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
宽宽的皮腰带被小金豆抓到手里，他使足力气把它抡了起来。“啪！”毫不留情地抽在它主人的头上。
“啊！”一声惨叫，一个肉蛋滚了起来。是啊，除了那次被迫和大哥交手，小金豆还从未打过人呢。但一瞬间，仿佛“接班人”就站在他的背后了，对他说：“打，给我狠打！”
“啪！”皮带又飞起来了，“狗日的，老子要你的命！”小金豆感到全身都在燃烧，感到自己比任何时候都强壮有力。“啪、啪、啪！”“啊……，啊……”肉蛋惨叫着，翻滚着，呻吟着，喘息着。小金豆也有点喘息了。“饶……饶命！”肉蛋低声抖着。“啪！”皮带显然没有力量了。“日你奶奶！你是谁？走，跟老子去大队找郑书记。”小金豆转身去摸火柴。肉蛋突然蹿起来，扑了过来，小金豆下巴上遭了重重的一击，弱小的身体仰面朝天从炕上摔下地去……
小金豆苏醒过来，嘴里发咸，吐了一口，粘粘的，不象是唾沫。眼前的灯光昏黄，老婆秀花胡乱披着衣服，正跪在他身边哭。“婊子！”小金豆翻身坐起来，揪住了女人的头发，举起了皮带，但手又无力地放下。他看见了老婆那微微隆起的肚子，打吧，打死我吧！”秀花哭得死去活来。小金豆觉得鼻子一酸，那久未掉过的“金豆子”又滚落下来，好久，小金豆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骂，“岳金峰，你真熊种啊！叫人，能吃这个亏吗？”耳边是“接班人”的声音。小金豆问老婆：“他是谁？快说！”秀花那好看的脸哭得丑了，不肯吭气。“你不说老子打死你：”“不能……说，秀花开口了，“说……也没用。”“你甭怕，说了咱去找郑书记。不怕他赖，我有皮带。”“呜呜，他就是……”
一声霹雳炸响在头顶上，“这……不能吧？”他脸色变得煞白，身子一点点软下去，“不能……，他是好人，好人哪！”
秀花惊慌地上前扶住他，泣不成声地说：“当家的，他压根就没安好心，他早就调戏……我没理，这回……都怨我没敢喊哪！你有气，就打死我吧。他说我要喊他就组织人整我，整你，叫咱死也不知咋死的。还说不要忘了我的成份和给你的好处……”
“ X他妈，我岳金蜂也不是好惹的，老子和他拼了！ ”小金豆暴怒了，又抓起那皮带，跳下地去摸刀。
“你不能啊！”秀花猛扑上去摁住他的手，“你碰不过人家啊！”小金豆奋力挣扎着，骂着：“他是碌碡，我是鸡蛋，也要碰他一身黄子！”可惜他还没有秀花个子高、力气大，终于在墙旮旯里缴了械。“那我就去告他！”小金豆大喘着气，死死抓住皮带，两眼血红血红。秀花摁着他的手渐渐松开了，愣愣地看着池。“告他，告他！上县，上公社，找大官！”小金豆喊一句，跳一下。象是疯了。秀花转过身去穿好衣服，说：“那你就去试试吧，可得找个有牙有口的帮你呀。对，你去找马大哥吧。我……我也没脸……”她一扭身，跑出门去。小金豆愣怔了半天，跟头把式地追出去，大声喊着：“秀花……秀花！”黑乎乎的，没有人应，他急了，一跳老高：“姓郑的，王八蛋书记，我X你八辈祖宗呀！”
突然，他被一双强壮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跟着，身子起在空中，“啪达”一下，他又落到他刚才躺过的屋地上。睁开眼，原来是哥哥大金蛋站在面前。“怎么回事？”边扣钮扣边问，声音中充满兄长的威严和亲切。
“我……”小金豆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亲哥兄弟的温暖，他举起手中的皮带：“你兄弟不能活了呀！”
大金蛋冷笑起来，一双猫眼里闪动着惊喜的光，大拳头直往炕上擂：“王八蛋，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啦！不要紧，今天他落在咱哥们手底下，便宜不了他！”他倒背两手，象大干部一样在地上来回走了几趟，说：“把皮带给我，哥去替你报仇！ ”听听外面鸡叫了，他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小金豆这才感到身上疼，嘴疼，疼得他躺到炕上去哼哼，但还是支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根据切身体会，他知道他哥有本事和“接班人”脚蹬脚地干。一瞬间，他仿佛已经坐在公堂之上，他哥大金蛋将“接班人”五花大绑押进来……
天快放亮了，外面一阵咕咚咕咚的脚步声，哥哥回来了，他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进门就说：“他妈的，我知道他就得栽到咱哥们儿的裤裆底下嘛！ ”小金豆挣扎起来，想听听振奋人心的消息。大金蛋却说：“你，快别那熊样了，赶紧去把她叫回来，收拾东西，大队马上就要来给你盖新房子啦！”
“盖房子？”小金豆愣住了。
“是啊，给你盖三间大瓦房。队上也要咱哥们说了算了！”大金蛋兴奋地搓着手。
小金豆瞪着眼，张着嘴，好象还是没有听明白，问：“那仇呢？仇不报了？”
“嘻，”大金蛋瞪起眼来，“这还不算报仇？若不，他尿得着你！”
小金豆打了个愣，想了半天，说：“不行，他这叫犯法……”
“你给我算了吧！”大金蛋板起面孔喝道，“这事有我，我说咋着就咋着！你想往上告，看你这一堆一块吧，还不得黄皮子拿不住，反惹一腚臊？你就当没这事，自有你的好处。杀人不如饶人，老娘们那玩意儿，算个啥！你懂个屁！”
对哥哥刚才产生的一点亲切感在小金豆心里消失了，他从大金蛋身上嗅到了一股“接班人”的气味儿。“不行，”他坚定地说，“你把皮带给我，大凡是个人……”
“喝，喝！”大金蛋鼓起猫眼，把手伸进腰里，“唰”地抽出那条皮带来，尖刻地嘲笑道：“我看不出你倒成了人了。你当真要告，老子就不管你这烂跟子事儿了。”
“老子”说着，把皮带扔在地上，小金豆伸手去拿。谁知“嗖”的一下，大金蛋将皮带又捡起，“啪！”就在小金蛋的手腕上狠抽了一下：“混蛋！我看你是自找不自在！谁不知道你娶了个臭地主的老婆，挨整的对象！往外一说，人家定说是陷害革命干部！你敢告？不整出你屎来才怪！你也不想想，你是怎么当上这护林员的？他妈的你一闹，还不得给你撸杆子？就你那熊样的，到庄稼地里你就哭爹去吧！你再嚷嚷，你老婆在村里呆不住，还不得跟你离婚？”
大金蛋边说边挥舞皮带，气势汹汹地往前逼，小金豆一步步往后缩。“啪！”皮带摔到他的怀里，他竟象被蛇咬了一口似地痉挛了一下。
小金豆不由打了个寒战，眼前又闪现出老婆的脸和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他的眼光又落在那皮带上，那上面的几个字，他虽不认识，但听人说那是“为人民服务”。他气得胸膛简直要爆炸了，突然满屋乱转起来，在寻找什么东。终于寻到了菜刀，拿起来就要把那皮带剁烂。
大金蛋一把抢过皮带，把小金豆推得一趔趄，忿忿地说：“人事不懂的东西，那狗日的还没还愿，你想白吃亏吗？我替你拿着，便宜不着他！”小金豆扑到炕上，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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