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事不宜迟，借时准备出去按图扫描一圈，确定庭然圈出的那些空白区域是否有密室存在。他走到门口，回头问庭然：“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庭然努力装作不在意，“反正你很快就会回来嘛。”

    她当然不想在这时和借时分开，但她也知道，或许分开行动比时刻绑在一起更节省时间。借时离开后，她立刻开始寻找这个房间的秘密，既然这是个已经敞开的密室，那么为了出入方便，里外都会有机关。房间里的摆设不多，庭然每个都尝试着摸了摸，左右挪动一下，像电视剧一样，但都没有反应，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了房间里最大的物件上。

    书柜。

    不得不说，这是庭然理想中最想要的书柜样式。典雅而宽阔，自带一种图书馆的气质，最高层得用梯子去拿。只可惜她家没有那么大的空间，她也没有这么多的书。

    这么大的书柜被塞得满满的，没有一丝缝隙。全部都是外文书，主人似乎有强迫症，书首先是按照开头字母排序的，然后再按高矮胖瘦。A在最高层的左边，Z在最底层的右边，看起来是整齐的，但庭然却觉得不太对劲。

    一般人会以这样的顺序整理书柜吗？难道就不会有一本A打头的书是工具书或是自己非常喜欢的，需要放在好取一点儿的位置吗？而且二十六个字母一个不差，数量又都相差不多，就算这个屋子许久没人来了，书柜仅仅是摆设，主人怎么就刚好有数量名字都这么正好的书呢？

    除非是故意为之。

    这样想着，庭然开始从头仔细看书名，她期望可以在书里找到些线索。不过她刚看到C开头，突然有一个人不敲门就进来了，她还以为是借时回来了，余光却瞥见一个陌生人，吓得她后退了一步，膝窝撞到床沿，跌坐在了床上。

    那个人什么话也没说，只将手中的餐盘放在了床头柜上，转身就要出去。庭然这才反应过来居然是来送饭的，她急匆匆用英语喊了一句：“你听得懂英语吗？”

    对方没回答，但步伐停了。

    “我听说有个老管家在这里，一切都是他负责，对吗？那请你告诉他，让他通知宋希蓝，每隔三个小时要给我发一段我姐姐的视频过来，不然我就在他家好吃好喝地浪费时间。”

    庭然话说得狠，其实心里是心惊胆战的。但送饭的人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快步离去了。

    那个人刚走，借时就回来了，庭然一边翻着餐盘里的食物，一边问：“怎样？”

    借时扒开耳后的卡槽，翻出刚刚要来的数据线，和打印机连接，瞬间就打出了一张扫描图。果不其然，跟庭然推测的一模一样，所有的密室都存在。

    “你吃吗？”餐都是两人份，虽然简单，但荤素搭配，味道也不错，庭然把其中一份递给借时，见他摇头也没勉强，自己吃了起来，“那你看看那个书架，你能看到夹层之类的东西吗？”

    她想到了一点，借时的透视功能可以帮他们节省找机关的时间，虽然可能还是需要自己去解，至少能一目了然地确定位置。借时立刻对书柜进行了扫描，轻而易举地发现书柜几乎正中的位置有一块长方形的未知区域。

    “在这里。”

    庭然还在吃，借时已经伸手去拿书了，他想把那个区域的书都取下来看看后面究竟是什么。他一口气抱下四本书，立刻感觉到了阻力，可那点儿阻力对借时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他还是把书拽了下来，与此同时看到了书后有东西和书架背后相连，还没等他弄明白是什么，就听见不知哪里传来了“咯吱吱”机械转动的声音，下一秒整面墙大的书柜猛地朝他砸了下来。

    “喂！当心！”

    事发太突然，庭然丢掉餐盘，惊恐地跳了起来。这个书架如果真的砸下来，是会砸到床上的，但借时躲都没躲，用肩膀硬生生将书柜顶住了。巨大的书柜呈45度倾斜着，看上去压迫感很强。庭然跑过去伸手想帮忙推，借时却果断和她说：“躲远点儿。”

    “你自己可以吗？”

    “没问题。”

    庭然相信他，于是尽可能退后，缩到了房间角落。只见借时也稍稍退后了一步，书柜立刻又向前砸了一块，吓得庭然小小尖叫了一声，但借时已经借助后退的瞬间转正了身体，两只手迅速将书柜撑住，一鼓作气推回了原位。

    书柜是推回去了，很奇怪的是书也都回去了，地上只掉了几本。确定书柜放稳了，庭然才走过去，没顾上看线索，而是查看借时的肩膀，肌肉都变形了。

    “以后我们都当心一点儿，”虽然知道这点儿程度的损伤等会儿就能复原，可无论看到多少次心里都不会舒服，庭然认真地叮嘱他，“尽可能不要受伤。”

    “这次是我的错。”

    借时不得不承认，他并不能理解人类思维的复杂，无论什么机关他都能强行破解，但其间的所有伤害与破坏，他都只能硬扛。

    “也不是你的错，是谁都没有想到会这样。”按理说，书柜倾斜，里面的书应该瞬间全掉出来，可统共只掉了六本出来，其他的都各归各位了。为了防止再倒，庭然让借时扶住，自己伸手去拿一本书：“你撑一下，我想看看后面。”

    随便抽了一本，这次没有引发什么事故，也没有多大阻力，只是书确实是跟书柜连在一起的，只看了一眼庭然就明白了。这些书都是摆设，有类似皮筋的东西穿过书柜后面背板的小洞连到墙里，是拽不出来的。估计只有靠近机关核心的那一块是做了保险的，只要强行破坏就会拽倒书柜。

    “既然不让拿下来，那肯定是有用处的。”

    庭然开始查看掉出来的六本书，把书名全部抄写下来，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人脑筛选和排列组合的速度是比不过机器人的，她回头用眼神向借时求救。

    只一瞬间，借时就将所有有意义的词全都拼写了出来，写到中途，一个词让庭然眼前一亮，立刻大叫：“停停停！我已经知道了！”

    魔方。她看见写了一半的词组，就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书柜整体是一个魔方，书并不能挪动，因为它们实际上是以模块的作用存在。

    搞清楚了这点之后，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他们彻底研究了书柜，发现确实有隐蔽的节点可以拆分，背板应该有夹层，所以是可以自由移动的。知道了游戏方法，也就可以推导出游戏的目的，肯定是将正确地书移到机关所在的格子里。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庭然坐在床边，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她和宋希蓝相处过程中的细节。和书有关的，和书名有关的，甚至和喜好有关的……对庭然来说，回忆是件很简单而又很困难的事情，简单的是她知道那段记忆只要存在就一定能找到，困难的是每天的无用信息太多，找到一段特殊的记忆就像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藏在哪扇门后，这中途又要路过些什么。

    终于，她推开了那扇对的门，她看到宋希蓝对她讲起自己的偶像，计算机之父，图灵。

    “这些书里面有没有《图灵传》？”庭然没有睁眼，急促地问道。

    借时迅速掠过：“没有。”

    “应该有的，”庭然站起来，开始寻找，“一定有一种唯一的组合方式，可以做到。”

    过程耗费的时间还是很长的，借时负责运算，而庭然负责操作，不过以防万一，借时还是以支柱的姿态贴着书柜站着。随着最后一本书挪到了相应的位置，机械运转的声音再度响起，庭然立刻躲远，两个人警惕地四下观望，只见书柜向前平移了差不多一人的距离后停住了。他俩绕到书柜后面，一扇门轰然洞开。

    “耶！我们成功了！”

    走出那扇门，庭然兴奋得蹦跳不停，高举双手跟借时击掌。此刻借时也很兴奋，和他人并肩战斗比依靠自己的感觉，确实好得太过不可思议了。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这两扇门是并排的，肯定有一扇门是假的。既然它是密室，想必他们打开的这扇门才是真的，而之前敞开的门是后建的。但既然宋希蓝选择把这间屋子敞开，就证明这间屋子没有价值，庭然知道他们没必要再纠结了。

    她只是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这座房子里其他的密室大概都需要这样解。成功了一次，她就有信心成功第二次第三次。

    因为庭然相信，她和借时在一起，是一加一等于无限。

    “来，我们把这些恢复原状。”

    周围没有人，也不知道这边的动静有没有人发现，庭然指挥借时把书柜挪回原先的位置，倒也不是只想糊弄人，有一个整洁的环境心理上会舒服一些。

    他们刚刚收拾好，一个用人就进来了，仍是一声不吭，递给庭然一台平板电脑就离开了。庭然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按亮屏幕后果然看见了一段新的视频。

    这次是庭依自己在酒店房间里录的，没有再打什么密码，而是对爸爸妈妈说了些放心之类的话。庭然微微吃惊，庭依居然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你会剪辑视频吗？”她转头问借时。

    “会。”

    庭然忍不住笑：“有你真好。”

    她爬回床上，假装倚着床头，盖上被子，也想先自己录一段视频。一开始是借时帮她举着平板，但庭然只要看到借时就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你出去守门吧，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自己来！”

    一把抢过平板电脑，庭然把借时推出了门。然后她重新缩回床上，稳下了心神。

    “爸爸妈妈，我们现在要睡觉了，一切都很好，不用担心。这边上网太贵了，白天我们估计没法给你们发微信了，晚上到了住处再给你们发视频吧。晚安了，爱你们。”

    尽可能和庭依说差不多字数的话，用差不多的语速，再找一个合适的角度，这样剪辑起来会更容易一些。爸妈对科技之类不太懂，微信都是后来才学着用的，应该看不出什么。

    关上录像，庭然将手机握在心口，自言自语着心里话——爸爸妈妈，你们放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了结一切，带着姐姐回到你们身边去的。无论多难，我都会做到，因为我一直是你们的骄傲，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而且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有姐姐，有可以信赖的朋友，我不害怕。

    她以为这些话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到，但门外的借时仍旧听得一清二楚。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而是通过心。

    将两个人的视频剪辑到了一起，借时瞬移到了一个用人的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那个人打了个巨大的冷战。

    “请帮忙把这个视频发到这个号码上，如果你们不发，估计很快这个号码的人就会通知警察，你们会很麻烦。”

    说完庭然教给他的话，借时把平板电脑塞到那个人手里，转身回去。

    此刻庭然已经准备妥当，把纸笔都塞进口袋，手里举着那张借时扫描出来的更清晰的图纸，深吸一口气对他点了点头：“给他了？那我们走吧。”

    多亏了之前的迷药，让她睡了一小会儿，眼下虽已入夜，但庭然还很精神。既然如此，那就趁夜继续吧。

    她倒要看看谜底藏在哪间屋子里，究竟是什么。

    2

    房间的机关千奇百怪，有些很简单，只是逻辑问题。比如数字推理、图形推理，或是一些视觉漏洞。一开始庭然和借时走得还算顺利，只是大部分房间打开后里面只有普通的陈设，花费了大量时间，最后却一场空，着实令人沮丧。

    但后来，他们遇到的难题越来越多，机关设置的难度明显提升，庭然也大概能明白宋希蓝安排他们从那间屋子开始的用意了。他们越往远处走，就会越难。起初他们还能看到一部分被宋希蓝破解过的空屋，到后面就几乎没有了。

    “你说，我来按。”

    他们的基本战术是先让借时确定一下机关所在的位置，然后再琢磨怎么启动。他们目前是在一间普通的起居室里面，而这间屋子的墙后，还有一间隐藏的密室。周围实在找不到有用的东西，庭然把视线停留在了墙纸上。房间的墙纸是偏砖红暖色调暗纹的，仔细看才能看出是0到9的阿拉伯数字叠在一起。庭然当即想到了之前宋希蓝不止一次让她看的数独图，于是和借时一起将整面墙的墙纸撕了下来。

    在墙纸后面居然是一面电子墙，靠左边有一个九宫格的数独图，每个小格里面给出了3个数字。虽然庭然也能算出来，但有借时在这里，瞬间就能给出正确答案，又何必浪费时间。

    于是借时从左边第一格开始读，庭然负责输入。但因为输入模式是先在格子里点一下，然后跳出数字键盘来选，需要两道工序，所以速度并不快。刚填到横向第四行，电子墙突然熄灭了，吓了庭然一跳。

    只过了0.01秒，借时就拎着她的后领将她从电子墙前扯到了自己的身后。被保护的感觉，总是甜滋滋的，但庭然摸着颈后，还是觉得很好笑：“你当我是猫啊，拎来拎去的。”

    “你比猫重。”

    “喂！”庭然佯装抬手要打他，没拍到又收回去，“算了，打你也是我手疼。”

    借时摸着鼻子笑了笑。

    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只是电子墙灭了一下，马上又带着几个像素点闪动起来，看起来是重启了。紧接着另一个九宫格数独图出现在了右上角，和之前那个不一样。

    庭然在下面使劲儿地蹦，手只能够到图的中间，她鼓着腮可怜巴巴地回头：“够不到。”

    “来吧。”借时在她身边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坐上去。

    “这……不好吧？”庭然多少有些扭捏。

    “没什么不好的。”

    借时一脸正经，显然全是为了达成目的，看来只有自己在纠结，对方的坦荡反而让庭然颇感郁闷。

    她小心翼翼地坐到借时肩膀上，借时就像巨人托小鸟一样轻松地站起来，视线一下子升高那么多，庭然不禁有点儿害怕。不过她知道，借时是绝不会让她摔下去的，所以稳住精神，尽可能用最快的手速去填数独。

    岂料还差两行的时候，电子墙又灭了。庭然低头看了借时一眼，他将她稳稳放到地上，两个人都清楚，一次可能是意外，两次肯定就是必然了。

    “是不是我的速度不够？”

    电子墙再次重启，一个新的数独九宫格出现在了另外的位置。这次庭然没有忙着去填，而是考虑可能性。

    “那我来。”

    借时向前一步，速度嘛，只要他想，就能做到。

    人类的视觉捕捉速度是有限的，即便是庭然这样直勾勾盯着借时的手，仍然无法清楚分辨他的动作，只是不真实的残影，但数字却已经从意识空缺中跳了出来。可就在借时马上要按下最后一位数字的那一毫秒，电子墙还是熄灭了。

    连他自己都愣住了，他填一张数独的速度在现实中其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不可能有比这个再快的速度了。

    “不是速度的问题，”仿佛听到了借时心中的疑惑，庭然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让他宽心，“就算你的速度再快，到最后一位数时仍旧会强制重启。”

    借时恍恍惚惚也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其实重点不在于答案？”

    “这样，每张图出来你就随便填一下，等到它重启。我在旁边看一下。”

    就这样，庭然在一旁坐下来，换成借时去填。数独一张一张地闪过，有二十多张，看得庭然哈欠连天，终于她被一丝丝的似曾相识击中了，喊了声：“停！”

    借时立刻停下手，向旁边侧身，给她让出视线来。

    庭然仔细端详着那张图，越看越觉得眼熟，像是之前见过的一张。可因为之前的一部分她并没有详细去记，所以她不敢确定。她忍不住问借时：“之前你填过这张图吗？”

    区别于她的犹豫，借时很肯定地回答：“有。”

    “你真是……靠得住。”

    人都是会犹豫的，只要稍稍有一点儿苗头，都可能摇摆不定甚至否定自己。这时候身边有一个像参天大树一样无法撼动的人，会觉得一切都有盼头。

    既然借时说之前填过，那就不是眼熟，是真的重复了。当即庭然心中就浮现出了一个猜测，她怀疑这些数独图是有顺序或是随机重复出现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重点或许是记下所有的图。

    于是以这张图为始，庭然开始认真去记所有的图，同时观察规律。结果她发现当所有的图滚动完一轮，第一张重复的图是出现在电子墙正中的位置，大小也不一样。也就是说，在第一轮和第二轮中间，会随机抽一张图出现在墙壁正中。

    “这张才是关键！”

    听她号令，借时立刻扑上前加快速度填，可同样在最后一格的时候功亏一篑了。失望顷刻间翻涌而至，将庭然砸得有些蒙，她自认为考虑的方向没问题。

    带着不解又看了一个周期，庭然还是觉得应该就是这样，可结果仍旧是失败。一遍，一遍，又一遍……枯燥又焦虑，但借时没有感觉，即使一百遍两百遍，只要庭然愿意，他都会去做。

    “还要填吗？”

    那张图又出现了，借时回过头，却看到庭然倚在墙角睡着了。这个屋子里没有床，只有一张小的双人沙发，借时蹑手蹑脚走过去，蹲到庭然面前，本想把她抱到沙发上，可看她眼皮不停地滚动，就知道睡得很浅。

    他左右看看，把窗帘扯下来。他又旋开左手掌心薄薄的外层，里面露出了莲蓬一样布满微小针孔的金属，一阵强劲但无声的风将窗帘吹得飞舞起来，所有的浮尘都被抖落下去。借时将窗帘围在了庭然身上，自己就在旁边抱着膝坐了下来。

    对于普通的女孩子来说，长途飞行后，心一直悬着，再加上长时间的绞尽脑汁，借时知道庭然早已筋疲力尽。幸好他不用睡，他可以二十四小时观察周围的情况，等待着庭然睁开眼睛。

    就在庭然睡着的期间里，一个用人居然找到了他们，他刚一踏进门，借时就冲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制止了他的脚步。用人给了他最新的视频，之后便离开了。借时回头看庭然没醒，缓缓松了口气，余光却看见有什么轻飘飘要落地，他下意识就用脚背接住了。

    原来在平板电脑上面还覆着一张薄薄的膜片，是透明的，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借时拎起那张小小的四方形的透明胶膜在光下照了照，上面有一枚清晰的指纹。

    万幸没有弄脏，而且借时本身没有指纹皮屑这些东西，也不会覆盖。他只是略微有些疑惑，为何给他们一枚指纹。但当他朝那面折磨了他和庭然很久的电子墙看去，忽然就明白了。

    借时很想回头去把庭然叫醒，兴奋地告诉她，自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可他实在舍不得吵醒庭然，他一个人走到电子墙前，依照自己的想法试了一次。本身无论最后一张图是哪张，他都可以瞬间得出答案，然后他将那层指纹贴在自己手指上，去填最后一张数独。

    这一次电子墙没有熄灭，而是出现了一个绿色的通过提示，然后电子墙竟然拆分成了几层几块，像扇子一样向两侧缩了去，露出了后面真正的墙壁和门。

    是电子门锁。借时尝试着将那枚指纹贴上去，门上的蓝灯亮起，门开了。

    让借时意外的是里面的这间屋子比外面的还要大，摆设也多，看上去反倒是外面这个更像是临时建的。他本想进去看看，回头看了一眼又放弃了，就这样敞着门，坐回了庭然身边。

    庭然这一觉睡了很久，但自己都不清楚有没有睡着，她的脑袋好像并没有休息，仍旧在不停地转着。她先是不停回忆和宋希蓝在一起时的片段，曾经以为的日常，变成了一块块意味深远的碎片。宋希蓝到底想要她做什么；宋希蓝之前消失的那段时间，是回来准备什么；宋希蓝为什么非要现在带她来，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等他们再熟悉一点儿……是因为借时的出现让宋希蓝感觉到了威胁吗？还是说有什么重要的时间快要到了？

    就是在这样纷乱的思绪里，庭然猛地睁开了眼睛。可她率先对上的是借时没有杂质的眼睛，就像小孩子在看星星的那种眼神，能一下子看到人的心底。她脑海中的喧嚣瞬间静了下来，她揉了揉眼睛活动了一下四肢，才看到身上的窗帘，笑出了声：“你还真是物尽其用。”

    等她定睛看向对面，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对面的电子墙没了，剩下一扇敞开的门。

    “你解开了？”

    “嗯，有了这个。”借时迫不及待地将指纹膜递过去，另一只手指了指墙。庭然还有点儿反应不及，伸手就要摸，借时立刻抽回了手，紧张地提醒：“小心点儿，这是指纹。也许以后还用得着。”

    “指纹？”

    “没有这个，我们没办法打开那面墙。最后那张图，一定得是有这个指纹的人才能填。”

    这下庭然彻底反应了过来，一下子挣脱身上的窗帘跳起来，兴奋得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最后一张图是有身份验证的？”

    借时笑着点头。

    “那……这个指纹会是谁的？宋希蓝的？”

    “至少是他家人的吧。”

    认真回溯了他们自打进来之后的所有举动，庭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抿了抿嘴，说：“我可能知道宋希蓝找我来的目的了，但他其实还是错了，他应该找你。”

    “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一个人做很难。首先要算出每张图，就算可以借助一些软件，也还是需要时间，然后还要把这些图全部抄下来。但假如站在墙下，是看不清楚全局的，而站在远处，先从二十几张里找到对应，再过去填写，恐怕时间不够。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两个人合作，宋希蓝大概觉得我至少能省去记和找的过程。”庭然仰头感慨地看着借时，“但他绝对想不到，你一个人就能做到。早知如此，他应该和你搞好关系的。”

    借时沉吟了一下，还是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没有用的，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认识他，更不可能和他接触。你是我会来到这里的唯一原因。”

    想来再也不会遇见第二个人，喜欢那么直白地说话了。庭然知道自己一直是难以讲心里话的人，不止她，大部分人都是。大家在人前总是说一半藏一半，却热衷于背后讲别人坏话。所以习惯了和借时相处之后，她改变了很多，可她也不愿去想，之后如果有一天借时不在了，她会不会又变回从前。

    “所以啊，我可不想拖你的后腿。”庭然伸了个懒腰，率先朝那扇辛苦打开的门走去。

    至少现在她要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她要给自己，给或许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借时，留个好的回忆。

    3

    打开的这间密室明显是一间办公书房，大小两面书柜，宽大的办公桌，上面摆了不少杂物，但还是显得很空，看痕迹应该是电脑显示屏被搬走了。带短榻的沙发，茶几上还放着功夫茶具，另外配备单独的洗手间。墙上贴着很多图表，似乎都是与建筑相关的。

    整个书房还透着很浓的生活气息，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但书柜的边缘，黑色石头的办公桌台面上还是积了一层灰。

    “宋希蓝说过，他爷爷是建筑师，这会不会之前是他爷爷的书房？”庭然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就弹起来，沙发是真皮的，款式比较复古，房间其他摆设也一样，看上去就像是上了年纪的人喜欢的氛围。她又走到办公桌前，看到桌上压着一块很厚的玻璃板，下面是一张图。

    “来来来，你看！”

    她招呼借时过来，这张图实在太令她震惊了，借时从另一侧看过来，也是禁不住一愣。在玻璃底下压着的是这栋房子的立体图，图上做了各种复杂的标识，极有可能是密室的设计图。

    借时当即想抬起玻璃板，一用力就发现玻璃纹丝不动。换作其他人也就住手了，但借时完全没当回事，手臂继续向上，玻璃还是没动，但桌子动了。

    “好了好了好了！大力水手，我没有菠菜给你。”

    庭然连忙甩手让他作罢，借时将桌子放回原处，不解地说：“我没有要菠菜。”

    “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呢。”庭然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不知道玻璃板是用什么和石头台面镶在一起的，趴在边缘看了半天也没发现缝隙里有胶，假如真的是胶的话，刚刚的力度估计也掉得差不多了。既然拿不起来，就肯定有不要他们拿起来的理由，强行破坏还不知会引发什么。于是庭然和借时就趴在边上，仔细地审视这张图。

    图上线条很乱，标注全是英文，而且写得很潦草，有些都分辨不出来。但他们姑且能看到一些修建时的想法，还有一些他们没想到的隐蔽路线，比如说有些墙其实是后期伪装的，而哪些是承重墙，承重柱在这张图上都很清晰。

    “我们是从这里，一路走过来，”庭然用手指在图上画着，“刚刚我们在这儿，现在我们在这儿。”

    她用指关节敲了敲现在所在的屋子，很可惜，这间屋子是单独的一间，没有其他出口。也就是说，他们费了半天劲，走进了死胡同。

    好在还有这张图，算是点儿安慰。没有沮丧的时间，他们只能原路回去，然后过一个转角，到另一个可继续的区域。只有这一个选项也就不纠结了，但借时注意到庭然一直在看卫生间。

    “怎么了？”

    “我……”庭然难为情地抓了抓头发，“想洗澡，换身衣服。”

    借时立刻跑去卫生间查看有没有热水，结果发现还真有。卫生间里也还算洁净，只是门同样没有锁。这样一来庭然更尴尬了，这些都应该她自己来看的。她使劲儿将借时往外推，就好像慢一点儿脸红就会被看出来：“你去找他们把我的行李箱要回来。”

    “好，我马上回来。”借时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庭然赶紧打消他的顾虑：“我一个人可以的！”

    直到确定借时真的出去了，庭然这口气才松下来，用手当扇子扇着自己脸颊的热度。

    以借时的速度，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个用人，他说要行李，那人也没犹豫，就带着他去取。但走到中途，那个用人居然突然转过身，张牙舞爪朝他扑来。虽是猝不及防，但他的动作非常迟钝，借时不费吹灰之力就退步闪开，反手卡住他的肩膀，将他的手臂扳到身后，狠狠压在墙上。

    那个人一声号叫，借时意识到自己下手没轻重，把对方弄脱臼了，但他心中并无什么悔意。他不懂这个人刚刚扑向自己的目的，他也不想问，反正他赢了。

    “行李在哪儿？”

    “后面。”

    手上没有放松，借时一边压着那个用人，一边后退，踹开背后的屋门，果不其然，看到了行李箱丢在地上。但这就更奇怪了，既然已经将他带到了这里，突然攻击他是为什么？

    借时一声不吭把那个人的胳膊安好，提起行李就往回走。但是隐约有女孩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飘忽而短促，他不自觉停下脚步，可再想仔细听却没有了。GPS显示庭然还在之前的书房，于是借时没有在意，加快速度回去了。

    拿到行李，从里面掏出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庭然局促地指了指沙发：“你……等我一会儿，别让其他人进来。”

    “我知道。”借时乖乖坐下了。

    庭然走进卫生间，门如果不拿东西抵着根本关不严，于是她只能又溜出来把行李箱拉进去，从里面堵住了门。全程她都低着头，觉得自己难为情得要死。

    可当热水从头浇下，氤氲的热气还是驱散了周身的紧张与疲惫，庭然闭上眼睛，反复深呼吸，却始终提着一口气不敢松懈。如果一切都没发生，现在她应该穿着漂亮的裙子，和庭依走在米兰或者威尼斯的街道上吧，再不然至少也能全然放松地在酒店睡觉。但现在，她却只能在未知里撑着。

    想想也想哭，就像当时在山中的厕所里哭喊“有没有人救救我”。那一次她确实等来了借时，但其实就算没有借时，等到雨停了，爸妈也会上来找她，山上的管理员也会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但这次，就算她哭到脱水，也无济于事，不仅如此，她的身上还担负着别人的生命。

    她变了，如果再回到当时的那间小木屋里，庭然觉得自己不会第一时间就哭，她会想怎么去利用窗户和门自救。

    或许这才是借时来到她身边真正的意义。

    “砰、砰、砰……”

    卫生间里有轻微的响动，之前开着花洒一直没听见，等到庭然关了水，开始擦头发的时候，那个声音才明显起来。

    “砰、砰……”

    那声音不大，闷闷的，时断时续，毫无章法，在安静下来的卫生间里凭空出现，还真是有点瘆人。庭然下意识想叫借时，但前提是穿好衣服，于是她手忙脚乱地换着衣服，眼睛还在滴溜溜转。确保衣服穿好以后庭然刚要把行李箱从门前拉开，“砰”一声再次传来，这一次她终于准确捕捉到了声音出处。

    居然是水管。

    从墙里绕出来的金属水管在轻微地抖动，发出那种略带一点儿回音的闷响，靠近墙内的那块声音最大。

    是庭依？这是庭然的第一个想法，会不会是庭依在这间房子里，在利用敲水管传达信息？她立刻走过去，也尝试着抖动水管。

    静默了几秒钟之后，那边还是传来一声无逻辑的单音，简直就像是一个调皮鬼无意识敲着玩。

    用人会这么做吗？兴许会有这种脱线的人也说不定。

    “有了！”

    盯着水管足有一分钟，庭然忽然开了窍，想弄清楚是谁很容易，没准儿还能有意外收获。想到这儿，她忍不住为自己的灵机一动叫了声好。

    下一秒钟，借时突然破门而入，门将行李箱撞倒，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吓得庭然尖叫着跳了起来。她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光着脚，瞪着眼睛跟借时对视了半晌，硬是没说出话来。

    “对……对不起，我听见你说话，以为出了什么事……”借时不知所措地左右看看，意识到自己这样闯进来好像不太好。

    “没……没事，我本来也是想叫你进来的……”庭然突然反应过来说法歧义，双手在身边猛摆，头也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好像怎么说都是错，庭然的脸红得像发高烧似的，而借时盯着她的脸，居然也感觉到了自己面部系统温度升高。

    可庭然自己清楚是因为什么，他却不懂。但他觉得这样也不赖。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着彼此的红脸，突然一起笑了。庭然戳了戳借时的脸：“你也会难为情啊？”

    难为情？为什么？借时扑闪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说正事，”自从借时进来后，水管却不响了，不过想来应该是巧合，没办法实际演示，庭然只得给他讲，“你能不能看穿这条水管通向哪里？”

    房子里的水管大多是相连的，这个卫生间，大概连着下个卫生间，或者厨房。所以刚刚一定有人在其中一间，虽然不清楚是不是故意的，但有必要看一下。可惜的是借时之前只注意房子，没有注意什么管道，现在要重新看。

    “那我们一起去找吧，等我一下。”

    庭然坐在办公桌前大大的椅子上，用速干毛巾狂擦着头发。一旁有暖风吹过来，她扭头一看，从借时的掌心里有比吹风机稍微弱一点儿的风吹出来，她抽了抽嘴角：“你的设计者一定是个强迫症，什么都不落下。”

    风吹得头发乱甩，庭然眯着眼睛不知道该看哪儿，只好死盯着桌上的设计图。发丝在眼前纷飞的瞬间，她似乎察觉到了丁点儿的不对劲。

    她立刻掏出他们打印出来的房子扫描图，摆在旁边一处处仔细对比，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庭然发现玻璃底下压着的图有一条线，但他们的图上没有。但那是一根出现在立体图上的平面线条，她不能确认是不是误画，或是周围的那些分析的分支不小心延伸过来。

    “好了好了，别吹了，你看看这里，”她用力抓了抓头发，以前她是多在意人前形象的人，现在却已经都不在乎了。借时却觉得，庭然头发乱糟糟的样子很可爱，非常有活力。“你说这条线，在现实中究竟是不是存在的？”

    借时觉得不用在意：“应该是不存在吧。”

    庭然也知道借时的眼睛类似X射线，他看过就应该不会出遗漏的问题。可女生的第六感有时候真的很强烈，她越看那两处对比越放不下心，而且她发现标尺上也有差异。

    “我们还是去看看吧。好吗？”

    “听你的。”

    4

    行李干脆就丢在这里，只拿了重要的东西，两个人轻装上阵继续走。借时开始扫描水管的位置，发现水管的延伸和庭然存疑的那间屋子方向一致，于是暂时放弃了破解对面的房间。他们一路往前走，走到尽头上了一段小楼梯，穿过一条回廊，借时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头紧蹙，露出了颇为疑惑的神情。

    “怎么了？”庭然看他的表情还以为出了什么大麻烦。

    “断了。”

    断了？庭然顿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水管断了？”

    “到这里，”借时的手指在墙的外部，在庭然眼里，那里就只有木质墙板，“突然就不见了。”

    “可这儿是房子的中间啊，怎么会……等等！”

    庭然意识到了什么，猛一激灵，从口袋里掏出图纸贴在墙上，用指甲猛划其中一个地方，“你看你看！不就是这间屋子吗？那条线就是在这里啊！”

    这就不是巧合了。她忍不住笑笑，竟觉得很有意思。

    在遇到借时，与他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庭然感觉自己拔节似的成长起来，头脑也是，心性也是。虽然因为太快太猛，难免会感觉到中间的空洞，塞满了迟疑迷茫胆怯，可她还是欣慰于一个崭新的自己如同幼苗一点点站了起来。以前的她封闭，满腹埋怨，觉得这世界很无趣，觉得自己得了这种怪病除了累没有任何作用。

    可现在庭然开始觉得有趣了，总还有些事是她能做到的，并且她能以此帮助别人，她真的高兴。

    在外面用腿测量了一下从门口到借时说的水管断掉的位置，他们拉开了房门，还没等进去，庭然就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退后一步险些撞到门，幸好借时是时候用手臂拦住了她。

    在他们的面前是个面积很小的房间，因为堆满了东西，可行走的区域就更显得狭促。房间摆着一圈的玻璃展示柜，柜子里都装了白色的小灯泡照得很亮，里面摆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动物骨骼标本，再加上地砖在灯光下泛着一层奇怪的绿，一眼望去还真是让人汗毛直竖。

    “房间……大小不对。”庭然拍了拍心口顺气，告诉自己只是标本而已，没准儿都是塑料的。

    借时也看出来了，房间的大小差不多只到他们从外面看的一半。也就是说，墙对面还有一半的空间。但奇怪的是他之前居然没发现，一直以为是实心的墙。除非后面那半间屋子用可以屏蔽射线的材质包裹上了，可正常人家里怎么会想到这样的设置？

    算了，他也不觉得这是正常人的家。

    “我先进去看看。”让庭然留在后面，借时先一步踏入了房间。

    他一只脚迈过略有点儿高的门槛，踩到第一块方砖，脚下的砖块居然亮了起来，仔细看石板竟有透明度，里面布满了灯泡。他顿时意识到不对，马上朝庭然喊：“别进来！”

    “欢迎光临，我一直都在等你们。”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庭然站在门槛外，角度有限，借时又挡在前面，半天才看见房顶的一角有一只喇叭，声音是从那里出来的。

    是个男人的声音，能听出一点儿老迈。说的是中文，但是发音有些含混。

    “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寂寞，我需要你们其中一个人来陪我玩个游戏。”

    其中一个人？在那一瞬间，庭然有种对方看得到他们的错觉，但借时立刻打消了她的念头，说：“左边柜子下面有一个播放的机器。”

    庭然心想，好险，自己差点儿跟录音对话，那就太丢人了。

    “这个房间里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向终点，假如不按步数走这条路，门是打不开的。你们当然可以乱走，但踩错的次数多了，门就会永久锁死。但这条路在开门之前只能一个人走，只要下面的地砖感觉到第二个人的脚步与重量，就会判断失败。所以，现在和我玩一个游戏吧。”

    喇叭里所说的游戏，就是宋希蓝之前教过庭然的纸牌。几乎是马上庭然就明白这场游戏该怎么玩了，重点不是纸牌规则，那很简单，谁都能学会，重点是他们要“默写玩牌”。

    录音机里会读完整副打乱了的牌，她必须记住顺序才能知道自己手里是什么牌，然后再和对方玩。其实他们手里的牌都是固定的，这其中肯定也有计算好了的逻辑推导，就看她能不能记得准了。

    不管怎样，肯定有一个类似答题器的东西供她操作。正想着，庭然注意到背后一直敞着的大门上面有一块小的触摸屏，此刻已经出现了洗牌的画面。

    “我负责玩，你负责走就好。”她抓紧时间回头对借时笑了笑，然后开始记牌。

    牌虽然不是完整的54张，但是全花色，好在还算仁慈，重复了三遍。之后屏幕上没有对方出牌的显示，只有自己选择的过程，这无疑更加分散精力，庭然必须看着屏幕，同时听着录音。要靠回想底牌顺序，推算对方抓了什么牌，然后再决定自己走什么，而在她决定出哪张牌前，她的牌也全都是倒扣的，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要在脑袋里完成无数的步骤，最后只凝结成指尖一点。

    第一把，有惊无险。借时看到相隔一块的地砖亮了起来，他一个大步迈过去站定，他和一只立着鸟类骨骼的柜子，只有一只手掌的距离。

    庭然呼了口气，对借时做了个“OK（好）”的手势。但第二把，她不小心点错了一张牌的位置。不是记错了，而是单纯的操作失误，明明脑袋里说的是2，却点到了3。虽然瞬间就反应过来不对，被电到一样抬开了手，可屏幕太灵敏，喇叭里立刻传出略显幸灾乐祸的声音：“你输了哦。”

    “当心！”庭然的第一反应是转身朝借时喊了一句，她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可她非常自责，“对不起……”

    “人都会犯错的，你不需要为了这点儿小事抱歉。”

    说这话的时候借时却一直死死盯着面前的展示柜，柜身一直在高频率地抖动，他预想等下可能会整个爆掉，他已经在系统运算这个抖动会造成的炸裂，玻璃片迸飞的角度和速度，考虑是否应该让庭然再往远处站一站。但只听一声非常小的“哗啦”，柜子纹丝没动，里面拼接完整的骨架却散落成了一堆大大小小的骨头。

    只听录音说：“给你们一次机会，在规定时间内将骨架一块不落地拼回去，你们就可以在目前的进度下继续。不然，只能24个小时后重来。预备，开始！”

    白炽灯照射下，台面底下透出的倒计时非常不清晰，但借时看到了，十分钟。对别人来说或许不够，对他来说足以。

    虽然他对动物骨骼一无所知，但他可以一块块扫描位置，也不算麻烦。看着借时飞快地拼着骨架，庭然在他背后偷偷松了口气。她低头掐了掐太阳穴，头很痛，但她必须得坚持。

    得了超忆症的人不代表就不懂什么叫辛苦；相反，会不停想起来是因为大脑在不间断地做着检索，不知道什么叫休息。之前庭然的应对就是尽可能消极，除了功课，她恨不得闭着眼走路。如今她必须强迫自己去记，去检索，去运算，她感觉到了大脑超载的疲惫，就像电脑用久了会发热一样。

    三分四十三秒，借时将鸟类骨骼准确无误地拼接好，关上玻璃柜的门。有两秒延迟，录音通知他们可以继续，同时屏幕开始第三轮发牌了。

    “我不会再错了。”庭然保证。

    “没关系，你出错之后，也还有我。”

    借时不以为然地朝她笑。

    又前进一步，从借时的角度已经看不清庭然在屏幕上按什么了，不过他不需要看，他相信庭然。于是，第四步，第五步，小小的屋子，他已经走到了尽头。

    “你面前有什么？”在听到“干得不赖，你们赢了”之后，庭然立刻朝借时喊。

    “一幅画。”

    在借时面前的墙上，有一幅油画。周围的墙上有很多幅油画，大大小小，但只有这幅在他的正前方，画框边缘甚至和地砖是垂直的。借时将画框从墙上摘下，就看到后面出现了一扇门，外表遮蔽得很好，和周围几乎融为一体，只是隐约能看到门框边缘。他尝试着用肩膀撞了撞，是锁死的，如果硬撞应该也能撞开，不过……借时拿出一直被他保存的那枚指纹，小心翼翼在边缘试探着，果然听到了“嘟嘟”两声。

    门开了。与此同时，地砖下的灯熄灭了。

    “你现在应该可以走过来了。”借时立刻叫庭然。

    庭然迈过门槛，多少还是有点儿犹豫，下意识走借时刚刚走过的砖块，直到转了个弯，看到借时站在几步开外朝她伸手，她才放开胆子几步跑了过去。

    “终于结束了！”

    她深深吸气，用了很久才吐掉，用力握了握借时的手。

    与这边的明亮相反，他们推开面前门轴很涩的门，第一感觉是暗。而他们走进房间之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是录音机莫名其妙的结束语。

    那个老人说：“孩子们，祝你们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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