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类-乡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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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空荡荡的峡谷,女儿似乎难以相信这是她的父亲在和平年代亲身经历的故事,更不能相信犯罪分子会是和父亲一样头顶着国徽的人,尽管报纸、电视上也曾多次报道过类似的犯罪。我试图使她明白,犯罪是一种病毒,能使任何缺少免疫力的人感染致病,并不在于他是干什么的,不分职位高低,不分贫富贵贱。而对于拥有一定权力的人来说,犯罪的危害更大。

    雨雾又开始飘洒起来,我们已经来到了陈志源与米建国搏斗的那段小路。一边是陡壁,一边是悬崖。路旁的一丛小冬青上已经有人缀满了小白花。悬崖上的一棵松树把巨大的树冠伸向我们脚下的空谷中。

    我无法知道陈志源与米建国狭路相逢搏斗的情景,米建国后来的交代也极力淡化了搏斗的激烈。他是在背后突然叫住陈志源的,并用手枪对准了他。他们展开了搏斗……

    我一边让人把米建国押回车里,一边带人下到峡谷深处,寻找陈志源。

    我们在谷底的溪水旁找到了陈志源的遗体。他还有体温,右肩中弹,全身摔伤严重,身子下面的鹅卵石上洒满了殷红的血迹。我跪在他的身旁,禁不住失声痛哭。战友们找回了他随身携带的提包,以及米建国摔坏的六四式手枪。从手枪所在的位置可以想象,它是划了一个巨大的弧线抛落下来的。

    我们抬着陈志源的遗体顺着谷底往他家的方向走。这是他没有走完的归路。我们的脸因为下山时被荆棘划破,流着血,这时候和泪水混合在一起了,滴在谷底的鹅卵石上。

    峡谷两边的山越来越低,我们看见前面山坳里的小村庄,有炊烟飘起来,融化在蓝天里。

    我让大家放下陈志源的遗体,把他的衣服整理好,把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再上路。我也洗了洗脸,背着他的提包,向陈家凹走去。村头一个放羊的孩子把我带到了陈志源的家。

    最先迎出来的是他的大姐,其后是他的兄弟和弟媳,最后是他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她一眼认出了儿子的提包:“志源呢?”

    我像一截木桩,站在那里,禁不住痛哭起来,我问:“爹咋样?”

    他大姐接过提包,我们一起进了屋。屋里光线昏暗,朦胧中,我看见了陈志源躺在病床上的老父亲。他已近弥留之际,嘴里喃喃地叫着:“志源?你回来了?”我一下子扑过去,跪在老人的床前。老人伸出干枯的手,捉住我的手摩挲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他的手挣扎着抬起来.想摸一摸我的头,突然顺着我的肩膀滑落下来。

    “爹!”

    在这叫人肝胆俱裂的哭声里,我木然地走出来,站在门口,越过早展的阳光下镀金般的黄泥墙,望着山岚浮动的村头。他们,正抬着陈志源向这边走来……

    “大哥呢?”他的兄弟从屋里走出来,悲楚地问。

    “他——回——来——了——”

    他抬头望去,叫了一声:“大——哥——”向村头跑去……

    噩耗很快传遍了陈家凹,宁静的山村,哭声一片。老母亲的哭声让人肝肠寸断……当天下午,市局派车把陈志源的爱人和儿子从省械接来,让他们一家三代团聚……

    风突然呼啸起来,峡谷似有声音在呜呜地叫……我和女儿站在悬崖旁,我脱下了警帽,女儿解下了她的白丝巾,抛向深谷。白丝巾像一朵云,缓缓下落,忽然又扶摇直上,越过松涛,飞向远方,消失在茫茫的天宇间。

    局党委同意丁陈志源家人的要求,把陈志源埋葬在了原籍陈家凹。并按大别山区的乡俗,乡亲们先送走父亲,再为他举行乡葬。这一天,陈家凹来了许多人,省、市、地区、县、乡的领导以及四乡八里的群众,陈家凹不通车,他们是翻山越岭来的。这一天,陈家凹的大路小径旁山茶花一起开放。同时,省公安厅、市公安局在省会为陈志源同志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

    不久,陈志源被追认为二级英模。省公安厅为我记一等功,但,我没有接受。我写了检查,请求局党委给我处分。龚局长说,记住这个教训吧。但给你记功的命令必须服从。我把那一千元奖金寄给了陈志源的老母亲……

    雨渐渐停了。我和女儿已经走下了山坡,太阳为乌云镶上了金边。我们看见了山坳里的陈家凹,村子的上空,有云雾缭绕,有阳光闪烁,有炊烟袅袅……我又看见了村子对面的青山上陈志源的墓,那时候从这里回首,还是一座新坟,现在已经被绿树掩映。一个放羊的孩子赶着一群羊从山下上来,羊群如白云朵朵点缀在陈志源的墓旁……我又感到有点头晕。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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