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谣-罗小夏:为知己者累死也心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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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业园区刚组建,对这里的每个人来说都是新岗位,所有的工作都是边摸索边熟悉。有些事情只能按指令行事,交代哪一件办哪一件,几乎没有主动性,而且人手严重不足。这种被动的工作格局难以实现工业园区既定的工作目标,温八雅着急苦恼,吃不好睡不香。当务之急是调入一些会干事、能干成事的人才来。

    工业园区里最首要的工作就是征地,当时抽调林丰华就是看中他能挑起这副重担,事实也证明他确实挑得起这副担子,而且工作作风踏实稳健,工业园区能有今天的进展,林丰华功不可没。这样的人才,在温八雅的脑海里再也找不出其他的人来。

    回想北源的科局长中,温八雅很欣赏罗小夏,可罗小夏家在北源,烟草行业的收入又非一般单位能比。倘若调来管委会当办公室主任,平调,他愿意吗?要一步到位当副主任,工业园区没这权限,虽说可以提名上报,但会有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

    温八雅在北源时的秘书小徐,办事认真细致,当秘书小徐虽然是公认的称职,可他现在缺的不是秘书,而是缺能独当一面的业务骨干。把小徐调来当办公室副主任兼秘书也未尝不可,但温八雅更渴望罗小夏能来。这样想着,他下意识地拨通了罗小夏的电话。“小罗啊,忙啥呢?我调达川这么久了,怎么不来看我呀?哦,是吗?可以理解。好啊,很欢迎呀,那就等你……”

    罗小夏突然接到温八雅的电话,既意外又惊喜,他想不到温八雅会给他挂电话,想象中温八雅一定很忙,怎么会想起他了呢?可能有什么话想说。电话中他除了解释最近忙着省里检查的事,表态过两天就去看温书记。

    放下电话的温八雅,除了发觉罗小夏对他的敬重外,心里隐约感觉到调罗小夏过来这事可能有戏。

    这天下午,罗小夏果真找到他的办公室,听说温八雅正在开会,他没让人通报,一直等到他开完会出来,才恭敬地迎上前去,双手握住温八雅的手说道:“温书记,哦,温主任,我早就想来看您了,一来前些时间确实事多,其次也怕打扰您。”

    温八雅朗朗笑道:“我不怕你打扰,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来,到我办公室喝茶。”

    温八雅倒了一杯茶递给罗小夏,罗小夏站起身接过并称谢,然后说:“温书记,唉,我老改不了口……”

    温八雅打断道:“叫什么不一样啊,叫我温书记我听着亲切呢,你要愿意叫我老温更好。”

    罗小夏急道:“我,还是老习惯顺口。温书记,我带来一泡极品红茶,我泡吧。”

    “那好,你坐这吧,我就是嫌那泡法麻烦。对我来说,喝茶只是解渴。我就喜欢用大杯子,简单,解决问题。你有好茶,你来泡。就坐这边。”

    罗小夏泡茶的技术很娴熟,温八雅接过罗小夏递过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赞道:“这茶汤滑味香,是不是叫‘金骏眉’呀!”

    罗小夏答道:“我也感觉差不多,只是这款茶叫‘金针梅’。我还带了两泡‘海西一号’,等下也来品一品。”

    一向俭朴的温八雅享受不了这等奢侈,他喝过“海西一号”,听说一小包茶叶售价高达一千多元,自己可不是品茶高手,别可惜了。于是他摆手阻止道:“有这一泡‘金针梅’足够了,还泡啥‘海西一号’。”

    罗小夏自然很顺从,把带来的一袋“金针梅”和两包“海西一号”顺手留在了茶几下。要知道这小小的几包茶叶,价值超过了4000元。面对不识货的人,这也不过几包茶叶罢了,至多也就是比较上档次的好茶。难怪坊间流传着一个故事:有位官员过年时带了五泡“海西一号”到一老领导家拜年,只是不经意地开玩笑说带了几泡好茶让领导品尝品尝。事后到处说自己白培养他了,过年就带几小包茶叶……这个小故事表面上是说这人不识货,实际上是讲这个老部下不懂送礼,他忘了一个法则,凡事投其所好。就像骂人一样,被骂对象都听不明白,再狠都没效果。罗小夏就很聪明,他知道送个玉石、项链、名表之类的什么礼,温八雅断然不收,甚至还会遭一通骂,而不经意留下几包小茶叶,不像送礼,又有价值。他知道温八雅懂得这几泡茶的价值。

    “温书记,您那天打电话给我,像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罗小夏大着胆子问道。

    温八雅心中一愣,这罗小夏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于是他反诘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对你说呢?”

    罗小夏腼腆笑笑:“依我在北源对您的所见所闻,温书记不是干大事就是思考问题,哪天不忙呢?我记得,那天您没说什么事呀。”

    温八雅爱才心切,笑笑道:“你这个鬼精灵。”

    他也不再绕圈,直接切入正题:“小罗,我这里刚刚起步,很需要有人来一起成就事业,北源的科局长中我对你印象很好,工作有思路,想干事能干事。故此,我特别希望你能来工业园区工作。当然,我也知道你属条管干部,而且烟草系统收入很高。只是徒有想法啊!”

    温八雅说着,自己也底气不足,颇有点无奈地长叹一声。

    罗小夏登时陷入沉思,一个很敏感的问题他不敢贸然启齿,而温八雅的无奈也和这有关,那就是能否解决副处级待遇的问题。

    一时两人都缄默无语,后来还是温八雅先打破僵局,“小罗啊,我也知道,要你来,是应该先解决你的位置和级别问题,但你所在的部门干部管理系列不一样,直接在你现在的位置上考核提拔恐怕难度大些,我不知道烟草系统是否已经把你列入副处级后备干部。总之,在你那个系统提拔到副处,再调来很难。”

    罗小夏先是心里高兴,温八雅终于说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但从温八雅语气中透露出来的难度似乎又有点让他失望。

    梳理一下情绪,罗小夏还是那一脸灿烂的笑容,“温书记,这个道理我懂。能得到您的赏识和信任,我已经很知足了。”

    温八雅心里有些欣慰,微笑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哦,我的意思,如果先来当科长,你愿意吗?”

    罗小夏回道:“古语说,士为知己者死。道理浅显,哲理无穷呀。温书记,您如此器重我,我哪敢辜负您呢?我回去就写请调报告,这边的相关事宜就有劳您了。”

    罗小夏能这么爽快答应,温八雅始料未及。但他还是使劲拍了拍罗小夏的肩膀,用肢体语言向罗小夏传达了他的感谢。

    达川工业园区要人,达川编办、人事部门确实一路绿灯,而罗小夏的调动就没那么顺利了。两年前,罗小夏就已被列为烟草系统处级后备干部,这些年,他在北源烟草局工作业绩突出,烟草系统的人普遍看好罗小夏,再上一个台阶指日可待。他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放弃这么高的待遇,安于到工业园区当个科级干部?但省烟草局和达川烟草局的领导都感觉罗小夏铁了心要走,多方做工作未果,只好忍痛割爱。

    罗小夏心中暗藏着一个他人所不知的秘密,就是他正为情所困,不得不逃避。北源烟草局办公室新来了一个女大学生叫段文生。爹妈给取了个男人的名字,可在她身上体现的却是十足的女人味,红扑扑、粉嫩嫩的脸蛋,好像能挤出水,很有点画上古典仕女的味道,身高不高却娇小玲珑,尤其是说话的声音,甜得能让人融化了。

    段文生气质优雅、谈吐得体,待人接物甚是完美。罗小夏安排她在办公室搞接待工作,虽然酒量并不好,也不善于劝酒,但是服务周到细致,坐在桌前令人赏心悦目,所谓“秀色可餐”呀。

    让罗小夏没有想到的是,段文生只干了三个月就要求转岗,并且口气生硬地扬言如果不答应,她就辞职。尽管罗小夏一再追问原因,段文生啥也不说,罗小夏也揣摩出一些意思来,只好答应她在办公室从事文秘工作。

    曾经被北源烟草局接待过的一些老客户,再次来北源时没见到段文生,就追问小段怎么没来。罗小夏费尽口舌解释也无益,他们坚持要小段来。罗小夏甚觉为难,他知道可能会被拒绝,段文生既然不稀罕那种工作,就不一定会看他这个局长的面子。被催促得无可奈何了,只好硬着头皮打电话。岂料,段文生居然没有太多犹豫就答应了,而且还替罗小夏挡了很多杯酒,直到有些醉态,罗小夏赶紧找借口把她送回家。等再回到饭桌时,立即招来一阵调侃的笑骂:“真是怜香惜玉呀,怪不得不让她抛头露面,原来老弟你要吃独食呀”,“你看那小美女对罗局长的温柔体贴劲,令人艳羡”。

    罗小夏架不住别人的调侃,少不得又被灌一通酒。次日上午脑袋像是被灌了铅,10点多了也无法从床上爬起来,迷糊中收到一条短信,段文生发来的:“你觉得这样喝酒有意思吗?如果把身体喝垮了,谁会同情理解你?”

    罗小夏心中涌过一阵热浪,趁着酒的余威,他带挑逗性地回一条短信:“你会同情我吗?”

    过了好一段时间,罗小夏收到回复:“不然我会替你代酒?”

    罗小夏显得很兴奋,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洗漱就去上班了,他此时特别想见到段文生,没想到段文生也没来上班。他意识到段文生昨晚也喝多了,赶忙打电话问候:“小段,你不会也喝醉了吧?”

    段文生娇嗔道:“还不是为了你,喝了那么多杯。人家现在头还疼得要命。都是你,要你赔。”

    罗小夏开心答道:“怎么赔呀?你提要求吧。”

    段文生半天不吭声,良久才嘟囔道:“你自己看吧,我要睡觉了。”

    序幕就此拉开,之后的短信就越来越频繁,内容也越来越亲密了。

    几天后的傍晚,没有接待任务,罗小夏沉不住气了,给段文生发了一条短信:“与其陪人喝酒,不如我们自己喝,同意的请举手。”

    仅隔一分钟,罗小夏手机上就出现“OK”。

    罗小夏兴匆匆下楼去开车,段文生已经等候在车旁。罗小夏把车开到郊外的一个小店,想避人耳目。没料到还是碰到了熟人,谎称接待,两人就在包房里再不露脸。罗小夏问段文生喝什么酒?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罗小夏很不解地问道:“你刚才还OK哩,怎么像春天的天气?”

    段文生嗔道:“你傻呀?应酬不得已喝点,我们自己吃饭还伤身体呀!人家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嘛。”

    罗小夏想想也是,酒不但伤身,把持不住还会酒后乱性,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局长,万不可轻易造次。

    段文生的心思似乎没在吃饭上,席间所说那些可心话,以及异样的眼神,让罗小夏从初始时的激情中感觉到一种害怕,毕竟自己是个有家庭的人,他现在没资格也没兴趣玩这种感情,可段文生全然体察不到罗小夏感觉的变化,竟然从包里掏出一件毛衣,要罗小夏穿上试试,让罗小夏不知所措。他身上所有的衣服都是老婆买的,他怎敢穿上身。拒绝她于心不忍呀,人家小姑娘可是一针一线织出来的呀。

    段文生像个家庭主妇似的摆弄着,长了、宽了,把罗小夏弄得好生不自在,好不容易让段文生比试完了,罗小夏拉过段文生坐下,刚开口叫一声“小段”就被段文生阻止住。

    “你不用说了,这件毛衣也确实不适合你穿,而且我也不会再送你礼物了。”段文生坐着生闷气。

    罗小夏刚想讲话,见这情形又把话咽回去了,只好安慰说道:“小段,谢谢你的一片好意,其实这件毛衣我很喜欢,只是……”

    段文生许久听不到下文,就问道:“只是什么?哦,我明白了,你是担心你那位会怀疑什么,是吗?你既然担心,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说完拎包要走。

    罗小夏着急地拉住段文生说:“小段,你别生气,我话没说完,不管我穿不穿这件毛衣,我都会把它作为珍贵的礼物。小段呀,你的心意真的让我很感动,可现实又很无奈,请理解我。”

    段文生停住脚步,凝视罗小夏许久,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然后突然一把抱住罗小夏嘘唏起来。罗小夏不知所措,只是机械地拍拍段文生的背,反复喃喃道:“别哭,别哭了……”

    此刻,段文生丰满的胸脯就在罗小夏怀里蹭着,如果罗小夏想进一步有什么举动,也不会有太多的阻挠,可罗小夏已经没有了性的意识,他不敢啊!

    罗小夏年轻有为,长得也帅气。段文生刚来时,两人的目光就相互吸引,只是出于女孩子的矜持,没敢太靠近罗小夏。但几次喝酒时的眼神交流和短信中的亲密往来,甚至有些暧昧的文字,使他们已经靠得很近了,如果要发生什么事,那都是顺理成章的,问题是罗小夏能否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

    罗小夏的妻子是建筑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毕业于同济大学,刚参加工作时,替人设计建筑施工图赚了不少钱,和罗小夏结婚后,就安心地在家相夫教子,让罗小夏去闯事业,罗小夏心里一直心存感激和内疚,抛弃家庭他做不到。

    段文生在罗小夏怀里抽泣一阵,擦擦眼泪,冷冷地说一句:“我们走吧。”

    罗小夏在后边无声地跟着,仿佛段文生是局长,罗小夏是办公室跟班的。一路无语,罗小夏直接把段文生送回家。

    其实,段文生未向罗小夏提出什么要求,也没要罗小夏承诺什么,也许她心中清楚,她守望的是一棵不会结果的树。

    随后的几天,他们没有联络,罗小夏还想找机会给段文生解释点什么,他实在不忍心伤害这个单纯美丽的姑娘,可段文生碰到罗小夏要么傻愣愣地盯着,要么扭头就走,罗小夏真担心单位里的人觉察到他们之间的异常现象。正不知如何处置眼前的尴尬局面时,罗小夏接到了温八雅的电话,从过去与温八雅的接触中,他隐隐猜出温八雅有话要对他说。他已经决定温八雅如果要他去,就快刀斩乱麻,脱身眼下的尴尬局面。趁这段情感刚刚萌生,必须义无反顾,陷得越深伤害越深,时间长了一定没好果子吃。

    烟草系统的领导虽极力挽留,但罗小夏态度坚决,而且达川市有关领导也给烟草局领导打过招呼,温八雅亲自到编办、人事局等相关部门为罗小夏的调动铺平道路。不出一个月,罗小夏就到达川工业园区报到了。

    温八雅拿出工业园区两个科长的岗位,让罗小夏挑选,一是办公室主任,二是招商科长。罗小夏笑笑,反问温八雅:“您觉得我在哪个位子更合适?”

    对于这个问题,温八雅反复考虑过。让罗小夏担任办公室主任,可以帮助自己料理日常公务,协调各科室工作,罗小夏有这个能力,但当前工业园区的核心工作是招商引资。眼下入园的工业企业毕竟才14家,离全年目标远着呐。因此,他更希望罗小夏担起招商这副担子,但他知道罗小夏是个聪明人,不必点得太透,日后他自然会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他没作太多的说明,只是说希望他去招商科,罗小夏爽快同意了。

    依罗小夏的个性和他的为人处世,不管到什么领域都不会寂寞无聊。上任伊始,他已在心里盘算开了,当下的招商工作该从哪儿找到突破口。不能辜负温八雅的期望啊!

    罗小夏中学有位同学叫章启杰,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他几乎不费什么劲,就考上了中国科技大学。毕业后,被深圳一家公司高薪聘去搞软件开发。大三时,他就有一项专利成果转让,在校就是学生富翁了。在深圳这家高科技公司仅仅工作了一年多点时间,就自己创业成立了计算机系统有限责任公司,在各种软件开发、网站设计等领域颇有建树,几年的摸爬滚打已经有了相当的资本累积。章启杰一直有个梦想,能拥有一栋自己的研发大楼,这些年他和自己的团队在深圳所租的写字楼最长两年多,短的只有一个月,像候鸟一样搬来搬去,自己连一间像样的办公室也布置不了。有了一定的资金,他就有盖楼的想法,但在深圳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找地盖楼房绝非易事?买二手办公楼不是价格不合适,就是结构不合理。

    去年春节,罗小夏和章启杰等几个老同学相聚在一起,章启杰向罗小夏说起过这个苦恼,罗小夏当时只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为何不来家乡投资兴办产业,章启杰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罗小夏想到续上这条红线,使工业园区的招商工作从老同学身上找到突破口,实现开门红。上任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向温八雅提出要去深圳走一趟。

    在深圳狭小的办公室里,两个老同学见面分外亲热,当章启杰知道罗小夏是专程来邀请他回去投资时,着实心生感动,但还是开玩笑地说道:“何劳罗科长亲自跑一趟,打个电话说说不就得了?”

    罗小夏捶章启杰一拳:“不亲自来一趟,你能感受到我们的诚意?再说电话上许多细节也说不清楚。”

    罗小夏详细介绍了达川工业园区推出的一系列优惠政策,也客观地和章启杰一起分析了回家乡投资的利和弊。章启杰有些心动,但这是件大事,要和公司高管们协商后再做抉择。

    两天后,章启杰决定随罗小夏到达川工业园区考察,对园区的环境、配套设施、土地价格他没意见,他最担心的是他的研发队伍能否带到达川来,甚至新招聘的高级研发人员是否愿意到这里工作,毕竟达川与深圳各方面条件不在一个层次上,他们是个高科技企业,与高校、科研院所的合作也会造成不便。章启杰一时举棋不定。

    罗小夏沉思良久后问:“你觉得你们公司里工作人员,尤其是年轻人,在深圳工作最大的困惑是什么?”

    章启杰想了想,回道:“应该是买房子吧,你知道深圳的房价是天价。”

    罗小夏感叹道:“我想也是,许多人奋斗一辈子就为了一套房子,尤其是年轻人,他们收入再丰厚,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购买一套可心的房子。试想一下,如果你们在这给他们提供一套有产权的房子,他们会不会乐意来?”

    章启杰愣了一会儿,然后拍拍罗小夏手臂问:“等等,你出哪道题?我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

    罗小夏狡黠地笑笑道:“办法都是人想的吧,我们可以根据你们的投资额度,批给你们相应的土地面积,至于你们怎么用,只要不超出政策规定范畴,你们就可以大胆运作。”

    章启杰依然迷惑,问道:“怎么运作?难道可以盖住宅楼?”

    罗小夏进一步启发说:“你们这个企业不需要盖厂房,只要有研发大楼,或者办公大楼就行,但你们可以在配套员工宿舍上做文章。譬如,建设集资房,建房资金让员工自愿集资,达川的建房成本很低的,如果让员工花上十多万元就能拥有一套有产权的百来平方米的房子,你的员工会不乐意?当然不是说用这套房子就可以锁定他们一辈子,只要他们能为你服务一定的期限,你的目的不就达到了?你放心,达川有个人集资建房的政策,只要你投资额大点,地就可以多要点,你来家乡投资,回报父老乡亲,理之所至嘛。”

    章启杰含笑点头,并做了个OK的手势。

    罗小夏很用心地帮章启杰打理各种关系,甚至各种审批手续,章启杰开玩笑地说:“你别干那小科长了,我聘你当副总吧。”

    罗小夏诡秘一笑说:“也许将来我会考虑,但不是现在。”

    章启杰的公司要到了50亩用地,前期只盖了一栋综合大楼和一栋员工集资楼,其余的地用来规划盖别墅引进高级人才,一切都进展得异常顺利。他们公司开发的软件,在园区里大部分工业企业的管理中都用得上。武夷山和北源都以岩茶名闻海内外,章启杰还创办了茶城网,以BTOB(企业对企业销售)和BTOC(介绍企业销售)形式经营获利颇丰。章启杰曾以多种形式感谢罗小夏,但罗小夏除了赴约吃饭聊天,其余均婉拒了。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招商经验,罗小夏带领科室人员南下北上,开了多次招商发布会,网络、报纸全方位出击,收到不错的成效。园区进驻的企业从刚来的14家,相隔几个月就增至22家,还有7家也签了意向书。温八雅着实赞赏罗小夏,对他废寝忘食的工作也心存感动。

    有一天,罗小夏到温八雅办公室汇报工作,温八雅正在达川工业园区总规划图前徘徊。见罗小夏来就问:“我们还有多少土地可供企业入园?”

    罗小夏惊异道:“呀!主任,我正想给您汇报这个问题。确实我们现在快成无米之炊了,征地和‘三通一平’工作根本跟不上。再有企业来,我们就被动了。”

    温八雅笑开了,说:“那是你们工作成绩大呀,真该好好犒劳犒劳你们。你来看,现在园区规划用地都是在北秋江北岸,如果再向北延伸,都是丘陵地带,土地平整工程量大,客商也不一定感兴趣。”温八雅拿起一根红铅笔,在规划图上,从工业园区跨过北秋江划一条红线,然后转身看着罗小夏,见罗小夏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就进一步解释道:“如果我们在此处建一座桥,就可以盘活这南岸的大片土地,单是沿江这一片可以利用的土地就有几千亩,你觉得架这座桥值得吗?”

    罗小夏击掌道:“好主意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温八雅收起笑容说:“可是这里地处郊区,暂时不可能纳入市政建设。换句话说,也就是政府不会投资建设这座桥的。还有,政府是否同意把南岸这片地纳入园区范围也还是未知数。”

    罗小夏觉得温八雅的担心也在理,但他说了一句让温八雅十分欣赏的话:“如果我们用BT方式来建这座桥,还是有可能的,只是要说服政府同意我们的方案。”

    温八雅瞪大眼问:“你是说用BT方式,有人愿意接这工程?”

    罗小夏说:“我有一位朋友叫王汉青,在武夷山开发了好几个楼盘,怎么说也有几个亿的身家。前些日子他来过达川,我曾问过他最近在发展什么项目,他说正在寻找呢。如果我们这个BT项目能谈到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就有可能成。”

    温八雅说:“你再说得具体些。”

    罗小夏见温八雅兴头十足,就打开话匣子:“说实话,我了解过BT项目,但没想到会在这里用上。简单说,BT项目就是由承建方先垫资建设,建成后项目方在合同期限内逐步偿还本息,并许以一定的利润。一般情况,没有足够的资金是没人敢轻易承接的。我想王汉青有这个实力,如果我们开出的条件让他觉得有利可图,他应该会作为一个大项目来投资的。”

    温八雅思忖片刻说:“那你制定个具体方案,我们尽快向市政府汇报,如果市政府同意我们的方案,你就尽快和王汉青接触,当然必要的招投标程序还是要履行的。”

    罗小夏办事风格极像温八雅,雷厉风行,绝不拖拉,翌日,他就把详细的方案交到温八雅手中。此时,达川工业园区一层领导仅温八雅一人,他召集几位科长匆匆碰了一下头,就带着罗小夏找市政府刘市长汇报。此时,工业园区的分管领导到新疆挂职,胡一民还未到位。刘市长看了方案也瞪大了眼睛说:“小温呀,这可是件大事,恐怕要在市委常委会研究确定才好。”

    温八雅犹豫着,不知这事该不该再向许书记汇报。从个人感情、交情上说,向许书记汇报不是什么难事,许书记也不会怪罪他的。从工作关系上说,如果越过市政府,刘市长会怎么看呢?不知道市政府何时研究何时再报市委常委会,他着急啊!

    温八雅放不下这事,他还决定到许书记家里拜访。他一直对许书记心存感激,也该找机会看望一下自己敬重的领导。和许书记约了时间,他买了些水果就登门造访了。

    许书记很热情,但温八雅并没有拿出正式方案汇报,只是口头上向许书记说了自己的想法,许书记很感兴趣,当即表态他会过问此事,让温八雅耐心等待回复。

    温八雅心想要他耐心等待,怎样也得等上十天半月的,还不知道刘市长心里怎么想呢。他心急呀,一时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仅仅五天,许书记就亲自打电话给温八雅,说你们的方案通过了。欣喜之余,温八雅心生感慨,中国的事领导重视了说难也不难。

    罗小夏起草的这个方案大概意思是:目前达川工业园区北秋江南岸约14平方公里土地纳入工业园区开发范畴,连接南北岸的桥梁,采用BT方式建设,由承接方垫资兴建,三年后由工业园区偿还本息,并许以百分之十五的利润。南岸土地出让金由工业园区运作,除了用以偿还架桥建设资金,还要负责这一区域的公用设施建设,建起一个新的繁荣带。

    许书记还告诉温八雅一个好消息,政府还将对这项BT工程贴息。

    网络、电视、报纸发布这项招标广告半个多月了,报名者寥寥无几,毕竟这项工程要垫资上亿元。此时,即便有实力的企业也没有看好闽北这片投资热点。

    罗小夏游说王汉青也不顺利,王汉青听完罗小夏的介绍,头就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只是很热情地张罗如何接待罗小夏,他甚至拿出两瓶珍藏多年的茅台,要与罗小夏一醉方休,而罗小夏的心思当然不在吃喝上,一直思忖着如何说服王汉青。

    王汉青从房地产开发里尝到的甜头足以让他陶醉,他要寻找新的发展项目,眼睛也是盯在房地产圈里,毕竟房地产业的获利太诱人了。要他垫付如此巨额资金,他怎么会有兴趣呢,但他又不忍心当面拒绝罗小夏的一片盛情,他只能用热情的接待来弥补。

    王汉青在房地产业出道很早,21岁大学毕业,那年他凭着一张名牌大学建筑系的毕业证书,很快被一家安居工程公司聘为CEO(首席执行官),年薪15万,还配了一部专车,提供一套住房。他的父母对他这样的工作也很满意。没想到他干了不满两年就辞职了。他对这一行业的操作已经轻车熟路,缺乏的就是资金。一年春节回家探望父母,经朋友介绍,他看中了一块地,他调动家族中一切资源,千方百计筹集了几百万资金,开发了第一个房地产项目,谁想到,此时的中国房价像点了火的火箭,没用几年时间就翻了好几个筋斗。王汉青首战大捷,挣了个盆满钵满。随后便一发而不可收,他连续开发了好几个楼盘都大获成功。他仿佛建房子上了瘾,自己老大不小了,也顾不上成个家,一个30多岁的单身男子,身家过亿,又有名牌大学的文凭,怎样的炙手可热都可以想象。36岁那年在父母的催促下,他似乎想得有点壮烈,不就是结婚吗?别人能结我也能,婚姻这东西,太认真必有烦恼。他后来与一位公务员结了婚,妻子倒也温柔贤淑,女人能相夫教子足矣。

    王汉青接待罗小夏确实很用心很隆重,特意安排在五星级宾馆,公司里能上眼的售楼小姐都到位了。可罗小夏却显得心不在焉,席间还出去打了好长一通电话。王汉青见罗小夏没兴致这所谓的“花酒”,就匆匆宣布结束。他拉着罗小夏上KTV,一边走一边还唠叨着:“公司里那些女孩子就是放不开,其实,我也不喜欢他们。我们到KTV,我给你找几个热情奔放的女孩。”

    罗小夏停住脚步说:“汉青,我们不去那地方吧,找个茶楼,我们再聊聊。”

    王汉青知道罗小夏不死心,又想给他说BT项目的事,但碍于面子,只好同意罗小夏的建议,就说:“那我们就去语儿泉茶楼吧,那里的陈老板是我哥们,茶楼布置得很有艺术品味,文化氛围很浓啊,我也正想带你去欣赏欣赏。”

    罗小夏的兴致全然不在这上面,到了“语儿泉”茶楼,恰好陈老板不在,王汉青要挂电话给陈老板,欲请他介绍一下这里的茶与文化结合的一些创意。

    罗小夏制止王汉青说:“咱们还是单独聊聊吧。”

    王汉青硬着头皮顺从,毕竟罗小夏有恩于王汉青,当年王汉青起步时罗小夏没少帮忙。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包间坐下,罗小夏对茶艺小姐说:“你走吧,我们自己来。”茶艺小姐离开后,罗小夏也没心思泡茶,开门见山说:“汉青,我下午跟你说得有些草率,你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我理解,我知道你现在的房地产生意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如果要在这个时候让你沉淀太多的资金在这项目上,换我也不乐意。但我记得你说过,搞房地产项目最头疼的就是地的问题。找地、征地、拆迁、审批……没有一项不头疼,如果你接受这个项目,回报的是大片省却这些麻烦的土地,你愿意承接吗?”

    王汉青仍有点疑惑地问:“此话怎讲?你能说得具体点吗?”

    罗小夏开始泡茶,他知道事情说到点子上,王汉青也许会改变思路的,不妨先吊一吊他的胃口。

    罗小夏喝茶有道,嘴里呼呼作响,然后陶醉地赞道:“这茶让人口中生津,回味无穷呐,这是什么茶呀?”

    王汉青漫不经心回道:“听陈老板说,这茶生长在景区的岩石边的,山间云雾缭绕,有股特殊的岩韵,喝过这茶的人没有不说好的。走时记住带两盒走。”

    罗小夏觉得该说正事了,于是清清嗓子说道:“汉青,你我兄弟多年,我自然会为你客观分析这项目的前景。我们工业园区离达川城区不过几公里,用不了几年,就有可能与达川城区连成一片。因此,这片土地的升值前景可想而知,市委、市政府已经同意将这片土地纳入工业园区范围,并由我们运作,土地出让金部分用以偿还这个BT项目的建设费用,我刚才和我们主任通了很长时间的电话,他同意我的想法,直接用土地抵债,而且现在优惠幅度很大,如果能给你1000亩地,现在我们的出让价是每亩10万,价值也达一个亿,若干年后,这土地的价值不可估量,而你们投资建这座桥,我们测算过,应该在8000多万左右。这笔账你应该比我算得更清楚。”

    经他如此一说,王汉青开始有些心动,深思良久才答应抽时间去考察后再做决定。

    罗小夏急道:“还抽什么时间,明天就随我去现场考察。”

    王汉青笑道:“你呀,一辈子改不了急性子。”

    第二天,温八雅亲自陪王汉青考察,他们一行在达川工业园区附近来回穿梭着,寻找最佳建桥点。在北秋江一个相对狭窄处,大家的目光都停住了,此处应该是最佳建桥点。但不远处的江边,有个塔形建筑,王汉青就问那座建筑是何用途,罗小夏回道:“那个是达川自来水公司的取水口。”王汉青惊道:“据我所知,《水污染防治法》规定,禁止在生活饮用水、地表水源一级保护区内和距取水口上游1000米、下游100米内新建扩建与供水设施和保护水源无关的建设项目。我们在此处建桥,环保部门可要干涉的。”

    温八雅很惊讶,作为政府官员,对此项规定他们都不知晓,而作为商人的王汉青却对国家政策法规了解得如此透彻,确实令人钦佩。

    一行人继续往下游走着,猝然间,罗小夏蹲在地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冒出,大家急切问道:“小夏,你怎么啦?”此刻,罗小夏脸色惨白,声音越来越弱了。有人急拨120电话,有人把他扶到一块平地上躺下。罗小夏此时已经昏厥过去了。王汉青蹲在罗小夏身边带着哭声喊道:“小夏,小夏,你怎么啦,快醒醒。你放心,我会接这个项目的,你快醒醒呀……”

    有人提议先用车把罗小夏送到医院,可以争取时间,温八雅摇摇头冷静道:“情况突然,病因不明,不可对病人乱动,万一是脑溢血,反倒会害了他。”好不容易等到120急救车来,医生护士对罗小夏紧张而小心翼翼地简单处理后,一路鸣着笛匆匆赶往医院去了。

    在医院抢救期间,温八雅和王汉青都守候在医院,中饭也顾不上吃。罗小夏虽然已经苏醒,但身体非常虚弱,一直还在ICU病房里,医生也不让探视。等罗小夏爱人赶到,温八雅和王汉青才暂时离开。

    一周后,温八雅接到罗小夏爱人的电话,没说两句话,她就泣不成声了。温八雅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搁下电话匆匆赶往医院。见罗小夏的爱人眼睛哭肿得像个烂樱桃似的,温八雅难受得不知如何安慰才好,茫然接过片子和诊断书,上面赫然写着:“胃部CA,已大面积转移扩散。”

    温八雅心里像被重重地击了一锤,好一阵的绞痛,镇定片刻才问道:“他本人知道吗?”

    罗小夏爱人回道:“没告诉他,但估计他猜到了。”

    温八雅当机立断说:“马上转院,到上海去,我来联系,治疗费用我们先筹集。”

    罗小夏爱人摇摇头说:“不是钱的问题,只要能挽救他的生命,我们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可医生说癌细胞都已经转移到肝部了,他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尽量减轻病人痛苦。”

    温八雅沉痛无语,转身到病房看望罗小夏。见他歪靠在床头,正翻着什么资料,虽然虚弱,但很平静。看温八雅进来,便欠欠身子欲坐起。温八雅连忙阻止,劝其继续躺下。

    罗小夏依然面带笑容说道:“主任,您这么忙,就不必来看我了。”

    温八雅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说话,然后拖了把椅子,在罗小夏旁边坐下,拉着罗小夏的手,却良久说不出话,眼眶忽然有点湿润,他努力克制住情绪,装出轻松的样子,拍拍罗小夏的手背说:“好好养病,相信现在的医疗技术有办法的。”

    罗小夏反倒安慰起温八雅:“我知道没事的,主任您别为我操心了。我这几天感觉好多了。对了,那个BT项目进展怎样?”

    温八雅说:“已经草签了协议。你安心养病,这些事我们会做好的。”

    温八雅从医院出来时,一直后悔自己粗心,联想平常罗小夏常皱眉头,应该是胃疼。要是早点催促罗小夏去做检查,何至于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他不能确定罗小夏是否真的知道自己的病情,从罗小夏轻松的表情看,似乎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病入膏肓。可罗小夏是个很聪明的人呀。

    三天后,温八雅经与罗小夏家属商量,还是把罗小夏转到省立医院。坚强乐观的罗小夏在医院里坚持了八个月,只是自从他住进了医院,再也没出来过。

    罗小夏走了,走得非常平静,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迹,但他确实给人留下了积极、乐观、勇于进取的一面。虽然三个月后,达川市委追认他为优秀共产党员,但不论温八雅以及众多熟识罗小夏的人,甚至罗小夏本人不能不说心中留下了太多的遗憾和惋惜。

    罗小夏的身影不时浮现在温八雅的脑海里,以至他常常揪心地愣怔。当初如果不调罗小夏来,这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呀?

    在罗小夏生命的最后时刻,章启杰和王汉青一直陪伴左右,王汉青只能以几个已建好的桥墩照片告慰罗小夏,所幸的是王汉青这个项目成为BT运作的一个典范。

    次年的清明节,段文生手持鲜花,身着黑衣,出现在罗小夏的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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