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补我的鞋罢了。”沛加对父亲说。
“啊，真的！补你的鞋么，呃？倘若这亮光在我虽然够用了，你却不能看见，那么你可以同你的松明到浴屋里或者后边去，任你的便。”
于是沛加去了。
他将靴子挟在腋下，一手拿凳，一手拿了松明，走出去了。他轻轻地出门走到客屋，又从客屋走到院子里。松明在外边的强风里，猛烧起来，红的火光暂时在柴房牛马房上面闪烁照耀。我们小孩从窗间望这火光，觉得非常美丽。但是沛加弯身到浴室门后去的时候，院子里又全是黑暗，我们只见洋灯反映在暗的窗玻璃上，更没有松明可以看见了。
自此以后，我们在住室里不曾点过一枝松明。洋灯得胜地从屋顶下照着，每到礼拜日晚间，镇里的人常来观看赞叹。全个教区都已知道，我们家里是牧师公馆以后第一个使用洋灯的人家。自从我们立下榜样以后，法官也买了和我们一样的一盏洋灯，但是他不曾学会怎样点法。所以他很愿意卖给饭店主人，现在饭店主人还保存着。
稍为贫苦的人家，不能够买洋灯，所以一直至今他们仍然在松明的火光下，做他们的长夜的工作。
我们买了洋灯不久之后，父亲将住室的板壁刨的光滑洁白，不曾再被熏黑，因为那冒烟的旧火炉拆去了，改造了一个新的，将烟放到外边去，烟筒上有一个尖顶的帽。
沛加用了旧火炉的石头，在浴室里也造起一个新炉来，那些蟋蟀也跟着石头移到那里去了，——总之在我们住室里，他们的鸣声永远没有听见了。父亲一点都不关心，但是我们小孩在长的冬夜里，时时感到一种对于昔时的异样的怀慕，所以我们时常摸索到浴室里去听蟋蟀，在那里沛加在他的松明的火光之下，坐破他的长夜。
第二节 儿童剧
一 老鼠会议
（母老鼠率领五只小老鼠出来，走到台中央站住。）
母鼠 喴，喴，都来了么？你们三只坐在这边。（让三只小鼠坐在自己的右首。）还有，你们两只坐在这边。（让其余的两只坐在左首。）
大众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母鼠 那么，我们现在开议怎么收拾猫的方法罢。倘若照现在这样把猫放纵下去，我们将来一定都要被他吃尽了。怎样办才好呢？哪一个有好的意见，请说出来罢。
大众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母鼠 单是这样吱吱吱是不行的。要说什么话才好哩。那个猫照现在这样的盘据着，无论是厨房或是上房，或是别的什么地方，都去不成。那么我们东西都没得吃，就非立刻饿死不可。咦，你们死了也都不要紧么？
大众 不，不！吱吱吱！不，不！吱吱吱！
母鼠 那么，这总非设法把他收拾了不可罢。
左边的小鼠 是的，是的。吱吱吱！
右边的小鼠 是的，是的。吱吱吱！
母鼠 那么，怎么办呢？怎么办才好呢？
小鼠一 把那个家伙弄死了罢。
母鼠 我说收拾原本就是说弄死他。但是怎样地去弄死他呢？
小鼠二（女孩） 大家衔住那个家伙的尾巴，拖到厨房的水缸里，把他扔下去罢。
小鼠四 倒不如突然的咬住那个家伙的咽喉，把他弄死了，还要爽利点。
小鼠一二三 是呀，是呀！这样办好，这样办好！
小鼠五 赞成，赞成！
大众 好，好！吱吱吱，吱吱吱！
母鼠 嘘，嘘！嘿，你们这些人！猫有那样地强，你们即使有许多只，也怎么能够把他拖到水缸里去呢？咬住咽喉也是不行的，因为这边倒先要被他咬死了。
小鼠三 那么，母亲，这样办怎么样呢？只要知道那个家伙在不在，我们不是无论厨房或是上房里都可以去么？所以只须在他那脖子上，把那一天从小少爷的玩具箱里拖来的小铃挂上就好了。这样，铃会丁当的响，我们就可以知道。
小鼠一 嗳，这个很巧妙。这样地办，那猫畜生走一步就丁当的响，我们能够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
小鼠二 是呀，这样就不怕了。
大众 赞成，赞成！
母鼠 的确，这要算是顶好的方法了。那么，就决定在猫的脖子上挂一个铃罢。
小鼠五 好，好！
母鼠 但是，谁去干挂铃这件事呢？——老大，你去么？
小鼠一 我么？（哭丧着脸）唔，不。我是，那个，什么，从今天早晨起，肚子只是疼，疼，疼的没有法子。（用手按着肚子）
母鼠 那么，二姑，你去么？
小鼠二 我很想去，可是，那个，从哪天起，右脚有点吊呢。所以一点都走不动，挂好了铃，也不能逃回来。（歪着脸）疼呀，疼呀，疼呀！
母鼠 老三，那么你去罢。因为这是你提议的。
小鼠三 母亲，我在那天，真不该去咬那个——那个神堂前的梨，自此以后，这个牙只是疼，疼，疼的没有法子。现在万不能咬了什么铃前去。吱吱吱！咳，疼疼！（用手按颊）
母鼠 真是没有法子。老五又还太小，那么，老四，你去一趟罢。
小鼠四 我么？我不知怎的，从今天早晨，那个，眼睛啦，有点儿昏花，离开三尺就是糊里糊涂的，看不出是猫是狗，所以那个……
母鼠（发怒）住口罢！真是讨厌！不再劳你们了！你们真可佩服。这一张嘴真会说。只有说话很是伶俐。但是，无论怎样说得伶俐，有怎样好的意见，要是没有大胆的去实行的勇气，一点都没有用。我对你们已经是没什么爱惜了。我不管了。你们请便罢。都给猫吃了去！请了。（突然站起。一直进去。）
小鼠二 啊呀，母亲，等我一等罢！
小鼠三 请饶恕罢！
小鼠一 请等一等！
大众 吱吱吱！吱吱吱！（一齐跟着母老鼠陆续跑进去。）
二 乡间的老鼠和京城的老鼠
（洋房的前面。一只乡下人模样的小老鼠出来。）
乡鼠 我是住在很远的乡间农家的一只老鼠。有一个朋友长久住在京城里，日前回乡来了，对我说京城里有各种阔气的东西和好吃的东西，叫我去玩玩，所以现在要上京城去。（走着）的确是的，这些人家，道路，什么一切，都很阔气。（四面探望着，走着）呀，一定是这家了。（站住）且叫门看罢。喴，吱吱吱！有人么？吱吱吱！
（一只穿洋服的老鼠从里边出来。）
京鼠 呀，你么？我从那时起就等着你呢。来得很好。是从火车来的么？
乡鼠 是，是混在货车里来的。但是到了总站正想下车的时候，在那里有一只大野猫，几乎被他咬住了，真吓死我了！
京鼠 亏你知道这是我的住家。
乡鼠 可不是这里有你的小便气味么。
京鼠 鼻子有这样灵，就是住在京城里也站得住了。
乡鼠 但是，我不知怎的总觉得有点恐慌呢。各种的车呀马呀，还有许多的人，这样跑来跑去的。
京鼠 不打紧，习惯了就一点都没有什么了。而且，还有许多好吃的东西呢。现在这个人家刚要开宴会了，在厨房里已经摆着各色好吃的东西，请你到这边来看罢。
乡鼠 不要紧么？不会被人看见的么？
京鼠 不要紧，不要紧。
（京鼠在前引路，乡鼠抖抖擞擞的跟在后面，走来走去。在同一地方打两个圈子，算是到了厨房。）
京鼠 你看，怎么样？这样阔气的器具，不曾见过罢？这个碟子，（这个和下文的银碗都只要假设是在那里就好，无须用实物。）一张要二十块钱呢。那边的银碗里盛着上好的干酪。那才是好吃呢！今天盖好了盖子，有点不行，但是或者还有不很合缝的地方也说不定。我就用了这个鼻子，这样的把它掀开，（这样那样的掀了一会，盖子有点开了。）好了，开了开了！你看，怎么样？很好吃的样子罢。请随意用罢，我也动手了。好吃，好吃！
（两只老鼠同吃银碗里的干酪。）
京鼠（停吃）好吃罢？——请你试坐这把软椅。柔软而且温暖，很舒服罢？现在我在那边堆房里的旧太史椅中间做着窠，或者索性在这横边开一个窟垄，移住到这里来罢。同桌子相近，要偷东西吃也很便当。请你帮一点忙，我们咬一下子看。
（两只老鼠在软椅的横边嘎啦嘎啦的咬起来。）
京鼠（突然停咬）呀！喴，喴，且住！（竖起耳朵听着）来了，来了，来了！听差进来了！快逃，快快！
（两只老鼠急忙躲在软椅底下。洋房的听差二人拿着木梢和扫帚，急忙的出来。）
听差一 那个阴沟老鼠又来了。啊呀，已经啃得这个样子了。真是没有法子。
听差二 可恶的东西！一定还躲在什么地方，把它找出来，打死了罢。
听差一 这样很好。你往那边去赶，我从这里赶过去。唆，唆！
（两人从左右两面用棒在软椅下撩拨。京鼠和乡鼠逃出。）
听差一 唆，在这里！唆，唆！
听差二 唆！唆，唆！
（两只老鼠被两人追着，且跌且滚的逃入。听差追着进去。过了一刻，京鼠与乡鼠又出来。算是在洋房的横边，但不必用什么布景。）
乡鼠 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京鼠 几乎着了他们的道儿！真危险极了。
乡鼠 你时常遇见这样的事情么？
京鼠 唔，自然遇见。常常遇见呢。
乡鼠 喴，常常么？
京鼠 那自然。这才是京城呀！有好的事情，也便有坏的事情。时常有可怕的事情，但因此也能够吃到许多好吃的东西哩。
乡鼠 无论怎样能够吃到好吃的东西，想到这是偷着吃的，我也不愿意了。我就要回到乡间去了。在乡间，只吃那掉在地上的东西，已经尽够过活，而且无论什么人都不至于想要弄死我。朋友，再见了！（下）
三 青蛙教授的讲演
时地：
早春，在草原中池塘旁。
角色：
薄比，顽童
青蛙教授
癞施太太
虾蟆先生
其他许多青蛙和癞施
概略
薄比躺在池塘边的小土山上。他迷蒙的在看白雪飞过青天去。不久有一群青蛙和癞施跳出来，坐在一支满生苔的木头上。首领青蛙教授，鼻梁架着一副大眼镜，跳近薄比，动手检验他。忽然薄比觉得完全不能动了，听见青蛙们说话。他随即知道那青蛙教授将开始“人蝌蚪”的演讲，薄比当作一份标本。教授在讲演中指示出小孩是多么无用而且凶残，青蛙与癞施是怎样与人有益。末了他许可薄比辩护自己。薄比答应改正行为，将来好好的看待青蛙与癞施，乃得释放。他站起身来，看见青蛙和癞施都跳开了。同时听见一个声音警告他要记得刚才所说的话。
青蛙教授 这是一个好标本。你看他是多么强壮结实的样子。
癞施太太 青蛙教授，你真运气好，找到这样一个标本。
薄比（坐起，擦眼。）我是在什么地方？啊，是了，我记起来了。我是来到这池塘来玩耍的。喴，你们是谁呀？
（青蛙和癞施都不注意薄比的问话。薄比慢慢地仍旧躺下。）
青蛙一 他一定知道这是春天的第一星期罢。
青蛙二 是罢。而且他知道得很清楚，这是我们到池塘里来下蛋的时候了。
青蛙三 可是，他这回着了道儿了。
大众 是呀，是呀。
（一只大虾蟆跳近薄比，仔细的检查他的腿和胳膊。）
虾蟆 一个很好的标本。在他当时可是做了不少的坏事情了。
薄比（恐慌发抖）“在他当时”！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不能够动一动。似乎有什么古怪的符咒把我缚住了。
癞施太太（对了木头上的青蛙和癞施说，）我想大家都承认这是那个种类之一。现在我们都已预备来听青蛙教授的讲演了么？
青蛙和癞施 都已预备了。
（其他的青蛙和癞施跳出来。他们围绕了薄比站着。教授拿出一卷草稿。）
癞施一（在薄比左边）我很渴睡。昨夜我在池塘里下蛋下了八千多个，以后还有长路要走。
癞施二 可不是么！但是你该留着听这讲演。恐怕以后我们再不能得到机会了。
大众 真是的，让大家都留着听这讲演罢。
青蛙教授（扶正眼镜，摊开草稿，开始讲演。）诸位，这是一种动物的标本，我们称做“人蝌蚪”的便是，请大家看他的长腿。（用一根棒指着薄比的腿。）这大约是给他做护身用的。因为有一种极顽劣的脾气，这种东西时常遇见困难，假如没有逃走的本领，他恐怕早已绝了种了。
（青蛙和癞施都点头。）
薄比（皱眉）胡说八道！
青蛙教授 而且他与环境也全不相适合。请仔细的看我们怎样的穿着，保护我们的安全。我们青蛙住在水边，有那绿和棕色。癞施看去像是一堆秽土，不容易为蛇和肉食鸟类所抓去。但是那“小孩”——现在叫他的学术名罢——却没有这些保护。请看这红衬衫和白袴子，还有这帽子大得同鲢鱼池一样！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东西么？就是一只鹿豹也没有这样古怪难看了。
（薄比气愤，难为情。他想说话，但说不出。）
青蛙教授（继续说）据我们研究所得，这“人蝌蚪”是绝对无用的。所以，我们现在把这标本来实验一下，并无什么害处。他们还多得很，这一个也算不得大损失罢。
薄比（叫唤，大众出惊）喴，住了！告诉我，你们要把我怎么样办？
青蛙教授（严厉地说）请你静静的躺着。现在你只是一个标本哩。
（薄比想动，但是他觉得只能把身子扭几扭罢了。）
青蛙教授（继续说）不但是“小孩”完全无用，而且他时常很是讨厌，就是对于他的同类也是如此。他在这世上被人宽容，为的是他长大的时候可以变为成人，但是，即使在那时候也常常叫人失望。你们很清楚的知道他对于动物的许多暴行，假如你们知道在他的同类里他也总是那么讨厌，我想你们一定更要惊诧了。他不大靠得住，叫他去做事情；很不容易叫他身上弄得干净；他不知道怎样吃他的饭；他喜欢叫弱小的东西受苦；他喜欢捕鱼，他爱鸟枪；他偷鸟雀的蛋；他抓住蝴蝶，插在针上；他用石头打松鼠；他欺侮他的小妹妹。
虾蟆（发怒说）那么，为什么这种类不绝灭了的呢？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