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皮埃尔·德·拉里维[1]
前言
皮埃尔·德·拉里维生于1540年，死于1612年。这里的生卒年代仅仅是大约。他在我们文学史中的重要性，就在于他是意大利戏剧到我国古典主义戏剧的最有天赋的过渡作家。例如，《闹鬼》不仅是他最优秀的喜剧，而且能让人最准确地认识拉里维所起的作用。这出喜剧既是洛朗吉诺·德·梅迪契的一个意大利剧本的自由改编本，又是莫里哀创作他的《悭吝人》时所取的范本。特别是在这个剧本中，能找到莫里哀几乎照搬的那段著名独白以及已经推向性格喜剧的一个吝啬鬼人物。不过，也能碰到名副其实的小丑和无赖的角色。拉里维把他们从“假面喜剧”[2]中拉过来，仅仅改换了名字。
这里发表的改编本，是在1940年成稿的，1946年，在阿尔及利亚搞群众性的文化教育活动中演出过。后来，应马塞尔·埃朗的要求，又特意将这个剧本重新审阅和改写，以便参加昂热市的戏剧艺术节。如果有人问我给拉里维的喜剧作了哪些处理，那么我只能说，拉里维是怎么调整洛朗吉诺·德·梅迪契的剧本的，我也一样，丝毫没有多做什么。下面就是古代一位评论家讲的话：
“拉里维取消了好几个人物……雅科莫神父变成了巫师约斯。原作开场一段，法国观众会觉得特别放肆，拉里维则另外搞了一套。”
我也同样冒昧地改写了，并为自己这样辩白：如果改编莎士比亚或者卡尔德隆[3]，算是大不敬的话，那么对待拉里维的剧本，就不妨随便一点儿了。文本使用的法语陈旧了，语句又长，能让人感到当初是即兴之作，再有三两个场景毫无道理，这些就很可能使人忽略这出美妙喜剧的丰实与创新。这些“鬼魂”，如果还保持原本原样，那就会依然躺在古籍中睡大觉。我们在这里乐得唤醒他们，让他们抖擞精神，登上我们的舞台，走进已经为他们的诞生而起舞的假面队列中。
阿·加
《闹鬼》的这一改编脚本，于1953年6月16日在昂热市戏剧艺术节上首次演出，由马塞尔·埃朗执导。角色分配如下：
人物与扮演者
塞夫兰（老吝啬鬼）……保尔·厄特利
约斯先生……若望·马尔沙
弗隆坦（福图内的仆人）……雅克·阿米梁
鲁凡（无赖）……若望—皮埃尔·瓦格
福图内（恋人）……若望·万西
伊赖尔（福图内之父）……夏尔·尼萨尔
于尔班（塞夫兰之子）……米歇尔·舒瓦兹
杰拉尔（菲丽仙娜之父）……若望·博洛
菲丽仙娜（于尔班的情人）……玛丽娅·卡萨雷斯
导演 马塞尔·埃朗
服装 菲力浦·博奈
构成A、B、C三角的三个住宅的门脸。
A——伊赖尔的家；
B——塞夫兰的家；
C——杰拉尔的家；
每个住宅显露一扇窗户和一扇门。
两条街道将三座房屋隔开，人物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彼此补空。在院子和花园里，他们是从隐藏在幕后的跳板上蹦上场的。
序幕
〔弗隆坦上。
弗隆坦 女士们，先生们！这里有几条真理。我特意编了号，以免遗漏。真理一号：一位好父亲胜过坏父亲，可是，一个精明的儿子，无论父亲好坏，都能照样从老子身上获利。真理二号：说吝啬总受到惩罚是有道理的，然而，可惜还得补上一句，吝啬也能从自身得到补偿。真理三号：行为当然有好有坏，然而，唉，并不总是好行为最能逗人乐。教训：人是令人泄气的东西。
不管怎样，这些是我们要在这舞台上证明的真理。而我，弗隆坦，机智的好仆人，在此为大家效劳。我就是由命运和作者指定，来向世人揭示，在人类历史中无不保持平衡，揭示……
〔鲁凡上。
鲁凡 女士们，先生们！我从未见过有人说谎说到如此程度。我不知道是不是证明他所说的话，但是我完全清楚，弗隆坦再怎么有哲学头脑，可是没有我这样一个诡计多端的无赖相助，他就不可能成功。他没有讲出真理。
弗隆坦 女士们，先生们！真理是什么？刚刚出来见你们的这个自作聪明的傻瓜，知道的也并不比我多。他阻挡不了，我还是继续照讲我的。
鲁凡 女士们，先生们！自作聪明的傻瓜憎恶谎言，肯定要阻拦。
弗隆坦 可以肯定，我们都同样说谎，以后的场面会清楚地表明这一点。不过，我们总可以问问我的主人福图内的看法。福图内少爷！
〔福图内出现在自家的阳台上。
福图内 又是你，弗隆坦。你怎么还没有去修道院呢？你等什么呢？还不去给我探听我亲爱的阿波琳的情况，还不为我的爱效劳？
弗隆坦 福图内少爷，一会儿我就去为您的爱情效劳，尽管这是向修女表白的一种爱，要效劳可不是件容易事。但是这会儿，鲁凡和我，我们正在讨论……
福图内 用不着你来说教！还是把伊赖尔老爹给我找来吧。唔！我不敢向他承认什么。然而，唯独他，只要一发善心，就可能帮上我的忙。
〔伊赖尔出现在花园里。
伊赖尔 善良有时也有善脊梁！
弗隆坦 （对福图内）鲁凡刚才说……
福图内 快点儿，弗隆坦，必须把她从那里拉出来。
鲁凡 这个说谎的家伙硬说……
福图内 快点儿，鲁凡，必须把我从那里救出来。
弗隆坦 从那里得不出什么来。叫他的表兄弟于尔班吧。于尔班少爷！
〔于尔班出现在自家的窗口。
鲁凡 于尔班少爷，弗隆坦和我，究竟谁说的谎话最多？
于尔班 这可无法比较。你们说谎，一刻也不间断。哪个先死，哪个说的谎话就少些。不过，鲁凡，我本来就想见你。我渴望得到菲丽仙娜，她就住在这儿，离她的情人只有三步远（菲丽仙娜出现在杰拉尔家的门口），可是，我那可恶的吝啬的父亲，根本不给我钱。
〔塞夫兰出现在自家门口。于尔班下。
塞夫兰 您又来偷我的了。快走开，要不然，我就叫警察了。不要把于尔班给我带坏了。
〔他又回屋里去。
弗隆坦 （对鲁凡）你明白了吗，无赖？
鲁凡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不愿意让你多说点谎话。
弗隆坦 女士们，先生们，所有这些人全丧失了理智，要由你们来评判一下，你们会明白我们两个谁说得对。不过，你们已经了解到，尽管于尔班的父亲——塞夫兰吝啬，但是，在福图内的父亲——富有同情心的伊赖尔协助下，要把阿波琳嫁给福图内，菲丽仙娜嫁给于尔班。我再讲一遍。（他讲得很慢，以便让人听得明明白白。）喂，现在听好！两位父亲、四个恋人、几个谎言家以及所有的人的欢乐，我想这足以概括一种生活，至少也能编一出喜剧。我相信这出喜剧既不想教训人，也没有恶意，我也确信它也不是矫揉造作的，但愿它能引起你们的微笑。余下的就是上帝和金钱的事儿了。
〔音乐。
第一幕
第一场
〔弗隆坦、伊赖尔。
弗隆坦 看来命运好捉弄人，促使人去追求最难得到的东西。我认为在巴黎，没有一位女士不愿意讨福图内的喜欢。然而，他爱上的那位姑娘，只有隔着笼子的柱子才能见见面。
伊赖尔 他在自言自语……
弗隆坦 他这会儿打发我来向她转达问候，了解她在做什么、说什么，身体怎么样。如此重大的差事，要占去我的大部分时日。
伊赖尔 弗隆坦，喂，弗隆坦！
弗隆坦 伊赖尔老爷！听候调遣。
伊赖尔 你的主人，我的儿子在哪儿？昨天晚上吃饭，他就让人等了好久。
弗隆坦 他在塞夫兰老爷家中，和于尔班一起吃饭睡觉了。
伊赖尔 现在你去哪儿？往修道院送什么信儿吧？
弗隆坦 什么修道院？谁对您说的？
伊赖尔 反正我知道。
弗隆坦 真的，是这么回事。他打发我去了解那位女士是否需要什么东西。
伊赖尔 福图内的确错怪了我。要知道，他的打算只要合情合理，我一定会支持他。而这件事，情况却不是这样。他至少应当自重一点儿，或者尊重一点儿我的名誉。想必他以为巴黎没有女人了，才要到宗教里去寻找。
弗隆坦 我也经常对他这么说。可是您知道，爱情没有什么法则。他堕入情网已经很久了，也不是毫无缘故的。因为，老实说，那是个非常美丽、非常正派的姑娘。我敢打赌，您若是见了她的面，肯定会更加同情她。因此，我都敢这么对您说，把福图内变成女人，也比让他忘记爱情要容易。我还可以进一步对您讲：他开始考虑娶她了。
伊赖尔 谁听说过修女还能结婚？
弗隆坦 嗳，她不是修女，至少，她不愿意当修女，因此，她还没有许愿出家。然而，有人渴望她成为修女，哪怕她为此送了命。因为，她是那个修道院院长的侄女，她父亲在遗嘱中，将财产全部赠给修道院，只要他女儿成为修女。这就是为什么有人一直劝说她，把她看得很紧，她即使长了翅膀也不可能飞出来。
伊赖尔 既然她没有许愿出家，福图内的爱情就好理解了。对了，告诉我，她是谁呀？
弗隆坦 她住在圣德尼街，已经无父无母了。
伊赖尔 够了。劝劝福图内，干脆放弃吧，追逐这样的姑娘既不美，也不正派。同时让他明白，要结婚好办，对他来说并不缺少女人。
〔伊赖尔下。
第二场
弗隆坦 （独自一人）我就这样做！唔！多好的父亲，多好的人哪！……不过，我没有全对他讲了。可怜的青年担心，一下子会损害道德原则，损害那姑娘和他本人的名誉，因为，那姑娘已经跟他怀了孕，而且产期临近。依我看，她只等待那一刻了。上帝保佑，她不是同塞夫兰那样的人打交道。一提起他来，于尔班又同鲁凡来了。
第三场
〔弗隆坦、于尔班、鲁凡、菲丽仙娜。
于尔班 怎么样，鲁凡，你什么时候将我的爱带来？
鲁凡 时间由您定。
于尔班 哦！上帝呀，那你就去她家接去吧。
鲁凡 不可能。
于尔班 为什么？
鲁凡 因为我像一位大主教。
于尔班 大主教？
鲁凡 没有十字架在前面开路，我不会迈动这脚步，而我只喜爱杜卡托[4]上的十字架。
于尔班 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允诺吗？
鲁凡 不错。然而，允诺和到手是两码事儿。我总听人这么讲：“快乐的一天”要胜过“等待的期望”。
于尔班 你要用文火烧死我呀？
鲁凡 而您用浓烟填饱我的肚子。
弗隆坦（旁白）瞧瞧这家伙耍什么手段剥人皮。
于尔班 今天天黑之前，你就能拿到我允诺的数。不过，快去找她去，我的妙人。
鲁凡 跟别人说去吧，我变聪明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弗隆坦 这个坏蛋，讲话如此放肆，真叫我受不了啦！
鲁凡 我若是完全拒绝了，你说怎么样呢？
弗隆坦（向前跨几步）砸烂你的脑袋！
于尔班 我倒不是没有这个愿望。不过，还是得耐心点儿，该给钱就给钱。
鲁凡 咱们算说到一处了；这话在行，我这就去找她！（停顿一下）我来之前就同她谈过。
于尔班 哦，上帝呀！银币不是肯定有你的吗？我答应你十枚，对不对……
鲁凡 对。
于尔班 今天傍晚我就给你。
鲁凡 马上就要，否则，说什么我也充耳不闻。
弗隆坦 这个恶棍，我看再也找不见比他还下流的了。
于尔班 至少等到晚祷钟之后哇。
鲁凡 说什么呢？我一点儿也没有听见。
弗隆坦 喂！鲁凡，看在爱我的分儿上，这事儿就成全了吧。
鲁凡 我听不大清楚！不行，不行，钱不先行，大主教也不行！
于尔班 鲁凡，击掌为信……我以讲信义者的名义向你保证，晚饭后就给你。
鲁凡 我越来越听不见了。
于尔班 保证有你的。
鲁凡 您说什么？
于尔班 一个正派人的许诺，难道还不应当相信吗？你以为他为十枚银币就会跑掉吗？
鲁凡 您非得换一种说法不成，因为，这两只耳朵塞住听不见了。
于尔班 见鬼，你也太不相信人了！听我说，如果我食言了，你就去见我父亲，对他说我砸破了你家房门，我把你揍了，抢走了你侄女、你表妹和你女儿，还抢了你家的东西。
鲁凡 好吧，我去找她，好讨您个欢心。不过，以上帝发誓，你若是对不起我，那我可不会对不起您。
〔他走进杰拉尔家。
于尔班 去吧，对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我有了我的菲丽仙娜，随你怎么损害都行。
弗隆坦 这事儿干得漂亮！可是，现在得弄到十枚银币。
于尔班 什么都顾虑，就什么也干不成。还有哇，好样的弗隆坦，我很清楚你会帮我弄到的。
弗隆坦 的确，我的主人让我听候您的吩咐，就当是他本人的吩咐。
〔菲丽仙娜和鲁凡跟随杰拉尔。恋人相见的动作。于尔班指了指他的住宅。菲丽仙娜由鲁凡带进去。于尔班也正要走进去，却被弗隆坦拉住了。
于尔班 又有什么事儿！该死的，这么碍手碍脚！弗隆坦，我急得很！
弗隆坦 您父亲若是回来呢？
于尔班 我父亲！
弗隆坦 正是他。
于尔班 哦！他不是在田庄吗？
弗隆坦 有人在城里见到他了。
于尔班 谁见到他啦？
弗隆坦 我呀！我心里还奇怪呢，他怎么还迟迟没回来。他进城已经有好大工夫了。
于尔班 我完蛋了！我好心的弗隆坦，得想点儿办法呀。
弗隆坦 把人家姑娘打发回去。
于尔班 这么匆忙？我同她关进一个房间里，不是更好吗？
弗隆坦 您父亲各处都要瞧一眼。
于尔班 也许他怕进一个上了锁的房间吧。
弗隆坦 唔！这话启发了我。我有了个主意，既能救我们，又能让您得到十枚银币。
于尔班 你说什么，好心的弗隆坦？
弗隆坦 您把房门关好锁上。但是，不要弄出一点儿声响！不要让人听见一点儿动静，就连床铺的吱咯声也不要让人听见。然而，等您父亲一出现，我一往地下吐痰，您就尽量折腾，碰到什么摔什么，甚至揭房瓦往街上扔。
于尔班 教我莫名其妙，可是时间紧迫，就这么定了。
〔他走进自家房舍。
弗隆坦 这个于尔班，原来挺明智的，却让爱情弄昏了头，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父亲若是知道他放荡了，会作出什么决定呢？
父亲准会把儿子活活掐死。眼下于尔班依赖我，就以为足够了，可以免遭掐死了。到头来，还是我受苦受累，而他却上床享乐！
哎哟！我的主人来了，我还没有去探望阿波琳呢。我就对他说去过了，信不信由他了。他不信就亲自跑一趟！
〔福图内上。
第四场
〔弗隆坦、福图内。
福图内 我还能遭到什么更大的不幸呢？一下子就让一个姑娘怀了孕！
弗隆坦 他开口闭口，不会讲别的事儿啦！
福图内 除非我爱得还不像……怎么，我再也没有退路了。不过，即使能退，我也不愿意呀，没有她我无法生活。我打发弗隆坦去看望她已有两天了，想必他走丢了。
弗隆坦 （旁白）我越是这么躲着，他越要糟蹋我，最好还是露面吧。您好，先生。
福图内 你就是改不了。先告诉我最想了解的事儿，再向我问好。
弗隆坦 您了解那些女人是怎么样的：她们先让我在接待室里等待，接着，我回来的时候，先碰见您父亲，又碰见于尔班和鲁凡，他们还跟我瞎逗了两个钟头。
福图内 我总是错的，而你总有道理。可是，你还等什么，不向我叙述她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弗隆坦 我可以让于尔班先生告诉您，我们跟鲁凡周旋了多久，才得到她的满意回答。
福图内 这不是我问的……告诉我她身体好吗？
弗隆坦 不得不以什么方式向鲁凡许诺……
福图内 这些事儿同我毫无关系。她没有让你转告我什么话吗？
弗隆坦 有哇。
福图内 到底什么呀？快点儿说，弗隆坦。
弗隆坦 她求您多多关照。
福图内 她只对你说了这话？
弗隆坦 不是。
福图内 她身体好吗？
弗隆坦 跟往常一样。
福图内 这种回答跟没说差不多。
弗隆坦 我收到什么回答，就给您什么回答。
福图内 她没有对你说，让我去看她吗？
弗隆坦 她没有对我说别的什么。
福图内 噢！上帝呀，可怜的姑娘会发疯的。
弗隆坦 那么您呢？
福图内 弗隆坦，我该怎么办呢？
弗隆坦 该去吃晚饭，然后咱们再合计一下。这种事儿您太放在心上了，我真担心您病倒了。
福图内 你最大的担心是烤肉烤煳了，这才是真实情况。对了，我们该同于尔班一起吃晚饭。他在哪儿呢？
弗隆坦 他同他的菲丽仙娜在这儿呢。请放心，他已经扶她上床了，现在他们正大展身手呢。
福图内 他们不能来同我们一起吃饭吗？
弗隆坦 不能。他们说，他们就在那儿吃晚饭，吃夜宵并睡觉。
福图内 他们真乖。而我呢，这么不幸，我不能享有自己所爱。走吧，弗隆坦。
弗隆坦 不能，您先走。我看见塞夫兰老爷走过来，我得保护您的朋友于尔班。等一下我再去同您会合。
福图内 我心里常常想，这两种处境，哪种最糟糕：爱上别人却单相思，还是彼此相爱却被高墙隔开。不过今天，看到于尔班幸福了，我才想通：我这种处境是最不幸的，我和阿波琳彼此相爱，而我没有钥匙却不能接近她。我是浸在水中的坦塔罗斯[5]，一滴水也喝不上。不，不对！比坦塔罗斯还不幸，因为我已经尝到阿波琳的水，却不能忘怀啦！
〔福图内下。塞夫兰带着一把阳伞上。
第五场
〔弗隆坦、塞夫兰。
塞夫兰 真见鬼，我到哪儿能找到于尔班这个可恶的家伙？想必他掉进厕所里了，这么说请勿见怪。噢！可怜的塞夫兰，瞧一瞧你在为谁这么干，为谁积聚这么多财富！为一个天天背叛你、时刻给你增添烦恼的儿子，为一个与其说盼你长寿，不如说盼你早死的儿子。
弗隆坦 世上有不少儿子这样企盼。
塞夫兰 我宁肯将全部财富带进坟墓里，也不愿意留下一文钱给这个造成我这么多痛苦的废物。可是，我不先回自己的屋，放下钱袋，再去找我儿子，给他应得的惩罚，还等什么呢？咦！我的钥匙在哪儿呢？哦！……找到了……
弗隆坦 他的钱袋还随身带着……要救于尔班，还得弄到十埃居。
塞夫兰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儿？锁头是给砸开的吧？房门好像从里面闩上了。我记得挺清楚，于尔班没有钥匙，因此怕是进去小偷了。肯定有人对这里不怀好意。
弗隆坦 哪儿来的疯子，要碰这扇房门？
塞夫兰 哦，我碰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什么成了疯子呢？
弗隆坦 塞夫兰，塞夫兰，请您原谅，即使这是您的房子，我也认为您最好离开。
塞夫兰 为什么我就不能进去呢？
弗隆坦 您若是信我，就会照着我所说的做。
塞夫兰 到底为什么呀？
弗隆坦 因为房里全是鬼。
〔他吐了口痰，房里的人便闹出响声。
塞夫兰 嗯，你说什么，全是鬼？真的吗？
弗隆坦 您听啊，还没有听见吗？瞧瞧我说得对不对。
〔屋里闹腾的声响。
塞夫兰 哦，对呀。
弗隆坦 您还会听到闹声。
塞夫兰 喂，弗隆坦，真见鬼，是谁把鬼放到我家的？
弗隆坦 不知道。
塞夫兰 上帝呀，他们要把我家的东西偷光了。
弗隆坦 嗯！我想，您发抖啦？不要怕嘛，他们只是洗劫您的家，不会给您造成别的损害了。
塞夫兰 怎么！洗劫，洗劫……难道这不算什么吗？
弗隆坦 必须耐住性子。
塞夫兰 他们太没有教养了，就这样插手别人的事。他们若是付了房租，那还好说。不行，我要把他们赶出来，哪怕放火烧房子。
弗隆坦 您这是给他们添乐子，因为他们只喜欢火。
塞夫兰 而我的房子会白白烧掉啦！我真想割断他们的喉咙。
弗隆坦 如果让他们听见，他们就会让你改改口气。因为他们要投石块和瓦片，甚至投向没有向他们讨什么的过路人。
〔他吐了口痰，屋里的人便投瓦片。
塞夫兰 噢！他们要毁了我的整个住宅。
弗隆坦 您完全明白，他们是不会给您修缮的。您瞧，瓦片乱飞，若是不想被打伤，您就离开吧。
塞夫兰 唉，弗隆坦，我真害怕！
弗隆坦 情有可原。我更是吓个半死。
塞夫兰 咱们在这儿，能被他们伤着吗？
弗隆坦 我看不能。
塞夫兰 这次闹鬼有多长时间啦？事前也没有给我个什么警告。
弗隆坦 我也不知道，约莫有两个夜晚了。我从这儿经过，就听见他们了。
塞夫兰 你让我好怕呀！
弗隆坦 半夜里，他们有时唱起歌，还演奏乐器。
塞夫兰 我该怎么办呢？我派一队士兵将他们杀光好不好？
弗隆坦 老天爷呀！说话小点儿声。
塞夫兰 哦！真的！
弗隆坦 得请个巫师，将鬼驱逐出去。
塞夫兰 他们会走吗？
弗隆坦 会的。
塞夫兰 走了就不再回来了吗？
弗隆坦 也许吧。
塞夫兰 这无所谓，因为我向你保证，等他们一离开，我就把房子卖了，即使赔一埃居也在所不惜。
弗隆坦 甚至……鬼在屋里造成的损失，要超过二十五埃居。
塞夫兰 上帝呀！别讲这话，你这是要我的命啊。唉，这全是于尔班的罪孽惹来的。他能在哪儿呢？他究竟能在哪儿呢？
弗隆坦 您把他留在田庄，还来问我这个待在巴黎的人。
塞夫兰 你应当知道，既然是鲁凡和你把他带坏的。（弗隆坦也不回驳，只是吐口痰，屋里的人便闹腾起来）噢！我的上帝，我们什么也没有讲。弗隆坦，告诉他们，我什么也没有讲。
〔弗隆坦借用塞夫兰的阳伞，撑在前面挡鬼。他走到门口，同鬼交涉；塞夫兰趁这工夫想法儿藏起他的钱袋，又不让人瞧见，然而，弗隆坦在阳伞后面观察他，暗暗高兴。
塞夫兰 （绕圈子）多倒霉呀，房子让鬼占啦！我的钱袋都不能放在家里。如果我带在身上，让我儿子瞧见，那我就完蛋了。放到哪儿呢？哎，这个洞，我已经藏过钱袋了。小洞啊，我多么感激你！噢，若是让别人发现呢！两千埃居呀！不行，我还是带在身上。这些该死的鬼！哎呀！他们若是听见还了得！最好还是把钱袋藏起来！唉！我的钱袋哟，我的魂儿哟，我的希望哟，求求你，不要让人发现。我怎么办呢？放进这洞里吗？对。不行。可以！嗳！我的小洞哟，我的小乖乖，求你多关照了。我以上帝和帕托瓦的圣安东尼的名义，将我的魂魄交到你手里[6]。
弗隆坦（返回来）好了，塞夫兰老爷，您不必费神找巫师了。我能给您找来一位特别棒的，是法国最大的驱魔师。
塞夫兰（旁白）尽管鬼闹得这么凶，我把钱袋藏到安全地点，思想就完全轻松了。
弗隆坦 您说什么？
塞夫兰 我说如果能把这些鬼全赶走，我就太高兴了。不过，弗隆坦，我不希望那位巫师向我要价太高，我是个穷人。
弗隆坦 这一点您不必担心。他特别通情达理，可以说意思一点点儿他就满足了。
塞夫兰 啊，杰出的人，我多么喜爱他们哪！可是，鬼在里面插上了房门，关了窗户，怎么把他们赶走呢？
弗隆坦 借助咒语。
塞夫兰 他们是从门还是从窗户出去？
弗隆坦 问得真妙。他们想从哪儿出去，就从哪儿出去。喏，我主人来了。您到公墓藏骸室那儿等我，我跟他一说完话就去找您。
塞夫兰 咱们一道去吧，弗隆坦。
弗隆坦 您先走，我随后就到。
塞夫兰 我要等着，一个人绝不走。
弗隆坦 这老头儿，可真没头脑！刚才他还要单独行动，现在却硬逼我跟他一道走。然而是同一个缘由，他的钱袋装在脑子里了。
第六场
〔塞夫兰、弗隆坦、福图内。
福图内 弗隆坦！
弗隆坦 到我对您说的地方去。
塞夫兰 我在一旁歇着等你。反正我也不急，再说，我也害怕。
（旁白）我是指担心我的钱袋。
〔他闪到一旁。
弗隆坦 随您的便吧，您有什么事儿，先生？
福图内 别人的事儿就够这小子忙乎的了，他就不怎么考虑我的事情了。
弗隆坦 您真是这么认为的吗？
塞夫兰 他们这样叽叽咕咕，让我一点儿也听不明白。
弗隆坦 我不是跟您说过，我找到了能令您满意的办法吗？
塞夫兰 找到了！他找到什么了？
福图内 对，可是你再也没有对我说别的，我就以为你把这事儿给忘了。
弗隆坦 我是这样想的：您应当躲进一只箱子让人抬进她的寝室，就借口给她送一箱衣服。
塞夫兰 一只箱子！我的心都发抖啦！我若是瞧见他们稍微弯下身子，就非叫起来不可！
福图内 我明白了。
弗隆坦（蹲到小洞的旁边）然后，您就从箱子里出来。
福图内（同样蹲到小洞旁边）然后呢？
塞夫兰 他们找到那儿了。我稳不住神儿了。
弗隆坦 我来告诉您。
福图内 我不是对您说过，我要在她分娩之前，想法儿把她接出来吗？
弗隆坦 行啊，这么办也可以，不过有点儿难。您说这么办倒也对，趁着还怀在肚子里，最好把人劫走。
塞夫兰 劫走！劫走！哎呀，他要偷我的！（跑向二人）抓贼呀！抓贼呀！
福图内 怎么回事儿？
塞夫兰 谢天谢地，他们没有碰。
弗隆坦 您哪儿让黄蜂蜇了，塞夫兰老爷？
塞夫兰 没什么，刚才我是担心。
弗隆坦 您为什么喊抓贼？
塞夫兰 刚才我是担心，鬼别把我屋里的东西给偷了。
福图内 你们要把这个可怜人给弄疯了。
弗隆坦 他毫无用处，死了才好呢！
塞夫兰 咱们走吗？
福图内 你们去哪儿？
弗隆坦 去找个巫师，好帮我们从这老家伙手中抠出十埃居，再给于尔班。
福图内 你怎么办呢？
弗隆坦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鬼也会帮助我们。
塞夫兰 走吧，弗隆坦。
弗隆坦 我走了，真的，您不想吩咐我别的什么事儿啦？
福图内 不了，我直接去修道院。再见，先生。
塞夫兰 那位是谁？
弗隆坦 是福图内。
塞夫兰 哦，再见，福图内，从前我没见过您。
福图内 请您多多关照。
弗隆坦 喂，您走不走？您回头看什么？
塞夫兰 没什么，没什么，来了，弗隆坦，我老老实实跟你走。
弗隆坦 塞夫兰老爷！
〔他又挥手致意。
塞夫兰（回头看）鬼魂偷没偷过钱袋呢？
〔塞夫兰下。
〔于尔班和鲁凡的头从窗口探出来。他们和菲丽仙娜一起出来，在音乐的伴奏下，做了有趣的动作。继而，于尔班和菲丽仙娜搂抱着回屋，鲁凡则离去。
——幕落
第二幕
第一场
〔弗隆坦、于尔班。
弗隆坦 我找到了合适的人，是个大骗子，个头儿像一根长戟，巫术也比我强不了多少。开头他还假装正经，说什么可怜塞夫兰，不愿意捉弄人。然而一答应给他两埃居，他就竖起耳朵，说既然是做好事，让父子和解，他就勉为其难，顺从我的意愿。现在巫师有了，我还得学会当鬼，等一会儿塞夫兰和巫师就到了。咚咚咚……（他敲于尔班的房门）开门，您想要我撞破这扇门吗？我推测他们死了，聋了，或者睡着了。开门，于尔班，我是弗隆坦哪！
于尔班 还好你说了话，否则不会放你进来。我答应过你，除非有人硬闯，我绝不给任何人开门。
弗隆坦 真的，若是您像这次一样，信守您的所有诺言，就会成为一个诚实的人了。怎么样，您亲热够了吗？
于尔班 你还不知道，对美事的渴求是永无止境的。
弗隆坦 您父亲来了，咱们躲起来。
于尔班 他来这儿干什么？
弗隆坦 别怕，他不会进屋。我随您进去。
〔他们走进屋。
第二场
〔塞夫兰、约斯先生。
塞夫兰 我回来瞧瞧藏钱袋的地点，反正这儿没人，我就看看是否还在。啊！我的钱袋，你多美！既然你还在我放的地方，我就不愿意动你了。我的可爱的小洞，我的好朋友，再替我保存一小时吧。
〔约斯先生上。
约斯先生 弗隆坦老爷对我说，我能在这儿找见您。
塞夫兰 （猛然一惊）上帝保佑您，先生，我哈腰拾我掉到地上的手帕。对了，您拿这根棒子做什么？
约斯先生 用处大极了。
塞夫兰 干什么用？
约斯先生 喏，走路当手杖，可以打人，打核桃，还可以用来画圆圈，干许多别的事儿。
塞夫兰 怎么，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我问您能不能用来驱鬼？
约斯先生 驱鬼，没有比这更厉害、更灵的了。
塞夫兰 您为什么带来呢？
约斯先生 驱鬼呀，折磨鬼呀。
塞夫兰 哦！您拿这个小本子干什么？
约斯先生 用得着。
塞夫兰 也为了驱鬼吗？
约斯先生 您向我提这么多问题！
塞夫兰 不要见怪，只因我从未见过驱鬼。
约斯先生 那好，我们就不要耽误工夫了。过来，靠近前。
塞夫兰 靠近这房子，必须靠得很近吗？
约斯先生 紧靠着房门。
塞夫兰 我可不干。
约斯先生 为什么？
塞夫兰 因为他们扔瓦片石块。
约斯先生 不要怕，您只要同我在一起，他们就不会碰您一根毫毛。
塞夫兰 您向我保证？
约斯先生 对，我向您保证。
塞夫兰 您发誓？
约斯先生 我发誓！您就靠近吧。
塞夫兰 我在这儿已经很好了。
约斯先生 还得靠近。
塞夫兰 上帝呀，这事儿您就做了，没有我不行吗？
约斯先生 房主人必须在场，必须协助我。靠近了，您就跪在这圆圈里。
塞夫兰 摸摸我这颗心跳得多厉害。
约斯先生 （手放在他自己的心口）不错。不要觉得奇怪，一向如此。然而，您丝毫也不必担心，同我在一起就没事。再靠近一点儿，再近点儿，再近点儿。在这儿很好！您总往后看什么？
塞夫兰 没什么。我回头是怕得厉害。
约斯先生 这可没法儿治。我要开始驱鬼了。您跟着我念：“Barbara piramidum sileat miracula memphis[7]。”
塞夫兰 这话我一辈子也学不会。您还是自己驱鬼吧，最好讲法语，也许这些鬼听不懂拉丁语。
约斯先生 说穿了，谁也不可能听懂。
〔约斯的滑稽动作，音乐伴奏。
可恶的精灵，作怪的鬼魂，
从早到晚，就在此处藏身。
我以塞夫兰的名义命令你们
赶快离去，不准损坏物品。
塞夫兰 噢！您不要对他们提我呀，不要对他们提我呀！以您的名义要求这一切！
约斯先生 让我来作法，您只说“阿门”就行了。
〔滑稽的动作，音乐伴奏。
你们认识我，伪装的鬼魂，
我以我的名义，命令你们
快离开，住宅还给原主人，
统统出去，永不再登这家门。
〔鬼在房中闹腾。
塞夫兰 行啦，约斯，行啦！
约斯先生 瞧哇，如果您想让他们出来，现在正是时候。
〔滑稽动作，音乐伴奏。
我以恶魔阿德里尔的道行，
命令你们，还要警告你们，
从速离去，离开这个住房，
带走你们一伙的所有鬼魂。
弗隆坦 （在房中装鬼）我们就是不离开。
约斯先生 您说什么？
塞夫兰 耶稣、马利亚、约瑟夫和天堂的所有圣徒，吓得我头发全竖起来了。
〔滑稽动作，音乐伴奏。
约斯先生 我以上帝的名义命令你们，
鬼魂、浮沉子和所有妖精，
既然对我说不想在此久混，
为何还占着这房屋不肯遁形？
弗隆坦 （装鬼）就因为塞夫兰吝啬得要命。
塞夫兰 让我走吧，我别处还有事。
约斯先生 可是我呢，比那些鬼魂更需要您留在这儿。您稍微动一动，就是立起一条跪着的腿，那我甩手就走，让鬼在您的房子里久住下去，直到厌腻了。他们一厌烦，就会放起火，那是他们最开心的事儿。
塞夫兰 嗳！不要为这点儿事发火。我听您的，待在这儿就是了。
约斯先生 我以巴拉拉的名义，命令你们离开……
弗隆坦 （装鬼）我们离开，我们离开……
约斯先生 您听见了吧？他们从来不敢抗拒巴拉拉。你们给出什么信号，能让我们确信你们离开了？
福图内 （装鬼）这很简单，我们把这所房子拆了。
塞夫兰 不行，不行，你们还是待在里面吧！
约斯先生 我们不要这种信号，再换一种。
弗隆坦 （装鬼）我们摘下塞夫兰手指上的戒指。
塞夫兰 让他们见鬼去吧。不过看得出来，他们真够精的！我还戴着手套呢，他们隔着就看见了我的戒指……我绝不干，他们不会还给我的。
约斯先生 这个办法我们不喜欢，再给我们换一种。
弗隆坦 （装鬼）我们钻进塞夫兰的体内。
约斯先生 您瞧瞧！他们要想这么干，就能进入您的体内。那样一来，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受折磨。好了，站起来吧，审查一下，看您喜欢哪种信号，必须选择一种。
塞夫兰 哪一种我也不愿意。告诉他们，再另外选一种。
约斯先生 我不能强迫他们提出三种以上的信号。
塞夫兰 难道他们不给信号就不能走吗？
约斯先生 那他们就嘴上说走了，而实际却不挪窝儿。
塞夫兰 就让他们待在里面吧！也许他们会待累了，还未等厌烦就离开了。
约斯先生 您头脑也太简单了，宁肯损失价值三四千法郎的房子，也要保住价值十埃居的戒指。
塞夫兰 十埃居！我继承的时候，估价三十埃居。这是一枚古戒！
约斯先生 您就不想让鬼离去啦？
塞夫兰 想是想，但不要给信号。
约斯先生 不给信号他们绝不干。
塞夫兰 那我要求他们答应，修好他们在房中造成的损坏。
约斯先生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塞夫兰 他们摘戒指时，也不要把我弄疼了。
约斯先生 一点儿也不会疼。
塞夫兰 我不能把戒指换到您手指上吗？
约斯先生 不行，必须是从您手上摘去。
塞夫兰 无论如何，我也不愿意让他们抓破皮。怎么办呢？
约斯先生 （做拉锯的手势）那就把手指锯下来扔过去。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塞夫兰 您拿我开心。这么着，我紧紧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看。
约斯先生 等一等，我干脆给您系上手帕，蒙住眼睛，就看不见鬼了。
塞夫兰 他们的指爪，会把我的手划出沟来！
约斯先生 根本不会，他们下手很轻。您能行吗？
塞夫兰 行啊，行啊。
约斯先生 好了，我们同意你们取下塞夫兰老爷的戒指。但是你们要守信用，给他修好损坏的地方。
弗隆坦 （装鬼）我们保证修好。
约斯先生 那么你们出来，可别伤害我们。塞夫兰老爷，您不要动，也不要怕。我在您身边。勇敢点儿，伸直您的手腕。
〔约斯动作滑稽，又开始念咒驱鬼。
塞夫兰 耶稣哇，我真害怕！
〔其他人出来，戴着可笑的假面具，做着鬼脸，又蹦又跳，动作滑稽，将戒指摘去。
约斯先生 行了。现在，我们进屋吧，但是您的蒙布先别取下来，他们还在这儿呢。
塞夫兰 告诉他们完全走开。
约斯先生 他们会走的，来吧，来吧！
塞夫兰 您带着我，免得我摔伤了。
〔约斯把手伸给塞夫兰，领他进去。
第三场
〔弗隆坦、于尔班。
〔戴着面具跳轮舞。
〔弗隆坦和于尔班笑着摘下假面具。
弗隆坦 嗯！我这个角色扮演得不错吧？
于尔班 妙极了！我还想笑呢。
弗隆坦 时间宝贵，咱们不要耽搁。鲁凡一会儿就来要您答应给他的钱。我同意卖掉这枚红宝石戒指，能得二十埃居。
于尔班 值三十埃居呢！
弗隆坦 就算三十埃居。给巫师两埃居，您留下七埃居，十埃居给鲁凡，剩下十一埃居留给可怜的弗隆坦。这样分合情合理吧？
于尔班 合情合理。现在咱们干什么呢？
弗隆坦 您戴着这副漂亮的假面，就关在伊赖尔老爷的家中，尤其要关在我的主人福图内的房里。余下的事儿我来处理。
〔假面人跳舞，随同于尔班下。弗隆坦又戴上面具，跑到藏钱的地点，掏出钱袋，将钱币倒光，全装进自己衣兜里，再将空钱袋放回藏钱洞里，然后边跳舞边下。
第四场
〔约斯先生、塞夫兰。
〔约斯和塞夫兰从房里出来。
约斯先生 来吧，他们走啦！
塞夫兰 谢天谢地！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些鬼懒到了极点。他们这一天就是在我的床上度过的。这张床我可没法处理了，既然让鬼给占过，我不愿意再睡在上面了。
约斯先生 那就给我吧。
塞夫兰 给您！嗳！不。我特别关心您，不会让您碰这个的。我卖了它。
约斯先生 哼！
塞夫兰 我好用卖床的钱修损坏的地方。
约斯先生 损坏什么啦？
塞夫兰 他们把我的尿罐打烂了，烧了我半打蜡烛，喝了我两杯水，砸坏了我最老的锁。还有，他们烧了我一把木勺、一根扫帚柄、六十四块劈柴。
约斯先生 您的劈柴都有数？
塞夫兰 穷人不得不数清楚。
约斯先生 我呢，忙乎半天，什么也得不到吗？
塞夫兰 弗隆坦对我说，您什么也不要。
约斯先生 我的确对他说过，您给我点儿什么都可以。
塞夫兰 啊！诚实的人！我要为您做点事儿。
约斯先生 非常感谢。
塞夫兰 我请您吃晚饭。
约斯先生 多谢，我胃口极好。
塞夫兰 怎么？
约斯先生 您的盛情已经使我胃口大开。
塞夫兰 我给您吃一只鸽子，是我昨天从一只榉貂口中夺出来的，还有一小块美美的肥肉，像金丝一样黄黄的以及半打栗子。这不算什么吗？
约斯先生 这太多了，先生，太多了。您应当卖掉那只鸽子。
塞夫兰 本来想卖掉的。可是谁也不会买呀，因为榉貂吃了一条腿和几乎全部内脏。
约斯先生 既然如此，我们会很高兴吃余下的部分。
塞夫兰 不要感谢我，我还会帮忙的。您碰到急需用钱的时候，可以放心来找我，我会借给您，只要付适当的利钱就行。您觉得怎么样？
约斯先生 您这样慷慨，真叫我终生铭感。
塞夫兰 别，别，您知道我要为您做多少事。我敢向您发誓，我那只戒指如果不是让鬼拿去，就会送给您了。我向您保证，我为您惋惜赶得上为我自己惋惜了。
约斯先生 有这心意就够了，塞夫兰老爷，我完全就像收到了一样。
塞夫兰 您是个正派人。我说这些，主要是向您表明，我不像人们说的那样吝啬。再见，先生。
约斯先生 再见，先生。
〔约斯先生下。
塞夫兰 有时耍耍嘴皮子就很好。我把他高高兴兴打发走，就好像我真把红宝石戒指给他了。瞧瞧我的钱袋！咦！这家伙要干什么？
〔鲁凡上。
第五场
〔塞夫兰、鲁凡。
鲁凡 哪儿也找不见弗隆坦，也找不见于尔班。他们把我给耍了。我来找塞夫兰，讲一讲怎么回事儿，让他拿棒子揍他儿子一顿，如果可能，从他手里抠出点儿钱。他在那儿呢！塞夫兰老爷！
塞夫兰 你找我有什么事？
鲁凡 一件正当而合情理的事。
塞夫兰 说吧，是什么？
鲁凡 今天早晨，您儿子于尔班来到我家。
塞夫兰 你是说于尔班？
鲁凡 我是说于尔班。
塞夫兰 我儿子？
鲁凡 我推想是您儿子，至少他母亲知道。不过，让我把话讲完了。他碰到我侄女独自一人，见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就花言巧语勾引她，把她连同我的钱袋和物品都带走了。
塞夫兰 唉，你对我说什么呀？
鲁凡 正是那时候，我在这附近遇见他们。由于我指责他诱骗姑娘，威胁要把他送上法庭，并说他给我造成了损害，他就对我拳打脚踢，把我的头都打烂了，我想肋骨也打断了。
塞夫兰 看我不杀了他，他住哪儿呢？
鲁凡 您瞧见了，我挨了揍，我也知道您是多么讨厌恶劣的行为。因此，我来找您，求您可怜可怜我。
塞夫兰 他真的干了这种事？
鲁凡 对，这一整天，他就和我侄女待在您的住宅里。
塞夫兰 我的住宅里？
鲁凡 您的住宅里。
塞夫兰 谁告诉你的？
鲁凡 经常出入的人。
塞夫兰 我的房子在哪儿？
鲁凡 就在那儿。
塞夫兰 我说不准你是不是在耍弄我，不过我完全清楚，不可能在我的家。
鲁凡 为什么？
塞夫兰 为什么？就因为那会儿，我家里全是鬼，好长时间没有人进去。
鲁凡 难道鬼还有一个摞一个的习惯？
塞夫兰 你认错门了，因为驱鬼的时候，我就在场。
鲁凡 您怎么说都行，可是，我要求您还我的钱，补偿对我侄女的伤害。
塞夫兰 我没有钱给你。不过，我会让他把带走的姑娘还给你，如果还可能的话，就原样还给你。我到哪儿能找到他呢？
鲁凡 跟您说，我离开他时，他就同我侄女菲丽仙娜在您家里。
塞夫兰 跟你说，你弄错了。
鲁凡 跟您说，是您弄错了。
塞夫兰 你认为比我还了解吗？
鲁凡 问问弗隆坦吧。
塞夫兰 弗隆坦究竟了解什么？他在哪儿呢？
鲁凡 刚才就在这附近，还要给我一枚红宝石戒指。
塞夫兰 你说的是弗隆坦，福图内的仆人吗？
鲁凡 对，正是他本人。
塞夫兰 他要给你的红宝石戒指是什么样的？
鲁凡 一颗磨光了的大宝石，一侧有点儿磨损，镶嵌在老式样的戒指上。他说是您家的一件古物。
塞夫兰 不知道我是做梦还是醒着。不过，这全是谎言，我不能相信。
〔弗隆坦上场已有一阵工夫。
第六场
〔塞夫兰、鲁凡、弗隆坦。
弗隆坦 （旁白）必须鼓起勇气，打起精神对付坏局面。（对塞夫兰）我敢说，塞夫兰老爷，您落到了明白人手中。
塞夫兰 你听见鲁凡说的话啦？
弗隆坦 对，常听到。您还不知道他疯了吗？
鲁凡 什么，疯啦？啊！别想这么蒙混过去。咱们干脆上法庭。
弗隆坦 （压低嗓门儿）住口，走开！等一会儿我给你钱。
鲁凡 拿不到两个人说好的我绝不走。（对塞夫兰）您瞧，他多想赶我走，嗯？
塞夫兰 且慢！弗隆坦，这是怎么回事？
弗隆坦 我不是跟您说他那口钟丢了钟槌吗？
塞夫兰 可是，他提到于尔班、钱和假红宝石戒指，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弗隆坦 他发生了一点儿小小的不幸，丧失了智力。现在他嘴边总挂着于尔班、菲丽仙娜、假红宝石和金钱。
塞夫兰 然而，我觉得他挺明白，挺稳重的。
弗隆坦 这恰恰是他疯的特点。老兄啊，塞夫兰老爷今天没有时间听你讲。改日再说，改日再说……
鲁凡 我得不到属于我的一份儿，领不回我的侄女菲丽仙娜，你休想让我离开这儿一步。
塞夫兰 他总说于尔班和菲丽仙娜。那姑娘是谁呀？
弗隆坦 这恰恰是他疯的特点。他不是也说是把人强拉走的吗？
塞夫兰 对。
弗隆坦 这恰恰是他疯的特点。
塞夫兰（对鲁凡）说得再清楚点儿，好让人明白你呀。
鲁凡 （吼叫起来）我说今天早晨，于尔班和弗隆坦勾引走我侄女菲丽仙娜，还拿走我的所有东西，我要求他们还给我。您觉得清楚吗？
塞夫兰 他这话里，一定有真实的东西。
弗隆坦 您怎么能相信一个疯子的话？（低声对鲁凡）把钱拿去，在我外套里面。
塞夫兰 不错，他若是疯了，这话里面就不可能有什么真实的。
鲁凡 我走了，不过我还得数数。
〔鲁凡下。
塞夫兰 你们在那儿说什么？
弗隆坦 我给他几个铜子，好让他平静下来。
塞夫兰 你身上有钱哪？
弗隆坦 我身上总带着一点儿，以备碰见这个人。他疯起来纠缠人，用别的办法摆脱不掉。
塞夫兰 然而，他不是说于尔班和那姑娘今天在我家吃饭了吗？
弗隆坦 嗳！嗳！嗳！全是疯话。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他这疯病太可悲了。据约斯先生对我说，闹鬼的事已经解决了。
塞夫兰 哦！哦！难说。
弗隆坦 什么，他们不是离开了吗？
塞夫兰 对，把我的大红宝石戒指也带走了。不过，我要想法儿弄回来。
弗隆坦 我呢，我就算白费劲儿了吗？
塞夫兰 这事儿我要想一想。对了，希望你去我兄弟伊赖尔家，对他说我要去喝点儿热葡萄酒。告诉他我只需要半公升酒、一块面包和一个葱头就够了。
弗隆坦 您兄弟家不吃葱头。
塞夫兰 好吧，那我就不吃葱头。
弗隆坦 听您的差遣，我就去了。
〔弗隆坦下。
第七场
〔塞夫兰独自一人，继而弗隆坦上。
塞夫兰 我的天，这家伙真难打发走，现在没人瞧见了，我得把钱袋取出来。啊！我的爱呀，你可好吗？耶稣哇，它怎么这样轻！圣母马利亚啊，这里面放了什么？哎哟！可把我毁啦，完蛋啦，破产啦！抓小偷哇！抓盗贼呀！抓盗贼呀！抓住他！逮捕所有经过的人！关上房门和窗户。我真倒霉呀！我往哪儿跑？跟谁去说？我闹不清自己在哪儿，做了什么，也闹不清要往哪儿去。唉！朋友们，我求你们所有的人关照。救救我，我求你们了，我没命啦，我完蛋啦！
告诉我，谁偷走了我的魂儿、我的生命、我的心和我的全部希望？我怎么没有一根绳子吊死呢！没了钱袋，我宁肯死去，不能活了。唉！钱袋完全空了。天哪，是哪个野蛮人，一下子夺去我的财富、我的名誉和我的生命？噢！我一贫如洗！这一天多黑暗，这一时刻多悲惨！我宝贵的埃居丢了，现在我还活着干什么！那全是我精心积攒的，我喜爱它们胜过我的眼珠子。我的埃居，全是我从口里夺面包，从来不吃饱饭省出来的！我的埃居呀！
〔弗隆坦上。
第八场
〔弗隆坦、塞夫兰。
弗隆坦 咦！这么喊叫是怎么回事儿？在主教府那儿就能听见您的叫声。
塞夫兰 找一条河流，快点儿，让我投河！
弗隆坦 哦！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塞夫兰 快点儿，给我一把刀，让我捅进肚子里！
弗隆坦 一把刀，做什么？这儿有一把，塞夫兰老爷。
塞夫兰 你是谁呀？
弗隆坦 我是弗隆坦哪！
塞夫兰 你偷了我的钱，盗贼！把我的埃居还给我，还给我，不然我就掐死你！
弗隆坦 冷静点儿，您说的什么，我根本不明白。
塞夫兰 不在你手里吗？
弗隆坦 怎么会到我手里？让谁拿走啦？
塞夫兰 我若是找不到，就考虑干脆自杀。
弗隆坦 不要生气呀！
塞夫兰 怎么还不生气？我丢了两千埃居呀！
弗隆坦 两千埃居？可是您到处讲，一文钱也没有。
塞夫兰 你嘲笑我，坏家伙！
弗隆坦 冷静点儿！
塞夫兰 你为什么不悲伤呢？
弗隆坦 因为据我判断，您还能找回来。
塞夫兰 在哪儿呢？如果你能找回来，就给你一埃居。
弗隆坦 不知道。您去吃晚饭吧，边吃边想一想。
塞夫兰 不，我不吃也不喝。要么找回来，要么我死去。
弗隆坦 您若是死去，就找不回来了。
塞夫兰 这话不错。我去见刑事长官。
弗隆坦 好哇。
塞夫兰 我让他把所有的人都抓起来。
弗隆坦 那就更好了。
塞夫兰 耶稣哇，巴黎盗贼这么多！
弗隆坦 嗯！这里的人，我敢打保票，全是正派人。
塞夫兰 噢！我走不了路啦！我的钱袋呀！
弗隆坦 钱袋在您手里。您是在捉弄我呀！
塞夫兰 在我手里，可是钱袋空了，原来装得满满的。
弗隆坦 如果您不打起点儿精神，那么今天夜晚，我们就得睡在大街上了。
塞夫兰 帮帮我。我的钱袋呀，我的钱袋。唉！我可怜的钱袋！
〔二人下场。
〔所有其他人上场，在音乐伴奏中表演滑稽动作。
——幕落
第三幕
第一场
〔福图内、伊赖尔。
福图内 我回来了，父亲。随时准备听从您的吩咐。
伊赖尔 你清楚，福图内，我不喜欢吩咐，总爱恳求你。今天的事儿，我只想提醒你注意。
福图内 我想，您一定是指我的爱情。
伊赖尔 不错。
福图内 我知道这方面我有过错，父亲，我也知道自己不这么做也不可能。阿波琳爱我胜过爱她自身，我怎么可能恨她呢？我的所有欲望，倾向于她是最完美的，我怎么可能不渴望得到她呢？无论从美貌、温柔、礼貌，还是文雅方面看，现在没有，永远也没有哪个姑娘比得上她。因此，父亲，我恳求您不要反对我这种炽烈的爱情之火。我希望讨您欢喜，听从您的意愿。然而我也知道，不知内心有什么不断对我说，我不能，也不应该对一心一意爱我的人绝情。
伊赖尔 我的儿子，从前我也尝试过爱情，这有助于我对你产生怜悯。不过，我有责任至少给你一个忠告，你的爱很特别，而爱得特别，恐怕既不合情理，也不合礼仪。爱上一位可能当修女的姑娘，总显得与众不同。而且，世人恰恰要谴责你追求如此短暂的欢乐，随后又那么长时间地悔罪。你转身另觅欢乐，不是更好吗？你也了解，我并不看重财产，只要中你的意，是个正经姑娘就行。
福图内 如果娶不了我的阿波琳，我永远也不会满意。请您同情我！
伊赖尔 我不乏同情之心，我的儿子。你力不能及的事，我不能怪你。我只求你让我给你出出主意。
福图内 您是最好的父亲！
〔他亲吻父亲的手。
第二场
〔福图内、伊赖尔、塞夫兰，继而，弗隆坦、杰拉尔上。
塞夫兰（上场）唉！魔鬼的儿子哟，生来就是索我命的！
福图内 是塞夫兰哭他那两千埃居呢。我给您讲了弗隆坦的诡计，您要保守秘密。
伊赖尔 然而我想帮帮他。
塞夫兰 一天工夫，我就失掉两千埃居，被人夺去一枚红宝石戒指，让弗隆坦给骗了，还让于尔班败坏了名声。现在，我只有一死，不幸的命运把我压垮了。可是，除了我自身，我从未冒犯过任何人。
福图内 他知道闹鬼的骗局了。
塞夫兰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由他去，随他怎么拈花惹草！我没这么做，就自找罪受，连命也搭进去了。于尔班还照样去追那些浪货，而我却丧失了我生命的财宝、我活在世上的理由。
伊赖尔 喂，你哭得这么伤心，为的什么呀？
塞夫兰 怎么！为的什么？世间的所有折磨，宇宙的所有灾祸。
伊赖尔 您蒙受这样的损失，而于尔班又惹您忧烦，我的确感到遗憾。不过，少不更事，也应当宽容些。
塞夫兰 您总这么说，他胡作非为，您就是罪魁祸首。
伊赖尔 不要斥骂我。您得承认，您简直糊涂透顶，将两千埃居装进一个钱袋里，又把钱袋放在一个洞里。
塞夫兰 听您这么说，事后你们全都是聪明人，只有我是个糊涂蛋。归根结底，也只有我倒霉，要忍受多少痛苦和气恼。只因儿子成为我的最大敌人，还要忍受弗隆坦的嘲弄，以为自己家里闹了鬼，甚至让他从我手指上摘去戒指，成了全巴黎人的笑柄。
伊赖尔 要避免这一切，其实也不难，您给于尔班十埃居就行了。
塞夫兰 十埃居！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儿，连一苏钱也不愿意给他！哎哟！我的埃居呀！我一想到这些钱，就心疼死了，丧失了理智，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伊赖尔 您的痛苦我理解。
塞夫兰 我还得去寻找我那些埃居。不过我心里明白，找也是白找。
伊赖尔 那您也要找一找，事情难以预料。
塞夫兰 而且，我要泪流成河，感动上帝或者魔鬼，他们不得不可怜我。
〔他走进自己家门。
福图内 您见过比他更疯癫的人吗？
伊赖尔 平心而论，他那样悲痛欲绝，也情有可原。
福图内 上帝呀，我是您的儿子，该有多幸运哪。
伊赖尔 于尔班爱上的那个姑娘是谁？
福图内 她父亲是个富有的商人，在三年前的宗教冲突中，被人割掉一只耳朵，逃往拉罗谢尔地区，将女儿托付给一个女亲戚照管。据说，那位父亲叫杰拉尔，现在正在路上，要来接他女儿。
伊赖尔 他见了女儿会大吃一惊。对了，我还得去处理一件事。你呢，如果想让我高兴，就考虑考虑我对你讲的话。
〔伊赖尔下。
福图内 我很想讨他喜欢，可是又办不到。友谊和爱情从四下里把我肢解了，我痛苦到了极点，甚至将要五马分尸的可怜罪犯也不见得比我更痛苦。
〔弗隆坦上，注视他。
弗隆坦 他真美，会是一个很好的恋人！
福图内 你说什么？
弗隆坦 我说假如我爱上您，我对您肯定要比阿波琳好得多：她给您带来太多的烦恼，给您造成太多的麻烦。
福图内 你谈论阿波琳，必须给予她应有的尊敬。见鬼，除了刽子手，谁会爱上你呢？这个时候，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弗隆坦 您打发我去哪儿啦？我想，是去修道院吧？
福图内 什么！你已经回来啦？
弗隆坦 您不是看到啦！有新情况！
福图内 新情况！
弗隆坦 对，您的晚年有保障了。
福图内 又说蠢话。说明白了，告诉我事实。
弗隆坦 事实就是如此，从今往后，您肯定能过上快乐的家庭生活。
福图内 幸福哇！签订婚约啦！
弗隆坦 我没有这么说。
福图内 快点儿，我去找我父亲。
弗隆坦 可是，听我说……
福图内 我这就回来。你跑回家去。等我回来，你再对我讲讲阿波琳。
〔他跑向出口。
弗隆坦 福图内少爷……我的主人。（福图内下）他肯定疯了，我都没法儿告诉他新情况。嘿！我这干的是什么行当。去修道院，回家，再去修道院，到这儿，再去那儿，两条腿都跑断了。在这座城市，至少纪念纪念过去的时代也好哇！那时，仆人总有一周时间当当主人，而主人当当仆人！我要好好享享福，吩咐人把吃喝送到床头，打发我的主人去修道院。不错，我可能见不到平时给我焐床铺的玛尔戈了。然而，一周很快就过去了，事后我会觉得她更好的。唔！我还在这儿磨蹭，得赶紧走了，要赶在我的少主人回来之前，因为，情人的脚长了许多刺，不可能停在原地。等他听到这个新情况……咦，那位是谁呀？
〔杰拉尔上。
杰拉尔 住宅呀，甜美的安宁，终于又恢复了。你哟，菲丽仙娜，我老年的希望和安慰，我真高兴能马上拥抱你了。
〔他走进家门。
弗隆坦 天哪，是杰拉尔，菲丽仙娜的父亲！这广场上父亲也太多了。
〔伊赖尔上。
第三场
〔弗隆坦、伊赖尔。
伊赖尔 弗隆坦。
弗隆坦 又一位！唉，您吓着了我！我对他讲什么呢？必须让他知道。
伊赖尔 你聋了吗？
弗隆坦 没有。好吧，我就对他讲，既然福图内迟迟不肯听。
伊赖尔 你要对我说什么？
弗隆坦 福图内他……
伊赖尔 他干什么事儿啦？
弗隆坦 幸……
伊赖尔 什么？
弗隆坦 一个男孩儿，还有……
伊赖尔 同谁？
弗隆坦 同他的阿波琳。
伊赖尔 上帝降给他的不幸啊！
弗隆坦 嗳，是耶稣给的，先生。您绝不会见到更俊的小男孩儿了。
伊赖尔 （心软下来）他真的那么俊吗？
弗隆坦 对，没错儿，几乎同他姐姐一样俊。
伊赖尔 他姐姐？
弗隆坦 哦！对。您也好，我主人也好，都不让我把话说完，您一溜烟儿就走了。
伊赖尔 说吧，说吧……
弗隆坦 （速度很快地）可爱的阿波琳真勇敢，接连生下一个像她父亲的女儿、一个长得像母亲的儿子。
伊赖尔 伊赖尔！你的忠告已经太迟了，而命运两次打击我们！（对弗隆坦）你这嘴快的家伙，回家去，管住舌头！
弗隆坦 对福图内我也什么都不讲吗？
伊赖尔 尤其不要对他讲。我亲自送襁褓去。（弗隆坦下。伊赖尔独自一人）别无他法，只好去见修道院院长，说服她相信事情这样就很好。
〔杰拉尔从家门出来。
第四场
〔伊赖尔、杰拉尔、鲁凡。
杰拉尔 菲丽仙娜，菲丽仙娜！我女儿在哪儿？我真惨，听说鲁凡把她勾引坏啦！我也随同女儿坏了名声！我原先祝愿好好活在世上，现在却希望她死去。我不得不像喝牛奶一样吞下这种耻辱，只怕搅动过分，这脏物更加散发臭味到居民中，弄得尽人皆知了。
〔鲁凡上，他一看见杰拉尔，就做出要逃跑的样子。
杰拉尔 喂，他在那儿！
鲁凡 冷静点儿！
杰拉尔 过这儿来，坏蛋！
鲁凡 克制点儿！
杰拉尔 拐姑娘的骗子！
鲁凡 够啦！
杰拉尔 放荡的家伙！
鲁凡 住口，先生！
杰拉尔 菲丽仙娜是如何从我家里出去的？
鲁凡 她今天才同一个男子出去，那男子给她上礼仪课。
杰拉尔 我怎么能相信你？是你把她给我勾引坏的！
鲁凡 干脆全对您讲了吧，先生。她同一个青年在一起，那青年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眼睛，愿意娶她。若不是他那富得要命的父亲太吝啬，不愿给他一苏钱，这美事儿就已经成了。我可以肯定，如果您肯给女儿一大笔嫁妆，婚姻就能敲定了。
杰拉尔 我可以给她一笔嫁妆。然而，谁又能还给她名誉！
鲁凡 先生，名誉有好几种。其中有一种，集市上就有出售的。
杰拉尔 你要多少钱都行。但是，我还不能相信，一个青年愿意娶一个他已经尝过滋味的姑娘。
鲁凡 唔！先生，他也从容地发现，在他之前没人动过她。
杰拉尔 事情若是这样，那么钱少不了她的。不管她罪过多大，我也很想见见她。
鲁凡 她就在这里。来吧。
第五场
〔杰拉尔、鲁凡、塞夫兰。
塞夫兰 是谁呀？
鲁凡 是朋友。
塞夫兰 谁来烦我这痛苦的人？
鲁凡 塞夫兰老爷，好消息。
塞夫兰 好的？
鲁凡 好极啦！
塞夫兰 （从家里出来）什么？已经找到啦？
鲁凡 对。
塞夫兰 感谢上帝！我的心要乐开花了。
鲁凡 （对杰拉尔）您瞧，他会照您的意愿去做。
塞夫兰 我真是喜不自胜。到谁手啦？
鲁凡 您还不知道吗？到我手了。
塞夫兰 您拿属于我的干什么？
鲁凡 嗳！在给于尔班之前，先留在我那儿一阵工夫。
塞夫兰 你给了于尔班？让他还给你，你再给我带来。
鲁凡 他若是不肯撒手，我怎么让他还给我呀？
塞夫兰 这我不管，根本怪不到我。你找到了属于我的两千埃居，自愿也好，被迫也好，反正得还给我。
鲁凡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塞夫兰 可是我呢，我明白自己的意思。先生，您给我作证，这个人应当给我两千埃居。
杰拉尔 我非常乐意作证，只要另一个人肯向我证明这件事属实。
鲁凡 这老头儿怕是疯了。
塞夫兰 哼！无耻的家伙！你跟我说已经找到了我那两千埃居，你以为对我一说给了于尔班就没事了？没那么便宜，你得还给我！
鲁凡 塞夫兰老爷，我开始明白了，就不是这么回事。我找见的不是您那两千埃居，而是菲丽仙娜；他父亲来要女儿，正是这位体面的人。
〔杰拉尔施礼。
塞夫兰 我要菲丽仙娜干什么？你们既然没有找见我的埃居，就别再烦我了，烦得我头都要炸开了。
〔他关上房门。
杰拉尔 鲁凡，我担心你又在骗我。你向我保证，我们能找见我女儿，而你却领我来见一个疯子。
鲁凡 他是您女儿的朋友的父亲。
杰拉尔 老实说，这人也真够有教养的！
第六场
〔鲁凡、杰拉尔、弗隆坦（在窗口）。
鲁凡 弗隆坦，你能告诉我们菲丽仙娜在哪儿吗？
弗隆坦 在于尔班的身下。
鲁凡 请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弗隆坦 在床上呗！
杰拉尔 看来，我不应该待在这儿啦！
弗隆坦 你找她干什么？
鲁凡 这是她父亲，来看她了。
弗隆坦 好哇！这可是急事儿。她倒是也想见父亲，不过又不愿意离开于尔班。但是，归根结底，他要嫁女儿，来得也正是时候。进来吧，你们能见到他们。
〔二人进入伊赖尔的家。
第七场
〔伊赖尔、福图内。
福图内 您好，父亲。
伊赖尔 哦！福图内，刚才我找你来着，有好消息告诉你。
福图内 怎么，阿波琳从修道院出来啦？
伊赖尔 比这消息还要好。
福图内 您把她给带来啦？
伊赖尔 还要好！
福图内 可是，我想象不出更好的消息了！
伊赖尔 阿波琳生下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
福图内 噢！我真倒霉，这是我能听到的最坏消息。
伊赖尔 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还有一个小女孩儿。
福图内 一次生的？
伊赖尔 当然一次生的。没有别的办法。
福图内 我等于死了两次。
伊赖尔 让我说完，我就让你复活！修道院院长现在同意你娶阿波琳了。
福图内 您在捉弄我呀！
伊赖尔 不是。开头，她比一头公牛还高傲，可是见到一胎多生了孩子，她又变得比羊羔还温和。她只提出一个条件，你和修道院平分阿波琳得到的遗产。
福图内 啊！我真是三倍幸福！
伊赖尔 也不要太高兴，这次成功纯属偶然。
福图内 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也多亏了您的仁慈。
〔弗隆坦和其他人上。
第八场
〔伊赖尔、福图内、弗隆坦和其他人。
弗隆坦 老爷少爷……我还找你们来着。事情再好不过了。菲丽仙娜的父亲同意把女儿嫁给于尔班，只剩下征得塞夫兰的同意了。
伊赖尔 没有两千埃居，这事儿恐难办到。
弗隆坦 我早就料到了。两千埃居在这儿呢，我知道藏的地点，就冒昧地向塞夫兰老爷借用一下。
伊赖尔 你这魔鬼，真是当到底了。
弗隆坦 那些鬼还是帮了我们大忙。还要补充一点，杰拉尔带来一万五千埃居的大笔嫁妆。对了，瞧瞧塞夫兰吧。
第九场
〔人物同上，增添塞夫兰。
塞夫兰 谁呀？
伊赖尔 兄弟呀，开门吧。
塞夫兰 （走到户外）又来拿我开心啦？
伊赖尔 兄弟，您的埃居找到了。
塞夫兰 我好像没听清楚，能不能重说一遍？
伊赖尔 兄弟，您的埃居找到了。
塞夫兰 您是说我的埃居找到啦？
伊赖尔 对，我是这么说的。
塞夫兰 嗳，我不能相信。
伊赖尔 很快就能到您手了。
塞夫兰 能见到能摸到，我就相信了。
伊赖尔 只要您答应于尔班的婚事，就给您了。而女方的父亲要出一万五千埃居的嫁妆。
塞夫兰 我听不见您所说的话。我只想我的埃居，只有钱拿到手，我的耳朵才能不聋了。埃居还给我，让我做什么都成。
伊赖尔 以您的名义担保？
塞夫兰 对。
伊赖尔 给您。
塞夫兰 上帝呀，正是原来的。兄弟呀，我多么爱您！我哪怕活上一千年，也回报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伊赖尔 只要做到我刚才请求的事就行了。
塞夫兰 您还给了我丧失的生命、名誉和财产。
伊赖尔 因此，您应当满足我这一要求。
塞夫兰 是谁偷去的？
伊赖尔 （注视弗隆坦）其实，并没有让人偷走，只是怕让人偷走，为爱护您起见，才放到安全的地方。您倒是回答我的问题呀。
塞夫兰 我要先数数。
伊赖尔 数他干什么？
塞夫兰 如果少了呢？
伊赖尔 我向您保证。
塞夫兰 给我写保证书。
伊赖尔 您还信不过我的话？
塞夫兰 可以相信，因为，您得为自己的话负责。对了，您不是还对我说了一万五千埃居吗？
福图内 这话他倒没有忘。
伊赖尔 是于尔班的婚事，那姑娘有一万五千埃居的嫁妆。
塞夫兰 哦！我觉得这是天下最美的事儿了。
〔从伊赖尔的家门走出杰拉尔、于尔班、鲁凡和菲丽仙娜。
伊赖尔 我们就同时办两桩婚事，因为，我也要让福图内结婚了。
塞夫兰 我很高兴，愿他美满如意。不过，喜宴必须在您家操办，而我家极不方便，既不能跳舞，也不能吃喝，什么也干不了。
伊赖尔 我完全理解。走吧。
〔音乐伴奏，滑稽动作。接着，弗隆坦走上前。
弗隆坦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都看到了。今晚的盛宴，就无法让你们观赏了，只因阿波琳刚刚分娩，而菲丽仙娜要回到床上。因此，我恳求大家原谅我们。你们如果喜欢这出戏的话，还请向我们稍微表示一下。
——幕落
——剧终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