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身-刘亦艺的方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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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做一道测试题。仔细地拿铅笔打勾或打叉,一题题按着顺序慢慢来。

    丈夫笑我愚呆,都快五十岁的女人了还会认真地做心理测试。

    他不懂我。他不懂女人。

    我懒得回应他一声声拖沓懒惰的叫唤——老婆,今天的报纸在哪儿/老婆指甲剪/老婆……他叫得不知疲倦,我放下铅笔,问他:“老公,老婆在哪儿?”他哈哈地笑,说就喜欢我的幽默感。他走过来看我在做什么,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声来:“情虐测试。”他笑的暖味,说不用做了,看他身上被我用牙齿噬出的齿印,便知我有轻度施虐倾向。

    对你情敌,不得不施展“晚娘手段,寡妇心肠”

    我打上一个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有敌入侵,总是先要自检再去审夫,管那女人是狐狸精还是鬼迷心窍,攘外必先安内。

    然而,安朵。

    想起这个名字,我开始迟疑。多年来我一直安慰自己,在我与方重山分手后她才与他认识,不是安朵抢了我的人走,而是捕了我放走的鱼。但是,不知为何总有口气咽不下,时间越久远,我越想不清真相——是我放了方重山后她捕了他去,还是在我玩欲擒故纵的游戏时,她从我手里抢了他去?将那个叉涂成黑团,轻轻地打上勾。

    储藏室里有一堆旧的杂志,儿子有一次去翻拣来看,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这些女人都被画花了脸?

    我告诉他,因为妈妈不喜欢那个女人的长相。

    他不知,我岂止是不喜欢,简直是恨,恨到想用刀子去划花那张脸,划破她各种表情。

    几乎忘了。原来还记得。悸动如睡火山蛰伏心底的滚烫。

    一定是勾。我太确定。

    风闻他结婚时,我还存疑地拨了电话过去问,平静淡定,像是嗔怪多年的老友,这样的大事情居然不让我知道。他笑的尴尬,回答我问题都仿似做测试题,只说是或不是——听说你结婚了?呃,是。真的啊?对。什么时候的事情?前几个月。太不像话了吧,居然我最后知。笑。她是做平面模特的?是。她在你身边?是。那我们回头再联系?好。……就是这样,只是几个月的功夫,角色便变化了,他不再温柔地叫我名字,不再殷殷问我近况,只顾着焦燥地用是或不是将我一字字地轰出他们两人世界去。几乎忘了。原来还记得。那天放下电话后,我去喝酒,醉得不醒人事,半夜里不停地拨他的电话,他一遍遍将电话挂掉,最后关机。

    都十五年了。却原来还记得。

    赶潮流玩忘年恋,即使差距高达五十岁。

    我用力地划勾。我恨这道题。

    我与方重山的差距只有十二岁,我大,他小。没有办法,我从来都喜欢年轻的男孩子,他们不经事,血性方刚,眼神清澈,世界简单。但是我没有想过要与他恋爱的。那时他太年轻。

    二十岁的男孩站在三十二岁的女人面前,脸先红掉的是三十二岁的女人。这一红便坏了事,他知道我是认真地将他当男人看。

    他以为他成长的宿命就是要遇上我,他以为爱就是一切,爱可以烧掉十二年的距离,爱可以让所有的亲友为之喝彩,爱可以让我放心将手交给他,有胆量陪他玩一场传奇。

    那时我真矛盾,所有他让我迷醉的地方也让我恨之入骨。

    我们约会的时候我总是会咬他,将他胳膊上咬出一个一个的印记,他也不唤痛,疼爱地看着我,他是知道的,我不是想咬掉他的肉,而是想咬走我们的差距。

    我向某女性杂志征询十二岁的差距有多少爱的可能性。编辑回答我:年青男孩子很容易爱上成熟女人,但是四十岁的男人会喜欢五十二岁的女人吗?与小十二岁的男人相恋,能天长地久的,那不是爱情,是传奇。如果你只是想要爱,那么就在爱在时尽情享受欢娱,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开,这种昙花一现的爱情也挺难遇。当然,你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努力让自己成为女强人或女富婆,我们不是常见电视上那些有钱有权的年老女人身边总不缺少小男生说“我好爱好爱你”?

    虽说“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舍不得,受不了,所以拖拖拉拉,十分窝囊。

    勾。只能是勾。

    不仅是窝囊,而且是狼狈。身边朋友都骂我亡羊补牢,我却收不了手,偷偷地跟随他下班,制造一次次偶遇。有一天,我跟随着他走到停车场,他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我,脸色铁青。

    我说:最近好吗?

    他愤怒得很,说:好不好你不是一直在看着吗?

    他问我:刘亦艺,你在搞什么鬼?

    他从来都是叫我亦艺的,这次却连名带姓地叫,将两人关系像撕止痛贴一样飞快又痛疼地撕开来。那一瞬我看清了自己的角色——他和我的那场爱情是一个年青男人成长中必须会遇上的痛,起初我是他的止痛贴,粘在一起时,他满心欢喜和感激,痛消失了,止痛贴被时月浸了水染了灰,他便只想舍弃,最好扔得远远地,想都不要想,提都不要提。

    我站在那儿,软塌塌地倚在一架车身上,小声说:我很挂记你。

    他不奈地挥手:又来了,以前你也是这样。刘亦艺,说这些还有用吗?曾经是你不坚定。求你了,不要打扰我的婚姻。

    可是,以前……

    他打断我的话:以前,你可以一次次反复,因为那时你在我这里还有机会,是你将机会用光了。

    再也没有可以丢失的东西了,包括羞耻心。

    叉。

    我怎么可能让你们看见我失败?

    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你不爱我了我便会永劫不复?

    叉。一定是叉。

    我要让你们知,没有方重山我会活得更好,而我,要用我所有的力气诅咒你们的婚姻。

    我飞快地将自己嫁了出去,丈夫依然比我年轻,五岁的差距算不算差距?

    他们没有来参加我的婚宴,但他们一定听说了我当天醉得一塌糊涂。

    朋友们说亦艺你不要再喝。我瞪着仔细勾画过的眼看他们:今天我高兴。

    我胜利了。无心插柳却撞上好婚姻。他待我很好,我还生下一个儿子。现在儿子念初二了。很快,他便也要二十岁。

    重山。但是,我不高兴。我想你。

    “看答案吧。”丈夫一直在一边看,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做的这样慢,结婚十几年大家都有些麻木了,日子是柴米油盐,不是爱情,日子是计算银行存款,不是猜心。

    呵,重山,让我将答案告诉你——

    情场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自虐狂。另一种是被虐狂。

    如果你也在与我一起做这道题,如果你也像我一样选择的多是勾,那么我们都是优秀的“自虐狂”。谁说不是呢?想你想得我胸口都痛了,另一个世界的你,可知我痛的时候享受的快感有多少?

    不,我想你的选择应该多是叉,你既怕痒又怕痛,长处在被虐位置。你不是早说过,从我身上明白了最危险的不是生或死,而是与一个危险女人的恋爱,生不能,死亦不能?为什么离开了我,却又娶了安朵。那种女人!唉,重山,你不是被虐狂,又是什么?

    丈夫笑这答案弱智:“你都奔五十岁的女人了,还被这样的题浪费时间。”

    是的,是的。

    重山,我问你,世界上的爱情,可有一桩在潜意识里是不带暴力和虐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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