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观学概论-中观学派所依的典籍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第一节)中观学派所依般若经典

    中观学派所依的经典很多,择其主要有五经:《般若经》(主要是《摩诃般若(大品)经》)、《大方广佛华严经》、《维摩诘经》、《妙法莲华经》、《大般涅槃经》。

    在诸大乘经典中,最原始且最根本的是《般若经》。般若代表空的思想,是原始佛教缘起观的结论,是对部派佛教发展的种种空观的总合,一切大乘经典的人生观、世界观都是建筑在这上面的。《大正藏》中《大般若经》及其别出经以及其他支派般若经典在内,约有四十二部七百七十六卷,总称为“般若部”。藏文大藏经于《甘珠尔》亦别立般若部。般若部乃大乘佛教五大部之首,汇集阐说般若波罗蜜深理的经典,总称为“般若经典”(旧译为《般若波罗蜜经》,新译为《般若波罗蜜多经》)。其种类繁多,如《大品般若经》、《小品般若经》、《大般若经》、《般若心经》、《金刚金经》均属之。关于般若经典之弘通,在印度方面,于佛陀入灭五百年顷,《小品般若》盛行于印度北方,以须菩提为说法主,舍利弗亦常出座说法。其后《大品般若》成立,舍利弗与须菩提互究空理。《文殊般若》则以文殊、迦叶为主。约于佛陀入灭六百年顷,大品诸本广为流通,自此以后,未经几时,诸本品类系部成立。

    般若部乃《大藏经》中最大部之经典,约占全部经典三分之一,而般若部中最大的经典是《大般若经》,占般若部之四分之三,其余四分之一则为《大品般若》、《小品般若》、《金刚般若》等经。“般若波罗蜜”,意即“通过智慧到达彼岸”。

    《大般若经》(全称为《大般若波罗蜜多经》)旨在说明世俗认识及其面对之一切对象均属因缘和合,假而不实,唯有通过“般若”对世俗真相之认识,方能把握真理,达于觉悟解脱之境。它不仅为中观学派之理论基础,亦为整个大乘佛教的理论基础,是诸部般若经之集大成者。全经共有四处十六会六百卷。四处,系指佛陀宣说本经之四个处所,即:王舍城鹫峰山、给孤独园、他化自在天宫、王舍城竹林精舍。十六会中,第一、三、五、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等九会为玄奘新译,其余七会为重译。

    第一会共七十九品,凡四百卷。此会详述般若观之开阐与习行、菩萨之愿行进趣、般若之甚深殊胜,叙说诸大弟子、诸天、释梵之供养、赞叹因缘及受持一句之广大功德,由常啼、法涌二菩萨受般若之因缘,说明听闻般若波罗蜜甚为难得。据《法苑珠林》卷一〇〇、《开元释教录》卷十一等所载,第一会之梵本共有十三万二千六百颂,根据《大正藏》之校对,梵本有六章七十二品,内缺常啼菩萨、法涌菩萨、结劝等三品,其余诸品之开合与汉译本相异处颇多。西藏译之各版本,亦多同于梵本,惟奈塘版中具有常啼菩萨等三品,而共计七十五品。

    第二会共有八十五品,凡七十八卷。与第一会相较,文略而义同,各品之废立亦异,并缺常啼菩萨等三品。相当于现存之梵文二万五千颂般若,《法苑珠林》卷一〇〇、《开元释教录》卷十一等,亦载有梵本二万五千颂。西藏译本分为七十六品,内有常啼品等。另据西明寺玄则所撰第二会《序》等所载,西晋无罗叉译之《放光般若经》二十卷、竺法护译之《光赞经》十卷(缺后半)、姚秦鸠摩罗什译之《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大品)二十七卷等诸经,皆为此会之同本异译。

    第三会共有三十一品,凡五十九卷。其旨趣虽与前二会相近,而诸品之开合不同,亦缺常啼、法涌等三品。据《法苑珠林》卷一〇〇、《开元释教录》卷十一载,第三会梵本有一万八千颂。相当于西藏译一万八千颂般若,西藏译本共分八十七品,内有常啼菩萨品等。

    第四会共有二十九品,凡十八卷。其大旨虽与前三会相同,文字则颇见省略。据玄则第四会《序》、《法苑珠林》、《开元释教录》等所载,后汉支娄迦谶译之《道行般若经》十卷、东吴支谦译之《大明度经》六卷、后秦鸠摩罗什译之《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十卷等诸经,皆为此会之同本异译;北宋施护译之《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罗蜜多经》二十五卷,亦与此会为同本。梵本共有八千颂,相当于现存之梵本八千颂般若。

    第五会共有二十四品,凡十卷。所说较第四会尤为简略,《法苑珠林》及《开元释教录》等书,皆记载其梵本为四千颂。

    第六会共有十七品,凡八卷。乃佛陀对最胜天王说般若及其修习之法。此会与南朝陈代月婆首那译之《胜天王般若罗蜜经》七卷为同本。《法苑珠林》、《开元释教录》等载其梵本共有二千五百颂。

    第七会曼殊室利分二卷,相当于梵本七百颂般若,不另立品名。叙述曼殊室利及佛有关如来、有情界之一相不可得、福田不可思议、一相庄严三摩地等之说法。此会与梁代曼陀罗仙译之《文殊师利所说摩诃般若波罗蜜经》二卷(收于《大宝积经》第四十六会)、僧伽婆罗译之《文殊师利所说般若波罗蜜经》一卷为同本。《法苑珠林》、《开元释教录》等载其梵本共有八百颂。

    第八会那伽室利分一卷,记述妙吉祥菩萨有关一切法非实如幻梦及无上法食等之说法,与宋代翔公译之《濡首菩萨无上清净分卫经》二卷为同本。《法苑珠林》及《开元释教录》等说其梵本有四百颂。

    第九会能断金刚分一卷,相当于梵文金刚能断般若波罗蜜多。乃佛对善观尊者说菩萨乘之发趣、般若之修行及心之摄伏等。此会与后秦鸠摩罗什、元魏菩提流支、陈真谛之《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各一卷,及隋代笈多译之《金刚能断般若波罗蜜经》一卷、唐代义净译之《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一卷等皆属同本。《法苑珠林》《开元释教录》等说其梵本有三百颂。

    第十会般若理趣分一卷,相当于梵本般若理趣五十颂。乃佛为诸菩萨说一切法甚深微妙般若理趣清净法门等。唐代菩提流志译之《实相般若波罗蜜经》、金刚智译之《金刚顶瑜伽理趣般若经》、不空译之《大乐金刚不空真实三摩耶经》、宋代施护译之《遍照般若波罗蜜经》各一卷,皆与此会为同本。《法苑珠林》及《开元释教录》等载其梵本为三百颂。至元《法宝勘同总录》卷一则说此会与现存梵本相同,皆为一百五十颂。

    第十一会布施波罗蜜多分以下至第十五会,相当于西藏译Pha-rol-tu-phvin-pa lna-bstan-pa。其中,第十一会布施波罗蜜多分五卷,舍利子为诸菩萨述说以大悲心行布施,则得摄受一切智智,证无上菩提等。佛对满慈子阐明一切法非实有,无舍得损益之义,并以神力令大众见十方世界无量菩萨之布施行,宣说发心乃至菩提之差别、发心求一切智智之功德、一切智智相应作意之发起等。第十二会净戒波罗蜜多分五卷,舍利子承佛神力而广说净戒之真义,阐明持守净戒与非持净戒之一一戒条,如发二乘心为犯戒,趣向无上正等菩提为持戒,味着施相、分别诸法、远离一切智为犯戒。第十三会安忍波罗蜜多分一卷,满慈子与舍利子之间,阐明安忍无上菩提之法,即以惭愧心作空观,则止息斗心而得安稳。第十四会精进波罗蜜多分一卷,佛陀对满慈子阐释住于般若,止息六情,精进三学,完成菩萨行之道。第十五会静虑波罗蜜多分两卷,佛陀在灵山会中对舍利子、满慈子解说四禅、八解脱、九次第定等一切定,并说空、般若三昧。据《开元释教录》载,第十一、十二两会之梵本各为二千颂,第十三、十四两会各为四百颂,第十五会为八百颂。《法苑珠林》则谓十四会之梵本为八百颂。

    第十六会般若波罗蜜多分八卷,佛陀于王舍城竹林会中,对善勇猛菩萨遍说般若无所得解脱。《法苑珠林》及《开元释教录》等载其梵本为二千五百颂。此会相当于现存梵文Suvikrāntavikrami-pariprcchā,西藏译分为七章。

    此十六会中,已有部分刊行了梵本及藏文译本,如初会、第四会、第七会、第九会等。本经传译以后,西明寺玄则对十六会各别制序,大慈恩寺窥基作《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理趣分述赞》三卷、新罗元晓作《大慧度经宗要》一卷。另有《大般若经关法》六卷(宋代大隐)、《大般若经纲要》十卷(清代葛)等。《大藏圣教法宝标目》卷一、《阅藏知津》卷十六至二十三等,亦各记述本经之纲。关于本经各会之卷次、品数及古来之同本异译等。

    《般若经》是一切大乘佛教的母胎,因而般若部的经典渐次增多,乃至形成如玄奘大师所译的《大般若经》那样六百卷的大丛书。可是,龙树时代所流行的,是《小品般若经》和《大品般若经》。《大品般若经》是《小品般若经》的增广。《小品般若经》凡十卷二十九品,即八千颂般若,乃鸠摩罗什于408年所译,为大乘佛教最初期说般若空观之基础经典之一。其内容阐释菩萨之般若波罗蜜、菩萨之诸法无受三昧、菩萨摩诃萨及大乘之意,又详举般若波罗蜜与五蕴之关系、受持修习般若波罗蜜之功德,以及诸法空无所得、空三昧等之理。本经是《大般若经》之四会,卷五三八至五五五。《大品般若经》又称《摩诃般若经》,因《小品般若经》亦名《摩诃般若经》,故特以大品、小品而分别之。《大品般若经》凡二十七卷(或作三十卷、四十卷),计九品。鸠摩罗什译。本经即《大般若经》之第二分和,卷四〇一至四七八。

    在一切法的本质上达观其空,养成不被“囚”的无碍自由的生活活动之力,这种空观是从前小乘佛教分析各个事象所不能达到的,是根据大乘直观的总合达观的结果。把达观名为般若,即是智慧。而智慧与知识,其性质完全相异:知识是基于欲望、经验的积聚,以分析为他作用的特质;智慧是综合、超越智识所表现的超经验的认识,以总合为其特色,所以叫智慧,叫做空。般若与空,本质相同,只是把同一事从主观的方面叫做般若(智慧),从客观的方面叫做空而已。

    (第二节)中观学派所依之《华严经》

    从中观学派的创始人到鸠摩罗什,主要是弘扬《般若经》与《华严经》,龙树造《中观论》和《大智度论》以释《般若经》,造《大不可思议论》和《十住毗婆沙论》以解《华严经》。龙树学说中包括《华严经》和《般若经》深广两种法门。《般若经》里面具备妙有的方面,这种妙有虽渐次地在《般若经》中展开,但还不能到达广大妙有的地步。继承这个而使之一回转的所谓净心缘起的立场,开展广大妙有世界观的,是《华严经》。

    《华严经》系释迦牟尼成道后第二七日,于菩提树下为文殊、普贤等上位菩萨所宣说之自内证法门。此一《华严经》乃教法中之根本法轮,故称“称性本教”;又因本教属顿教法门,故亦称“初顿华严”。内容记述佛陀之因行果德,开显重重无尽、事事无碍之妙旨。《华严经》虽出于印度,然尚未发挥本经最高之玄旨,直自我国成立华严宗,立法界缘起,以事事无碍等妙义为宗旨,《华严经》的真义方才被发扬光大。故关于中观学派的传承,除前一章所述之外,尚有释迦——文殊——马鸣——龙树——龙智——清辨——智光——师子光——日昭,而后传于中国贤首,新罗元晓。贤首即法藏(643-712),唐代僧,我国华严宗之第三祖。师一生宣讲《华严经》三十余遍,致力于《华严经》教学之组织大成,并仿天台之例,将佛教各种思想体系分类为五教十宗,而推崇《华严经》之组织乃最高者,《华严经》哲学于现实世界中乃属理想世界之实现。不仅中观学派,瑜伽行学派亦推崇《华严经》,其所依之经典为“六经十一论”,《华严经》居首。

    《华严经》全称为《大方广佛华严经》,这是一个“法喻因果”并举、“理智人法”兼备之名称,一经之要旨,皆在其中。“大方广”三字为所证之理,“佛”乃能证之智,而理智不二,就是毗卢遮那法身,即释迦牟尼法之本体。故本经虽然广大,要之惟理智二法,此经题为一部之总标。所称“大方广”者,大即包含之意,表现体;方即轨范之意,表现相;广即周遍之意,即体之“用”是无穷尽;盖一真法界之妙体包罗万象,其相具备空间之横而十方、时间之纵而入三世之轨范,其妙用深存因缘果法之义。“华严”二字乃譬喻之语,佛在因位,所修万行如华,以此华庄严果地之佛德,故称“华严”。“经”乃能诠言教,这是指七处九会之说法,即七处九会所说之法;以因为的万行来庄严起的理智二法,即《大方广佛华严经》。

    《华严经》合“体”、“相”、“用”三者,以明整个至妙之理,又曰“体”、“相”、“用”三大。依据《探玄记》,则“大方广”三字各有十义。

    “大”字之十义:

    (1)境大:谓十莲华藏世界及十佛三业无边,正为所信境如“初会”等所说。

    (2)心大:谓依大境起心。故如《贤首品》及《发心品》所说。

    (3)行大:谓依大心起行,故如《离世间品》等所说。

    (4)位大:谓积大行成大位,故即“五位圆通”等,如“第二会”至“第六会”所说。

    (5)因大:谓行位普圆,生了究竟,如《普贤品》所说。

    (6)果大:谓在于随缘自体果德圆明,如《不思品》等说;因分、果分圆明毗遮那佛之果德。

    (7)体大:谓大用平等,皆同真性,如《性起品》等所说:尽法界之性起,大用平等。而皆同真性,不离真性。

    (8)用大:谓念念盖生,顿成行为,如《小相品》等所说。

    (9)教大:谓一一名句皆遍一切,如“下结通”等所说。

    (10)义大:谓所诠尽无边法界,如“一尘含十分,一念包九世”,如“八会”等所说。

    “方广”二字亦有十义:

    (1)周遍之义:言教广遍诸尘方故。

    (2)普说之义:谓普宣说一切法故。

    (3)深说之义:说深甚法界海。

    (4)备摄之义:备摄无尽众生界故。

    (5)广益之义:要令众生得佛菩提之大利乐。

    (6)荡除之义:遍除二障及习气。

    (7)具德之义:具摄无诸胜德。

    (8)超胜之义:独经超余无比类。

    (9)含摄之义:通摄众多异类法。

    (10)广出之义:能出生佛大果。

    依据澄观大师之《华严玄谈》,则上述十义是当于体、用、果、因、教、义、境、业;又当于《大方广佛华严经》将一经所诠之法曰义大,无尽众生曰境大,亘于三界十方摄化无体者谓之业大。要之,虽上述一门多端,然表一心法界之“体”、“用”广大无边之义,故名之曰“大方广”。

    佛,亦有十义,证得无尽法界之理者曰“佛”。其十义也就是“大方广”之十义,此不赘述。将成此万德圆满之果体的因行,喻之为“华”,亦有十义:

    (1)微妙义:表示佛行德离于尘相,故说华为严。

    (2)开敷义:表示行敷荣性开觉。

    (3)端正义:表示圆满具德相。

    (4)劳馥义:表示盛德普熏自他。

    (5)适悦义:表示盛德欢愉无厌。

    (6)巧成义:表示所修之德相善巧成。

    (7)光净义:表示断障永尽清净。

    (8)庄严义:表示为了因严本性。

    (9)因果义:表示为生因起佛果。

    (10)不染义:表示处世不染如莲华。

    要言之,此十义不出微妙、感果、庄饰三义:其(1)为体;(2)(3)(4)(5)(6)(7)为“相”;(8)(9)(10)为“用”。凡华而有华与实相隔相后者,或华与实同时者,故有感果、庄饰之分,微妙为行体感果,庄饰为行用;行布门是感果,圆融门是庄饰。因位之万行开敷,依其严饰佛果之义,故称之为“佛华严”,方东美教授在讲《差别境界与不可思议》时,首先提出此看法。《游心法界记》曰:“华者菩萨之万行也……华有生实之用,行有感果之能……”即此谓也。总之,《华严经》虽有如上重重深义,但要言之,因果交澈、理行无碍,故互为能严所严,镕融自在,而标之曰“佛华严”。换言之,“大方广佛”是标智也,本智则平等佛性;《华严经》者诠妙行也,妙行则本真德用。“大”言体报无外,蠢动贤愚皆所固有;“方”言教同法界,方正平等不迁不动;“广”者言用等太虚,周遍含容无所障碍;“佛”者即本智之果后;“华”者万行之因对果而言;“严”者因华庄严佛果,忘心遗照无严不严,然后福智十德圆满,乃证十身。《探玄记》云:“大以包含为义;方以轨范为功;广则体极周用;佛乃果觉圆满;华譬开敷万行;严喻饰并本体;经则贯穿缝缀,能诠之教等。从法就人寄喻为目,故云《大方广佛华严经》。”

    总而言之,从《华严经》之经题上可分出法、喻、人、法、理、事、体、用、因、果等之种种差别,但其相对差别皆不过义门之别,而在其无尽缘起之法体上,则圆融无碍而“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所以从《大方广佛华严经》七字所表示的一法界之法界,可见其中尽一切之义。

    《华严经》在我国有三种译本,传说是龙树从龙宫里取出而流传世间,但从实际上说,现在的《八十华严》或《六十华严》是否全部都是龙树时代所有虽还不能判定,但《十地经》及《入法界品》已有了。从龙树著作中所引用的部分,及从我国译经史上支娄迦谶、支谦特别是到护法所译的多数“华严部”的经典可以推定,《华严经》的大部分在龙树以前已经成立了,因此其对龙树的大乘思想的发端是有影响的。《华严经》的立场,是唯心论。“三界所有,皆由于心”,“十二因缘分,皆依于一心”是《十地经》有名的文句。又如“心如工画师,画种种五阴,一切世界中,无不造是法。”

    《华严经》与《般若经》,不用说也有很大不同的地方,《华严经》与《般若经》同样说法的地方也很多:《般若经》是立于妄心缘起的产场;《华严经》则完全灭却这妄心的空心,即在于清净心,是以一切世界为着眼点的。原始佛教的缘起观,始于无明而归结于老死。可是,佛陀既已打破无明而立于清净心(空心)的当体,自己为自己而观缘起,那缘起观在经过一度空之后的缘起,从所谓妙有的立场看,那个缘起,才真正是净心缘起,可说是含有这种思想的。以这种结果而开展的华严世界观,完全是泛神观;这种全法界,就是法身毗卢舍那的显现。即使在一草一木中,也可以说是全世界的反映;即使在一瞬一刹那中,也可说是包著永远。就此世界而言,它是以无限的缘起丝筋而维系着的,涉于时间空间的一切,无不是相互关联,虽一毫之微,也不是孤立的,真可说是无限庄严的一大建筑。如从中国的注释家的学术观点来说,就是所谓的“十重无尽”的缘起。明确阐示这一观点的,就是华严宗的“十玄六相”之学说。

    总之,《华严》的立场,是以“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缘起观为基础,而把其扩至世界观的。只要将世界与法身同视,不管什么人,只要内心获得清净,都可以悟出这个道理。如在譬喻方面说明,是就名而为法身说法;而归着之处,终于仍从这解脱的一心所导出。如此,则真正以原始佛教缘起灭观为出发点,经过《般若》的空思想,终于到达无尽缘起观的至极之处。至于对《华严经》思想之剖析,可参阅拙著《华严宗简说》(巴蜀书社2004年版)。

    (第三节)中观学派所依之《维摩诘经》

    中观学派通预想的《般若经》与《华严经》,而把其在实际生活中的体现,同时专欲立于高处而论破小乘的经典,那就是《维摩诘经》。依近来的研究,本经在我国先后汉译有七种之多,而最通行的是鸠摩罗什译本。这部经塑造了一个在家居士维摩诘的形象,他是佛在世时毗耶离城中的大长者,家庭资财无量,十分富有,在社会上有相当的地位,加上他是一位乐善好施持身严谨的人,在群众中有相当的声誉。他虽不是出家人,却遵守实践沙门的戒律;虽有妻子,却常修清净梵行;虽然居处在世俗的家庭和社会中,却不留念三界,常为一切众生说法,使无数人得到无上正等正觉。这从《方便品》中对他的介绍,就可以知道。

    《维摩诘经》的主题说明宇宙观与人生观,如《佛国品》中庵园初会,明显的是示净土因果,以六度四摄为净土因,报应二国土为净土果。《方便品》中方丈初会,是示法身因果,“佛身者即法身也”,是明法身的果;“从无量功德智慧生”等,是明法身的因。这两品都是这样次第说明,因要先有国土,然后才有法身。为了劝人舍秽取净,显示净土因果;为便生死欣求佛身,所以次辨法身因果。以此二门总摄法门要义。

    从《弟子品》到《入不二法门品》,都是说明人生问题的,亦即是人生观的多方面展开。《弟子品》是小乘人我执,以示人生问题;《菩萨品》是就大乘法我二执,以示人生问题;《问疾品》总明我法二空,示菩萨的大行,以期解决人生;《不思议品》乃就日常的生活,显示不思议的理性;《佛道品》是就净法明不思议的理性;《入不二法门品》依不二法门悟入不思议的理性。若以佛法理性说,破除大小乘的迷执,实践大行的菩萨妙行,就是修法身因,以此法身因,即得如来果。

    《香积佛品》一方面就诸佛的日常生活,显示不思议的法性理体,以证前说的意趣,为众生与佛之所同具;一方面是明众香国土的如何?为净土的果德,成就八种所应修的行门,为生净土之因。这同样是说人生观与宇宙观的。《菩萨行品》则更明显地是说宇宙与人生的两重因果,因悟入不思议理性所成就的菩萨行,能做到一行一切行,无行不含摄其中,此所成就的菩萨行,不但为净土因,亦复为法身因。

    《阿佛品》,维摩诘以一手断取妙喜世界,始真正的完成究竟人生。而这究竟人生,就是功德智慧所成就的清净法身。所谓法身妙果,现于妙喜世界,是法身果,亦是净土果,同样是表示宇宙观与人生观。因此,依《维摩诘经》所示而行,不但可得极为美满、理想的清凉世界,亦可究竟成佛而得彻底解决人生。

    佛法所说的世界观,向来分净土与秽土。我们所住的娑婆世界是秽土,西方的极乐世界是净土。秽土不止一个,净土十方皆有。净土庄严受诸乐的理想世界,是佛教的理想世界观。本经不但在《佛国品》中阐明了唯心净土的要义,除《方便品》、《弟子品》及《菩萨品》没有明显地说到净土,其他各品,处处说到净土。《维摩诘经》所说净土,不专指某个净土,而说众多的净土,这就是下方佛土、上方佛土、余方佛土。初于庵摩罗园所说的释迦佛土,是属下方佛土;次于方丈室所辨的香积佛土是属上方佛土;后来于庵摩罗园所明的阿佛土,是属余方佛土。正因为该经重视净土,而特别告诉行者,怎样修行,如何实现净土,并强调“若菩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的唯心净土要义。

    《维摩诘经》为提示这些主题思想,其所采用的文学手法达到了如神之妙境。夸大的文笔描写了他的神通及辩才无碍。他示疾以招致佛陀派人去问候,佛陀首先派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前去,而舍利弗立刻禀白佛言:“我不堪诣彼问疾。”因为维摩诘是位无人不晓的大菩萨,去了不是寒喧慰问就算了事的,一定要论辩到高深的法义。因为舍利弗在林下静坐时,维摩诘突然来到,对其“宴坐”进行了不客气的批评,而舍利弗听到了批评之后,“默然而止,不能加报”,故不堪问疾。佛陀继之派神通第一的大目犍连,目犍连亦因昔日于毗耶离城之里巷中,为在家人说法,当然是说如来常法,如布施、持戒、升天等功德,本是很适应的,可是以诸居士的根机来看,不应说事相的人天法,亦不应说小乘法,而应说高深的彻底的究竟大乘佛法,以致遭受到维摩诘的批评,因之亦回答佛陀:“我不堪任诣彼问疾。”双贤弟子如此,其他的八位大弟子,都不敢去,他们每个人都向佛陀讲说自己被维摩诘批评而被难倒的窘迫场面,继之佛陀派弥勒、光严、持世等菩萨,而这些菩萨亦诉苦不愿意去。在《弟子品》和《菩萨品》中各自叙述被维摩诘批评的事例不同,问题不同,场面亦不同,而且维摩诘都是用深层次的佛理去批评他们,弄得他们个个都哑口无言。

    最后,佛陀只好派文殊菩萨前去。于是,文殊菩萨、十大弟子、释梵天王、八千菩萨、百千天人,场面非常壮观。而维摩诘的居室“即以神通力空其室内,除去所有及诸侍者,唯置一床以疾而卧”。维摩诘的居室只有一丈见方,时舍利弗想,此小小居室,如此多的菩萨及大弟子众,“当于何坐”,维摩诘施展神力,使须弥灯王佛“遣三万二千师子之座,高广严净,来入维摩诘室。诸菩萨、大弟子、释、梵、四天王等,昔所未见。其室广博,悉皆包容三万二千师子座无所妨碍;于此毗耶离城及阎浮、四天下,亦不迫迮,悉见如故。”当三万二千高广庄严的师子座借来之时,维摩诘请文殊师利等就师子座。不过坐时,不可以平常身就座,“当自立身如彼”师子座一样高大方可坐上。其得神通的菩萨,听了维摩诘这样说,随即将自己平常的身体“变为四万二千由旬”的高度,然后安然地坐在“师子座”上。因为高度如此,身体不得不变为这样高。而诸新发意菩萨,由于修行未久,功夫不深,虽有神通,可是不能升上高广的师子座;至舍利弗、目犍连等诸声闻大弟子,虽说皆有神通,但亦不能升上这样高的师子座。舍利弗等,凭借自己的力量,也不能升座,维摩诘言:“唯!舍利弗!为须弥灯王如来作礼,乃可得坐。”于是新发意菩萨及大弟了,即为须弥灯王如来作礼归命,果然不错,凭借佛之威德力加被,各各“便得坐师子座”,由此可以看出二点:一是纯凭自己的力量,要做什么都做得到;二是单凭自己的力量不够,还得加上另外一种相助之力量,才能见功效。如念佛求生极乐,单凭自己微薄的智慧功德皆不能去,必须靠阿弥陀佛愿力摄受摘引才得往生。由于这个故事,所以丛林的住持和尚之居室,称之为“方丈”。

    《维摩诘经》宣传大乘般若思想,批评小乘的片面性,故此,传统称之为“弹偏斥小”、“叹大褒圆”。如《观众生品》中所述的“天女散华”故事,当文殊与维摩诘讨论得正微妙之时,在维摩诘居士的“丈室”中,有一天女见诸菩萨、声闻、天人闻所说的妙法,便于室中显现其身,而且随即以天华缤纷而下,散到诸菩萨及诸弟子身上,以为供养。其华飘至诸大菩萨的身上,随即皆堕落到地上,没有一片留在他们的身上。可是飘至舍利弗等诸声闻大弟子身上,便黏着不堕地。声闻大弟子们看到华在身上不堕,有点感到不好意思,于是就运用自己的神通力,设法除去身上所有的华,可是尽管用尽自己的神通力,仍不能令华离去。于是引出天女与舍利弗一翻妙趣横生的对话:

    亦时,天问舍利弗:“何故去华?”答曰:“此华不如法,是以去之。”天曰:“勿谓此华不如法。所以者何?是华无所分别,仁者自生分别想耳。若于佛法出家,有所分别为不如法,若无分别则是如法。观诸菩萨华不著则,已断一切分别想故……”

    更为有趣的是,舍利弗与天女经过一番理论的辩论后,知道她确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于是问言:“汝何以不转女身?”舍利弗的这一问,所含的道理,是因为平常所说的女人业障深重,如中国民间说的:“男女相差五百劫”,是即显示女子不如男子,想要堂堂正正的做个男人,还要修五百劫才有可能。假使一个众生,业障转,善根厚,智慧高,就不为女,如色界及无色界就没有女性,是即显示天的程度高一层,又以成佛都是以男人身成的,可见一般世人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的。舍利弗本着世俗的想法,突然问天女为什么不转女身,想难倒她。天女很有趣地回答:你以为女人不好吗?可是我自从在这室中十二年来,寻求女人想,根本了不可得的,既不知何为女人,又知何为男人,找不到身相的决定性,试问当何所转?亦转个什么?一个人的身形及至生理组织,一切都是无决定性的,时刻都在变化的过程中,佛法亦没有说那种烦恼是女人特有的。所以女人之所以为女人,并没有女人的决定性可得。当知不论是男是女,都不外乎是因缘和合的假名,除了和合的假相,既没有女相可得,亦没有男相可转。说明了上述的道理,天女为了教育舍利弗的“重男轻女”思想,再举事实来说明。即时运用她的神通力,“变舍利弗令如天女,天自化身如舍利弗,而问言:‘何以不转女身?’舍利弗以天女像而答言:‘我今不知如何转天变为女身?’天曰:‘舍利弗!若能转此女身,则一切女人亦为能转。如舍利弗非女而现女身,一切女人亦复如是,虽现女身而非女也。’是故佛说:‘一切诸法非男非女’。”从而批评了小乘的偏执,宣传了般若的空性。

    《维摩诘经》是在《般若经》的系统上发展起来的一部分大乘经典之一,这些经典,既不赞成以“有”为“实”,亦不同意执“无”为“真”,而倡导“中道”。即否定世俗的一切,尤其是世俗中最不干净的那部分。然而,又以圆融的方便告诫佛弟子,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具体地要求“空观”理论服从社会实践上存在的需要。在东晋时,就把此经看成是阐发佛理的最高准绳。僧肇曾评说:“予始发心,启蒙于此,讽咏研求,以为喉衿。”(见《毗摩罗诘提经义疏序》、《出三藏记集》卷八)这是把该经作为佛教理论的读物。僧肇在《维摩诘经序》又说:“大秦天王隽神超世,玄心独悟,弘至于万机之上,扬道化于千载之下,每寻玩兹曲,以为栖神之宅。”这里只为《维摩语经》是国君当作推行“圣治”,宣扬“道化”的法宝。鲁迅先生曾经指出,南北朝时期的文人学士都有三部书,即《论语》、《老子》和《维摩诘经》。到了唐代,在士人中还十分流行。本经对我国净土宗的理论建设起过巨大的作用,对中国禅宗的形式,也有着重大的贡献。《维摩诘经》之所以受到僧俗的普遍欢迎,与本经的主人翁维摩诘有直接的关系。如果说《般若经》类反映的是应该如何从出世间回到人间,因而弘扬了昙无竭这样的出家菩萨的精神。那么,《维摩诘经》就是反映出佛教徒应该如何把处世间当作出世间,从而创造了维摩诘式的在家菩萨形象。

    《维摩诘经》的立场,主要虽以般若为背景,但与其在消极方面主张“空”,毋宁把一切在妙有方面肯定下来,为其特色。因而从宇宙论的立场看,本经与《华严经》相通的地方很多。《维摩诘经》的立场,在世界观方面,与其建设观照的净土,毋宁以人的人格而即于实际生活,发现佛道的所在。如从本经不异议解脱的立场说:人的生活,就是真如的显现;差别的世界,就是清净的国土。因而既说要修学佛道,那就不一定要隐退于无人烟的地方。不舍道法而就那样的行于凡夫之行,不断烦恼而就那样的入涅槃,是为坐禅,住于直心、深心、菩提心,那就是道场。真正的佛道,并不如小乘人在于隐遁舍离之处,反而他们在所谓烦恼、所谓业中,发见佛种的所在。如利用污塘而使生出莲华一样,即烦恼而见菩提,是《维摩诘经》的立场。作为那真意的所在、我执我欲,是自然态,虽是烦恼,然潜于我执我欲内部的,可以看出佛性或菩提心的存在。从而指导、净化我执我欲,真正的理想生活就被打开。如此从《般若经》的立场,虽然自然地达到这种境地,但传统的所谓小乘人是断不承认的。于是《维摩诘经》为主张这样的立场,以维摩居士虽住尘世,而远超于世俗,使其纵横地发挥光大人格的作用。尤其是以舍利弗为中心,暴露声闻十大弟子的无力、无见识,为其本经结构上的最大特点。这如从小乘的立场说,如舍利弗是声闻的理想人物,为贬抑声闻,特对那理想的人格,加以激烈的攻击,暗示在俗信者向传统佛教者的反抗运动。这在了解当时自由佛教运动的空气上,可说有极重要的意义。

    同时,还应该提到《首楞严三昧经》,与《维摩诘经》以异曲同工的方法出现。由三昧之力,欲发挥不思解脱力的功用,是《首楞严三昧经》的特点。佛教,特别是大乘佛教,虽说有种三昧,但最有力的三昧有二:一是首楞严三昧;一是般若三昧(即诸佛现前的三昧)。其中,般若三昧以在定中见佛为三昧的特相。首楞严三昧简而言之,修治其心,便如虚空一样的明净,为此三昧的特征。据说是在菩萨十地完成后始能达到的三昧,而达到这三昧时,就于其中含有一切的三昧了,可得营造无碍自由的活动。《首楞严三昧经》实举这三昧的功能,至有一百条之多。由这三昧,不分在家、出家,没有不同的;不管在村落、兰若,亦无区别的;亦不分男的、女的一律平等;终能入涅槃而不舍生死的自由之分。这是《首楞严三昧经》竭力主张之处。其规模完全是《维摩诘经》的,唯不相同者,把一切归结于首楞严三昧的这一点。

    (第四节)中观学派所依之《妙法莲华经》

    《妙法莲华经》从经题到全经的组织结构,都以譬喻连贯而成。这是一部很重要的经典,我国古代僧人对这部经十分重视,成为天台宗依据的主要经典,并称为“经中之王”。从般若思想出发的大乘经典,经过《华严》、《维摩诘语》、《首楞严三昧》等经,而渐次在妙有方面的开展。从对人的关系上讲,除《般若经》为通三乘的经外,其他不管那一部经,都是以菩萨为其正机,而排出声闻、缘觉二乘的态度。这在贯彻佛教新立场的必要上,是不得已的事情。然如此勉强的贯通一切,则大乘佛教终于仍是特殊阶级的专有物,欲使一切众生向于佛乘,而不背于大乘佛教本来的使命,这样含有觉醒二乘,欲使一切归如于一佛乘的,则是《妙法莲华经》。

    《妙法莲华经》简称《法华经》,是如来开权显实的极谈,畅显究竟一乘的大法,全经二十八品。其中《方便品》、《安乐行品》、《如来寿量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四品,为最重要的四品,而且各自代表了一个特殊的意义。《方便品》是显示学佛行者正式开始发心。发心就是动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先有动机的,在佛法中,行者究竟走那条路,就得看行者现在发什么样的心。佛说法有声闻、缘觉、菩萨三乘,前二者称小乘,后者为大乘,大乘佛法以发菩提心为主。《安乐行品》是显示行者由发心而进入如法修行。修行就是实践。在这一品中有很好的启示。根据修行,《如来寿品》则显示出行者由实践佛法而证得最高无上菩提。《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则显示出行者所证得的无住大般涅槃,所以能不住生死不住涅槃地度济众生,观世音菩萨为学佛行者作出了“大悲”的典范,是无住大般涅槃的最好说明。以一个学佛行者来说,这就是发心、修行、证果的三大次第。只有大乘佛教所讲证得的极果,有大菩提果与大涅槃果二种,所以分为《如来寿品》与《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妙法莲华经》根据上述四品为骨干,以火宅、穷子、草药、化城、系珠、轮王髻珠、医子七个譬喻,敷演二十八品,以“妙法莲华”四字为经题。据说天台智者大师单讲一个“妙”字,就讲了“九十天”,成为中国佛教史上脍炙人口的讲经佳话,誉之为“九旬谈妙”。其实,妙法之“妙”,梵语为Sat、Su、Maniu,分别音译为萨、苏、曼乳。意为不可思议、绝待、不能比较者。无法比较不可思议之法,称作妙法。这法,梵语为Dharma,音译达摩,义谓“通于一切”。即宇宙万有,无论有形无形,情与非情,生灭与不生灭等都叫做“法”。也就是世间法出世间法,有漏法无漏法,有为法无为法,凡夫法圣人法,无不包括在内,归纳起来,就是心法、众生法和佛法三大类,不论那一法,都极为微妙。所以称为妙法,即心法是妙,众生法是妙,佛法亦是妙,各别而说固然妙,三法无有差别更妙,所谓“心法及众生,是三无差别”,正是此意。

    所谓心法妙:万法唯心,心生万法,一心总为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天、声闻、缘觉、菩萨、佛等十界迷悟之所依。迷则心是众生;悟则是心是佛;迷则分别凡圣,十界缘起,事理乖廖;凡圣都非,缘起性空,即事即理,事理融通,自在无碍。所以经云:“诸佛解,当于众生心中求。”所以说心法妙。

    所谓众生法妙:众生不了真如法一,起无明妄惑,造有漏诸业,感生死苦报,这惑、业、苦三道,就叫做“众生法”。在众生法中,却覆藏着他从不改变,未曾觉了而本具的佛性,一旦遇佛法因缘,便能悟入佛之知见,觉所未觉而还其本来。

    所谓佛法妙:佛的妙法,广说无量,大约有三:(1)所得法妙,如经所云:“无漏不思议,甚深微妙法,我今已具得。”(2)所知法妙,亦如经云:“如是大果报,种种性相义,我及十方佛,乃能知是事。”(3)所说法妙,亦如经云:“无量众所尊,为说实相印。”这三法按其次第,即理法聚、智法聚、功德法聚的法、报、应三身,一一皆妙,赅尽佛法无遗,所以说是佛法妙。

    据此,心为佛及众生之总,佛及众生为心之别;总者总其别,别者别其总;如是心、佛、众生,互摄互融,实无差别,所以叫做“妙法”。而妙法之所以为妙,还有二义:(1)相待妙。对粗说妙,叫做相待。《法华义疏》说,以今日法华的妙因妙果,与昔日诸教的粗因粗果相待为论。《法华玄义》说,以今日法华满字之妙,与昔日鹿野苑半字之粗相待为论。例如,常待无常,无漏待漏,等等之例,皆可推知。这就叫做相待妙。(2)绝待妙。非对粗说妙,叫做绝待。为实施权,开权显实,权实相即;从本垂迹,开迹显本,本迹不离。如是泯三归一,泯迹归本,佛法界外,更无他法与之相对,无可名妙,强名绝待。因此,古德解说“妙法”,或说妙法为“非三非一,非大非小”;或说妙法为“圆融三谛”;或说妙法为“十如权实”。然而经云:“是法不可示,言辞相寂灭。”妙法不论横说、竖说、尘说、刹说,终非言说之所能及,这就叫做绝待。

    莲华是个譬喻词,妙法难解,言语道断,利根上士,可以不假譬喻,即名理解;而中下根之人,就须用譬喻来解释,所以世人喜欢用莲华来譬喻难解的妙法。《妙法莲华经》由称“法华七喻”的七个譬喻故事敷演,何以取莲华为经题譬喻?依天台宗的判别,将全经二十八品分为二大部分,即迹门与本门。前十四品讲的是迹门。所谓迹是示迹的意思,即释尊于久远前成佛后,常在各世界中示现教化众生,凡佛所示现的,都名为迹。在教理上开权显实,叫做迹门。迹是从本而来,从本垂迹,当然不是根本。《梵网经》说:“吾今来此世界八千返,为此娑婆世界,坐金刚华光王座……”就是约垂迹而说的。故《法华经》说:“自从是以来,我常在此娑婆世界说法教化,亦于余处百千万亿那由他阿僧祇国导师众生。诸善男子!于是中间,我说燃灯佛等,又复言其入于涅槃,如是皆以方便分别。”亦复是迹非是本。

    本,是根本的意思,从根本上看释迦牟尼,释迦牟尼很早就成佛了。据《如来寿量品》中说:“一切世间天、人及阿修罗,皆谓今释迦牟尼佛,出释氏宫,去伽耶城不远,坐于道场,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然善男子!我实成佛以来,无量无边,百千万亿那由他劫,譬如五百千万亿那由他阿僧祇三千大千世界,假使有人,抹为微尘,过于东方五百千万亿那由他阿僧祇国,乃下一尘,如是东行,尽是微尘……是诸世界,若着微尘及不着者,尽以为尘,一生一劫,我成佛以来,复过此百千万亿那由他阿僧祇劫。”故后十四品,在佛身开迹显本,故称本门。

    《妙法莲华经》不仅经题的譬喻性很浓烈,全篇提示的“会三归一”和“藉权显实”、“开佛知见”与“诸法实要”,从对佛菩萨的尊崇到法师的供养,四安乐行与顿渐等主题思想,以七种妙趣横生的譬喻来表达。譬者,比类也;喻者,晓训也。因道理深奥,人难以明白,故举出一比喻,寄浅训深,使人容易明白。《方便品》中直说开权显实,会三归一,上根之人闻而便悟;中下根之人闻犹未达,故须举喻以明。《法华文句》云:“大悲不已,巧智无边,更动树训风,举扇明月,使其悟解,故言譬喻。”“法华七喻”即:

    (一)火宅喻,出自《譬喻品》。火,比喻五浊、八苦等;宅,比喻三界。谓三界众生为五浊、八苦所逼迫,不得安稳,犹如大宅被火所烧,而不能安居。《法华经》出现在印度佛教大小乘激烈斗争的时期,它以大乘的立场,力图调和大小乘的矛盾,用大乘的观点去汇融小乘。经中称释迦牟尼佛曾经宣说过声闻乘、缘觉乘等小乘佛法,也曾经说过大乘菩萨乘佛法,但都是针对一定对象,一定条件说的,不是最高圆满的佛法。最圆满的佛法应是佛乘,从而主张“三乘归一”。《譬喻品》就是据此道理而设喻,说有一个长者,他有三个儿子。有一天,房子突然着火,烈火冲天,眼看三个儿子要被大火吞没。可是,三个孩子年幼无知,还在那里嬉戏玩耍,一点儿没有察觉正在逼近的威胁。长者在房外大声呼喊,叫他们赶紧出来,可是他们不相信火能烧死人,都不出来。长者无奈,大声喊:你们快出来吧!我这儿有一辆羊车、一轮鹿车、一架牛车,谁出来谁就玩。三个孩子一听有车玩,便从房内一拥而出。长者见孩子们得救,欣喜异常,便给每人一辆七宝大车。《譬喻品》用羊、鹿、牛三车譬喻声闻、缘觉、菩萨三乘,认为前三乘都是为了让人从生死轮回的烈火中摆脱出一种方便说教,只有佛乘才能真正导人进入涅槃。

    (二)穷子喻,出自《信解品》。谓二乘人无大乘功德法财(即六度万行)得以庄严;犹如贫穷之子,缺乏衣食之资以活身命。《妙法莲华经》之《序品》乃研究本经之因缘,《方便品》示以权巧方便,教化众生。为了进一步让众生明了教义,佛陀继之说了《譬喻品》。然而疑则非信,执则非解;中根之人于法说中的为一说三,会三归一之理,疑而不信,随执三为实,一为实无。故此,佛于《信解品》讲了“法华七喻”中之第二喻,即“穷子喻”。故事说长者有子,然以年幼即流离失所,不知自己之出身,后辗转浪迹至长者家,见府第之豪贵,心大恐怖,欲疾走而去,长者一见便识,设施种种方法,收为嗣子,以令自觉。佛陀说此喻,旨在增强众生之信念,所谓“信为道原之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根”,“佛法大如海,唯信可入”。同此可见信念之重要性,可说是入佛法之门。疑除则为信,执破则为解,以此“穷子喻”而达疑除执解。

    (三)药草喻,出自《药草喻品》。药草,比喻三乘人之根性。草有小草、中草、大草三种,依譬喻天人、声闻缘觉、藏教菩萨。草药虽有大中小不同,若蒙云雨沾润,缘能敷荣郁茂,治疗众疾。以喻三乘之人,根器虽有高下之别,若蒙如来法雨润泽,则能成大医王,普度众生。《譬喻品》明如来说教;《信解品》是中根领解;今此《药草喻品》是如来述其领解之谬,进而更显佛德的无方大药。

    (四)化城喻,出自《化城喻品》。环筑土石,以防寇御敌,名曰化城。化,是从幻化而来,不是实有的;此城本无,变神而有,故称“化城”。《化城喻品》乃“法华七喻”之第四喻,以喻涅槃能防止见思之非,御生死之故。谓如有人欲至宝处,在中途懈退,聪慧之导师,权化作城,使之暂为止息,然后令其得以至宝所。以喻二乘人初闻大教,中即忘失,而流转生死;故佛陀权设方便,令其先断见思烦恼,而证真实涅槃,以为苏息,而后至究竟之宝处(比喻实现之理,即指究竟大涅槃)。

    (五)系珠喻,出自《五百弟子受记品》。此喻讲:有人至亲友家醉酒而卧,亲友以宝珠系于其衣中;而不知不觉,自受贫苦。后经亲告之,乃得宝珠,衣食受用无极。此喻二乘之人,昔于大通佛行,曾植大乘之种,然为无明所覆,未能觉了,后由如来方便开示,乃得证大乘之果,利乐无穷。

    (六)髻珠喻,出自《安乐行品》。所谓髻珠,指轮王髻中之珠。轮王,比喻如来;髻,比喻二乘权教;珠,比喻一乘实理。珠在髻中,犹如实理为权所稳。此谓如来于法华会上开权显实,授记二乘而得作佛,犹如轮王解髻中之珠,给予功臣。

    (七)医子喻,出自《如来寿品》。以“医”比喻如来;以“子”比喻三乘人。谓诸子无知,领他毒药,心即狂乱,其父设方便,令服好药,以治其病。比喻三乘之人信受权教,不得正道,如来设各种方便,令服大乘法药,速除苦恼,无复众患。

    “法华七喻”中的火宅、穷子、药草、化城、系珠、髻珠等喻,只能喻迹门的开权显实,医子一喻,只能喻本门的开迹显本,都不能如莲华一样,可以通喻一期的开显,所以以莲华为喻而有三种意义:

    (一)为莲故华,譬喻迹门的为实施权。佛自成道以来,四十余年所说的三乘教法,无非是为说一乘实法的机缘未至,权宜一时的方便施为。所以经云:“知第一寂灭,以方便力故,虽示种种道,其实为佛乘。”就好像莲华为结实而开华一样。同时,又喻本门的从本垂迹。佛自王宫诞生,至双林树入灭,八相成道之身,并非真实;不过从久远所成的法身,为度众生,一时垂迹而已。所以经云:“我实成佛以来,久远若斯,但以方便教化众生,令入佛道。”这也好像莲为结实而开华一样。

    (二)华开莲现,譬喻迹门的开权显实。三乘佛法虽为一乘实法所施的权方便,权中有实,实不离权;然而在法华会的机缘未至以前,学人但见三乘,而不能即三见一,及至法华会上,佛为开示“如来但以一佛乘故,为众生说,无有余乘,若二若三”以后,才恍然大悟。所以舍利弗说:“我闻是法音,得所未曾有,心怀大欢喜,疑网皆已除,昔来蒙佛教,不失于大乘。”这好像莲实隐在华中,华开才出现一样。同时,又喻本门的开迹显本。今佛化身,虽是从本地的法身所垂迹;然在法华会前,众生但见垂迹的化佛,而不见法身佛。所以佛为开示说:“皆谓今释迦牟尼佛,出释氏宫……我实成佛以来……”这也好像莲在华中,华开莲现一样。

    (三)华落莲成,譬喻迹门中的废权立实。既以开权显实,便立即权见实,归无上道,名谓废权立实。所以经云:“正直舍方便,但说无上道。”这好像莲华已经凋谢,只有成熟的莲实可资收获一样。同时,又喻本门的废迹立本。既已开迹显本,便应泯迹归本,名谓废立。所以经云:“尔来无量劫,为度众生故,方便现涅槃,而实不灭度。”这也仿佛像是华落莲成。

    莲华虽出于污泥浊水,而不为污浊所染,虽不为污浊所染,却又不离于污浊。这好像佛陀妙法迥超有、空、非有非空;不离空、有,即有即空的圆融中道一样。莲华不有则已,有则华实同时。这好像妙法不说则已,说则因果双举一样。莲华微妙鲜洁,为群华第一。这也和一乘为五乘的第一相相似。

    《妙法莲华经》倡导“开权显实”,突出“会三归一”,是因为它出现在印度佛教大小乘激烈斗争的时期,以大乘的立场,力图调和佛教派别的矛盾,用大乘去融会小乘。提出“成佛”,从而调和了佛教派别的斗争,也是《法华经》包摄并高于其他经典和教义的地方。佛说:“我所说经典无量千万亿,已说今说当说,而于其中《法华》最为难信难解……此经是诸佛秘要之藏。”《法华经》能有这样的地位,是因为提倡众生可以成佛,所以以后大乘佛教都以《法华经》为基础,各派别的争论也逐渐统一起来,从这个意义上讲,《法华经》的协调佛教宗派组织的作用,决不在其他佛教理论方面可起的作用之下。所以中国佛教各宗派都尊奉《法华经》的道理也就显然易见了。

    (第五节)中观学派所依之《大般涅槃经》

    《大般涅槃经》四十卷,北凉昙无谶译。系宣说如来常住、众生悉有佛性、阐提成佛等教义。共分十三品。东晋法显译的《大般泥洹经》六卷,相当于本经的前五品十卷,被称为《涅槃经》的“前分”,其余部分被称为“后分”。唐会宁等又译有《大般涅槃经后分》二卷,是讲佛涅槃以后诸事的,《开元释教录》卷十一认为它的义理与《大般涅槃经》相涉,当是昙无谶译本的续篇;义净则说,会宁的《后分》,实是《阿笈摩经》中抄出的,内容与昙无谶本不同。《大般涅槃经》以《阿含》、《法句》等经为始,并援引《首楞严》、《瞿师罗》、《摩诃般若》、《法华》、《城经》、《杂华》等经,受《般若经》影响不小。本经由昙无谶译出后,传于南方宋地,经慧严、慧观、谢灵运等人对照法显所译之《泥洹经》六卷,增加品数,重修而成二十五品三十六卷,古来称之为《南本涅槃经》;对此,昙无谶本则称《北本涅槃经》。

    《涅槃经》的主要内容,即为针对灰身灭智的小乘涅槃说,阐述佛身常乐我净之意;又不同于大乘中的三乘五姓说,而显示众生悉有佛性,一阐提和声闻、缘觉皆成大觉;并广说与涅槃有关的一切菩萨法义。

    一、涅槃四德——常乐我净

    佛教各宗派都以涅槃为最后归宿。小乘佛教视世俗世界为“无常、苦、无我、不净”,认为从无常苦中解脱出来的唯一出路,是离开世俗世界,灰身灭智,不要再生。这样的涅槃,只能是对死亡的讴歌,既不能给人以生的激励,也无利于佛教的发展。按照《般若经》的看法,小乘佛教对世俗世界和涅槃世界的理解,都是以“实有”的认识为基础;就“真谛”而言,从无常苦到涅槃寂静,从此岸到彼岸,全是主观忆想分别的产物,性空假有,二者并无本质的区别;假有性空即是“实相”,实相即是涅槃,所以既无须在乎追求无生的涅槃,也不应厌恶有生之烦恼。《般若经》类留给人生的只是虚幻。《大般涅槃经》对上述两种对立观点作了纠正,认为必须承认,世俗人生诚然是无常苦的,理应从中解脱出来,但涅槃并不意味着死亡。诸佛如来都有一个入胎投生、出家得道,由凡入圣而最后涅槃的过程,但这仅是“随顺世间”作出的一种“示现”,而不是表示佛当真象凡人一样有生死。如《光明普照高贵德王品》说:“一切诸佛无有毕竟入于涅槃者。”这样,《涅槃经》即承认了世俗人生为无常苦,又将彼岸涅槃确定为永恒乐,从而在整个佛教中形成了又一类思潮。

    《大般涅槃经》中,佛向大众郑重宣告:“汝等比丘莫谓如来唯修诸法本性空寂。”(《寿命品》之二)“诸法本性空寂”是《般若》类经的基本命题,如来虽曾修习过,但并未就此止步。《大般涅槃经》判决自己出自般若波罗蜜,又高于般若波罗蜜。承认《般若经》宣扬的一切皆空,但又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以出世间为“不空”,即所谓“菩提涅槃”亦有亦常;不仅像《般若经》一样地要求于世间“无所得”,而且还要求与《般若经》不一样地于出世间“有所得”,即所谓“得慧”、“得大涅槃”。

    大小乘佛教都肯定世间是空,中观学派既主张“我空”,又主张“法空”,法空如果讲过了头,理论上引起出世间也是空的后果。《大般涅槃经》的“不空”,并不像纯有那样的抽象,它既可以用各种名称来表达,诸如法性、法身、如来、般若、菩提、解脱、涅槃等等,也有极吸引人的规定,即与世间的基本性质“无常苦无我不净”完全对立的“常乐我净”,所谓常、乐、我、净,被称为“涅槃四德”,是大乘涅槃与如来法身所具足之四种德性。即:达涅槃境界之觉悟为永恒不变之觉悟,谓之常;其境界无苦而安乐,谓之乐;自由自在,毫无拘,谓之我;无烦恼之污染,谓之净。《大般涅槃经》认为,唯有“涅槃四德”的真实存在,才是无颠倒的认识,才是名实相副的“真谛”。《圣行品》之三说:“有常有乐有我有净,是则名为实谛之义。”这种说法,不论就佛教的哲学观还是宗教观,都是对中观学派理论的进一步发展。

    二、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所谓佛性,又称作如来性或觉性。即佛陀之本性,指成佛之可能性、因性、种子、佛之菩提之本来性质。为如来藏之异名。据《北本涅槃经·如来性品》之四载:“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凡夫被烦恼覆而无显,若断烦恼即显佛性。《大般涅槃经》的佛性思想,直接来源于小乘佛教所讲的“心性”,即心之本性,或称自性。心之本性有清净、污染,或者二者皆是等说,于佛教思想史上为经常论议之事,而以心性本净说为其主流。

    原始佛教之心性说,在增支部经典中虽仅言心,然就其意义而言,已关乎心之本性问题,亦即主张心之本性清净。故知原始佛教之心性问题,系以心性清净说为其主。至部派佛教时,大众部、分别论者等主张心性本净;说一切有部等破之,立心性不净各异说。据《异部宗轮论》载,大众部主张心性本净,虽以客尘随烦恼之杂染,然非为心之本体。在大乘佛教中,所言心性说乃继承原始佛教以来之心性本性说而发展,此乃为其特色,并可由此心性本净说溯大乘佛教思想之源流。惟心性本净说在初期、中期及后期之大乘经论中皆提及,多方述及心性本净客尘烦恼之思想型态。此外,并与如来藏、佛性、菩提心、心真如、法性心、空性、净识、阿摩多识、唯识、圆成实性、心体等思想交替,形成大乘思想之发展,故大乘经论“心性说”之特色,与部派佛教之诸论书中所言心之本性是净是染之心理问题有异,而成为阐解成佛之可能性、开悟之心、佛陀之精神特质等诸问题之思想依据。《大般涅槃经》把心性改成了佛性,这使其在成佛的理论根据上有了变化,也使“佛性”有了比“心性”更广泛的含义。

    《大般涅槃经》讲的“佛性”,当然包括“心性”。第十五品之五所谓的“心性无系”或“心无住处”,都是指“心性本净”的状态,但它反对这样的简单归结,所以有言:“……诸佛菩萨终不决定说心有净性及不净性,净不净性,心无住处故。……从因缘故,心则生贪;从因缘故,心则解脱。”《大般涅槃经》首先是以法性为佛性。“法性”的含义是指诸法之真实体性,亦即宇宙一切现象所具有之真实不变之本性,再者,指佛教的教义或理论。由于佛教对事物的分类是按照其世界观和宗教观来作的,所以规定的本质属性同其教理完全一致。这样的教理被遍在化、永恒化,当作事物的普遍本质,是成佛的根本原因。从佛性认识论根源上看,是把一般从个别中抽象出来,使之实体化、永恒化的结果;反过来,再让一般成为个别赖以产生的本源和模型,也作为众生成佛的最后依据时,那就叫做“佛性”。

    原始佛教、部派佛教不说佛、菩萨以外者成佛,故亦不说一切众生悉有佛性之旨。但据世亲之《佛性论》卷一,说一切有部等部派主张众生无先天之“性得佛性”,但有后天依修行而“修得佛性”。《大般涅槃经》以“常”为共性,并以“常”为“佛性”。《迦叶菩萨品》之一中说:“佛性是常,三世不摄。”同品之二又说:“佛性具六事:一常、二实、三真、四善、五净、六可见。”从这个意义上说,涅槃四德也是“佛性四德”,所谓“佛性常乐我净”是。但起决定作用的仍然是“常”。

    《大般涅槃经》倡导“众生悉有佛性”,就是从“佛性”的定义中推演出来的:既然佛教的教理是作为一般的永恒存在物,并体现在世间和出世间的一切事物中,那么,众生无例外地也应同等的体现着佛理,人人都具有佛性,如《师子吼菩萨品》之六说:“十二因缘,一切众生共有之,亦内亦外……佛性亦尔,一切众生定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故我说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在同品之一说:“若有见十二因缘者,即是见法,见法者,即是见佛;佛者即是佛性。何以故?一切诸佛以此为性。”如此推理,“佛理”就是佛性,那么演说佛理的经典和传播佛理的僧伽、善知识,也应该是佛性了。《大般涅槃经》把“三皈依”最后统一到“我性”即佛性上来,就是这个意思:“(佛法僧)三事与我一体”,“我性即佛性,无二无差别。”最后,也可以把佛性都归结到《大般涅槃经》上来,因为“能信如是《大般涅槃经》,其人则自然了达三归依处。何以故?如来秘藏中有佛性故。其有宣说是经典者,皆言心中尽有佛性……如是之人,于未来是我身,即成信三宝。”这种以“理”为核心的佛性论,不同于“心性”为“佛性”的主观唯心主义,而是一种客观唯心主义。

    三、成佛和一阐提

    众生悉有佛性,同众生皆可成佛,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大般涅槃经·邪正品》中说:“我不知我当得作佛不?然我身中实有佛性。”“我今身中定有佛性,成以不成未能审之。”这是关于佛性和成佛问题的最好答案。《大般涅槃经》坚持人人皆有佛性,那么一阐提有无佛性呢?阐提能成佛吗?所谓一阐提,是指断善根、信不足、极欲、大贪、无种性,这种人是断绝一切善根,无法成佛者。《迦叶菩萨品》之三说:“未来佛性力因缘故,还生善根。”同品之一说:“佛性未来以当见故,故言众生悉有佛性。”同品之三还说:“断善根人有佛性者:是人有如来佛性,亦有后身佛性。是二佛性障未来故,得名为无;毕竟得故,得名为有。”由众生悉有佛性的命题,也就推出了众生皆当成佛的结论。此处所谓“如来佛性”,指法性身,亦即众生皆有的“佛性”;所谓“后身佛性”,指佛生身,亦即所成之佛身。这就是说,一阐提不只有佛性,未来毕竟还得成佛。能够成佛的原因,其一是“佛性不可得断”,非“如朽败种子不能生芽”;其二是佛菩萨的“大慈心”,在一阐提受诸苦楚中,能使其一念悔改之心。所以,中国道生提倡“一阐提人皆得成佛”,而有“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的故事。《涅槃经》在印度可能未被纳入中观学派的经典之中,而于中国,纳入三论宗的时间亦较晚。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