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所多玛和蛾摩拉-所多玛和蛾摩拉(二)(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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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天,在巴尔贝克,我们在娱乐场的舞厅里,布洛克的妹妹和表妹【295】走了进来,她们都出落得非常漂亮,但我因女友们在场,就不再跟她们打招呼,因为众所周知,年纪小的那个表妹跟一个女演员一起生活,她是在我第一次逗留巴尔贝克期间跟那个女演员认识的。安德蕾用大家低声影射此事的话对我说:“哦!对这件事,我跟阿尔贝蒂娜一样,任何事都不像她们俩这样使我们厌恶。”至于阿尔贝蒂娜,她当时坐在我们坐着的长沙发上,正要跟我说话,就把背转向那两个伤风败俗的姑娘。然而,我发现布洛克小姐及其表妹出现时,我的女友在转身之前,眼睛里曾突然闪现十分关切的目光,这种目光有时使调皮的姑娘的脸显得严肃甚至一本正经,然而又使她感到伤心。但是,阿尔贝蒂娜立刻把目光转到我身上,但她的目光依然奇特地凝视着,而且显得迷惘。布洛克小姐及其表妹最终离去,离开前大笑不止,还发出怪叫,这时我就问阿尔贝蒂娜,那矮小的金发姑娘(即女演员的女友)是否是昨天在花车赛上获奖的那个。“啊!我不知道,”阿尔贝蒂娜说,“其中有个是金发?我要对您说,我对她们不大感兴趣,我从未对她们看过一眼。其中真有一个是金发?”她显出询问而又冷漠的神色,问她的三个女友。阿尔贝蒂娜对每天在海堤上遇到的人都十分注意,因此她说不知道使我感到实在过分,不可能不是装出来的。“她们也不像很注意我们。”我对阿尔贝蒂娜说这话——也许是在无意中假定阿尔贝蒂娜喜欢女人——是为了消除她的歉意,并对她指出,她并未引起这两个女人的注意,而总的来说,即使是十分淫荡的女人,通常也不会去打素不相识的姑娘的主意。“她们没有看我们一眼?”阿尔贝蒂娜冒失地对我回答说。“她们一直在看别人,而且没做过其他事情。”——“但您不可能知道,”我对她说,“您可是背对着她们。”——“啊,那这个呢?”她回答我时,对我指着我们前面墙上镶嵌的一面大镜子,这镜子我没有注意到,现在看到了我才明白,我女友在跟我说话时,她那双忧心忡忡的漂亮眼睛一直在凝视这面镜子。

    自从科塔尔跟我一起走进安卡维尔小型娱乐场那天起,虽说我并不同意他发表的看法,但在我看来,阿尔贝蒂娜已判若两人,看到她会使我感到气愤。我自己也变了,就像我觉得她已判若两人那样。我不再希望她好;不管她人在还是不在,只要话能传到她的耳边,我就用最损人的话来谈论她。不过也有休战之时。有一天,我得知阿尔贝蒂娜和安德蕾都已接受邀请,要去埃尔斯蒂尔家。我可以肯定,她们是想在回去的路上像寄宿学校学生那样取乐,装出作风不良的姑娘的样子,以感受到贞洁少女说不出口的乐趣,就是会使我难受的那种乐趣,我为了阻止她们,并剥夺阿尔贝蒂娜指望得到的乐趣,就没有预先通知主人,而是出其不意地来到埃尔斯蒂尔家里。但我只看到安德蕾在那里。阿尔贝蒂娜挑了另外一天,那天她姨妈也会去那里。于是,我心里在想,科塔尔想必看错了,安德蕾没跟她女友一起在那里,我于是产生了良好的印象,这印象保存下来,我心里对阿尔贝蒂娜的感觉就显得更加温存。但是,这种感觉未能持久,就像体质差的人,健康状况并不稳定,身体好的日子屈指可数,只要有点着凉发烧,就会再次病倒。阿尔贝蒂娜常常鼓动安德蕾去玩一些游戏,虽说玩得不太过分,但也许并非完全纯洁无邪;我因这种怀疑而感到痛苦,但最终把怀疑抛到九霄云外。然而,我刚消除怀疑,怀疑又以另一种形式再现。我刚发现安德蕾有个独特的妩媚动作,只见她把脑袋温存地靠在阿尔贝蒂娜肩上,眼睛半闭,吻着她女友的脖子;有时她们俩相互看一眼;有人在无意中说,曾看到她们单独待在一起,要去洗海水浴,这种微不足道的话,就像平时飘浮在我们周围的灰尘,大多数人整天都在吸进去,但他们的健康并未受到损害,他们的情绪也没有受到影响,而体质差的人却会因此生病,并产生新的痛苦。有时,即使我没有见到阿尔贝蒂娜,也没有人对我谈起她,我记忆中仍会浮现出阿尔贝蒂娜待在吉泽尔身边的一个姿势,我当时觉得这姿势纯洁无邪;而现在只要看到这种姿势,我恢复平静的心里就不再平静,我甚至不需要到外面去呼吸危险的病菌,就会像科塔尔说的那样中毒。于是,我想起我听说的斯万对奥黛特恋爱的种种事情,以及斯万在一生中是如何被耍弄的。其实,我要想这些事,是因为我的假设使我逐渐看出阿尔贝蒂娜的完整性格,并对我无法完全控制她生活的每个时刻作出痛苦的解释,而这种假设就是在回忆斯万夫人的性格,是根据别人对我的叙说来回忆,并对她的性格有了固定的看法。这些叙说大有裨益,使我的想象力能在将来猜出,阿尔贝蒂娜并不是好姑娘,她很可能像以前的娼妓那样伤风败俗、花腔十足,于是我就想到,我如果要爱她,就会感到种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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