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招租性质的写字楼,大理石的门面、花岗岩的地板和大门口穿着蓝色制服的保安显示着财富的威严。的确,一个只身外出的打工妹能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是很值得玩味的。想想餐馆里的那些小姐,就知道这二者之间有着多么遥远的距离。
我们来到前厅,大堂经理引我们来到公司副经理李永泽的办公室。他一听说是了解吴青青的情况,马上声明她是招聘性质的。至于她是怎么招聘来的,他不清楚。他说他刚来,这得问于老板,于老板到深圳去了。我不想直奔主题,就故意绕了个弯说:“不管怎么说,吴青青是你们的雇员,她是在上班途中出的车祸,你们公司有一定的人道义务。”
“我不知道她与公司有没有类似的合同。”他说,“我们公司职员大都是银行内部子弟,公司给每个人办有人身保险。我调来几个月了,一直以为吴青青也是。上个月调工资,会计把工资表拿来让我签字我才发现,她的工资有点特别,干干净净,整数1000元,比同龄的正式员工还高点。我一问才知道,她是招聘的,但猜得到,必定有点来头。后来我问老板,吴青青的工资怎么调,他想了想说暂时就不动了吧。”他有点嘻皮笑脸地笑笑,是那种掩饰不住的下流,“我原以为是老板的那个,”他伸出一只小拇指,“因为吴青青的确既年轻又漂亮。可老板说,别打她的主意,不是我的,更不是你的。别的,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至于让我们出点钱的事,我会打电话向于老板汇报的。”
看完了笔录,让他签字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签了,按了手印。之后,我让他去叫吴青青的主管。
林杰望着他的背影说:“他们的雇员车祸死了,他怎么连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
我走到窗前,隔着窗户,刚好能看到马路对面的车祸现场。据陈志源说,他们赶到现场时,那名受伤的教师已被一名过路的军人送往医院。当时,司机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给那军人,军人没要。司机留下来自觉地保护现场,是他用手机报的警,但这中间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这时候李永泽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进来了。我叫他先过来一下,让他往下看,问他车祸发生时他在哪儿。他说:“我当时在办公室,听见大家说出车祸了,纷纷往楼下跑。我不想看死人,就站在这儿看宁一会儿。我看见司机好像想救人,但人在车下,他没办法接近她,急得团团转。后来他大概想到人已经死了,就放弃了,开始打手机。后来我才听说,死者是吴青青,我还去和事故科见了面。”
“你办公室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我的秘书还没来。正是上班时间。”他看我没问题了,介绍说,“这两位是公安局的,这位是吴青青的主管王玉芬,办公室主任。”
王玉芬有点儿胆怯地看我们一眼,说:“昨天不是已经伺过了吗?”
“昨天是为了查寻吴青青的亲属,以便及时与他们取得联系。我们还有一些别的问题。她是怎么来你们公司的。”
“招聘来的,做秘书,接个电话什么的。”
“说具体点儿。”
“漂亮呗,年轻呗,老板就看上了。”
“除了那个女老乡以外,她还与什么人有来往?”
“还有一个男的。不过我从来没见过。”
“姓什么?”
“没问过。”
“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见过几面,但不知叫什么。我们公司上班时间不许会客,所以,她总是下班时间来,和吴青青一起走……”
最后,我们去看了看吴青青的办公室。她的办公桌上没有与案件有关的物品,抽屉里也都是公司发的一些业务书籍和稿纸之类。但林杰在她的废纸篓里发现了一些餐巾纸和银河宾馆字样的塑料包装。我记下了她使用的电话号码,就和林杰离开子联发证券公司,直奔省人民医院。
在外科病房,我们找到了那位教师。他叫宋国安,今年五十二岁,头发已经有些发白,破碎的眼镜放在枕头旁边。据医生介绍,他当时是被吓晕了,经检查,只是被撞断了两根肋骨,伤势不算太严重。问到车祸发生时的情景,他气愤地说:“那车简直疯了,愣是朝人身上撞。可怜那个姑娘……”
“请您说得再详细一点儿。”
他说:“当时对面的红灯刚亮,路口只有她一个人,她是从滨河路向东拐的,想过没有过去,就下了车。我从翠薇路走出来——二十一中在翠薇东路,谁知刚走到她身边,就看见那辆桑塔纳由北向南忽然又向西朝我们开过来了,直往我们身上撞。——这应该构成犯罪吧?至少也是过失犯罪。”
事故科已经通过目击者证明,吴青青她与肇事汽车的行走路线正好平行。这与她暂住证上的住址聂庄以及银河宾馆的方向都是一致的。
调查完毕,我们正要走,宋老师的老伴和女儿送饭来了,见了我们,一定要我们主持公道。我答应着,不经意地看到了保温饭桶里的鸡汤和一只小鸡,那扑鼻的香味竟使我想起父亲从干校回来的那一天晚上,母亲也曾这样为他炖过一只鸡。我们兄妹三人站在父亲的床头,禁不住一个劲地咽口水。父亲看着,摆摆手,让母亲把鸡汤端走了。
我嘴里竟一下子涌出了多年不遇的口水。这样的感受每个人的一生大概都会经历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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