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林德庆拎了一只装有二十来斤河虾的篮筐走进汽车站。买好票，刚要上车，被一个检票员拦住了。林德庆抬头一看，有些面熟，此人车站里的人都叫他小胡子阿发。上个礼拜一，就是这个阿发，从林德庆的鱼筐里拎走了两条半斤多重的活鲫鱼，还说：“账嘛，日后算。”现在又碰到这个阿发，林德庆心里暗暗叫苦。
这时候，阿发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笑嘻嘻地走过来，对林德庆说：“唷，这么大的虾多新鲜，准卖大价钱！”“生意难做，生意难做。”“你是发了财的人，不要大蛇碰到鸟蛋——独吞啊！”说罢，伸出两只蒲扇似的大手，左右开弓，“扎嗒、扎嗒”两下抓了两大把河虾，装进食品袋里。林德庆肉痛啊，想发作，又怕得罪了这尊菩萨，日后不让上车就糟糕了。因而只得把到嘴边的话硬吞进肚子里。
小胡子阿发把河虾往旁边一放，笃悠悠地朝林德庆笑了笑，说：“分量不要称了，毛估估一斤差不多吧？账嘛，日后一起算。”林德庆气得肚子里直骂：吃白食，还说好听的话，不要脸皮！吃了拉肚子！
三天后，林德庆拎了两篮筐黑鱼准备到城里卖大价钱，买好车票走到检票入口处，又遇见了那个小胡子阿发。林德庆早有戒备，先打招呼：“朋友，放一码，混口饭吃。”小胡子阿发嘻嘻一笑，说：“有饭大家吃，有鱼大家尝。吃你大的你肉痛，拎条小的总可以吧？”
林德庆总算拎得清，连忙从篮筐里捡了一条斤把重的小黑鱼扔到阿发面前，还故意说：“你晓得？黑鱼不管大小都能补身体，我是经常吃的。”小胡子笑眯眯地说：“难得吃吃也同样补。账嘛，日后算。”
林德庆气得真想大声问他账究竟几时算？但他没开口，只是“嘿嘿”笑了笑。
林德庆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他是远近闻名的棉花絮里榨得出油的人，岂能容忍别人揩他的油！他心里说：现在让你拿，到时候和你来个总算账，叫你小胡子阿发吃不了兜着走。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这天，林德庆特地生意不做，请人写了一张状子，告到人民法院，决定和小胡子阿发算总账了。
法院受理了这案子，到了开庭这一天，小胡子阿发被传唤到庭，坐在被告席上。
这时，只见原告林德庆翻开一个小本本，念道：“一个月来，小胡子阿发从我手里拿去鲫鱼12斤、黑鱼8斤、河虾4斤，约计人民币150元……”
作为被告，小胡子阿发对林德庆指控他拿去鱼虾的数量供认不讳。林德庆要求被告结清账目，小胡子阿发说：“我以往拿走他的鱼虾时，曾经说过多次，账日后算，现在是总算账的辰光了。”
他话刚落音，从门外跌跌撞撞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声音颤抖地说：“账要算，账要算，全在我心里。若不是阿发帮忙，我早就被这畜生折磨死了。法官啊！林德庆是我独养儿子，可他只顾发财，黑了良心，不管我死活，鱼不让我吃一条，虾不给我吃一只，几个月不踏进门槛来看看我。我是身患绝症的人，他非但不给我送医院治，还想早点饿死我。幸亏新来的邻居阿发天天照料我，替我烧饭做菜洗衣裳，还摸出钞票为我买小菜。我不好意思让阿发破费，就想出这个馊主意。四邻八舍都看见，阿发从我儿子那里拿走的东西，其实都是汏好烧好给我吃的，自己从来不碰一点点。”
林德庆听到这里，想不到自己成了被告席上一个不光彩的角色，不由面孔涨得通红，脑袋耷拉了下来……
（戴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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