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她没出息啊，昨晚上被陆漠霆抱着，一个劲在耳边说好话。
他这个人，向来不说什么甜言蜜语的，可是昨晚上似乎要把这一辈子的甜言蜜语都说光了，她也是个女人啊，耳根子软，心也容易软，谁不愿意听好话呢……
一大早，稀里糊涂跟着陆漠霆来了，又被拖到了登记口——
然后，就听“咣咣”两声响——
池念觉得自己的脑子也跟着咣了两声。
两个小红本上面赫然多出了两个大戳！
她，真的嫁给陆漠霆了！！
两个人从民政局出来，户口本被陆漠霆揣在兜里，陆漠霆牵着池念的手，脸上勾着满足的笑意，今天的天气很好，他的心情也好得很，看什么都相当顺眼。
一桩心事终于了却，他能不开心嘛。
还没等走到车子那边，池念重重叹了口气，然后就哭了出来。
陆漠霆一愣，问她怎么了。
她那语气恨铁不成钢般，“我怎么就跟你结婚了呢，怎么就结了呢？！现在反悔还——”
“来不及了！”
陆漠霆冷着脸打断她的话，转而将她拦腰抱起。
来往的人都朝着这边打量，陆漠霆置若罔闻，池念推搡着他，他也不放手，一直把池念抱上了车，自己坐在了主驾驶座的位置，这才道，“以后结婚证就放在我这里，你碰都不准碰一下！”
“我——”
“离婚的事情你别想，除非我提出来，不然想得美！”
“可——”
“没什么可是的，以后我肯定对你好，对儿子也好，咱多生几个孩子，咱俩都活到一百岁，到时候四世同堂，抱着孙子满街跑！”
他跟个猴儿似的急急忙忙地说，完全阻断了她的话。
“扑哧、”
池念一下子乐了，想象着那个画面，她就想笑。
“你抱吧，反正到那个时候我是抱不动了。”
陆漠霆也笑，“行啊，到时候我抱着你，抱着儿子，再抱着孙子。”
“切、您老可真有劲儿！”
池念单手托着腮，眼角眉梢荡着笑意，心想算了，反正已经结婚了，结了就结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有没有劲，你还不清楚？”陆漠霆邪魅一笑。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因为池念可算是发现了，最近陆漠霆老喜欢开黄腔，好好的话就能被他拐到弯道上面去。
“结婚证给我看看。”她还没来得及看呢。
“不给。”
陆漠霆单手开车，稳稳的。
“怎么就不给？结婚证两个呢，其中一个是我的！”池念气呼呼瞪着他。
陆漠霆不疾不徐，拐了个弯之后，这才又道，“拍照片45元，复印费1.5元，工本费9元，大红本130元，都是我付的钱。”
“小气鬼！”
池念从钱包里抽出两张崭新的大红牛扔了过去，“快给我看！”
“好，不过就给你看一眼。”
这个万恶的资本家……
然后陆漠霆捏着其中一个小本本的小角，在池念面前晃悠了两下，又赶忙收了回去。
不多不少，刚刚好，就一眼。
要不是现在他还在开车，她真想直接暴揍他一顿！
“无耻！果然男人结了婚就变成另一副讨人厌的嘴脸了！”
“结婚证就放在我这里，以后你不准动，也不准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已经快到家了。
池念的眼睛转了两个弯，脑子也跟着转了两个弯，“你该不会是怕我离婚吧陆漠霆？拜托，就算我想离婚，也不是我一个人拿着结婚证想离就离的啊。”
陆漠霆只是哼了声，没再多说，转而下了车。
池念下了车，不知为何，脚底猛地打了个趔趄，险些绊倒，还好陆漠霆眼疾手快扶着她的腰。
“没事吧？”
“没事。”
她陡然右眼皮跳得厉害，心口慌乱。
“我的手机呢？”
“在家里，叫我关机了。”
“不行，我有点心慌，是不是闹闹又出什么事情了？”
池念推开陆漠霆，赶忙往家里跑。
男人盯着她的背影，抱着胳膊无奈摇头，果然老公的地位就是比不过儿子的哟。
闹闹还在幼儿园，池念给闹闹的班主任打电话，班主任说没事儿，孩子好好的呢，叫池念不用担心。
池念想叫闹闹跟她通电话，听到儿子软软糯糯的声音从那端传来，那颗不安跳动的心脏，这才重新放回肚子里。
“闹闹乖，等着五点的时候妈妈去接你放学，记住，千万不能跟陌生人乱跑，听到没有？”
“知道啦，老妈，你太啰嗦了。”
“臭小子，你现在才多大，等到以后成年了，你想听我唠叨，也没那个机会了。”
“哼哼，老妈你都29了，等我成年，你都好老好老了！”
“臭小子！回来再收拾你！”
池念挂了电话。
是啊，她都29了，也不是年轻人了。
29结婚，其实算老的了。
挂了电话之后，转头就看到了陆漠霆。
面色有些凝重，陆漠霆的手里也拿着手机。
他的两道长眉紧紧皱着，脸色有些发白，向来平静的双眸潋滟着一汪水光。
这是池念第一次看到陆漠霆这个样子。
悲恸，无助，不知所措，难过，痛苦，又难以置信。
他好似是在消化某个事实，又像是难以接受，所以迟迟不敢相信。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池念的心，再一次揪紧了。
陆漠霆一把抱住她，脑袋磕在池念的肩头，跟个孩子一般低低哭泣起来。
这是池念第一次看见陆漠霆哭得这般难过。
那两行热泪落下来，打湿了她的颈窝。
一直以来，这个男人给她的形象，都是无所不能，冷静自持。
是什么事情竟然让坚硬的陆漠霆都跟着哭了呢？
如果说，有些事实，能够成为秘密，掩埋在记忆深处一辈子的话，那该有多好。
正如，她阴暗不堪的过去。
正如，陆漠凡。
陆漠凡死了。
他支教的地方，边疆地区，位置偏远，无论是环境还是治安都很差，池念和陆漠霆领证的前一天晚上，当地发生了恐怖袭击，陆漠凡为了保护两个孩子，被恐怖分子杀死了。
无论是池念，还是陆漠霆，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直到当地的人，捧着陆漠凡的骨灰回来了。
丧事一切从简。
葬礼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似乎老天爷都在为这条年轻又不羁的生命深深哭泣。
那天，陆漠霆什么话都没说，他高高伫立，又遥不可及，盯着墓碑上面正值俊年的陆漠凡，墨镜之下的那双眼，满是楚痛。
陆海芹哭得眼睛通红，肿胀，像是在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多岁，头顶依稀有几根白发冒了出来，她这一辈子，似乎都在为了陆家而奔波操劳，可最后得到的结果，死的死，老的老，没有什么能被真正留住的。
池念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张脸苍白又憔悴，似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思绪又回到了几年前……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连中国话都说不好的大男孩。
会卷着舌头，扬着下巴，眼神带着质问，那么青涩，那么倔强的生命。
“我承认你是我二嫂，才不！”
他是个连语法都不会组织的男孩。
他会明知道是自己犯错的情况下，不愿低头认错，就笑着打趣，“哟，池念大驾光临来吃饭了啊！”
他会在餐桌上为了她跟陆漠霆对峙，倔强的瞳眸全是坚定，“我就是喜欢池念！”
“可是，我不介意你有孩子，就算是做便宜爸爸，我也乐意。”
“曾经信誓旦旦说爱你的男人，现在又有谁呢？！”
“你看吧，就只有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所以跟我在一起吧，我是这几个男人里面对你最专情的了，我这辈子都只爱你一个人，行不行？”
“……”
最后的最后，满脑子都汇成了一句——
“要是你还是没办法喜欢我的话，我就回西藏去，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他对她的好，那股子执著劲儿，一直都被她不屑一顾地忽略了，是不是人就特么那么喜欢犯贱，必须等到失去了才知道要珍惜？！
池念溃不成声，眼泪顺着指缝流进嘴巴里，是永远都化不开的苦涩暗涌。
早知道他那句“这辈子都不回来了”是真的，
那么陆漠凡，我喜欢你一下，你赶紧回来吧，好不好？！
……
葬礼结束之后，陆漠霆跟她说了句“早点休息”，就转身进了书房。
池念没再多说。
她知道，陆漠霆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能表面上看，他对这个弟弟冷漠又寡淡，但终归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啊，怎么能不爱他……
午夜梦回，池念被一滩血迹惊醒，或许是最近经历的死亡太多，给她造成了某种难以释怀的心理阴影。
眼泪和汗水混杂在脸上的感觉，难受得紧。
淡淡的烟草味儿顺着窗户蔓延进来。
池念套了一件披肩下了床。
外面的风，染了几分凉意。
卧室的阳台，落地窗前，点点猩红，烟雾缭绕，青白色的烟圈升腾，模糊了男人刚毅分明的脸颊。
洒落一地的烟头，还有些许残灰。
男人指尖轻点，大片烟灰吧嗒落地。
或许人的生命就是这般脆弱，跟烟灰一样，承受不住，就落了，池念这么想，盯着那一地的烟灰出神。
要是死灰还能复燃，那该有多好、多好。
陆漠霆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他抽了两盒。
还在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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