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五日晴，大风 上午八时半，发科布沟，向北行，微偏西。十五里，升陡坡，高原平旷，当道有废屋基与烽墩垒石，询系科布沟军台旧址。二十里，道右有宿帐一幕，从布尔根河贸易归来，就询前途道里，饮茶小憩。二十里，固尔图，有水草。过此，行乱山中，颇疲升降。七里明安，有水草。十三里那木图，住。是日行七十五里。泉在道西，味甘可饮，草亦足供驼食。
十月六日阴 上午九时，发那木图，东北行。二十里，铁木儿哈喇，有小草无水。六十里，乌什克台，住。是日行八十里。草场宽广，水泉亦旺，地面多碱，辟垦难期丰收。有废营垒，即民国二年新疆援科之役，察罕通古后方掩护队伍所驻者也。有歧路，东北至察罕通古（一百二十里），有阿尔泰哈民，牧羊二千余只，前往白塔山度冬，亦在此间止宿。羊声唧唧，午夜犹闻。
十月七日晴 上午八时半，发乌什克，向北行，微偏西。前站无水，驮水而驰，初顺沟行，多芨芨红柳，误行十余里，始右折合大路。五十里（误路除外），当道有山，自东北趋西南，蜿蜒甚长，是为白雅尔图达坂，路在山脉断处，两岸壁立，陡顽可怖，一线中通，碎石塞途，盘旋曲折，殊碍驼行。十五里，始达山阴，地势开旷，多骆驼茨。十五里，干站，住。是日行八十里。
十月八日晴 上午九时，发干站，初向北，后东北行，戈壁平旷。五十里，入山峡，渐上渐高，三里达巅，道左半里以外，有四石阜，骈列耸立，高数十丈，肤剥色白。昨日晨间即遥见之，宛如蒙古包，乃一天然路引，蒙语曰古尔班扣克，因以名山，古尔班三，扣克乳，以三石阜似乳也。前望群山层裹，势渐下趋，皆大阿尔泰山脉之余支。五里，坡尽，复升降无数小沙梁。二十里，明南得阿玛，蒙语出口曰阿玛，自此入峡，路多坡坨，又极盘曲，道旁恒见废井，询为昔日采金之洞。十二里，出峡望见布尔根河，其流如带。五里，河沿，地名哈茨，住。是日行九十里。由那木图向正北行，经哈喇乌苏水，两程即达此间。余误行歧路，多一日程。兵法云，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信然。附近哈民二三十幕，皆自阿尔泰山来兹度冬。
附 蒙古军歌
可汗如太阳，高高坐东方，威德之所被，煜为天下光。部属如草木，小丑如冰霜，草木日以长，冰霜日消亡。太阳有出没，可汗寿无疆。
惟我大可汗，手把旌与旗。下不见江海，上不见云霓。天亦无修罗，地亦无灵祇。上天与下地，俯伏肃以齐。何物蠢小丑，而敢当马蹄。
狮子夜吞月，可汗朝点兵。兵符一以下，千里不留行。壮士得兵符，中夜起秣马，秣马望天明，长啸大旗下。
美人送壮士，手把黄金卮。朔风栗以烈，凛凛倾城姿。美人语壮士，此去无濡迟，生当立功名，死当随鼓旗，无为作降虏，令我无容仪。壮士拊手笑，何用多言为，我为七宝刃，砺志与相期，怅望日以久，而今乃得之。跃马一扬鞭，去去不复辞。白马溅赤血，少女施焉支，壮士赴战场，还似新婚时。
马首入刃林，死士吞生人。马首尘埃舞，生人驱死士。嗟彼土室人，智短神亦昏。上天天无梯，入地地无门。我命如猎犬，尔命如狐兔。兔走不及林，尔走不及墓。战场风猎猎，灭裂风凄凄。嗟彼土室人，勇士儿女啼。
十月九日晴 住哈茨。自奇台以来，皆乘驼轿，驼步远簸，至足闷人，欲易以骑，而人地生疏，无从雇用。顿忆杨督军有致蒙古贝勒玛克苏尔札布公函，用早膳毕，亟遣陈仆飞马送达，并托渠以民价代雇乘马三匹。傍晚得回报，允明日执行，心甚快慰。布尔根，蒙语柳树也，以沿河柳树丛生，遂以名河。源出新和硕特旗西北乌梁坝，曰塔拉格拉河，东流，右受哈布茨皆水、英得尔图水、济尔噶郎水、入音沟水，左受竹尔甲土尔干水、胡吉尔图水、恰奇查水；又折南偏西流，左有乌里雅苏水、合沙扎盖水来注；又折西流，至哈喇盖鹿夺，右有青格里水、合察罕水来注；又折西偏北流，曰乌伦古河。经行之地，曰萨伦托海，曰哈喇布尔滚，曰耳冲托罗海，曰哈喇玛矮，曰布伦托海设治局，潴为布伦托海，一名乌伦古尔海。自发源至入海，流长二千余里，阿尔泰东南境一巨川也。哈茨河幅宽三四丈，现时水深，可没马腹，春夏水涨，闻甚泛滥，深达丈余。沿岸多草场，并有垦熟之地，河中产鱼，冬时凿冰，以马尾系之，一人日获数十斤乃至百斤。新疆蒙古，大别为四：曰额鲁特，曰察哈尔，曰土尔扈特，曰和硕特，游牧焉耆、伊犁、精河、乌苏、塔城、阿尔泰山各处，逐水草迁徙，靡定所。冬窝曰玉木种，夏窝曰锡林，毡房曰色格勒，即今谚所谓蒙古包也，房式如覆釜，大周十余丈，小或三四丈。当门为上，右偏供佛，下置箱柜，再下为宾客坐卧处，再下则系牛犊羊羔之所；左偏为主人卧塌，蔽之以幔，下为厨室，中设灶，冬然夏熄。其墙谓之特勒木（用围寸余之柳条，以皮或绳，贯串成斜方格，长七八尺，立而为墙，高四五尺），三面合围，一面留门出入。其门谓之乌迪音，其盖谓之噶拉此（顶有圆圈，周凿小孔，围插木杆，杆长八九尺，上系绳索二三尺，匀排结木墙之上），上下均覆白毡，谓之德屋。顶有方孔，式同天窗，谓之鄂尔库（上掩方毡，昼夜启闭）。毡帘谓之玉敦，壁襜谓之库什克（蒙古包内壁春冬皆用毡围，上罩花布，富家有用绒毯者，夏秋多用布围，或芨芨草编帘衬之，取其透风生凉也），床谓之鄂伦。人马牛羊，杂栖一室。富有之家，则牲口厨灶，皆别有室，媳女亦鲜同房而寝，惟不数数觏耳。妇女晨起，启毡窗，汲水燂汤，提壶灌头，面用白巾，呼家人同起沃盥，烹茶，和以盐，濡以牛湩，献佛而后食之（其法热水煎茶，入盐少许，俟茶色浓厚，以漏卮滤去渣滓，调以牛乳，先挹一杯供佛，而后人各挹一碗，杂食饽饽、炒面，或食酸奶，是为早餐）。食毕男女内外，各趋其事，执其业，午餐亦如之。日晏，牧者归，取牛羊乳以备宿餐而后食（日落牲畜自牧所归，妇女持壶取乳，羔犊驹分系他所，取毕而后合为一处），其食湛面肉于汤而沦之，即古礼所谓烂也。食毕就寝，不然烛，灶烬而眠。凡食以茶乳为大宗，酥油奶酒，均以乳酿之（每日食余之乳，盛皮囊中，以木杵捣之。酥油浮于面，取油后，倾乳于釜。釜上安无底盖木桶一具，上覆一釜，满盛凉水，水稍温则易之。桶腰一小孔，插一溜管，热气蒸腾，气水滴下溜出成酒，是为奶子酒）。酿余之乳，为饼，名曰奶饼，亦有为酸奶格答者。酿酒值客至，必延坐，尽饮而后已。其礼服同于满人，喜着青裆，冬袭素质羊裘而无面，谓之勒楷得摆，周缘绒边，副以青钏（缘边以青绒或青布，阔四五寸）。男女冬夏单袴出门，或贯以羊皮之裈，女子布袍无缘，绸缪绲佩，发辫繁，耳环腕驯约指，多以珊瑚金银珠宝为之，矜尚珇丽。妇人冠金丝毡帽，顶结红绒或红丝长穗小帻，长袍瘦袂，接下长帔（妇人长袍如两截衫，窄袖对衿，下截如围裙曳地），外罩长袖裆，直衿钩边，周以编绪，此妇人礼服，有事必服之。童子冠式不一，制与汉满同，其貂皮冠谓之窝尔图，其式如仪帽，顶缀红绒球，后檐开缝，缀四绸带，汉人多仿效之者。孩童出痘，谓之熟人，始与论婚，未出痘者，谓之生人。有疾延喇嘛诵经服药，不效则穿耳一孔，贯以银丝，堕珊瑚一粒，谓其易于养育也。婚礼，男家贽哈达羊酒，请媒道意，哈达有布有绫，绫以有佛像者为贵，诺则结哈达酒壶盖上，媒乃携婿登门，礼见外舅外姑，复进哈达，藏胶其内（取胶结之义），献佛座前。来者均称贺，谓之哈达主苏特毕汉。于是致聘礼，羊酒布帛，视家有无，女家受之，分馈戚友邻，示得婿也。亲迎到门，喇嘛诵经，新婿跪拜，然后入，行谒见外舅外姑礼，迎新妇以归。新婿新妇，皆有伴送之人，所谓伴郎伴姑是也。新妇冠呢檐红缨大帽，皮靴朱袍，长衿袙腹，泣辞父母，以衣翳面，伯叔兄弟抱持上马，同骑歌吹导行。至门，喇嘛诵经，男女持羊膀骨，拜天地及佛。跪地，嫂氏析新郎新妇发，交合而梳之，取结发也，同起入门祀灶神，次拜舅姑。礼毕，嫂氏引入毡房，易妇装，合发结二辫，长垂胸左右，袋以布囊。嫂氏复引礼灶神，拜舅姑，次拜诸戚友，回房坐鄂伦，垂帐幔。宾客各荐红布一方，馈饴果为礼，围坐饮茶酒，道吉辞，弹登木（长二尺余，二弦），男女背柳，双双逐队，唱歌为乐。背柳者，蒙古跳舞之名，犹缠俗之偎郎也。三日之内，出入言动，皆嫂氏导持之，过此始执妇职，诸事皆躬勤操作矣。凡有妻者，不得再娶，其有男女成年而贫不能嫁娶者，官长知之，鸠众集资以助之。人死尚火葬。贵人殁，浴尸韬以白布縢囊，舁至高原，平奠柴上，喇嘛诵经，举火焚之，骨烬则交相庆贺，谓亡者生无罪恶，获升乐境，取灰和药屑净土（其药来自西藏名干勒哩或艾底斯）搏像，卜地葬之，垒土作塔形，亦有尖顶似矮屋者。常人死，则以常服衣冪其尸，喇嘛取亡者年命卜地，马载之往，诵经投乌鸦狐犬啄噬，旁炽火一炬，送葬者，跃火而归，不得数返顾其尸。食尽则大喜，越三日不食，举家惶惑恐惧不欢，谓亡者罪大，鸟兽皆不食，将获阴罚。复延喇嘛诵经，驱鸟兽速食，谓之天葬。葬毕，相率迁徒，以死者地凶恶，绝履迹，复延喇嘛诵大经，以死者衣服什物牲畜，持半施库伦，乞诵经祈冥福。冥福厚薄，视施送多寡，故库伦喇嘛，皆拥厚资，富与万户侯等。又有人所称慕为大喇嘛者，藏独角兽角，以之画地，长与尸身齐，置尸其上，是地即为亡者宥除一切罪孽，非生前有大善，不获遘此，遘之则群举为庆。子为父母，妻为夫，均持百日服，平人则持服四十九日。服期不著鲜服，发不梳栉，不宴会嬉游，服阕始出门。妇人守节与否，视其志，无强之者。亲殁，无庙祭，忌日，然酥佛灯座前，焚香奠酒礼拜。富者以银畜送库伦，贫者献哈达，为亡者诵经。元旦至元宵，凡十五日，为诵经之期。男女争携银畜茶面至库伦，告以死者之名，祈喇嘛超荐，牧所禁杀牲，每过佳节，子孙延喇嘛至葬处追荐。哭奠如礼。天葬者，诵经于室，仰空哭奠而已。其俗不讲宗法，曾祖以上无称，祖父曰阿布苦，祖母曰阿布苦哀吉，父曰阿博，母曰哀吉，伯父曰阿博喀阿卜，叔父曰阿卜喀阿噶，兄曰阿哈，嫂曰毕里肯，姊曰阿格启，弟曰底吕，弟妇曰底摆哩，子曰库本，媳曰摆哩，女曰扣肯，孙曰阿奇库本。父业子受，无子者，继兄弟之子或近族者为后，不得抚异人子。亲长见卑幼者，以吻接面，卑幼屈膝，拜递哈达，退还与否，视尊长便。弟妇见夫兄，奉茶座前（有人在侧，则接而转递之，亦授受不亲之义也），命之坐，然后坐，问则俯首低声答之。宾客至门，闻马啼声，主人趋出接僵下马，男西女东，启帘让客，由右进，坐佛龛下（客坐在右偏佛龛下），荐乳茶、乳酒、乳饼，奉纳丝。纳丝者，烟叶搓末，加麻黄灰制成，久食可固齿少牙痛之症者也。久则烹羊留食。其不相识者至门，富有而好客者，必饫以酒食，住数日，敬如初，无辞客者。贵人官长止其家，更情礼稠叠，屠羊飨客，必请视之，颔而后杀，食则先割头尾肉献佛，乃飨客。食必家人围坐，馂哎林（犹一村）父老，争携酒肉寿客，谓贵人至其家，将获大福，歌以侑之。卑幼者至门，绕舍后下马，置策而后入。婿至妇家，以馈熟羊头及蹶骨为敬。蒙俗朴诚肫挚，虽逊缠头哈萨，而人情风俗，则多先进之遗。孔子曰，吾观于乡，而知王道之易易也。岂不信哉，岂不信哉。说者谓蒙古崇事黄教，家有三子，必使二子为喇嘛，此无稽之言也。子为喇嘛与否，各随其家人誓愿，如作喇嘛，必告佐领，执有凭书，始入寺，至佛前顶礼，声钟鼓号众，赐满吉名。其父母有子死无后，报诸佐领，则其别子之已为喇嘛者，仍使之还俗奉亲，不之强也。每岁四月，官民贞吉祀鄂博（以石堆积，高三四尺，形圆若塔），库伦喇嘛持法器，诵经刲羊，以其皮及头角蹄尾，蒙鄂博顶，以柏枝插其上，而以哈达悬结四周，官长率兵自左之右，绕走一匝以行礼，且走且歌，一人唱之，百人和之，类皆祷祝太平之语。祀毕，年壮子弟，相与贯跤、驰马以角胜负。贯跤者，分东西列，二人跃出场，抗空拳相持搏，格手蹘足，牛奔虎跃，胜者扶负人起，以靥相抚掩。官长高坐监斗，连胜十人者为上，以次至五等，其赏皆有差。驰马者，群年少子弟，选善走名马，集数十里外，待命斗胜负；整蹶饰，齐月题，治鞍，恐其蹶于蹄也；为之刻其甲，防其愊于力也；为之剔其毛，虑其笃于行也；为之饿其腹，缓之骤之，控之纵之；闻角声起，争叱马鞭其后，疾驰趋鄂博，先至者谓之夺彩，其赏亦列五等，各得银布有差。五月复大祀鄂博，礼帅初（是日人马益加众，即汉人祷祀山川，禳除灾疫之义）。十月二十五日，为祀佛祈寿之期，官民相率怀资赴库伦，喇嘛设坛，诵求寿真经，高构木棚，群携自制酥油灯（大如酒杯），密奠棚上（一岁稔，然火一茎，十茎合为一缕，缕计年之数而然之）。距库伦远者，则馂哎林诸众，自堆鄂博然灯祀之。春秋佳日，诸库伦喇嘛，驾佛巡游，谓之转默特（春巡一日，秋巡三日），家家献哈达，夹道跪拜，首触佛座祈幸福，繜繜总总，衣履洁齐。是日饮茶，不杀牲，耑耎之虫，肖翘之物，皆不伤折，谓违是则撄天怒佛不福祚也。盖其狃教迷信，习久性成，西人所谓种可绝，国可灭，其积俗不可移者。异族之人，大抵皆然，不足深怪。独怪西域毡裘湩酪之民，强嗜抄掠，自古为边境患，今一受羁勒，而呰窳恂愗偷败，乃至此极。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盖必有道焉以化其陋，而非任其盱盱睢睢，长此以终古也。
十月十日晴 住哈茨。今日为国庆双十节，羁旅西域，拥被戈壁，莫睹天安门大总统阅兵之盛，殊觉悒悒。上午，玛贝勒遣总管偕通事来，云马已雇妥，明日可前进。通事系一直隶汉商，居留乌里雅苏台、库伦、科布多一带三十余年，蒙古风土人情，颇能道其梗概。而言外蒙自治以后，汉商所受损失，与所处地位，尤有不胜今昔之感。科城有大商号四家，曰大盛魁，曰天义德，曰元盛德，曰义和敦。大盛魁本号，在归化城，蒙古各城皆有分号，资本达千万元，每年所得利益，恒数百万金，驼队守夜之犬，多至四五百头。又蒙古游牧贸易，大小商人，多产自直隶深州，不似新疆华商牛耳，执于天津人之手。新土尔扈特二旗，自为一盟，曰青色特启勒图，旧分五苏木，亲王密什克栋固鲁布，辖三苏木，贝勒玛克苏尔扎布，辖二苏木。上年密亲王之子，纳木加旺登，晋授镇国公，分辖蒙民百幕，另立一苏木，今共六苏木矣。其牧地东西长而南北短，全有布尔根河、青格里河、察罕河诸流域。新和硕特一旗，地介中央，即察罕图与玛雅图两山脉间之谷地。其沿革，宋以前不见于史，元初为乃蛮国地，太祖灭之，属和林行省，明属卫拉特，清平噶尔丹，于科布多设屯田，驻大臣。以地当孔道，乾隆间赐新土尔扈特、新和硕特为牧地，隶科布多参赞大臣兼辖，归定边左副将军节制。清末，阿尔泰设办事大臣，改隶办事大臣；民国属阿尔泰特别区域辖境。其牧场，密亲王驻小龙口，旧有土筑王府，自民国元年喀匪独立，密亲王率所属蒙民，徙牧新疆孚远，渐就倾颓，今已不可居矣。玛贝勒驻扣克海，辅国公爱里宰的里克，驻哈格沙尔，纳公爷驻达什完次，新和硕特小扎萨克镇国公达木定侧得登，驻巴格齐郎。除小龙口一处，属察罕河流域外，其余皆沿布尔根河，相望而牧。然此属冬窝也，至于夏窝，则皆在英得尔图与绷布图一带山中。其四界，东以和敦鄂博、玉举那克沁鄂博、村已察罕乌苏鄂博，界扎哈沁蒙旗；南以白塔山、哈尔塔拉山，界新疆奇台；北以布尔根河、英得尔图阿玛鄂博；西以果尔宗达坂、罗英鄂博；西南以乌兰博木，界乌梁海蒙旗。
十月十一日晴 住哈茨。晨间，马已备，行李已驮，亟待出发，舌人忽逸，须另雇。而所经地方，多哈萨克游牧，非兼通蒙哈语言莫能，一时更难其选，阻滞一日，环诵《行路难》以自解闷。蒙古以武立国，元代铁骑，震撼欧亚，实为全盛之时。有清辑定藩服，特用宗教迷信，以羁縻愚弄蒙古。披览乾隆御制《雍和宫碑志》，一则云兴黄教，即所以安众蒙古，再则云，或有议为过兴黄教者，使余徒泥沙汰之虚誉。则今之新旧蒙古，畏威怀德，太平数十年可得乎。其不欲蒙族之知识开发，而自炫愚民之效大成，固已情见夫辞。又尝读《大清会典》，如云蒙古不得延请汉人教读，文牍不得擅用汉文，姓名均取满洲蒙古名义，不许擅用汉字，违者治罪诸端，其制限蒙民进化之毒谋，更昭然若揭。时论多谓蒙民至蠢极愚，虽有善良教育而无所施，允为亡国贱种，而不知实有清故意造成之罪。现在蒙民之中，无论识汉字者，千百无有一人，即识蒙文者，亦属凤毛麟角。贵游子弟，多诵满文，各寺喇嘛，只知藏字，蒙文书籍流传者，仅有《成吉思汗传》《清理藩院则例》《蒙古律例》《蒙古源流》《蒙古王公表》《清圣谕广训》《三字经》《小学三国志》《列国志》《金刚经》诸书。为今之计，外蒙自治勿论已，内属蒙古，亟宜择其重要地方，酌设汉语学校，使之粗解汉语，略识汉字，树立施教之基，期收同化之效，万不可再行愚民政策，自坏藩篱，引狼入室，祸我神州。当局者，请于此一加意焉。
十月十二日晴 上午八时，发哈茨，向西行，左傍山，皆戈壁，右望河，多草湖。三十五里，道左有山，曰雅玛沁，蒙语野猪也，山中有草湖，可牧放，隔水有山，曰乌伦布拉克，山以北皆新和硕特辖境，河沿住哈民三十余幕。二十五里，雅林台，河岸有白杨一行，蒙民呼为乌拉牲，沿道多曾种之地，过此，哈幕相望。三十五里，蒙次克山，河水右折，出山北麓，河沿有白杨，大者合抱。自此登斜坂，十里达最高处，道右乱石一堆，上插树枝，即蒙民之鄂博。十二里，坂尽，右望，见河西流，哈幕连结。二十八里壹失工托罗罕，哈官贝力登台吉，驻牧此间（辖帐房一千二百余顶，人民三千八百余口，羊十万有七百只，马五千三百匹，骆驼七百峰，牛三千二百头）。住河北岸。是日行一百四十五里。附近渠迹，纵横甚多，自达什完次以西，至布尔根河会青格里河地方，沿河水草饶足，地多肥沃，驻牧蒙民，早赴孚远，现在牧民，悉属哈萨，且系冬窝，土广人稀，荒芜可惜。苟在墨罕托罗盖（地在达什完次与哈茨之间）设一县治，正名布尔根县，将此空地，划为县辖，移民垦辟，酌驻军队，不第密亲王所属蒙民，可归原牧，边因以实，而新土尔扈特、和硕特诸留牧蒙众，亦得有所怀畏，杜绝喀匪煽诱，守土殖民，一举数得。亟望当局善为筹图，勿以荒远视之，滋贻后患。
十月十三日晴 上午九时，发壹失工托罗罕。向西行，右折入山，一望戈壁。二十里，道左有鄂博，过此下坂。八里，青格里河沿，水势视布尔根河略小，源出乌梁海蒙旗山中，前后二源并导，东南流，至哈喇乌苏达坂北麓，入新土尔扈特辖境，经伯失喜儿，左受察罕河水，再南流三四十里，至哈喇盖鹿夺，入于布尔根河，流长四百余里。沿岸草场宽广，杨柳成林，大皆合抱。十五里，过察罕郭勒，郭勒蒙语河也，水流不大，源出西北百余里山中，南偏西流，左有哈拉滚水、合绷布图水、哈拉盖图水来注，沿岸旧多屯田，自蒙古徙牧孚远，遂皆荒芜。其入青格里河处，在渡口下流里余，立马可望而指之。策马过水，濡及马膝，过水以后，道南北皆旧屯田，无虑数百余顷，沟渠阡陌，遗址井然。十二里，伯失喜儿，蒙语二水合流处也，自那木图西北行，经拜牲泉，两站即达此地，有台吉布罗台驻此（辖哈民一千五六百幕，现在多数寄牧新疆迪化东至镇、西诸县北境，有羊六万余只，马二千匹、牛七八百头，骆驼五百余峰）。小憩，复折西，偏北行，左望青格里河，岸树丛密。十里，道右草湖中，有新麻扎，望若土榭，过此入山，升降沙梁六七。五里，始达平地，草湖宽广，羊群唧唧。十五里，哈喇木墩，蒙语黑树窝子也，有扎兰巴彦巴依驻此（辖哈民三百余幕，岁有六七十幕，远赴乌里雅苏台辖境过冬，有羊一万余只，马千五百匹，骆驼五百峰，牛三百头）。住河沿。是日行八十五里。
十月十四日晴，大风 晨间解棉袍，易羊裘，以此间气候特别，大风一刮雪即随至，不能不预为防范也。上午八时半，发哈喇木墩。西北行，右皆童山，极目戈壁，左望河沿，杨柳成林，树林深处，时见哈民冬窝木屋，与土筑麻扎，若有渐进居国之机，不似蒙民今犹纯粹行国也。十五里，道旁多屯田遗址。十七里，折右入山，坡上有麻扎一圈，升降四五沙梁。五里，青格里河渡口，水深达马腹，大路本由此折西入山，以探询前途有无哈幕，循河上绕。八里，至一哈民之家，就询一切，方折左入山，循草沟行，渐上渐高。七里始合大路，向西行，依沟曲折，道旁时见野麻黄，蒙语曰则尔格林，土人取以制鼻烟。二十五里，哈喇乌苏达坂之巅，道左有鄂博，过此下坂。二里，第一哈喇乌苏，水草充足，夹道哈民四幕，小憩复行。三里，折右，循山腰，西北行，过沙梁无数，左望地势开旷，云雾之间，遥见乌伦古河，恍若白练。二十三里，第二哈喇乌苏，水泉颇大，草不甚丰，又升降无数沙梁。十五里，第三哈喇乌苏，草固无多，水亦污浊。五里，下陡坡，即木呼鲁纳兴，山峡出泉，水大成溪，可溉庄田四五百亩，地亦可耕。六里，沙拉布拉克，哈语曰萨拉把失夺，泉水亦大，足灌耕地二顷，有赴萨伦托海过冬哈民十五幕，道宿于此，住。是日行一百三十里。昨今两日所经青格里河流域，树木稠密，草场广宽，地味肥沃，旧多屯田。若在伯夫喜儿建一县治，正名青格里县，自赴阿尔泰山大道，青格里河渡口起，至是河会布尔根河口止，沿河地面，割归县辖，更就察罕河流域旧垦屯地，继续移垦，由县节制，移民垦辟，不数年间，必成大县，其希望且较布尔根县为优。
十月十五日晴 上午九时，发萨拉把失夺。西北行，右循山麓，左望戈壁。二十七里，阿拉工忒克山，蒙语野山羊山也，其麓两处出泉，有哈民六七幕，散牧其间。十二里，道左戈壁中有小山，其右一嘴，皆白石结成，天然路引也。十三里，塔克里忒，蒙语三泉也，道左有小山，其下有沟，长约数里，多芨芨旱芦，有哈幕六七，过此，升降三四沙梁。十八里，哈喇通古，左右皆有小山，右旁小山之后，仍大山脉，环牧哈民六十余幕。小憩复行，过哈喇通古水，水不甚大，又逾污淖，易陷马足。过此，道旁时见熟地，芦苇深没人马。三十五里，道左对岸山嘴，有土筑麻扎一圈，望若亭榭。十里，下哈喇通古。住。是日行百有十里。哈民四十余幕，皆赴萨伦托海过冬者，哈喇通古水，至此已伏流，居民凿井而饮，臭浊不可入口。
十月十六日晴 上午九时半，发下哈喇通古。西北行，碱滩多草，右仍大山。十八里，华额尔齐斯河，俗呼为二次子河，源出乌梁海右翼蒙旗扣克托海山中，二源并导，东曰土尔公，西曰乌尔公哈衣尔特，合而南流，左受哈喇通古水后，折而西流，右受苏布图水、固尔图水，至卓斯图锡伯图山麓，合于哈喇额尔齐斯河，自源至合流处，约程三百余里。自此循河岸行，十二里二次子河渡口，哈民二十余家，夹岸而牧，南岸尚有种熟之地。河幅广布尔根河二倍，水量甚大，深过马膝。过河折入乱山，较循河大路稍捷。二十二里，苏布图水，夹岸皆熟地，水出北面山中，南流百五六十里入于华额尔齐斯河，道左麻扎累累。三十五里，哈喇江根，道南山峡有泉，哈民三幕牧其间。过此，折西循山峡小路，十三里固尔图水，源出西北山中，东南流百余里，入于华额尔齐斯河，上流沿岸有种地者，水量与苏布图水相埒，视哈喇通古水为大。环牧哈民十七八家。住。是日行一百里。哈喇通古，与华额尔齐斯河沿，皆地腴草茂，可兴农业，将来阿尔泰地方发达，可择其一处，设置县佐，将苏布图、固尔图两地，划归管辖，就已种之地，力谋扩张，移民住居。斯亦联络布尔根、青格里两地，赴承化寺交通必要之着也。
十月十七日晴 上午八时半，发固尔图水，北偏西行，一望乱山戈壁。十里，芨芨沟。二十里，下坡，循沙沟行。五里，折右升陡坡，乱石嵯峨，一线危径，劣容单骑，过此，升降大小七沙梁，曲折行沟峡中。十里，喀喇额尔齐斯河，俗呼喀喇二次子河，源出达音淖尔西南大阿尔泰山中，东南流，曰加马特河；至鄂博图岭南麓，左受一水，折西南流，右受哈喇汶水，曰节尔特河；又西南流，右受察特尔拉什水，折东偏南，曲折流，左受三小水，至卓斯图锡伯图山麓，合于华额尔齐斯河；自源至合流处，约程四百余里。渡口河幅，广数十丈，水量大于华额尔齐斯河一倍，深浸马腹。西岸麻扎一圈，皆石垒，东岸独松一株，生石中。折左入山，渐上渐高，下坡循沟峡行。十里，道南塔里赛，哈民五六幕牧其间，迂往饮茶，小憩复行。越沙梁无数，下坡迳穿戈壁，地势平旷，沙沟五六，皆东南流汇入喀喇额尔齐斯河，现涸无水。三十五里，上扣克布拉克水，沿岸有熟地，哈民十余幕，皆赴乌伦古河冬窝，而途宿于此者。住。是日行百里。饮水吸自涝坝，遭牛羊之践踏，臭浊不可入口。
十月十八日晴 上午八时半，发上扣克布拉克，北偏东入山，循沟峡行，水旁见熟地，出峡折北偏西。二十七里，中扣克布拉克水，现涸流，道南数里，水旁有哈民五幕，道北山麓有泉，泉下有熟地半顷，有土筑麻扎。十八里，下扣克布拉克水，在切白特乱山中，其流甚少，亦有熟地与麻扎。二十里，萨拉布拉克水，与上中下扣克布拉克水，皆南流百余里，入于额尔齐斯河，流声淙淙，草场颇广，牲粪满地，若牛圈马厩者然。循水行七里，道右草场一区，地广而草丰茂。折左入山，斜度甚大，十五里达巅，下坂，越一沙梁。八里，乌图布拉克水，下流即扣克乌苏，道旁有熟地，道左山坡，两麻扎隔沟对峙，遥望酷似蒙古包。过此日色西沉，星光暗淡，奔驰乱山中。行二时半，望火觅宿，道右偏北扎布苏鲁喀喇乌苏，有俄商老盖依人行幕，下马小憩，倩向导引入大路，向罕达盖图进发。岑参碛中作诗云：“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几回圆。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默诵再三，百感交集，行未数里，闻东南隅，有犬吠声，复折回，寻声而往，约七里，抵扎布苏鲁胡图克。住。是日行一百五十里（绕道约十余里）。蒙语扎布苏鲁，人家二三，胡图克水井也，环牧哈民二十余家，饮水浊而臭。
十月十九日晴 上午九时，发扎布苏鲁胡图克。北偏西行，道右见大山脉，询系罕达盖图山，其上多松树，道左数十里外，见扣克乌苏水，自东而西，岸树成行，哈幕相望，下流潴为哈喇富尔孙淖尔与扣克布孚淖尔，复溢出注于克仑河。二十五里，罕达盖图水，源出罕达盖图山中，左受哈拉拉特水，西南流百余里，入于克仑河。过此熟地相望，遥见村庄，左见克仑河水，源出承化寺东北群山中，西折南流，经承化寺前出山峡，至红峒渠庄南，左受罕达盖图水，南偏西流，左受扣克布孚淖尔水，折西流，经马里巴盖南，曰巴里巴盖河；又西流，右受克木奇水，与土尔公水后，注入额尔齐斯河。二十里，红峒庄，庄民四十八家，皆汉人，少息复行，沿途风景，同于孚远近郊。三十里，将军山麓，隔水家屋一圈，询为俄兵避暑之建筑，甚扼形要，今年由阿尔泰办事长官公署以四千余元赎回，军事与主权，均宜如此办理。自此入山，道路崎岖，顽石塞道，渐升渐高，五里达巅，承化寺全市在望。五里出山，右循山麓。五里，承化寺，即阿尔泰办事长官驻在地，哈语曰沙拉逊白，住公署。是日行九十里。自奇台至此，共行一千七百零五里。阿尔泰，两汉匈奴地，三国属鲜卑西境，北魏先属高车，后蠕蠕杀其王，尽有其地，而国益强；后魏太武灭沮渠氏，阿史那五百家奔茹茹（疑即蠕蠕之异译），世居金山，工铁作，金山状如兜鍪，俗呼兜鍪为突厥，因以为号；至西突厥大逻便，势益强盛，其地东距都斤，西越金山；唐景云中，葛罗禄三姓，率众内附，诏处其众于金山；五代宋初，不见于史，南渡后，似为乃蛮所辖；元灭乃蛮，遂为太宗之孙昔里吉（宪宗子）、脱忽（灭里大王子）、海都（合失子）三王封地；明为车臣汗所属，俄罗斯取之；清初为厄鲁特蒙古，准噶尔部绰罗斯牧地；康熙雍正两朝，两次出师西征，皆以阿尔泰为驻兵之处，乾隆平准部，绰罗斯徙牧青海，新土尔扈特、新和硕特、乌梁海种人、哈萨克柯勒依，分牧其地，辖于科布多参赞大臣；同治初，新疆回变，西宁大喇嘛棍噶扎勒参，率队出关助剿，立营青格里河，转战阿山，所向有功，朝廷倚之，敕建承化寺，俾久驻以卫边疆；寻与土著蒙哈不相安，光绪十五年，乃徙居新疆乌苏县属八音沟；俄人乘隙，频肆蚕食，厥后伊犁将军长庚，议于阿尔泰山设专官，经理蒙哈，藉资守土，政府纳之，遂于光绪三十一年，设阿尔泰办事大臣；民国成立，改称办事长官，辖境东西二千余里，南北一千余里，东与东北连科布多，西北邻俄罗斯，西南接塔城所辖蒙部，南隔沙漠界旧迪化府属，西北极边重镇，新疆北面屏翰也。蒙古、哈萨克为土著，而哈民特多，汉缠回三客民皆最少数（户口另详）……地味膏腴，物产丰富，而金矿尤盛，近年采金之夫达万人。财政岁恃协饷支军政费，部协恒愆期，庶政皆停顿无进步。脱仿伊犁将军改镇守使，塔城参赞改道尹，并隶新疆，置镇守使兼理民政，或设道尹兼办军务，屯兵招垦，具兴百政，积极经营，疆理而郡县之。次第于承化寺、布尔津河、布尔根河、布伦托海、哈巴河、吉木乃、青格里河诸地，设立县治，进行国为居国，则兹寥廓沃壤，不至长沦荒野，资外人蚕食，而规划外蒙，亦具实力之优势。不然欧战一停，俄人元气恢复，势必卷土重来，侵我阿山以偿所丧，吾恐西陲益多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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