婆罗门出身,或谓师子国(斯里兰卡)人。博识渊览,才辩绝伦。尝挖凿大自在天金像之眼,后复自挖取只眼回施大自在天,故名迦那提婆。初谒龙树,龙树令弟子以满钵水置前,提婆即以一针投入水中,两人欣然契合。出家为龙树弟子,以智辩著称,后游历印度各地,大振破邪之剑,调伏外道,度人百余万。后以构怨,为外教徒所刺,遗谒曰:“诸法本空,无我我所;无有能害,亦无受者。”

    鸠摩罗什亦为提婆作传,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所传亦多。提婆到南萨罗国与当时受到引正王敬重的龙树论议,遂从龙树受业,曾代龙树去摩揭陀国的波吒厘城(在今巴特拉西北至订那浦尔之间),战胜该城国王支持的外道,重树佛教威德;又到朱木拉河与恒河汇合之处,破除在此河沐浴可以消罪得福、自沉能够升天受福的外道和迷信之说。此汇合处有钵罗耶伽国(今阿拉哈巴德),提婆在这里曾与婆罗门外道展开著名的论战,以“天”(提婆之名之意译)是“我”,“我”是“汝”,“汝”是“狗”的循环论辩,说明“循名求实,实不可得”的空观道理。他相当坚决地反对对大自在天的偶像崇拜,认为假黄金、颇梨等饰以惑人是不应该的,主张“以威灵感人,智德伏物”,并将神眼挖出。

    提婆著有《百论》、《广百论》。提婆之论,重破外道,毕生致力于弘扬龙树的中观学说。弘扬缘起性空,提婆与龙树相同,而在破斥方面,龙树重在破斥小乘,而提婆重在破斥外道。提婆弘扬大乘佛教的时候,外道学说兴盛,而佛法衰微,因此提婆与外道辩论,为法忘身,遂被外道刺死。

    龙树、提婆师徒两人的经历非常相似,都出身于婆罗门,又都为婆罗门的对手。他们不但依靠自己的辩才,而且时常采用神通,用以战胜论敌和弘扬佛教。他们的生活放浪不羁,往来于权势富贵之间,同上座部和说一切有部的严戒苛律、禁制五情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大乘思潮中,始终存在着密教化的倾向,这在龙树和提婆的生平中可见端倪。

    第三代 罗睺罗跋陀罗

    罗睺罗跋陀罗,梵名Rāhulabhadra,略称罗睺罗多、罗睺罗。印度迦毗罗卫国人,姓梵摩。早年入那烂陀寺,从尊者黑者(藏名Nag-po)受具足戒,学声闻乘。又依无分别者(藏文Rnam-parmi-rtog-pa)广学大乘及秘密乘,并弘通中观之宗义。随侍迦那提婆,证皆空之理,于那烂陀寺教化僧徒。提婆示寂之际,受其心随之教说(藏文snin-pohidon-gyibstan-pa)。著有《赞般若偈》、《法华略颂》,其片断散见于汉藏文佛典中;还著有《中论释》,真谛曾翻译为汉语,但后来佚失。又据《付法藏因缘传》卷六载,师曾从提婆受婆罗门所造之《鬼名书》,后以种种方便教化众生,付法予僧伽难提。

    第四代 青目

    青目,梵名Pigalanetra,音译宾伽罗、宾头伽罗。身世不详。四世纪顷之印度人,为注释龙树《中论》之论师。他的著述《中观论释》经过鸠摩罗什翻译传入中国。我国三论宗之“于”、“教”两种二谛义,就是根据青目的《中观论释》而建立。青目的《中观释论》最能体现龙树《中观论》的原意。据僧叡《中论序》:“其染翰申释者,甚亦不少。今所出者,是天竺梵志宾伽罗,秦言青目所释也。其人虽信解深法,而辞不雅中,其中乖阙烦重者,法师皆裁而裨之。”据《大乘玄论》卷二载,师于佛灭后一千年出世。

    (第三节)中观学在印度的发展

    中观学派经青目著《中论本颂》之注释及婆薮开士之《百论本颂》注释之后,受到不断壮大的瑜伽行学派唯识思想的冲击,也有不少的变化。其后,四至五世纪出现之佛护系统称为具缘派,清辨系统称为依自起派。此即中观学派分出之两大派系。佛护和清辨,皆为僧护之弟子。

    佛护,梵名Buddhapālita,西藏名为Sas-rgyas bskyan′s。据多罗那他之《印度佛教史》载,出身于南方坦婆罗国之汎沙苦利陀,乃龙友(梵名Nāgamitra)之弟子,并师事僧伽罗苦什达(梵名Sāmgharaksita,意译即僧护),学习龙树之中观思想,最得上智。又礼拜文殊菩萨之圣容,住于南方檀多弗利伽兰说法,并为龙树、提婆之论书作注释,遂得利卢部之悉地。他被视为根本《中论》八大注释家之一,而被尊称为“长老佛护”,在印度中观学思想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曾与清辨论师彼此立于批判之立场。至月称论师出现时,佛护之地位复被肯定,而成为《中论》之佼佼者。宗喀巴大师称龙树、提婆为“根本中观师”,而将佛护以下称为“随持中观师”。佛护的弟子很多。其所著《中论注》除第一、二、三品外,均为简明易解之注释。

    约在公元470-540年间,佛护创立了中观具缘派。龙树依《般若经》而造《中论》,倡说“缘生即空”之义,于《中论》本颂之《归敬颂》中,列不生、不灭、不常、不断、不一、不异、不来、不出等“八不”,以破诸法有所得之见解,阐明缘起即因待之法。故可谓中观学派乃通达诸法缘生之义,令有无之诸见皆泯绝,而使真空中道之现前。六世纪佛护与清辨二人见解互异,各自造立论书,批评对方之说,由是中观学派乃分裂为二,即以清辨之学为主流之依自起派,以佛护学说为主流之具缘派。佛护之具缘派主张诸法毕竟空之说。所谓毕竟空,又作至竟空,意指诸法究竟不可得。亦即以空破诸法,使无遗余,不执于一物。《大智度论》卷三十一区别毕竟空与性空,谓毕竟空为无有遗余,性空则是本来常尔;毕竟空多诸佛所行,性空则为菩萨所行。亦即以空破诸法,毕竟不执于一物,三世清净为毕竟空;一切诸法自性空,众缘和合似为有,若离众缘,其性不可得,是为性空。《中观论疏》卷一末释毕竟空谓,众生性边亦如虚空,其中无生死往来,亦无解脱者。以生死本自不生,故无往来;既无生死之往来,生何所灭,故称为涅槃,故无解脱。所以生死涅槃毕竟皆空,故一切无生。又涅槃本自不生,生死亦本自无生,故称一切不生。毕竟空者,若有生有不生,则非毕竟空。以一切无生,称为毕竟空。七世纪时,有月称(梵名Candrakīrti,西藏名为Zla-ba grags-pa或Zla-grags)撰《中论注》、《六十颂如理论释》、《四百论注》、《入中观论》等,提倡具缘派之说,并对清辨之《中论注释》予以强烈评议;其学说思想后传入我国西藏并广泛流传。其后,又有寂天(梵名S′āntideva,西藏名S′hi-ba lha)论师,作《菩提行经》、《大乘集菩萨学论》等,祖述中观之旨趣。中观学派与瑜伽行学派渐有相互融摄之倾向,而形成中观瑜伽派,由是具缘派与自依起派之对立,及各自演布之情形,即自然消融于中观、瑜伽两大交流之潮流中。

    依自起派约为公元五至六世纪间,由清辨(梵名Bhāvaviveka,或Bhavaya),为主流而创立。清辨作《般若灯论》一书以释《中论》之教旨,并于书中对佛护之论说详加批评,另著有《中观宝灯论》、《中观心论颂》、《摄中观义论》、《大乘掌珍论》等书。清辨与瑜伽行学派展开“空有之诤”。护法承继无著、世亲,说尽空之有;清辨祖述龙树,主张尽有之空,彼此相破相成。还传说师在南印度主持五十余所伽兰,宣说教法,造《中论释》,破斥佛护的具缘派之学说。其后有观誓(梵名Avalokitavrata)著《般若灯论注》一书弘扬清辨之学说。据唐代地婆诃罗三藏之传说,谓当时那烂陀寺有智光(梵名Jāna-prabnā)承龙树、清辨之学说,依《般若》、《中观论》等,立心境俱有、境空心有、心境俱空三时教判,以无相大乘为了义,与瑜伽行派之戒贤论师相抗衡。准此而言,智光论师当属依自起派之重要论师。

    (第四节)中观学派在中国的弘传

    中观学派传入我国称为三论宗,因以《中观》、《百论》、《十二门论》等三论为所依,宣扬空、无相、八不中道等义理,故又称空宗、无相宗、无相大乘宗、无得正观宗、嘉祥宗、提婆宗、般若宗、破相宗。以注重阐扬诸法性空,故又称法性宗。

    中观学派传入我国,其派有二:由古代西域莎车国王子须利耶苏摩传鸠摩罗什者,称为“古三论宗”;日照三藏于唐高宗仪凤年间(676-678)传入清辨、智光二论师之系统,则称“新三论宗”。其中鸠摩罗什译有《大品般若经》三十卷、《大智度论》百卷、《中论》四卷、《十二门论》一卷,并译出《龙树菩萨传》和《提婆菩萨传》,奠定了中观学派在我国的基础。罗什门下号称桃李三千,然高足仅十人,即僧肇、道生、僧叡、昙影、慧严、慧观、僧、道恒、道标、道融。其中,僧肇著《肇论》、道生作《二谛论》、昙影作《中论疏》、道融作《三论注》。而以慧观、道生、僧叡等多弘法于江南,僧肇、昙影、道融等则宣教关中,遂形成三论宗南北二学派。其后有昙济出,著有《七宗论》。

    公元401—480年之间,北派以无人才而渐趋消沉,南派因受《成实论》压迫而未能发展。六世纪时,有僧朗出,入关师事昙济,以破小乘得梁武帝崇信,稍振“三论”之势,惟此时多于山中修习止观,又因当时盛行《成实论》之研究,故少受外间注意。僧朗之后,僧诠继起,欲振“三论”之学风,然因当时流行《地论》、《摄论》等缘起论之法门,故僧诠所倡之“三论”亦受其影响,而异于罗什之旧说。僧诠门下有法朗、辨公、慧勇、慧布四哲,其中以法朗尤为俊杰,奉随之众千余人,门下二十五人,而以嘉祥大师吉藏最为特出。吉藏止住嘉祥寺,大阐“三论”,集三论宗之大成而使之进入黄金时代(581-623)。吉藏以后,虽有智、知命、智实、寂师、慧远等高足继起,然因无卓绝之大师,无切实之行证,复受法相唯识宗之排斥、思潮之变迁、学者之好异思迁、禅宗之盛行等因素影响,唐代中叶,三论宗遂告沉寂。又法朗之门下,另有慧均作《四论玄义》,系统不详之硕法师作有《三论疏》及《三论游意》,亦为一时之“三论”硕学。在南北朝时,有在《中论》、《百论》、《十二门论》之外加《大智度论》,四论并重,讲习演布蔚为风气,盛行于一时,后世遂以“四论宗”称之。而我国之佛教史,无所谓之四论宗,而实为我国三论宗衍生之支派。

    中观学派之思想在我国各宗派中,并非三论宗一家,天台、华严、禅宗都含有中观学派的思想。不过根据传统习惯,以三论宗为其主流,以莎车王子为第五代,鸠摩罗什为第六代,继而叙述中观学派在中国汉地之传承。

    第五代 须利耶苏摩

    须利耶苏摩,西域莎车国之王子。莎车国即今我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莎车县,位于塔里木河上流。莎车国后为疏勒国兼并,莎车王子便委国请从而为沙门。王子兄弟二人,兄名须利耶跋陀,亦一同出家。苏摩才学超绝,名重当时,专以大乘为化,善龙树中观学,诸学者尊崇之。其时鸠摩罗什亦来奉侍于师之座下,师为说《阿耨达经》,罗什遂研核大小乘,而归向大乘,并广求义要,听闻《中论》、《百论》、《十二门论》等。须利耶苏摩事迹功绩史载不详,然其门下培育出鸠摩罗什这样的思想家、翻译家,使缘起性空之学在我国得以流传和发展,这是对龙树中观学的极大贡献,因而自古即以之为三论宗及天台宗传承之一祖。

    第六代 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344-413,一说为350-409),简称罗什,意译作童寿。东晋龟兹国(新疆疏勒)人,我国古代四大译经家之一。罗什祖籍印度,家世相国,父鸠摩罗炎,将嗣相位,乃辞避出家,东渡葱岭,游化诸国。龟兹王闻其高才,心甚慕之,自出效迎,请为国师。王有妹年始二十,识悟明敏,诸国行聘,皆不肯行,及见鸠摩罗炎,意即许之。国王强为妻之,逾年生罗什。罗什自幼聪敏,七岁从母入道,游学印度,从师受经,日诵千偈。遍参名宿,博闻强记,誉满五天竺。因其母是王妹,利养甚多,乃携罗什避之,年九岁随母渡辛头河至罽宾,遇名德法师槃头达多,受《中阿含经》、《长阿含经》。十二岁随母还龟兹,中途经沙勒,学一切有部《发智》、《六足》诸论,又诵《增一阿含经》。沙勒国王听从当地三藏法师喜见的建议,为了鼓励国内僧众,同时也为了对龟兹王表示友好,特地举行法会,请罗什升座讲说《转法轮经》,年轻的罗什从此声誉鹊起。

    罗什又从罽宾国来的三藏法师佛陀耶舍学习《四韦陀》及五明诸论、阴阳历算,乃至外道经书、文学著作等。他在沙勒遇到莎车王子须利耶苏摩,便随侍其身边参学,学习《阿耨达经》。罗什闻说阴界诸入皆空无相,怪而问道:“此经更有何义,而皆破坏诸法?”苏摩答曰:“眼等诸法,从众缘起,非真实有。”罗什执诸法为实,苏摩据缘生为虚,于是研核大小,往复移时,罗什方知理有所归,遂论小向大,乃叹曰:“我昔学小乘,如人不识真经,以为妙。”因广求大乘义趣,悟蕴、处、界诸法都是性空无相。从此信奉大乘中观学派,受持《中论》、《百论》、《十二门论》等诸论。不久随母至温宿国,大破一著名外道,于是名声远播,四方宗仰。龟兹王躬往温宿迎罗什还国。年二十岁,具足于龟兹王宫,从卑摩罗叉学习《十诵律》。不久,他的母亲辞往印度,临行嘱咐罗什:“方等深教,应大弘真丹,传之东土,唯汝之力,但于自身无利,奈何?”罗什说:“大士之道,利他忘躯,若必使大法流传,能洗悟蒙俗,虽复身当炉镬,苦而无恨。”于是留跓龟兹,住新王寺,就读《大品般若经》;又住雀梨大寺,读大乘经论,发其精微,洞其秘奥,西域诸国莫不伏其神俊。于是道震西域,声流东土。

    苻秦建元十五年(379),东土僧人僧纯、昙充等游学龟兹归来,称赞龟兹佛教盛况,盛赞青年比丘鸠摩罗什才智过人,弘扬大乘佛法。当时道安法师非常重视译经事业,听到罗什在西域有如此的声誉,就一再敦请苻坚迎请罗什来中原。建元十八年(382),苻坚遣将吕光率兵相迎。吕光西征既利,遂迎罗什,然于途中闻苻坚败没,遂于河西自立为王,罗什乃羁留凉州十六七年。直至后秦姚兴攻破吕氏,罗什始得东至长安,时为东晋隆安五年(401)。姚兴礼为国师,居于逍遥园,与诸义学沙门从事译经工作。

    自后秦弘始五年(403)四月始,罗什先后译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般若经》、《法华经》、《大智度论》、《阿弥陀佛经》、《维摩诘经》、《十诵律》等经论,有系统地介绍龙树中观学派的学说。其译经之总数说法不一,《出三藏记集》称三十五部计二百九十四卷;《开元释教录》则谓七十四部三百八十四卷。自佛教入传,汉译佛经日多,但所译多滞文格义,不与原本相应。罗什通达多种外国语,所译经论内容卓拔,文体简洁晓畅,至后世颇受重视。其时,四方贤俊风从,罗什悉以培育,皆得玄悟。罗什一生致力于弘通之法门,当为般若系之大乘经典与龙树提婆系之大乘中观部论典之翻译。所译之经典,对我国佛教的发展有很大的影响。其所译之《中论》、《百论》、《十二门论》,道生传于南方,经僧朗、僧诠、法朗,至隋之吉藏而集三论宗之大成;再加上《大智度论》,而成四论学派。其所译之《法华经》,肇启天台之端绪;《成实论》为成实学派之根本要典;《阿弥陀经》及《十住毗婆沙论》为净土宗所依之经论;《弥勒成佛经》促成了弥勒信仰之发达;《坐禅三昧经》之译出,促成了“菩萨禅”之流行;《梵网经》一出,中土得传大乘戒;《十诵律》则提供了研究律学之重要资料。

    罗什门下有僧肇、道生、道融、僧叡、昙影、僧导等,名僧辈出,蔚成三论宗、成实宗两大学派,故被尊为三论宗之祖。居十二年而入寂,时为晋义熙九年(413),世寿七十。临终曾言:“我所译经无误,当舌根不坏。”荼毗后果然舌根不烂。

    第七代 僧肇与僧叡

    鸠摩罗什来中土前,我国佛教义理就重在般若,而各家解释不同,曾有“六家七宗”之繁。自罗什重释《大品般若》,又译《中观》等四论以释经,自此以后,谈般若者皆以罗什解释为准绳,以《中观》等四论为正宗,前之“六家七宗”不待批破而自销声匿迹。罗什门下,号称桃李三千,著名学者不下数十人。罗什示寂后,他们分散各地讲学,然往往不拘一家言说,其中专精守纯,深得罗什正传者,当推僧肇、僧叡二师。

    僧肇(384-414),长安人,俗姓张。家贫,以傭书为业,遂得博览经史。初好老庄,曾读老子《道德经》乃叹曰:“美则美矣,而栖神灵累之方,犹未尽善。”后见古《维摩经》,欢喜顶受,披寻玩味,乃有感悟曰:“我知所归矣。”遂出家。善方等大乘经典,兼通三藏,二十岁名满关中。才思幽玄,精于谈论。闻鸠摩罗什羁留凉州,前往从之,罗什叹为奇才。及至姚秦破凉,乃随侍罗什入长安。禀姚兴之命,与僧叡等于逍遥园详定经论,解悟弥深,被称为解空第一。弘始六年(404),罗什译出《大品般若经》,师乃撰《般若无知论》呈之,颇受鸠摩罗什及慧远大师赏识称赞。后又著《不真空论》、《物不迁论》。罗什示寂,僧肇悲痛交怀,为追悼永往,又著《涅槃无名论》以慰哀思。惜英年早逝,义熙七年(411)示寂,年仅三十一岁。今据学者考证,推定其出生年应为东晋孝武帝宁康二年(374)。后人收集僧肇所著之《宗本义》、《物不迁》、《不真空》、《般若无知》、《涅槃无名》诸论,题名为《肇论》行世。相传其又著有《宝藏论》、《维摩语经序》、《长阿含经序》、《百论序》等。然《宝藏论》并非僧肇所撰,乃后人所伪记。

    僧肇虽然生于玄学盛行之后,早年又曾受老庄思想的影响,但其学问实际得自于鸠摩罗什,他的思想以《维摩诘经》、《般若经》及“三论”为宗。他以缘生无性(实相)、立处皆真为中心思想来谈体用动静有无等问题,颇为学术界所赞赏。关于体用问题,当时的学者有两种不同的主张:王弼、法汰、道安等说《般若经》(本无论),主张贵无贱有;向秀、郭象、支道林谈《般若经》,又崇有贱无,都不免有所偏执。僧肇破斥这些偏执,主张体用如一、非无非有、即静即动之说,对于《般若经》及“三论”的中道思想可以说大大发展了一步。

    僧叡,魏郡长乐(河南安阳)人,生卒年不详。少有出尘之志,十八岁剃发,依僧贤为师,二十岁即博通经论。尝听僧朗讲《放光般若经》,常质疑,僧朗叹其才。二十四岁,游历诸国讲说,听者成群。常慨禅法未传,姚秦弘始三年(401)十二月鸠摩罗什至长安,即随受禅法;且请罗什出《禅法要解》,日夜修习,精练不怠。司徒姚嵩深相礼敬,秦主姚兴亦称其才器。曾与僧肇等共参订罗什之译经。后人称为罗什四大弟子,与道生、僧肇、道融被旧传称为“四圣”。

    当罗什译《法华经》时,至《五百弟子受记品》,为“天见人,人见天”一语之经文汉译,颇费思量,时僧叡建议改译为“人天交接,两得相见”,罗什甚喜之,一时传为佳话。后罗什出《成实论》,令僧叡讲说,其旨甚合罗什之意。僧叡平生愿求往生安养净土,每行住坐卧不敢正背西方。后自知命终,当众告别,入房洗浴,烧香礼拜,面向西方,合掌而寂,世寿六十七。此外,由僧叡自撰之《大品经序》中,得知僧叡亦尝师事道安。

    僧叡另制《小品经序》、《法华经后序》、《大智度论序》、《中论序》、《十二门论序》、《思益经序》、《毗摩罗诘提经义疏序》、《自在王经后序》、《关中出禅经序》等现存经序;尚有《成实论序》、《百论序》、《思益经义疏序》等经序散佚。据《法华文句》卷八下、《法华传记》卷二等则称僧叡曾科判《法华经》,作《九辙》,故时人呼为“九辙法师”,此事恐与道融之事迹混同。

    道生(355-434),又称竺道生。师是东晋时之《涅般经》学者。钜鹿(河北平乡)人,寓居彭城(江苏铜山),俗姓魏。师事竺法汰,故改姓竺。十五岁即登台讲座,虽宿学名士莫能抗敌。二十岁,受具足戒,讲演之声誉遍天下。初住建业龙光寺,后入卢山幽栖七年,师事慧远,博研经论。复至长安受鸠摩罗什之教,时称罗什门下“四杰”之一。义熙五年(409)归返建业,主张“阐提成佛”、“顿悟成佛”说,教界为之哗然,其他之《涅槃》学者亦排斥之,遂再度栖隐庐山。直至昙无谶译之《大般涅槃经》流传至建业,众人始叹师之卓识。师著有《二谛论》、《佛性当有论》、《法身无色论》、《佛无净土论》、《应有缘论》、《辩佛性义》、《法华经义疏》等。僧肇所著之《注维摩诘经》、宝亮等所著之《大般涅槃经集解》等,皆常引用师之说法。此外,师提倡四种法轮说,于后世之影响极大。宋元嘉十一年(434)入寂,世寿八十。弟子僧瑾、道猷等继续唱导顿悟之义。

    道融,汲郡林虑(河南汲县)人。十二岁出家,初学外典。及三十岁,才解英绝,穷究内外经书。罗什入关后,师前往谘禀,罗什甚奇之。受姚兴之命,住于逍遥园,参与罗什之译场。后还彭城,讲说《中论》、《法华经》等,门徒甚多。后寂于彭城,世寿七十四。著有《法华义疏》、《大品般若义疏》、《金光明经义疏》、《十地经义疏》、《维摩诘经义疏》等。师讲说《法华经》之际,将经文分科为“九辙”,所谓“九辙”指不动明王之本誓乃谓断绝三界九地之惑障,完成十地之佛地;由于不动明王之利剑周围有九火焰,故称“九辙”,其利剑称为“九辙剑”,故时人誉道融为“九辙法师”。

    此外,昙影法师为罗什门下“八俊”之一,亦是传中观之正义者。曾助道安翻译《鼻奈耶》。能讲《正法华经》及《光赞般若经》,听者逾千,姚兴大加礼遇。及鸠摩罗什至长安,师往从之,助其译经,并整理《成实论》诸品,立“五聚”之科目。罗什殁后,遂隐栖山林。师助罗什译经,弘赞法义,深为罗什赞赏。罗什叹曰:“传吾业者寄在道融、僧叡、昙影乎?”师性虚靖,不甚交游,而安贫志学,举止详审。著有《法华义疏》、《中论疏》及《序》,为后世所敬仰。师于义熙末年示寂,世寿七十,其生卒年不详。

    第八代 僧朗

    中观学传来中国,原来只在北方流行,后因僧朗的传播,才流入南方,故被称为“新三论学派”之鼻祖。僧朗本高丽辽东城人,生卒年不详。于齐建元年间(479-482)来南方,初住建业钟山草堂寺,遇名士周颙,周颙就师学习,因著《三宗论》。当时江南盛弘《成实论》,“三论”的玄义纲要几乎断绝。僧朗到江南之后,非难了《成实论》之大乘师,并破斥从来就视“三论”与《成实论》思想一致的旧说,使“三论”学重归纯粹。后来入摄山,游学于法度门下,继承了法度栖霞寺的法席。梁天监十一年(512),梁武帝仰师德风,敕僧诠、僧怀等赴摄山,从师学“三论”,其中僧诠学有成就,嗣后数代相传,遂有“摄岭相承”的宗派。然另有一说,谓师先至敦煌,从昙庆法师学“三论”,一度隐在会稽山,后始入摄山。

    第九代 僧诠

    僧诠,又称止观诠。籍贯不详。梁武帝天监十一年(512),敕僧怀、慧令等十人往摄山止观寺,随从僧朗研习“三论”之义理,十人中唯独师得其法。当时,《成实论》之学盛行江南,“三论”之风不振,师乃继承僧朗,住于止观寺,大兴其道,故后世称僧朗与僧诠以前为关河之旧说,以后为“三论”之新说。明道之《海印玄录》载,自鸠摩罗什至吉藏之间七代相传,有新旧“三论”之不同。七代中自竺道生至河西之道朗(恐为僧朗之误),以罗什之法相,成无所得宗;自摄岭之僧诠至吉藏,则别立法相,成无所得宗。前为旧说,后为新说。僧诠一生只讲“三论”和《摩诃般若》,认为《中观论》是《般若经》的中心正解。著有《二谛章》,早已遗失,只有吉藏撰写的《二谛义》中保存其寥寥数语,说明二谛是教,这是他的学说特点。

    僧诠之生卒年及世寿均不详,门下数百人,其中法朗、慧布、智辩、慧勇等四人,世称为僧诠之“四友”,或称僧诠门下“四哲”。时人有“兴皇伏虎朗,栖霞得意布,长干领悟辩,禅众文章勇”之誉。

    第十代 法朗

    法朗(507-581),徐州沛郡(今江苏沛县东)人,俗姓周。二十一岁出家,初从大明宝志禅师习禅,又从僧诠学“三论”教学与《华严》、《大品般若》等经。僧诠门下有兴皇寺法朗、长干寺智辩、禅众寺慧勇、栖霞寺慧布,时称诠公四友,各具独到的智解。由于他们的宣扬,摄岭“三论”之学越发恢弘。其中传承学统而开辟后一宗之规模者是法朗。

    陈武帝永定二年(558)十一月,法朗奉敕入京驻锡兴皇寺,宣讲《华严经》、《大品般若经》、《中论》、《百论》、《十二门论》等经论,发挥往哲所未谈之奥秘,疏通后进所省略之难义。常随之众,多达千余人。法朗阐扬中观学派之经论,前后二十余年,各达二十余遍。于宣帝太建十三年(581)示寂,世寿七十五。后世为表尊崇,遂以寺名“兴皇”尊称之。法朗一生致力于三论宗之弘扬,尤善演布龙树之宗义。著有《中论玄义》、《四悉檀义》各一卷。其门下有二十五哲,知名者有吉藏、罗云、法安、慧哲、法澄、道庄、智矩、慧觉、真感、明法师、小明法、旷法师等。

    第十一代 吉藏

    将中观学派发扬光大而建成一大宗派者,当是吉藏。吉藏(549-623)是中国隋代三论宗之集大成者,金陵人,俗姓安,名贳。祖先系安息人,后迁至金陵,故又称安吉藏、胡吉藏。师三四岁时,随其父谒见真谛,真谛为师取名吉藏。后其父出家,法名道谅。师常随其父至兴皇寺听法朗宣讲“三论”,七岁时(一说十三岁)随法朗剃度出家。十四岁时,法朗传授师《百论》,十九岁开始为大家复述,崭露头角,二十一岁受具足戒,声誉日高。

    吉藏受戒后,学解更进。南朝陈代桂阳王钦慕他的学问,对师特别尊重。陈末,隋兵进攻建康(今南京),社会局势极为混乱。吉藏和一些同学前往各寺,搜集佛教经典义疏,藏在三间堂内,战争结束后再加整理。师涉猎的典籍非常广泛。后来师在著述中旁征博引,就得力于此。

    隋开皇元年(581),师三十二岁,值法朗示寂,遂东游至浙江会稽之嘉祥寺,专心讲学著书,问道者千余人,讲肆颇盛。师为“三论”等书所作之疏,亦多于此寺完成,故后来学者即因他所住的寺称他为“嘉祥大师”。吉藏除集三论宗之大成外,还精通《法华经》、《涅槃经》等大乘经典。开皇十七年八月,师致书天台智大师,请其宣讲《法华》之教。大业二年(606,一说仁寿二年或开皇末年),炀帝下诏置四道场,师奉敕居于江苏扬州之慧日道场,据传师所著之《三论玄义》,即于此时完成。后迁长安日严寺,振道于中原。吉藏于各地讲述诸经,以兴隆“三论”为宗,故世称三论宗再兴之祖。师曾与当时著名之“三国论师”僧粲(529-613)辩论,吉藏应对如流,双方征问往还四十余次,师最后取胜,声誉隆显一时。大业初年至隋末,吉藏书写《法华经》两千部。又造二十五尊像,竭诚礼忏;另置普贤菩萨像,与之对坐而观实相之理。唐武德元年(618),唐高祖在长安选拔十大德,吉藏亦在其列。此外,并应实际、定水二寺之请,兼务寺事。后移居延兴寺。武德六年五月命终之时,沐浴清净,烧香念佛,著《死不怖论》而入寂,世寿七十五。敕赐赙仪,葬于南山至相寺之北岩。

    吉藏的学说渊源来自于摄山学系,他一生的学说有三种变化,最初宗承其本师法朗的学说,深究“三论”和《涅槃经》;继而吸取天台宗《法华玄义》的学说;最后倾其全力阐述“三论”的思想,著《三论玄义》,树立了自己的宗旨。在师以前的所谓“古三论”,有罗什门下的僧肇、道融的“关内义”(或称为“关河旧说”),有僧朗、僧诠、法朗三代相承的“山门义”,到了吉藏,才开始集“三论”教义的大成,因此他的学说被称为“新三论”。师平生讲说“三论”一百余遍,《法华经》三百余遍,《大品般若经》、《华严经》、《维摩诘经》、《大智度论》等各数十遍。门下俊才颇多,以慧朗、慧灌、智等最有名。师著作甚丰,有《中观论疏》、《十二门论疏》、《百论疏》、《三论玄义》、《大乘玄论》、《法华玄论》、《法华义疏》等,尚有《法华经》、《涅槃经》、《胜鬘经》、《大品般若经》、《金光明经》、《维摩诘经》、《仁王经》、《无量寿经》等大乘经典之注释书及略论。

    中观学派在我国西藏的弘传,是由阿底峡(982-1054?)大师的入藏开始的,直至印度佛学输入西藏始获全功。阿底峡对藏传佛教的贡献最大。传入西藏的佛教,以中观学派的思想学说为主流。前弘期的寂护(700-760)是大乘佛教中观学派衍化出来之瑜伽行中观派的创始人,那烂陀寺的著名学者。公元747年,应西藏乞双提赞王之请,与莲花生、迦摩罗什罗、莲华戒进藏。寂护是印度清辨论师的五代弟子,为中观自立派。然而在这一时期汉僧及梵僧会集西藏,彼此所学的渊源又不尽相同,所以发生了一些争论。汉僧在藏讲学时间较久,其时势力颇盛。其领袖被称为大乘和尚,他所讲的内容,似汉地的禅宗主张,以直指人心乃得开示佛性,和寂护所传的学说大相径庭。争论嚣然,久莫能决。寂护的弟子莲华戒,于公元792年与大乘和尚论战宫廷,后大乘和尚辩败,退出西藏,因此我国佛教系统诸派顿止,此即西藏佛教史上著名的“拉萨论争”。其后中观思想一支独盛,并且奠定了以后西藏佛教之基础,其影响在格鲁教派宗喀巴所著之《菩提道次第论》一书中表现最为显著。

    阿底峡大师的思想出于金洲及觉贤两位大师。金洲之学传至慈氏、无著;觉贤之学传至文殊、寂天,寂天传至龙树、提婆、清辨、月称。西藏的佛学思想,由于时间递演,传承的师承学派均有不同。寂护、莲华戒所传乃清辨系中的自立派(即自起派,传入西藏称自续派);其次则为胜友等人所传的瑜伽行派的思想。阿底峡所传乃是寂天及融和了中观、瑜伽两派之说,加上印度超岩寺贯通了显密二宗的思想。以上三派,当其在西藏弘传之际,莫不各自成理而允为究竟,然于时过境迁之后,能够经得起时间考验而不为之淘汰的,那就要唯推阿底峡大师一家了。所以,推论西藏佛学中的主要思想,求其足以纲维全局的,当以阿底峡大师为始。阿底峡及宗喀巴大师以弘扬中观学派之具缘(传入西藏称应成派)思想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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