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纳闷。
下村坡是村民的一片番薯地,这些年村民进城打工多了,番薯地也就荒芜了,光长草儿。坡顶那屋其实就是一个旧木寮,种番薯的那家人守夜用的。种番薯人进城了,听说做了建筑施工队的头儿,自然那木寮根本不再住人了。但最近怎么就有这样闪三朵火苗,瞬间熄灭,再亮起一朵大的火苗的怪事呢?
别是闹鬼吧?墩子这样想着,有些怕了,赶紧加快脚步回家去。
半身偏瘫的母亲卧在床上叹着气儿。墩子走到母亲床边,问了一声:“娘,身子还疼啊?”
“恩啦!墩儿回来啦,快回屋歇息去。”
“爹呢?还没回吗?”
娘只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墩子每晚玩儿回来,都不见爹。娘总说你爹他忙,庄稼人总有料理不完的事儿。可墩子提出要帮帮爹做些事时,却一直遭娘反对。墩子马上就十六岁了,初中毕业没上高中,回村后一直帮父亲打理农活。可是夜间父亲干什么去,却总不让墩子帮忙。每回爹总这样说:“墩儿,白天忙活了一天,夜间的事,你就歇着吧。”墩子总把这些理解作父亲怕儿子年纪小累着,心存感激呢!
墩子到灶间洗了把身子,又回母亲那屋,陪娘说会儿话。
他对娘说:“娘,下村坡顶那间木屋子,没有人住吧?怎么到夜里就亮火苗呢?不是闹鬼吧?”
“闹鬼啊,闹鬼啊!活鬼哩!”母亲突然双眼潸然落泪。
墩子感觉怪了,一说闹鬼,娘怎么就哭了呢?
墩子想安慰母亲,就说:“人间真有鬼吗?怕是有人装神弄鬼吧?”
母亲没有回答。墩子见母亲累了想睡了,也就不再说话,回屋睡去了。
一连几天,墩子从河西村玩麻将回来,都看见那屋那鬼火了。他有一股强烈的欲望,等有机会,上那“鬼”屋捉鬼去。但他想,这是大事儿,得跟母亲说说。
这天,他跟河西村哥们借了一架数码相机,说是玩玩儿。他回到家跟母亲说:“娘,我想到下村坡捉鬼去!”
“胡闹!”母亲突然发火,“不准你去!你敢去,打断你的腿!”说着,母亲居然“呜呜”哭出声。
墩子吓呆了,赶紧回屋呆着。
可是,强烈的猎奇欲望迫使墩子非上下村坡不可。第二天天刚黑,他就溜出了屋,跟以往去河西村玩麻将一样,没有让母亲有丝毫觉察。
下村坡顶,木寮盖在一棵洋槐树旁。屋门虚掩着。
墩子找了一处茅草丛,蹲下隐蔽好,拿出数码相机摆弄着。
木寮门“吱呀”开了,闪出一男一女俩人影,在屋前摆弄着堆成三个柴禾堆。柴禾堆被点燃了。一对男女牵着手跪下,朝天一拜,接着朝地一拜,然后朝村子方向一拜。三拜完毕,将柴禾火熄灭。接着,又弄来一大堆柴禾,点燃。然后这对男女手牵着手,走进木寮,关好了门。
与此同时,躲在不远处的墩子举着数码相机的手一直发抖了,这就是每晚看见的鬼火吗?这就是他一直想弄清楚的事实真相吗?可墩子看见了什么啊?虔诚三叩的男女,而居然那男的是墩子的父亲,女的是村里的寡妇墩子他的三婶儿。墩子真想“哇”地大叫一声,他们这是干的什么啊?是大人们常说的男女偷情吗?
墩子终于按捺不住莫名的火儿,他狂奔跑起来,朝着家的方向,发狂般奔跑。他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自己的爹,跟自己的三婶儿偷情。这是为啥呀?这是为啥呀!
他猛地推开家门,跪在母亲病榻前,大叫了一声:“娘!”
娘仿佛明白了什么,脸色灰白,泪水涌了出来。
“孩子,你爹他是正常男人,他有他的需要啊!”母亲将多年心底怨恨,只化作这样一句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话语。
这时的母亲,却显得异常的平静,仿佛她早知道这一切,在平静地等待这一切的挑明。
平静中,墩子却突然理解了母亲。
十六岁的墩子,仿佛一夜成人,成了大人,成了世俗领域里承受煎熬的大人。他从母亲一句他并不太理解的话中,读出一种母亲作为女人的无奈,由于病体,对丈夫的亏欠,倍使母亲所承受的心理压力是何等艰难沉重。
墩子想,应该原谅父亲。
第二天,他看见父亲跟往常一样,替母亲洗脸、擦身,给母亲喂稀粥,然后自己啃着一个馍,招呼墩子:“墩儿,走啊,下地去。”
墩子也抓了一个馍,扛了一把山锄,跟在父亲身后,默默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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