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官司故事-死亡通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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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峡县监狱的一间死囚牢房里,有个判了死刑的罪犯。这个犯人是个如花似玉、楚楚动人的女人,她叫屈秀秀,今年二十五岁,家住本县大峡村。这女人培育香菌木耳发了家,成了一方小有名气的女能人,可是两个月前,她却因谋杀亲夫罪被捕,并且于昨天接到死刑判决书。

    屈秀秀自从昨天在中级法院下达的死刑判决书上画押之后,便似梦非梦、神不守舍了。虽然法定有三天上诉期,可她却恍兮惚兮,糊里糊涂地过了一夜,再过四十八个小时,她这个水灵灵的年轻女子就要去阴曹地府了。

    这时,东方已经发白,一束刺眼光亮,透过铁窗,射到了她那像纸一样苍白的脸上。她微微睁了一下那呆滞无神的眼睛,随即又紧紧地闭上。她像一只受惊后假死的小甲虫,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又昏昏糊糊、似睡非睡了。

    忽然,她仿佛听到牢门“咣当”一声打开了,接着有人大步走了进来,除下她的手铐,拿出绳子把她紧紧地反绑着推出监房,拉上囚车。随后,警笛发出尖厉的长啸,囚车在盘山公路上飞驰,透骨的峡风钻进车内,把她从蒙眬中刺醒。

    她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回家的路,也是一条奔赴黄泉之路。这里枪毙人有个习惯,一般是在犯人犯罪的地方行刑。她即将告别她家乡的父老乡亲,告别这个世界,她手脚发麻了,心脏跳动开始加速了……

    陡然她觉得车身猛烈地震动起来,她吃力地睁开双眼,绝望地望着车窗外的橘林、山崖、农舍,这是多么熟悉的地方啊!她心里一阵剧烈地战栗:家乡快到了,死期也快到了!她索性放眼一望,对岸云雾中的山峰匆匆闪过,这峰峰岭岭在她蹦跶蹦跶的心中,就像一个个人生的感叹号。不,是一个个生命的大问号!

    一声沉闷的枪声,屈秀秀应声闭上双目,嘴啃黄泥,停止了呼吸。可是,她没有流血,也不觉得疼痛!她下意识地晃动晃动自己的身子,手上的镣铐还在“叮当叮当”作响。她睁眼一看,自己依然蜷缩在监房的角落里。原来这是一场噩梦。

    屈秀秀舒了一口闷气,然后松松筋骨,挪挪身子。铁镣依然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她还活着。但是,她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她存在的时间不多了。

    自被捕两个月以来,在这六十个日日夜夜中,她都在傻想着,期盼着。可眼下,她什么也不想了,什么也不盼了。严酷的现实告诉她,一切都是枉费心机!她感到疲惫不堪,又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突然,牢房的铁门“哗啦”打开了,一个看守低沉地喊道:“屈秀秀,快起来!”

    屈秀秀一听这喊声,惊得一骨碌爬起来,脑子里立即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自己已迷迷糊糊地挨过了三天,眼下,自己最后的时辰到了?

    然而,看守并没有把她带回家乡处决,而是把她带进审讯室。

    一进审讯室,她机械地在凳子上坐下来,僵硬地低着头,失神地凝视着地面。

    一会,她听到一声“你叫什么名字”的问话,这才缓缓地抬起头,看见对面桌边坐着三个完全陌生的办案人。

    屈秀秀如同一切濒于绝境中的罪犯一样,对任何异常现象总是极敏感的。她一见这三个陌生的办案人,立即产生一种奇特的感应,心里不由嘀咕道:怎么原来的审案人员一个也没到场?难道案子有什么变化?

    其实,屈秀秀不懂法律程序。按法律规定,死刑执行之前,必须由人民法院死刑复核部门对案情进行最后审核,在确认无误之后,才能处决。所以有人说这种工作是给下地狱的人发放通行证的。眼下,屈秀秀的案子已到了生与死的最后一关——死刑复核。

    复核屈秀秀死刑案的负责人叫方舟,五十上下。这时他闪着犀利的眼神在捕捉对方的每个细小的动作,借以洞悉案犯的心态。他从屈秀秀的脸色和绝望的眼神中,便已猜中她只求速死的心理,知道要撬开她的嘴巴并非易事。于是,他再次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见屈秀秀依然低着头,眉不动,嘴不张,只得直呼其名:“屈秀秀!你已在死刑判决书上划了押,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屈秀秀听到“死刑判决书上划了押”这话时,陡然感到魂飞魄散,人像被抽去了脊梁骨一样,软软地缩成一团,哪还开得了口?

    为了打消对方的对抗心态,使罪犯“死而无怨”,方舟有意把口气放缓和一些,坦诚地告诫说:“我们负责复核你的案件,和你作最后一次谈话,如果你有什么不服之处,希望你提供真实情况。”

    屈秀秀似乎明白了方舟的意图,她缓慢地抬起头来,望着方舟。她见方舟神色威严,但威严之中似乎透出几分慈祥,而且他不像原来审讯她的人那样气势逼人。此刻生的欲望开始在她心中萌发,她突然感到喉咙有些发热、发痒,仿佛想开口说话,可是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方舟见屈秀秀仍不张口,为了切实做到不错杀一个无辜者,他依然耐心而诚恳地说:“屈秀秀,我再说一遍,我们负责复核你的案件,和你作最后一次谈话,也是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希望你不要错过这个最后的时刻,以免抱恨终身!最后,我问你,你还有话要讲吗?”

    不管方舟说了多少个“最后”,屈秀秀依然低头不语。

    方舟在提审屈秀秀之前,曾仔细查阅了她的案卷,并且从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疑点,觉得必须把它解开。可眼下,罪犯却闭口不再申诉,难道她真的认罪认命,甘愿自食其果了?方舟感到有些棘手。他知道:只要自己大笔一挥,“核准执行”,屈秀秀便命归黄泉,他感到自己笔下的分量,于是低声和两位助手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静静地等着屈秀秀开口。

    审讯室里安静极了,只有墙上“嘀嗒嘀嗒”的挂钟一瞬也不停地走着。

    方舟看了看钟,已经快到中午了。时间是极有限的,等待似乎已到了尽头,他合上了卷宗,缓缓地站起身来,最后忠告说:“屈秀秀,如果你没有什么申诉的话,我们就不奉陪了!”

    屈秀秀意识到审讯即将结束了,她心头的火山和冰川同时奔突出来,突然,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凄声高喊道:“我——冤枉——冤枉呀!”

    屈秀秀这一声发自内心的疾呼,使方舟心中不禁一颤:看来她这声疾喊,莫非真有冤屈,不甘心做个屈死的鬼?于是,他缓缓说道:“你有冤情就起来说吧!”

    屈秀秀没有起来,她跪爬了半步,抖抖索索地说:“你们说我毒死丈夫,那我的毒药从哪里弄来?”

    方舟从案卷中了解到,屈秀秀,父母早亡,由长兄抚养长大,两年前被兄嫂包办嫁到大峡村。到婆家后,她对自己丈夫的感情一直不好,曾多次到区里反映她男人有病,并提出离婚。区里做过调解,双方家庭也不同意,没有离成。一天早晨,她丈夫突然死在床上,办完后事不久,本村一个叫刘美仙的女人到区法院控告屈秀秀,提供了一个重要情况,说她丈夫生前喜欢喝酽茶,他有一把祖传下来的古茶壶,爱不释手,但他死后,屈秀秀就把茶壶收起来了,这里边一定有鬼。区里公安特派员也觉得有可疑之处,便取走茶壶交法医化验,经鉴定茶壶里果然有砒霜。又开棺验尸,也证实她丈夫肚里有砒霜成分。屈秀秀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不得不供认投毒谋害亲夫,遂被逮捕,并判死刑。

    方舟在复核案件中感到有疑点的是:既然屈秀秀投毒杀人,为何还收藏茶壶而不毁灭这个证据?不毁也罢,她在达到杀夫目的之后为何不把茶壶内的毒药冲洗干净?原告刘美仙何许人也?因此,方舟才决定提审案犯。

    现在他见屈秀秀在一声惊异的反问之后,一双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眼睛里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方舟望着她,语调平和地问:“你有什么冤枉?你讲吧。”

    “法官同志,我没有害我男人,连这样的念头也没起过。我只提出和他离婚!”

    一提到离婚,方舟立即想起案卷之中,屈秀秀交代曾和本村一个有妇之夫有越轨关系,莫非这个男人与本案有关?于是,他追问:“你为什么要离婚?”

    “包办!”

    “婚后夫妻生活怎样?”

    “活受罪!”

    “什么原因?”

    “他有病!”

    “什么病?”

    “怪病!”

    “什么怪病?”

    屈秀秀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愣了片刻,才支支吾吾地回答说:“法官不要见笑,我男人真有一种见不得人的怪病,蔫不拉几的,我说不出口!”

    方舟已领会了她说的“怪病”的含意。但也不能因为对此羞于启齿而离不了婚,就置人于死地呀!这么一想,方舟突然严肃起来,严厉地追问道:“屈秀秀,既然是冤枉,那你以前为什么承认害死你的丈夫?”

    屈秀秀一抬头,发现了方舟那副像黑老包似的吓人的面孔,顿时身子像大风之中的树叶,不停地抖动起来。

    方舟很快意识到自己追问得太生硬急促,这样会影响案情的真伪和进展。于是,他缓了缓口气,继续问道:“你说说,你过去为什么承认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只见屈秀秀挺起腰杆,两腮绷紧,柳眉倒竖,凹陷的大眼像一双豹子眼似的瞪起,死死地盯住方舟,一股莫名怒火从心底爆发出来,她像要把眼前的三位法官一口吞掉似的大吼起来:“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方舟对屈秀秀如此吼叫一点也不计较:“怪我们也罢,怪你自己也罢,你得说个子丑寅卯来!”

    “你们说我离婚不成就起歹心,说我在村里有个野男人,说茶壶里化验出来有砒霜,说开棺验尸也有砒霜,说马是驴,说驴是马,我一个小媳妇,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白!我成了砧板上的一块肉,横剁直剁由你们!我只怪自己的八字不好,命比纸薄,是个砍脑壳挨刀的命!所以,你们要我说白就说白,要我说黑就说黑,我是什么也不指望了,一了百了,只求一死。”

    屈秀秀这一串话像响尾蛇导弹一样,轰得两个年轻的政法干部抬不起头来。

    方舟听了屈秀秀这番控告,心中禁不住猛一震:我们的办案人员哟,这岂不是诱供逼供吗?

    他百感交集,面对囚犯,竭力克制自己。尽管在屈秀秀悲怆的诉说之中他的情绪也随之激动,几乎不能自已,但他的理智始终使他显得平静。他在苦苦地探索着一个最棘手的问题……

    不过,屈秀秀很快清醒过来,她觉察到自己的行为过分了,便痛哭流涕地跪着对方舟说:“我进监牢之后,从来没有这么讲过话,也从来没有反悔过,我没有那个狗胆翻案,也经受不住那种皮肉之苦,我是豁出去了。你们三位都是生人,我虽然没见过你们,但我感觉得出来,你们是对我负责,我就斗胆说了。想过去,他们不让我把话说完,他们要我在死刑判决书上画押,他们早把我当成死鬼了。我就想起乡里人常讲的包青天,他要是在世,我也不会受这么大的冤屈呀!好在今天你们来了,你就是我的包大人呀!青天大人!求你们为我小女子申冤呀!”说罢又以头撞地,泪流如雨。

    然而要申冤,谈何容易?案件已作了终审判决。更重要的是,此案有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就是:死者的茶壶里为何有砒霜?开棺验尸为何也有砒霜?这是法医的化验结果,是科学的鉴定。方舟苦苦思索的最棘手而又百思不解的问题,也正在这里。

    为了解开百思不解的问题,方舟便让屈秀秀详细说说她丈夫临死前那个晚上的情况。

    屈秀秀见今日的法官与以往完全不同,她的顾虑也打消了,于是她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坐好,回答说:“我丈夫原先就体弱,又有那个怪毛病,经常卧床不起。出事那天下午,听说村子里放电影,他硬撑着起床去赶热闹。我和婆婆因赶做衣裳没去。后来,婆婆要我为他送一条凳子去,我就去了。当时电影刚开场,转了几圈才找到他。他当时看得很带劲儿,所以我给了他凳子就回家了。可过了一袋烟的工夫,他气喘吁吁地回家,连凳子也没带上。我问他怎么不看了,他说憋不住了,看得很吃力。他还说口很渴,想喝茶。当晚水瓶的开水用完了,我就去厨房给他烧水,用茶壶泡了茶,然后递到他的床头……”

    说到这儿,屈秀秀顿了顿,又接着说:“到了半夜子时,他喘气更厉害,脸色发紫,我赶紧叫醒婆婆。我要去请医生,婆婆说他是老毛病,等一等再说。过一会儿,他果然平和了一些。我和婆婆一直守在床前。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鸡叫五更的时候,他竟然咽了气!”屈秀秀说到这儿,声音在颤抖,眼圈儿也红了。

    方舟问道:“你烧水时,有旁人在场吗?”

    “没有。”

    “泡茶之前,你洗过茶壶吗?”

    “我用清水荡过。”

    “那天夜里,你丈夫还有什么症状?”

    屈秀秀两眼盯在脚尖上,认真地回忆片刻,摇了摇头。

    “他喝茶之后有什么反应?”

    “和以前一样,只有些喘气。”

    “还有别的变化吗?”

    “没有。”

    “呕吐了吗?”

    “没有。”

    “抽搐过吗?”

    “没有。”

    方舟为了引起对方认真地思索,特地站起身来,加重语气问道:“你认真仔细地想一想,他当夜呕吐没有?抽搐没有?”

    屈秀秀思索片刻,仍坚定地说:“没有!”

    方舟非常清楚,呕吐和抽搐是砒霜中毒的两大特征,而她丈夫的死却没有这两种症状。是屈秀秀故意隐瞒真相,还是她丈夫另有死因?

    按刑法规定,在执行死刑之前,如发现疑点,应立即停止执行。方舟马上建议暂时停止对屈秀秀执行死刑,并率复核小组去屈秀秀的家乡进一步调查取证。

    次日,方舟一行三人到了大峡村,由村长陪同,来到了屈秀秀家。

    屈秀秀婆婆所说她儿子临终前的症状,和屈秀秀说的完全一样,而且还说了她儿子一直身体瘦弱多病,曾去峡江医院看过的事。这些显然表明,屈秀秀丈夫的死因不是砒霜中毒。那么,又是什么致使他猝然死去?

    方舟一行在村长的陪同下,又先后走访了一些与案情有关的村民,其中最重要的人物是那个告发屈秀秀的刘美仙。他们在村长的带领下,来到了江边悬崖下的一户人家,这就是刘美仙的家。

    刘美仙是个外表俊俏而又泼辣的女人,她见来了客人,连忙敬烟奉茶。当方舟问她检举屈秀秀的问题时,她竟说因为屈秀秀长得比她标致,引起了村里不少男人的垂涎,其中包括她自己的丈夫,特别是当屈秀秀丈夫死后,她发现自己丈夫竟跑到屈秀秀家去,她顿时妒火中烧,便向区里控告了。

    当方舟问她,她的丈夫到底和屈秀秀有无勾搭时,刘美仙一声冷笑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混想!”接着她耍着威风补充说,“有我在,他敢沾她的边儿?”

    当方舟问她为什么要告发屈秀秀时,她轻描淡写地说:“我……检举坏人,这是政府给我的权利,我又没有叫你们杀她!”

    听她这么说,真叫方舟啼笑皆非,无话可说。虽然他从感情上对这泼辣的女人颇为反感,然而每个公民有控告的权利,哪怕她带着个人目的。但抓人的权力,却掌握在司法部门的手中,我们的办案人员,难道竟被一个醋意十足的、无知的村妇牵着鼻子走么?

    几天的奔波,回到法院之后,方舟疲乏不堪,只想安静地躺一阵子。可是,心中的谜还没揭开,他放心不下,立即叫一个助手取来那把茶壶,独自细细地观看着。

    这是一把景德镇出品的细瓷货,壶肚上画着精美的山水图案,十分招人喜爱。壶嘴和把儿很光滑,说明主人长期使用,茶瘾不小。方舟轻轻地揭开壶盖儿,里边黑糊糊的,积着一层厚厚的茶垢,这表明主人从未对里边作过彻底清洗。

    方舟手捧茶壶,愣愣地出神,喟然长叹:“茶壶呀茶壶,你为何不开口说句公道话?你知不知道,你这小玩意儿竟然关系到一条人命啊?”方舟凝视着小茶壶,陷入了深深的苦思之中。

    这天晚上,方舟正在进一步分析案情时,突然心灵受到了某种启迪,很快从混乱中理出了一个意念:莫非科学之中还有某种科学?于是,他亲赴省城,请教有关的专家。

    结果,他终于找到了茶壶和尸体中的砒霜谜底。原来在地球的自然水中含有微量的砒霜成分。茶壶由于长期不作清洗,砒霜就会沉积茶垢之中,但它并不致人死命;死者尸体中有砒霜成份,道理也很简单,既然自然水中含有砒霜成份,人的尸体腐烂于泥水之中,自然也会含有砒霜成分。

    为了验证死者是否砒霜中毒,方舟连夜赶到现场,和法医一道,不怕腐尸的奇臭,又一次开棺验尸,化验了死者的骨骼。结果证实没有砒霜成分。这就完全说明死者不是砒霜毒死的。

    为了防止万一,方舟又赴峡江医院查阅了死者的病历。原来,他已是肺病晚期,他的父亲也是死于肺病。难怪屈秀秀和她婆婆都说他临死前脸色发青、喘粗气,这是肺病晚期窒息而死的症状。

    命案终于真相大白。

    方舟感慨万千地说:“由于我们办案中不懂得科学中还有科学,险些错杀了无辜!”

    屈秀秀终于无罪释放。当她走出牢房,见到方舟时,她“扑”地跪在方舟面前,声泪俱下地喊着:“包青天!包青天!”

    (宁发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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