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叫叶雨锦。十七岁。生活在一个宁静的小镇。刚刚走进雨季的她，脸蛋圆滑而红润，像一颗熟透了的樱桃。眼睛大而明亮，透着年少的鲜活气息，只是长长的头发却如稻草一样干燥凌乱。

    叶雨锦坐在去往A城的火车上，心情无比激动。身边紧挨着随身的行李以及画画用的工具。她是一个爱画画的孩子，她计划用十天的节假日去城里拜师学画。

    她不怕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会感到孤单，她也不怕一天八个小时学画的艰辛，她只怕自己会耐不住寂寞。

    她的心中始终有一道伤口，无法愈合。总会在某个不经意间就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2

    叶雨锦很喜欢烟花。她在日记本的扉页用蓝墨水写下一句话，一位她挚爱的作者所说过的一句话，“烟花不会让人懂得，它化作的尘埃是怎样的温暖。它宁可留下一地破碎。如果你哀伤，你可以为它悼念，却无法改变它的坚持。”

    叶雨锦对A城充满了仰慕。因为她听说除夕的凌晨，盛大的烟花会在A城的夜空一齐绽放。短暂的是对美的驻足，永久的却是对回忆的念想。

    有一次她做梦，梦到在一个除夕夜，她站在A城的一座高楼楼顶上，五彩斑斓的霓虹，车水马龙的街道，都让她着迷。她大声地呼喊着，“肖灿，你要幸福！”正在这时，广场的时钟敲响了，“嘭嘭嘭”，美丽的烟花也在那一刻争相绽放，美轮美奂。整个城市似乎都被烟花照亮了，染红了。叶雨锦呆呆地看着，忘了欢呼，忘了跳跃。她看得入了迷。

    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叶雨锦猛地醒了过来。她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做了一场梦，一场如痴如醉的美梦。她睁着眼静静地回味着，她记起在梦里叫了“肖灿”这个名字，那是她曾喜欢的男孩，那个写《默数，让忧伤止步》的男孩，那个她得不到的男孩。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她早已放下记忆中的他。过往就像烟花，绽放，凋落。重要的是绽放的过程，那么美。

    因此，叶雨锦对A城更是充满了向往，她期待着美梦成真，期待着真正对的人能同她一起看美轮美奂的烟花。

    3

    刚刚抵达A城，叶雨锦便去烫了卷发。她一直都在期待着有一天能够改变一成不变的马尾辫，就像她一直渴望换一种新鲜的生活方式一样。

    她在美发店认识了那个给她烫发的大男生。他叫阿明。

    阿明第一次看见叶雨锦时，送给她一个温暖的微笑，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微笑，叶雨锦在那一刻就感到安心了，然后就无法自拔地陷了下去。

    他让叶雨锦又一次感受到了大城市男孩的气息。第一次是肖灿，这一次是阿明。阿明的头发烫得很好看，前面的头发很长，遮住了眼睛。他有一张很英俊的脸，棱角分明，像朴树。对了，他一直在耳边哼着歌儿，他说，他是一个喜欢唱歌的男孩。

    阿明的声音很温柔，用一种对待孩子的方式与她说话。在给头发加热的时候，他跑了很远的路去给她买了一根牛奶味的棒棒糖。他小心翼翼地用那双大手把包装纸撕开，然后喂给她吃。

    他把叶雨锦随身携带的两本美术书紧紧贴在怀里，然后微笑着拨弄她的发梢。那一刻，叶雨锦似乎感觉到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处被轻轻触动了。她觉得内心涌过了一种淡淡的幸福，她把头轻轻地低了下去。

    阿明给她做头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感到安心。叶雨锦相信他，从他送给她第一个微笑那刻起。

    她知道，生命中有许多人都只是过客，短暂，然而又那么美好。CD机里放着《求佛》，“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她突然就转过头问他，“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他点点头说，“能呀。”

    然后他们都笑了。

    这世间，总会遇到一些让你一见倾心的人。仿佛去往这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只是与之相遇。似是一种冥冥中注定的缘分，无法阻隔。

    4

    在A城的每一天都要长时间地待在画室里。画室是一间很小的房子，堆满了颜料、铅笔、工具。美术老师是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叶雨锦开始很努力地画画，心中的梦想是她支撑下去的信念。

    晚上她睡在舅舅家。她很怕冷，睡觉的时候，用被子捂住头，穿着厚厚的毛衣蜷缩着身子。她甚至不敢将双脚伸直，因为她惧怕自己触及到的只是冰冷。

    这是叶雨锦从小到大的睡姿，她一直都渴望着一切与温暖有关的事物。哪怕一个温柔的眼神，也能让她的内心燃起一束小却明亮的火苗来。

    她开始想念阿明，那个拥有一双大手、声音温柔的男子。

    心，又耐不住寂寞了。

    5

    吃过晚饭，叶雨锦早早地出了家门，走了很长一段路，买了两个棉花糖，然后紧紧地拿在手里。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傻气，买了小小的棉花糖给别人，可她一直都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孩子。

    她曾经说过，谁疼爱雨锦，雨锦将用尽所有去疼爱他。

    快到美发店的时候，叶雨锦把棉花糖掩在了背后。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一个坐在地上的乞丐，他衣衫褴褛，很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棉花糖。雨锦想他或许饿了吧，于是便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把自己的那份给了乞丐。

    透过大大的玻璃窗，叶雨锦看见了阿明，他正在给顾客烫头发。她犹豫着不敢走进去。

    阿明侧过脸的时候，看见了叶雨锦。他对她微笑，然后招手示意她进去。她就像个傻瓜一样推门跑到他身边，把棉花糖从背后取出来递给他。

    那一刻，她的脸上写满了天真、喜悦，还有对幸福生活的憧憬。他很忙，他的双手无法接过这个小小的棉花糖。她很知趣地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叶雨锦一直把棉花糖紧紧地握在手心，她希望他能接过它，并且一口一口幸福地把它吃掉。

    棉花糖哭了，叶雨锦也流泪了。她的心就那样不由自主地开始疼痛起来，眼泪终于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她在心里问自己，难道我错了吗？我只不过，想找一个可以陪我一起吃完棉花糖的人。

    叶雨锦悄悄地从阿明身边离开了，她一边走着一边流眼泪。她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她哭泣的地方。她就那样一口一口地把棉花糖吃光了。

    6

    缘分真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它会让两个形同陌路的人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里成为一种幸福与依赖。

    叶雨锦开始相信，只要心中始终念想着，付出着，自己就会在不经意间拥有。

    他们并肩坐在了一起，在月光下的石阶上。这是她不敢奢望的，可她却又那么真实地拥有着。叶雨锦喜欢看着他说话时的样子，也喜欢听他唱歌，即使只有短短的几句。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那么简单，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觉得快乐，那快乐是如此单纯，不含任何杂质。

    这一晚，他们看着天上的星星聊了许多。闪着光亮的星星就像一地破碎的水晶。美好，却又隐藏着残缺的疼痛。

    阿明带她去打彩色气球。当他用枪弹打爆所有气球的时候，她觉得他帅极了。相反，雨锦却总是笨手笨脚，阿明就手把手地教她。她觉得自己又像在做梦了。

    叶雨锦的心中有一种对幸福的幻象，只要那个人可以带来爱，带来温暖，她便会不遗余力地去追寻，即使一切美好的幻象都是稍纵即逝。

    7

    这是叶雨锦遇见他的第七天。

    阿明说他就要回B城了，叶雨锦十天学画的时间也快结束了，她就要回到那个宁静的小镇了。即使只有短短的几天，能够拥有一个人的陪伴，她也很知足很开心了。画画再苦再累，她也有了一丝生活的希望。

    叶雨锦告诉自己，也许是真的喜欢他了，好好地珍惜这短暂的快乐吧！

    今天，阿明跟她说要送她去上晚自习，她高兴极了。吃过晚饭，她早早地来到了美发店。阿明正在忙碌着，她便坐在店里的沙发上等他。他对每个顾客都那么好，言谈优雅，举止得体。叶雨锦喜欢这样的男孩，会给人以依靠。

    无聊时，叶雨锦就一个人待在一边画画，阿明很忙，很辛苦，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就心疼了。

    他们都是这个城市里一粒随波逐流的沙子，心中有方向，却始终受到束缚。各自为着目标而忙碌着。

    在小屋里，叶雨锦很用心地去剥一个橘子，那是阿明送给她的。她想剥好了皮再送给他吃。即使她的双手笨拙，可她却在真心付出，真心去心疼一个人。她第一次剥好了一个完整的橘子。

    当阿明拿过装在食品袋里已经剥好的橘子时，很幸福地笑了一下，嘴角轻轻上扬。那一刻，叶雨锦的心里是幸福的。

    大概七点左右，阿明终于忙完了。他给店长打了声招呼，然后笑呵呵地跟雨锦说，“丫头，走吧，学画去。”

    他们并肩走着，说说笑笑，很是开心。雨锦在心里想，要是一辈子这样，多好。

    到了画室，阿明让她好好画画，表示自己会在外面等她下课。叶雨锦心里泛起涟漪，开心地走了进去。整个晚上她都在努力地画画。放学的时候，她显得特开心，脸颊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想着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她就乐呵呵地跑起来了。

    回去的路很黑，叶雨锦有些害怕。当他用手紧紧地搂住叶雨锦的肩膀时，黑暗模糊了她的眼睛。他的发梢轻轻地垂在他的脸颊。她闻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气息，一点点萦绕，然后试图与之接近。

    心与心的融合让爱以另一种更为真诚的方式触及到彼岸的幸福花开。她不是迷了路，她只是被黑暗淹没了太久。她需要有一大片属于自己的阳光，很温暖的阳光，让她在灼灼光影里寻找到一种感情，一种像棉被一样厚实的感情，可以触摸到温暖以及闻到幸福的味道。

    可是，当叶雨锦突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但她又马上记起了挚友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要努力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要惧怕结果。

    8

    灰姑娘最后能与王子相伴到老，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是因为她有一颗真诚且善良的心。

    现实中也会诞生童话里的诸多奇迹，可是童话，终归只是一种对于幸福生活的幻象。而她依然心甘情愿去飞蛾扑火。

    在叶雨锦的眼里，阿明是一个外表开朗，内心疲惫的男子。他需要有人在身边去疼他，去爱他，给予他一个可以拥有快乐的栖息之地。当一个人的内心找到依靠的时候，他才不会寂寞。

    明天，阿明就将离去。无处诉离伤，无处话凄凉，雨锦只是想在他还在身边的时候，紧紧地握住他的大手。那样，幸福就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深夜，他们傍着河岸的杨柳相伴行走在石阶上。她不由得想起了那首词，“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他叫她把左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执着她的右手。他说，“来，雨锦。我教你跳舞！”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再来一次。”她的脚步随着他的节拍开始轻盈，然后他带着她在星空下旋转，旋转。她似乎感觉到他带着她飞了，飞向了一个充满爱与美好的世界。

    这一刻，城市的上空有烟花绽放。璀璨的光亮在那一瞬间腾空而起，照亮了他们的眼睛。

    叶雨锦觉得，自己似乎走进了一场梦，梦中的自己变成了童话中的公主，身边永远都有一个疼爱她的王子。然而，梦快醒了，谁都无法为彼此驻足。从此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回到最初的生活，剩下的，就只是一段短暂却美好的回忆。

    阿明在叶雨锦耳边轻轻地唱起了五月的《缘分》。

    “茫茫人海走到一起算不算缘分？

    何不把往事看淡在红尘。只因相遇的那个眼神，

    彼此敞开那扇心门。

    只有相爱相知相依相偎的两个人，

    才能相伴走过风雨旅程。”

    9

    阿明提着行李箱走在前面，叶雨锦低着头一步一步紧随着。

    阿明即将离开。那个在她耳边唤她丫头的人，那个在月光下拥她入怀的人，那个给她喂橘子的人，那个教她在天地间旋转的人，那个带给她幸福的人，即将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叶雨锦送给他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扉页中用黑色钢笔写下了那首《红豆》。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阿明用手指轻轻地抚过雨锦的脸颊，他的眼神温暖如初。他说，“丫头，我真的好喜欢你。可是你还是个孩子，在你还未长大的时候，我们是无法在一起的。丫头，你懂么？”

    叶雨锦轻轻地点了点头。可是她想告诉他。等她长大的那天，她会找到他，做他的新娘，与他一起生活，为他洗衣煮饭，与他一起在小花园里种上大片的茉莉……然后相伴到老。

    可不可以等我长大？

    这些话，叶雨锦终究没有说出口，她没有将他送到火车站就与他告别了。她的心很疼，双眼酸涩，她怕她一不小心就会流下泪来。即使是在最后一刻，她也要让他看见她快乐的样子。她就那样背向他穿过了茫茫人海，那一刻，她的眼睛开始湿润了。可她一直没有回头，即使眷恋与回忆像海潮一样淹没了她。

    她在心里默念着，再见了，我的爱。但愿你能过得幸福。

    阿明在身边的时候，总会在雨锦耳边唱着，“昨天是我的恋人，今天是我的爱人，明天是离开我的人。想你想得比天还长，是谁伤害了谁？是你。是我。”

    是谁伤害了谁？是你，还是我？

    如果有缘分，我们还会在一起的，对么？

    叶雨锦轻轻地擦干了脸颊的泪水。

    10

    失去他的城市，叶雨锦是孤单的，她又开始拼命地画画。

    她企图用忙碌的生活来抵御心中的念想，可是思念依然如影随形。走过这个城市的每一处都会有他们曾经的回忆掠过心头。

    思念始终都是内心所潜藏的一种疼痛。无法倾诉，也无法得到安慰。她的心里又添了一道伤口，那里有他的影子。

    想起那个人，他就像是在黑夜里盛开的烟花，在无垠的孤寂里绽放着璀璨而夺目的光亮。只是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稍纵即逝的，我们所能拥有的，也不过是彼此交会的灿烂瞬间。

    两天后，叶雨锦也离开了A城。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镇，她依旧是那个坐在教室里盯着黑板的好学生，依然是一个为了梦想而不懈奋斗的乖孩子。一个人的离去，并不会使她的生活停顿下来。只是在梦里，始终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召唤她。

    总有一天，你会长大的。

    用一种虔诚的姿态，去拥抱属于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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