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落尽光年伤-百度或Google,为什么找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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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度,或者Google。

    随便输入一个人物或一条街,都能找出上百条的相关讯息。

    同名同姓的,人物和街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但局限在南方的这座城市的,便是唯一。

    最近网络扫黄。几乎所有有关援交的网站都被封锁。一张张无法显示的网页被匆匆关闭,经年终于辗转在一个隐秘的香港论坛找到他所熟悉的那条街道,甚至可能是那个人。

    网上那个女生自称十六岁,父母双亡,生活拮据,不得已出来‘结交朋友’。

    交易地点正是位于广州的那条街道。

    联系方式是MSN。他所不认识的号码。头像亮着。他亦不敢呼叫,生怕对方出现熟悉的语气和称呼。

    关掉电脑。屏幕的一大片黑暗像一潭沼泽,令他拔不开身体。

    在显示屏里捕捉到自己沉默的影像。宛如一幕无声的旧电影。

    妈妈敲门走进来,端来一杯热牛奶。

    “学习很辛苦,要多注意休息。”

    似乎是这样的话。说完便离开,来不及辨认。沉默迅速地重新覆没这个房间。

    经年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

    按起那个熟悉的号码时,每个按键留在拇指上的触感都格外的清晰。

    “喂?”

    “喂?是你么?”

    “啊。是你啊。”

    交谈跳出一段空白。两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他想问的事情,很难说出口。

    最后还是她打破了沉默。

    “那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你现在还疼吗?”

    “嗯。这个……已经没关系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伤疤已经愈合,光滑的皮肤上只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

    “你还生我的气吗?”

    “不。没有。”

    “那就太好了。”

    对方的语气明显欢悦起来。

    话也多了。相约周末去游玩什么的。他忽然问道:“哎,你最近在做什么工作?”

    “你……你问这个干嘛?”

    听得出来,她有点慌张。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还在上次的肯德基做吗?”

    “不干啦。累死人的!又赚不了钱!比农民工还惨!”

    “那现在在干什么?”

    “也没什么啦。就在家里休息。准备玩够了再去找工作。”

    “哦。”

    是她么?

    种种迹象,都指向她。父母双亡,也住那条街,同样的十六岁。

    令人更加不能忽视的事实是,她的妈妈是妓女。她也那样的开放,在办公室里的那次,她如火的热情几乎把他躁动的青春都焚烧干净。

    为了生活。她真的可能会做那些事情。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贞洁的女孩。至少,他认为不是。

    会特地跑到那条街上,仔细看四处张贴的牛皮癣。

    除了办假证。

    除了开假发票。

    除了通沟渠的。

    经年最后在一根电灯柱边停了下来。上面的牛皮癣写着:青春玉女,芳年十六……和援交论坛上的自我介绍一模一样。只不过后面多了地址。

    住在三十六号。

    是莫莫住的那栋楼吗?假如连这个也符合,那绝对是几率很小的巧合。

    之前并未知道,那栋楼的门牌号。只知道那栋楼就在那里,好像学校外卖羊肉串的那个新疆人,他就在那里,可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不是一样的吗?

    经年抬起脚,从街头开始数,凉茶铺的门牌是一号。

    接着数下去。

    二,三,四,五,六,七……

    他从不知道数数可以让人心情如此沉重。每个数字的递增,心脏就受到了更大的压力,水分都被挤干,干燥得不想说一句话。有时候,他不堪重负地停下来,靠在某个号码的门牌下,喘着大气。

    把自己累成个心脏病人。路人投过来疑惑的目光,连他也觉得自己奇怪。

    鼓起勇气,准备再数下去。已经不远了,那栋楼就在前面。经年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门牌,二十八号了。

    按距离计算,差不多三十六号就是那栋楼的门牌。

    想到这里,他连脚也抬不起来。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又顿住了。

    一条脱轨的视线从经年的眼睛里甩出去。他看到莫莫住的那栋楼,依旧熟悉的阴暗的楼梯口,走出来一个可恶的身影。那人绑紧皮带,满意地朝他走过来。他赶紧转过身,装作在看贴在墙上的招租启事。

    那人没有看见他,经过时经年闻到浓得想呕的酒气。

    是酗酒的男人。修车铺的男人。

    突然又想起那天晚上去找昔草时,她一个人在家,说男人去找小姐了。

    突然明白了莫莫怎么会这么清楚昔草的事情。

    突然明白了好吃懒做的莫莫会做什么工作来养活自己。

    是他想的那样吗?

    或许有些事情,无需最彻底最残酷的证据。

    漫长得几乎要沉睡过去的雨季。

    走在街上的人们,一颗颗潮湿的心。晾在阳台上的衣服,任微风也吹不动。

    雨快下光了吧。

    涌动在云层之上的阳光眼看蠢蠢欲动,慢慢地,慢慢地,撕开灿烂的伤口。

    一旦倾泻而下,便是一场盛大的涅槃。

    莫莫拉开窗帘。二楼。她看到一个夏天的早晨。

    城市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让开一条难得的缝隙,她看见远处的山峦。淡淡褐色,高耸的山顶微微发亮。那是整个城市最接近阳光的地方。它摸着被阳光触摸的额头,告诉山下的人们,雨季就要过去了。

    所有的潮湿都在撤退。

    当她来到街上,她发现白日里的空气开始干燥起来。

    她好久没在白天时出门了。这些天,她都上夜班。她去工作的地方,是本市一间繁华的娱乐城。她在那里做陪酒小姐。

    不是能够骄傲说出口的职业。虽然比清洁工赚得多好多,虽然比服务员工作时间少,但是,缺少的却是尊严。所以,当经年问起时,没敢说出来。

    生怕对方会误会。误会她跟妈妈是同一样的人。

    偏偏不知道,对方已经误会了。

    莫莫曾经遇到过住在她隔壁楼里的一个同龄少女。听说以前也读同一间中学。不过早早退学了。现在,每天在一间幽暗的房间里,接待形形色色的男人。莫莫是听街上的女人说起那个少女,那些女人的语气里并无鄙视和嘲讽。

    都是同样的人。没有资格说别人。

    有时也看见,那个少女站在门口,一脸的麻木,抽着劣质的香烟。只有等男人经过时才咧开嘴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忽然觉得,那是一个比烟花更寂寞的少女。

    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每夜穿着性感的旗袍,必须露出光滑的大腿,周转在纸醉金迷的男人堆里。一杯杯地喝下烈酒,恍惚的意识,察觉到男人们不安分的手还是清醒地推开。耳边不时听到那些“装什么清纯?”“还不是婊子一个?”,如此肮脏的话,雪崩似地将她灭顶。

    下班了,就跑到厕所狂呕不止。

    一边呕,一边哭。

    然后,生活仍旧在重复。

    其实,不是肮脏低贱的女孩。

    也想干干净净地拥有一个值得回忆的青春。

    我们都希望操控人生的轨迹。可生活太巨大,被操控的,竟往往是渺小的我们。

    有时,清晨下班回家。

    莫莫会在楼梯口遇到修车铺的男人。对方色迷迷地打量着她。她抱紧身体,就像身上的衣服被剥个清光似的。

    她冲他叫起来:“操你妈!看什么看?!”

    男人嘻嘻笑:“让叔叔看一眼又不会死人嘛!再说,我跟你妈好熟的啦!都这么熟了,就别装了,多少钱?开个价!”

    “我装你妈逼!”

    她咆哮起来,拍掉男人伸过来的手,然后脱下高跟鞋,要砸过去。男人吓得连忙跑下楼,在楼道里大声咀咒:“等你什么时候出来卖了,看我不整死你!”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小至消失。然后,静谧的楼道又隐隐约约地响起哽咽声。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住同一层的女人打开半条门缝就破口大骂:

    “哭什么!你全家死光光了是不是?!”

    她就擦干眼泪,提着高跟鞋,赤着脚走上去。

    是不是忘了告诉经年?

    她之所以知道昔草的故事,是那个修车铺的男人来她家找她妈妈的时候,她在隔壁听到的。

    是不是忘了告诉经年?

    有关那个吉他少年的秘密。

    可是,好像没有机会告诉他了。

    莫莫走到十字路口。今日闲来无事,一大早就起床。走着走着,竟发现这条路通往学校的方向。赶去上学的学生们,风风火火地从身边经过。她就站在那里,仿佛看着青春拖着沉重的尾巴逃过去。

    路灯从红转到绿,又从绿转到红。

    看起来,滑稽可笑。

    莫莫忽然跑起来,冲停在斑马线上的人挥手。

    “喂!喂!”

    我在这里,你没看到么?

    经年显然见着了她,可他依然拙劣地掩饰。红灯还在警告,他却来不得及蹬起脚踏,迅速地冲过了车流密集的斑马线,似乎是,用寻死一般的决心逃离她。

    莫莫扬着停顿在半空的手。再多的呼唤,也叫不出来。

    不是看到我了么?为什么,还要逃?

    是不是不喜欢了?

    可能是连分手也不干脆的男生,生怕被她缠上,便一直逃呀逃。她忽然觉得自己像西游记里的白骨精,而他是唐三藏。白骨精爱上了唐三藏,而唐三藏却以为她是要吃他的肉,长生不老的。

    一个在追,一个在逃。剧情单调的故事,可以延续到年华的尽头。

    她拨他的手机。只想问个究竟。

    他在课堂上接到。手机在抽屉里振动,他拿出来一看,是她打来的。他于是又塞回去。

    装作听不见。

    装不了。听课的思维被无休止的拨打截断。他干脆关了手机。

    然后蓦地发现,笔记本漏下了一大段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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