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支龙灯队在全省民间艺术节的演出大赛中一举夺魁，精湛的舞龙表演深深吸引了前来观摩的外国友人，一位名叫路易斯的大胡子紧紧握住跷脚阿三的手，热情洋溢地对他说：“OK！太精彩了。我邀请你和你的龙灯队到我的家乡来，参加一年一度的狂欢节！”
第二天，路易斯就通过省对外演出公司把电话打到村里，要求把这支龙灯队十三名舞龙手和五名锣鼓手共十八人的名单尽快落实好，准备办理出国手续。
这里尚属贫困山区，出国可是件难得的事情。消息一传出，村主任马大帅带着他老婆胖嫂立刻找到阿三，说：“你弟妹吵着想出国，这次机会来了，你无论如何得捎带上我俩一起去开回洋荤！”
阿三为难地说：“人家只给我们十八个名额，没法多带呀。”
马大帅说：“没事！我已经说通两名舞龙手让出位置，村里会给他们补偿的。”
阿三仍皱着眉头：“可你们又不会舞龙。”
胖嫂忙接口：“这事好解决，你想，外国佬又搞不清楚中国龙到底有几节。干脆，十三节的龙从中间斩掉两节，外国人看不出来的，嘻嘻。”
阿三听了，倒抽一口冷气：“这龙能斩么？”
马大帅说：“能斩！这又不是真龙，该长该短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阿三朝马大帅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从上八代祖宗到如今，还没听说过能斩龙……”
马大帅却不耐烦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别讲老祖宗的故事了，你要求建房的申请还在我这里，等出国回来，马上就批给你，行不？”
阿三还在犹豫，妻子翠花一听急了，忙叫嚷着：“斩，这就斩！”
可真的要斩却不简单，阿三极不情愿地把龙袍撕开，龙肚里装的全是有色灯泡和机关，龙骨要斩断，线路灯泡就要重新调整。阿三忙活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斩完工，正打算重新缝上龙袍时，村里的会计刘阿四赶来了。
阿四在马大帅耳边悄悄说：“王支书发话了，说你去他也去，不但他去，他老婆也要去。”
马大帅一听懵了，但再一想，去就去吧，与支书关系闹僵不好办事。再瞧瞧刘会计，他是知情人，干脆一起去得啦，于是对阿三说：“看来，还得斩掉三节。”
“不行！”阿三犟脾气上来了，“再斩三节我无论如何不干！”
马大帅耐着性子劝道：“你呀，你不想想：你家翠花是村妇代会主任，正好归支书管。这次不让他一起去，来年妇代会改选就没翠花份啦！”
翠花听了，一把拉过阿三，手指触到他额骨头：“你这死脑筋，他们哪个能得罪？要斩就斩吧！”
这下可好，十三节龙灯不到一天时间就变成了八节。就在阿三和翠花忙得晕头转向时，忽见副支书、副村主任、治保主任、调解委员四个人齐刷刷站在大门口，一个个用期盼的眼光看着屋里的四个人。
马大帅心中有数，他们都想出国，可这龙再斩下去就不成龙了，他为难地问阿三：“这龙还能斩吗？”
阿三没好气地说：“干脆，捧个龙头去得了！”说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翠花一见急了，忙扶住阿三，嚷道：“你可不能倒下哇，龙头没了，谁都去不成！”
阿三长吁出一口气道：“你看这帮人，不去不成，去了也不成，难道连锣鼓队也不带，捧个龙头龙尾去展览？”
马大帅一听这话，触动灵感，狠狠一拍大腿道：“办法有了！”
这马大帅是猴子耍把戏，本事大着呢！第二天，他就亲自去了趟省城，找到一家音像制作公司，说要录制一张敲锣鼓的磁带，打算利用现代科技手法，把那五个锣鼓手撤下来。音像公司的人一听，说：“行，我这里有现成的喜庆锣鼓，还配着电声音乐呢！”马大帅高兴极了，拿回阿三家一放，嘿！这声音果然比锣鼓手敲打好听得多。马大帅得意地说：“怎么样？这主意不错吧。这样一来，问题全解决了。”
问题是解决了，可那节奏同手敲的不一样，阿三强打精神带领剩下的队员重新排练，足足练了七天，总算跟上了节拍。
而这七天中，马大帅也没闲着，积极做那些被撤下来的队员的思想工作，好说歹说，最后给每个人补偿了一千元钱，才算完事。
阿三问他：“你哪来这么多钱？”
马大帅笑笑：“为了搞好这次活动，只得动用原本打算修路的钱，头痛救头么！”
阿三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真后悔当初答应大胡子，这下倒好，路也修不成了，真是造孽阿！他回家见翠花也在忙着准备出国，气恼地呵斥道：“你们这是一厢情愿，那个大胡子见不到十三节长龙，听不到中国锣鼓，一犯恼，这事儿还能成？到那时一场空欢喜，我跷脚阿三岂不成了掉进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离出国还差半个月时间，大胡子路易斯果然放心不下，在省对外演出公司沈科长陪同下突然来到龙山村，说是要再看一次彩排。
马大帅把龙灯队和准备出国的所有人员全部召集到大礼堂，刘会计“啪”打开录音机，顿时锣鼓声大作，跷脚阿三撑起龙头，带着八节龙舞动起来。虽然今天这龙足足短了十五米，但在跷脚阿三的精心排练下，仍然舞得有板有眼。
马大帅站在路易斯旁边看表演，尽管他平时一直在壮阿三的胆，可今天自己的心里也直发毛，他紧盯着路易斯，看他有什么表情反应。只见路易斯先是皱了下眉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但随着那美妙的电声音乐和阿三特有的舞步，路易斯终于笑了，而且越笑越开心。直到此时，马大帅心中的石头才放下了下来。
一曲终了，路易斯快步上前，握住阿三的手说：“太棒了！十三节龙变成了八节，手敲锣鼓变成了电声音乐，中西结合，洋为中用，改造得太巧了！这是你的杰作？”
阿三一时识不透路易斯是夸奖还是讽刺，有点结巴地说：“这……这是我们村……村主任的杰作。”
路易斯一听，忙又握住马大帅的手，使劲地摇着：“了不起的村主任先生，实话告诉你，我接到国内通知，由于这届狂欢节参加人数实在太多，组委会要求各演出队压缩人员，我正愁你们的龙能不能斩掉五节，想不到你们已经斩了，还额外省去了锣鼓手，一下子为我们省了十个名额，真是太感谢了！”随后，他又激动地对沈科长说：“请沈先生快把这八名队员的身份证收上来，准备立即办理护照。”临走，他又高兴地跟跷脚阿三打招呼：“半个月后，我在大洋彼岸迎接你们！”
跷脚阿三的龙灯队真的要出国了，路易斯也心满意足地走了。可马大帅却愣在那里半天挪不动步子，心中如同打翻了的五味瓶——说不出是啥滋味。
（印振武 黄金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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