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两人约好晚上7点看电影，下午站柜台的时候，鞠素云不停地看表，总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离下班还有30分钟的时候，柜台边来了两位穿着入时的年轻女子，她们在柜台前转来转去，并不买货，只拿眼偷偷瞟她。其中一个女子身材细挑，容貌姣好，皮肤稍黑，长得妩媚动人。
鞠素云的目光与她不期相撞，这时，黑姑娘终于开口了：“请问，你是不是叫鞠素云？”
鞠素云微微一怔：“是啊，你怎么知道？”
黑姑娘仔细盯着她，小嘴微张，良久不语，好半天才掩饰道：“哦，没什么。”
她转身拽拽另一个姑娘，款款走出了商店，把个鞠素云弄得莫名其妙。
下班后，鞠素云匆匆吃罢饭，精心梳妆打扮一番，不到6点45分，就来到电影院门口等着。
来看电影的人真多，一对对年轻情侣挽手而过，谈笑风生。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罗毕成还没来。鞠素云真急死了，抬手看看表，已7点过20分，还看个鬼电影！
鞠素云好生懊恼。但一想，也许他被什么事儿缠住了呢，我不妨去撞撞他。
来到工商局门口，鞠素云一下子没了主意。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罗毕成在哪儿，她还不知道呢。
正踌躇着，忽见一女子拎着小包，迎面走来，她上前问道：“同志，请问……”下面的话没出口，她就愣住了：这不是下午见过的那个俏丽的黑姑娘么？
黑姑娘显然也认出了她，酸溜溜地说：“你是来找罗毕成的，对不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鞠素云愣住了，心里好不是滋味：这女子是谁？难道她爱过或者正在爱着罗毕成？那么说，我的面前又冷不丁钻出一个情敌来了？
鞠素云不敢再想下去，急忙朝里走去，问了几个人，才找到工商局后院单人宿舍。
她敲开门，不禁大吃一惊：房里麻将声嚯嚯，烟雾腾腾，不多不少，连罗毕成一共四个人，正围着方桌在“扳砖头”。
鞠素云与这些人初次见面，不好发作，倒是罗毕成满脸通红，连忙站起身来，结结巴巴地说：“真、真对不起……”
话没说完，旁边三人便接上了腔：“哎呀，这事要怪我们！”“小罗是死活不肯玩麻将，说你们有个约会，是我们几个瘾儿上来了，就，嘻嘻……”
鞠素云是个开通的姑娘，她嫣然一笑：“没关系，你们玩，我不打搅了。”说罢，强装无事地退了出来，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第二天一早，罗毕成就赶过来赔礼：“昨晚真对不住你。我本对那玩意儿不感兴趣，可我们殷副局长硬要我陪他玩几圈。你知道，如今的事儿就是那么个道道，蛮正经的事儿，不在麻将桌上办不成。今后，我们还有求于殷副局长，比如说，我们俩结婚住的房子……”
鞠素云嗔他一眼：“是的，就你理儿多！”其实心里的气早没了，身子稍稍朝他那边一倾，那罗毕成鬼精，就势一拉，把个鞠素云整个儿地搂在了怀里。
没过多久，罗毕成真的分到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这天晚饭后，鞠素云与罗毕成做搬迁准备，两人分工，罗毕成收拾新房，鞠素云清理旧物。
罗毕成的东西并不多，只是一只书柜里面的书很多，很杂。鞠素云把书一本本摞好、打捆，以便好搬。
正清理着，忽然“咣当”一声，从书本里掉下一样东西。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连拉链都生了锈的小手提包。她捡起手提包，拉开拉链，里面现出一个红色的小绒布包，把红绒布一层层剥开，里面的东西使她大吃一惊，原来是半把锃亮锋利的剪刀！
也许是夜里，又只有她一人，所以，这亮晃晃的剪刀使她特别害怕。罗毕成收藏这玩意儿干吗？如果有用，为何只有半把？既然只有半把，又为何如此精心地收藏着？鞠素云越想越不对头，越想越害怕。
正在这时，门外走廊上响起了“咔嚓、咔嚓”沉重的脚步声：一定是罗毕成回来了！鞠素云慌忙将那半把剪刀包好，塞进提包。
这时，脚步声在门口戛然止住。鞠素云抬起惊恐万状的眼睛，朝门外一看，差点吓得叫出声来：又是那个黑姑娘！
黑姑娘瞪着一双吓人的大眼，披头散发，像个恶魔。“怎么，要搬家了吗？”黑姑娘的声音阴沉沉、冷冰冰。
鞠素云简直有些手足无措、魂不附体了。这姑娘究竟是鬼还是人？
还没待她转过神来，黑姑娘已不知何时飘然离去。
这时候，罗毕成进来了。他见鞠素云神色不对头，便问：“素云，你怎么啦？”
鞠素云道：“没什么，有点头晕。”
罗毕成心疼地说：“一定是累了。来，我送你回去。”
鞠素云摇摇头：“不了，你忙着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会儿。”
鞠素云走后，罗毕成陷入了困惑之中：她刚才的情绪好像不对头。难道是我什么事儿得罪了她？猛地，他的目光落在书柜里那个小手提包上。再仔细一瞧，不由得冷汗直冒：那提包好像被动过了！他忙拉开拉链，剪刀还在，罗毕成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正在这时，窗口外探出一个脑袋来：“小罗，发什么呆哪？”
罗毕成听声音就知道是殷副局长：“局长，这个时候您……”
“来两圈，怎么样？”
“哎呀，只是……”
“早着呢！保准抹不到天亮。”
罗毕成迟疑片刻，才说：“好，我就来。”
再说鞠素云神志恍惚地走出院门，此刻夜深人静，四下里传来“嗡嗡”的电视声和“嚯嚯”的麻将声。她脑中的一团疑结总解不开：那个不知姓名的黑姑娘，那神秘的半把剪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罗毕成真有什么事瞒着我？
鞠素云正恍惚间，蓦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终于来了！”鞠素云抬头一看，心里一跳：又是那个黑姑娘！
“我等你多时了。”黑姑娘说话的时候，火一样的目光在幽暗的路灯下一闪一闪。
鞠素云竭力稳住神，大着胆子问：“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我觉得我有责任告诉你，你不能跟罗毕成恋爱！”
鞠素云心里渐渐平静了些，现在至少可以明白，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有恋人的人！”黑姑娘说着话，把脸扭向一边，看得出她内心十分痛苦。
果然是情敌！鞠素云心里明白了，不由挑战似的问：“那么，他有没有选择自己恋人的权力呢？”
“不！”黑姑娘尖声叫了起来，“他没有这个权力！那个姑娘为他献出了宝贵的一切，他怎么可以不爱她呢？”
一时间，鞠素云心里翻腾开了。但此刻她又太爱罗毕成了，所以强忍住心中的烦恼，好心地劝道：“还是想开些吧，爱情这东西，不能勉强的……”
“你说什么？”黑姑娘瞪大双眼，“你是说我？你以为我是为我？不！是另一个姑娘，一个苦命的姑娘！”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用双手掩住脸，哭泣着跑开了。
黑姑娘的话使鞠素云心中受到巨大的震动，竟几天没跟罗毕成会面。她开始恨罗毕成，爱情是不该有隐瞒的，可他分明还有什么东西瞒着自己！
罗毕成得知鞠素云几天没上班，便上门来找她。一见面，不禁吃了一惊，几天不见，鞠素云瘦了好多！“你病了？”他说着话，就想用手去摸对方的额头。
不料，鞠素云一掌将他的手打开。
罗毕成又是一惊，轻声问：“你到底怎么啦？”
鞠素云劈头盖脸甩过一句话：“你欺骗了我！你分明还爱着别人！”
罗毕成顿时涨红了脸：“你、你这是从何说起？”
鞠素云见他还说鬼话，便把那夜见到黑姑娘的情形说了一遍。她本以为，罗毕成听到这些，会竭力辩解一番，但没想到，罗毕成像霜打的叶子一样，一下子跌坐在床沿上，躬着腰，脑袋扎入两胯之间，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半晌，罗毕成才慢吞吞地说：“是的，素云，我骗了你。这事本该早些告诉你，可我，我……唉，现在我实说吧。我确实爱过一个姑娘，她叫杨小娟，是县粮管所的出纳员。你见到的那个姑娘，是她的胞妹杨小雅。起初，我们是非常相爱的，我们都发誓，要相互恩爱，白头到老。可是……”说到这里，他抽泣起来。
鞠素云瞟了他一眼，发觉他的眼圈有些发潮，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罗毕成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没想到，有一天，人们忽然告诉我，杨小娟被公安机关逮捕了，罪名是贪污。我当时就……就懵了！我只知道，小娟她爱虚荣，讲阔气，却没料到，她为了筹办嫁妆，居然手脚不干不净，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窗外，浙浙沥沥的夜雨拍打着梧桐叶，随着罗毕成的叙说，鞠素云的心就像掉进一个可怕的深潭。
“我为这事痛哭过好几次。小娟坐牢房后，好多人劝我，这样的坏女子你还等着她做什么？甩了得啦！可我不忍心。毕竟，我们曾深深地相爱过啊！但是，我面临的压力与日俱增，特别是我父母，寻死觅活不准我再爱杨小娟，不然就跟我没完。我有什么办法呢？回过头来一想，也是，既然杨小娟用她的劣迹玷辱了我们的爱情，那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于是，我便狠心与她一刀两断了。后来，就结识了你……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鞠素云耐心听罗毕成讲完，气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不禁为自己的多疑害臊起来，她温情脉脉地说：“讲清楚了，也就算了。我相信你。”说着，抢过罗毕成手中的手绢，温柔地抹去他脸上的泪珠。
自从经历了那一次考验，鞠素云对罗毕成感情日笃，纵然雷劈电轰，怕也拆不开他们了。
可偏偏好事多磨。正当他们紧锣密鼓地筹划着办喜事的时候，鞠素云又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她拿起话筒一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鞠素云吗？”
“是啊，你是谁？”
“你不用问！”对方口气好凶，“听说你和那姓罗的要结婚了。”
鞠素云心里来了气，强硬地说：“是的，又怎么样！你到底是谁？”
“我叫杨小娟，可能罗毕成跟你说过了吧？我刑满释放了！嘿嘿，姓罗的想得倒美！……”说着，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
鞠素云一时间不知所措，手拿话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对方又说话了：“鞠素云，我希望和你面谈。”
“对不起，我没时间！”
“你害怕了？跟你说，即使你躲我，我也总会找到你！”
面对对方的挑战，鞠素云反而冷静下来，她想：我和罗毕成真诚相爱，正大光明，我为什么要怕你？
于是，她把心一横，镇定地说：“好吧，我恭候！说吧，什么时间？”
“明天上午九点，就在你家里！”啪，电话挂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鞠素云就在家等着，等候着情敌的到来。“咚咚咚”门敲响了，鞠素云抬手看看表，正九点。她的心突然“怦怦怦”地乱跳起来。对情敌，到底是笑脸相迎，还是怒目痛斥，鞠素云一时没了主意，她真后悔，为何不让罗毕成来陪陪自己。
“咚咚咚”又是一阵敲门声，鞠素云终于抑制住内心的慌乱，向门口走去。
门开了，只见来客拎着小提包，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宛如一座冰雕。
鞠素云不免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是的，”来人竟是黑姑娘，她面如铁板，毫无表情地说，“我姐姐不能来了，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罢，递过手中的小提包，转身匆匆而去。
鞠素云鼓了一肚子劲，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不禁有几分失望。她打开小提包，里面是一个红色的小绒布包，解开红绒布，“咣当”一声从里面掉出一件东西，她从地上捡起来一看，竟是半把锃亮的剪刀！
跟罗毕成所藏的那半把正好配对。
鞠素云心里一紧张，头上直冒汗珠。她再朝手提包里一摸，摸出一封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鞠素云：
我不能如约前来了。
也许在你的眼中，我是一个卑劣的女子，一个可耻的囚犯。可我的委屈又有谁知道呢？我是怎样落到这一步的？全是为了他呀！
罗毕成原在粮店工作，他看上我后，不分黑天白夜盯着我。当时我还存有戒心。他急了，有一天，他忽然手持一把崭新的长剪刀，用力掰开，递给我半把，说：“小娟，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就以这剪刀为誓，今后谁若负心，就捅死谁！”我感于他的真诚，就答应了他。于是，这半把剪刀便成为我们相爱的信物。
可我们相处不久，我便发现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嗜赌。见了麻将，他可以一连搓上三天三夜。
有一天，他惊慌失措地跑到我房间，哭着对我说：“小娟，我完了，完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输了钱，把国家征收粮食的八千元款子给赔上了。
当时我气愤至极，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可我当时却让爱热昏了头，心想：这事要捅破了，他是要坐牢的呀！为了爱情，我终于做了傻事，从我掌管的粮店保险箱里抽出八千元，给他补了这个豁口。我呢，就用伪造发票、收款不入账等办法补缺口。
当然，这事儿很快就被人发现了，于是我被戴上了手铐。我死也没有招出我贪污公款的真相，只是一口咬定是因为缺钱办嫁妆而起的歹念。罗毕成保住了名誉和前程，而我却被判刑三年！
素云姑娘，这三年的铁窗生活我是怎么度过来的呀！白天，我没命地干活；夜里，就望着窗外出神。好不容易挨到刑满出狱这一天，可万没料到，等着我的竟是罗毕成抛弃了我……我的心碎了，我的肺气炸了！难道我受尽千磨万难，期待的就是这么个结局么？
是的，这时候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杀死他，然后再找你算账！
可经过一夜痛苦的思考，我放弃了报复的念头。我何苦为了这么一个卑劣的小人，又去做一次牺牲品呢？我已经错了一次，而且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祝你幸福！
杨小娟泣笔
鞠素云看完这信，脑袋顿时木了，两行泪水不知不觉淌了下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亲热的招呼声：“素云！”只见罗毕成神采飞扬地走了进来，他的衣着、发型显然经过一番精心的修饰，漂亮的外表显得更加英俊。他是按照约定的时间，偕同鞠素云去打结婚证的。
鞠素云面色苍白，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隆起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终于，愤怒使她忍不住像火山爆发似的发作起来：“骗子！恶棍！”“啪、啪”罗毕成脸上挨了两巴掌，鞠素云哭喊着跑出了房间。
罗毕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的目光落在那张被泪水打湿的信笺上，一行行熟悉的字迹顿时扑入眼帘。终于他两眼一黑，“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钟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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