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岭林业汽车保修厂占地面积有400多亩,建筑面积达10余万平方米。原先这里有职工医院、子弟学校、菜市场等,俨然是一个繁华的社区。当时林业汽车保修厂的正式职工就有1200余人,加上家属子女、社会从业人员,人口将近4000人,邻近的塔山村民也常到这里看病、购物等。
计划经济时代,在凤凰岭生活的人们,日子过得很滋润,说不上富有,但绝对不会贫穷,保修厂的效益一直不错。可是,到了20世纪末,保修厂就别提有什么效益了,工资基本发不出,厂里负债累累,工人组织上访的事时常发生。只是当时还没到资不抵债申请破产的地步。
作为主管部门的林业局已协调不了保修厂诸多棘手的问题,多次呈报给市政府,也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因为保修厂的问题,已成为达川全市面临的共性问题,解决了保修厂的问题,其他厂类似的问题也得一同解决。新旧世纪之交那年,达川市委、市政府做出决定,对一些效益差,濒临破产的企业,除部分留守人员外,其余干部职工身份置换,买断工龄,自谋出路。
偌大的一个林业汽车保修厂只留下16名干部职工,一部分有技术有能耐的找到了新的职业,甚至有人发了大财,一直感叹没有早点出来闯荡事业。可那些老实巴交、没有什么技术又缺乏资金的工人,日子就不好过了。买断工龄的一万多元钱维持一段生活费用便所剩无几,上访静坐成了他们的功课。达川市政府门前静坐的就经常有保修厂的工人。
凤凰岭林业汽车保修厂分厂区和生活区两大区域,当年为了还债和偿还工人工资以及买断工龄,厂区部分连同厂房设备和土地以5800万的价格,被浙江一开发商拍走。二马集团董事长冯继财费尽心思也没能得到这块风水宝地,5800万他拿不出,当时他也预测不到这块地的潜在价值。
保修厂的生活区还有100多亩土地,大多建筑都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盖的,有的还是平房。职工医院早就倒闭了,子弟学校从工厂剥离,归属教育行政部门办了两年,后因生源越来越少,也被整并到另一所学校。虽然家属楼的房子很破旧,住的人也越来越少,但房改后,他们也都有了土地证和房产证,拆迁安置工作也相当麻烦。因此,二马集团错失拍到厂房的机会,再想得到家属区的这块土地显然要艰难得多。
已经竞拍到保修厂厂区土地及设备的浙江客商,欲把保修厂家属区这块地也吃下,形成连片开发,他们跃跃欲试,志在必得。
依冯继财的实力,远比不上浙江商人,但他实在舍不得这块烫嘴的豆腐,因而他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徐佳佳身上,希望能尽快攻克孔祥涛这座堡垒。尽管孔祥涛并未告诉冯继财,他已调工业园区任职,但冯继财不但懂得孔祥涛工作的变动,而且还知道孔祥涛继续分管着这块工作。如今商人对官场敏感着呐。
孔祥涛负责组织拍卖保修厂生活区这个地块,深感棘手,本来这项工作就很难运作,在发放的回迁安置征询意见表上,五花八门的要求都有,共同的一点就是要求都超出了原先设想的范围,有的甚至附带要求安排工作。保修厂这批下岗工人谁碰上谁头疼。
孔祥涛多年未犯的胃疼老毛病又犯了,而且这次痛得更加厉害,到医院做了检查说是中度胃穿孔,近期确实酒喝得频繁了。这段,他按医嘱老老实实在家养着,不敢随便出去应酬。
徐佳佳纳闷,近来孔祥涛既没约她吃饭,也没个问候电话,以往常常是孔祥涛主动打电话或发信息的。因此,她试探性地发了个信息:“忙啥?很久没有音讯了。”
孔祥涛其实也盼着徐佳佳的电话或信息,只是保修厂项目无从答复,身体状况又不好,不想主动联系徐佳佳。等到徐佳佳主动和他联系时,他又不知如何作答,不会被徐佳佳认为装病回避吧,但无论如何总要回复,想了半天就回了四个字:“胃疼在家”。
徐佳佳随后再无信息,也许考虑孔祥涛在家不便,这也是徐佳佳讨孔祥涛喜欢之处,从不得寸进尺,危及他人家庭。
凤凰岭林业汽车保修厂三车间女工余丽娟是出名的“厂花”,漂亮且能歌、能舞、能酒。以前厂里接待常请她出面,享受公假不说,经常可以捞些客人送的好处,如名贵服饰、香水什么的,有些客人甚至直接给钱。因此,余丽娟也乐此不疲,每叫必到。
关于余丽娟的传闻很多,有的说她与厂长有“一腿”,有的说她正与三车间工程师段小川热恋,但最终余丽娟与段小川也没有结果。每次孔祥涛到保修厂检查工作,余丽娟定会作陪,大家也似乎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不是新闻也懒得议论,只是曾经发生在孔祥涛与余丽娟之间的事,着实让孔祥涛惊出一身冷汗。
刚开始,孔祥涛到保修厂检查工作,余丽娟只是在场面上作陪,那时卡拉OK还不时兴,吃饭之余也只是在厂活动室跳跳舞。接触多了,孔祥涛就单独约她出去吃饭,有了卡拉OK后就去唱歌跳舞,然后就有了那种关系。
其间余丽娟与段小川也还保持着忽冷忽热的男女朋友关系,段小川后来大概听到太多的传闻,承受不了巨大压力,就下决心和余丽娟断了关系,匆匆与另一个女工结了婚。
余丽娟似乎并不伤心,便把情感全部寄托在孔祥涛身上。从孔祥涛的甜言蜜语中,她还以为孔祥涛离不开她,一定会娶她,于是不断催促孔祥涛离婚,孔祥涛总是对她环顾左右而言他。后来,余丽娟居然把电话打到孔祥涛家里,要跟石青谈判,宣称石青已经人老珠黄,过时了。
石青气得几乎吐血,为此与孔祥涛大闹一场。
孔祥涛坦然承认了与余丽娟的事,但很不屑一顾地说只是逢场作戏,没什么真正的感情,最后还很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要这么闹下去,我们也只好离,是你把我推到别人身边的。”
石青闹了一阵,情绪平稳后想想,自己确实也人老珠黄了,再嫁也难,与孔祥涛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感情还是有的,更重要的是有了女儿。一旦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孔祥涛说的是真话,只是逢场作戏,何必较真呢。
孔祥涛从来没想过要和余丽娟走到一起,余丽娟虽然活泼漂亮,玩玩也就罢了。男人都希望自己的老婆踏实本分、相夫教子。他在心里暗笑余丽娟异想天开,自从余丽娟把电话打到家里以后,孔祥涛就极力回避她。
孔祥涛还是担心余丽娟哪天还会到单位去大吵大闹,事情没有解决,总像埋着一颗定时炸弹,思前想后,孔祥涛还是主动约了余丽娟。余丽娟满心以为孔祥涛舍不得她,回心转意又想起她了。精心打扮了一番,如约来到一家茶楼等着孔祥涛。
离约定时间过了半小时,孔祥涛才低着头,左顾右盼来到茶楼。天气不冷却戴着顶帽子,晚上时间也架着太阳镜,俨然像个地下工作者。
坐定后,孔祥涛一杯又一杯地喝茶,半天一句话不吭,余丽娟推他一把,“你倒是说句话呀。”
孔祥涛沉吟半晌,这才缓缓说道:“你叫我说啥呢?我们现在的关系确实很尴尬。我承认过去喜欢过你,但我从未对你说过爱你,也从未对你承诺过什么。”
余丽娟急道:“喜欢和爱有区别吗?”
孔祥涛也急道:“怎么没区别?区别大了,爱是喜欢情感的升华,爱意味着要承担责任,要为对方付出……”
余丽娟抢白道:“那你的意思是你一开始就抱着只是玩玩我,从未考虑过要承担责任,要付出吗?”
孔祥涛轻言慢语道:“我承认,当初确实喜欢过你,我以为你也喜欢我,我们曾经也度过一段快乐的美好时光。不是吗?可我知道,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我有家,我爱这个家,爱我的女儿,也爱我的……我的妻子。”
孔祥涛的情绪开始有些激动,“男人在这花花绿绿的世界里混,只要有条件,哪能不出轨?我当初也从未反对过你和段小川交往,我以为你们会走到一起,没想到……可你也不能往我家里打电话呀,还直接和我妻子谈判,这点让我非常厌恶,甚至痛恨你的这种做法。我和她现在关系很僵,你高兴吗?但我坦率告诉你,我即使和她分手了,也不会和你走到一起。”
没想到余丽娟更激动,她“嚯”的一声站起,怒睁圆目道:“姓孔的,你别以为事情就此了结,这几年我的名誉损失,我的青春损失,还有……哼!总之,我饶不过你的。”
虽然孔祥涛以前也领略过余丽娟的刚烈,但没想到她这次的态度如此强硬。
他冷静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你别激动,有话好说。我今天约你来,不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事吗?我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在各种场合穿梭来往,名誉上也付出代价,我是真的很同情你,可我也很无奈,所能做的也就是经济上补偿一点给你。这张卡里有五万元,你别嫌少,我也是拿工资的人,只是想表达一种补偿的心愿,希望你能收下。”
余丽娟似乎很不屑地瞥了一眼孔祥涛手中的卡,一字一句道:“你就想用这五万元把我打发了?”
孔祥涛说:“你这话可就难听了,我只是尽我所能帮助你、补偿你,以后还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得到,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但我还是明确地向你表示,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也希望你别再往我家里打电话了,有事打我手机或办公室电话,别再给我添乱了,姑奶奶,行不!”
余丽娟生怕不要那张卡,连五万元都得不到,就不客气地把那张卡装入包里,然后一字一顿地对孔祥涛说:“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不打搅你的生活。”
孔祥涛问:“什么条件?”
余丽娟说:“去你林业局怎样?保修厂眼看就要倒闭了,我的工作吊在半空中,你能不能把我调出保修厂,安排一个适当的工作?”
孔祥涛惊诧道:“你?你能干啥?”
余丽娟又被激怒了,说:“我难道是废物一个,至少我去一个什么部门搞接待总可以的吧!”
孔祥涛笑笑:“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接待倒是你的长处,可也不是你想调哪都可以如愿以偿的。如今企业调事业单位、机关部门比登天还难,要经过市里管编制的五人领导小组同意,你知道五人领导小组组长是谁吗?是市长!还有小组中的其他人,你都能搞定?”
余丽娟撇撇嘴说:“我都能搞定,还找你干啥呀!不肯帮拉倒,亏你还是个堂堂的局长。”
孔祥涛轻轻拍了拍余丽娟的脸:“别说赌气话了,我只是个小局长,还是副的,哪有那么大的能量,但也要看有没有机会,一旦有机会,我怎么可能不帮你呢?”
余丽娟这才露出一点高兴的神色:“这话说得还差不多。”
后来,孔祥涛把余丽娟介绍到政府新成立的一个机构——行政服务中心,但只是临时工。余丽娟虽有抱怨,但孔祥涛总安慰她:“你先耐心干一段时间,表现好了,你们领导,还有我,总会想办法给你解决的。”
余丽娟耐心在行政中心干了八个多月,而且这期间也没给孔祥涛惹什么麻烦,但因为正式调入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感到灰心失望。一次在和厦门的一个公司老总吃饭时,便接受邀请加盟到厦门这家公司,从一般业务人员干到部门经理,从月薪4000多元干到年薪10余万元。据说,后来和这个大他一轮都不止的老总结了婚,还生了个女儿。
孔祥涛涉险过关,总算把捆在身上的一颗定时炸弹拆除了。
两天后的傍晚时分,徐佳佳又给孔祥涛发来一个信息,说她买了两个野猪肚,治胃病有特效,她在喜来乐山庄等他。
孔祥涛感念于徐佳佳如此关心体贴人,但又觉得凤凰岭保修厂项目对徐佳佳无法交代。因此,他正犹豫着去还是不去。过不久徐佳佳又来了个信息,只有一个问号。
孔祥涛着实也想见徐佳佳,至于怎么回答徐佳佳,到时再见风使舵吧。
孔祥涛赶到喜来乐山庄时,见桌上已经摆了好几个空啤酒瓶。孔祥涛纳闷极了,平时劝她喝杯酒都要费很多口舌,今天怎么独饮起来?
见孔祥涛来,徐佳佳张开已经迷蒙的双眼,咧嘴笑笑:“孔哥,你终于来了。来,来喝酒。”
徐佳佳差点站不住了,孔祥涛赶紧扶住她,急切问道:“佳佳你怎么啦?你喝多了,不能再喝了,我胃疼也不能喝酒,咱们今天就聊聊,不喝酒,你有什么心事对我说,看我能不能帮你。”
徐佳佳含糊不清道:“你?你帮我?不,不,谁都帮不了我,谁也……谁也不知道我的心里……心里……”
孔祥涛把徐佳佳摁到椅子上说:“佳佳,你今天喝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说着就架起徐佳佳往门外走,也顾不上桌面上已炖好的一盆野猪肚。
徐佳佳在达川有一套公寓,孔祥涛也去过,但他唯恐在那会碰到冯继财,想想还是去了宾馆。
安顿好徐佳佳,孔祥涛本想给徐佳佳留个纸条就回家,看看时间还不到7点,于是就打开电视,不断换着频道,索然无味地看着,反正回家更没意思,最近石青从没给他好脸色看。
晚上快10点时,徐佳佳醒来要上卫生间,孔祥涛为她泡了一杯热茶,徐佳佳这才觉得酒醒了许多,于是迷迷糊糊问道:“孔哥,我这是怎么啦?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孔祥涛笑笑:“你还没意识到你喝醉了?多喝点热茶,醒醒酒。”
徐佳佳羞怯地笑笑:“我这样子一定很丑,很滑稽吧。”
孔祥涛说:“在我眼里,你怎样都是漂亮的。佳佳,告诉我,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干吗喝这么多酒?”
徐佳佳说:“没什么,只是想喝酒。”
孔祥涛说:“不对吧,平时劝你喝酒都很难,今天一个人独自喝醉,一定有什么心事。”
徐佳佳低头不答,良久才抬头问:“孔哥,我是不是没人要了?”
孔祥涛心里愣怔一下,不会又冒出一个余丽娟式的人物吧,但孔祥涛凭感觉认为徐佳佳与余丽娟不是同一类人。于是他温柔地问道:“佳佳,出什么大事了?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在我眼里你一直都很优秀。你想呀,我的佳佳,人漂亮,大学生,又聪明能干,岂能没人要,肯定有众多白马王子排队追你呢。”
徐佳佳推了一把孔祥涛:“去,你就会哄人。”
孔祥涛一把搂住徐佳佳:“不是哄你,我是真心这么认为,如果我年轻十岁,而且没有结婚,我肯定也会加入追逐者行列。”
徐佳佳直勾勾地看着孔祥涛:“如果我都不在意这些呢?”
孔祥涛愕然,良久才说:“可我也已经结婚了呀。”
徐佳佳娇嗔地推推孔祥涛:“随便说说,看把你吓的,你放心,我不会去破坏你的家庭的,只是希望你能帮我尽快落实保修厂这个项目。”
孔祥涛不无醋意地说:“你为冯继财倒是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呀!”
徐佳佳盯着孔祥涛:“这也值得你吃醋?如果你也付我10万年薪,给我在省城买一套房子,我会更尽心尽责为你服务,你信不?”
孔祥涛拍拍徐佳佳的肩膀说:“我信,我信,开个玩笑,你别太当真。我理解你的难处,我也会尽力帮助你,只是你说的这个项目困难重重,可不是好解决的呀。浙江这个客商实力雄厚,志在必得,竞标你们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除非设置些条件,他们做不到,而你们又有优势可以兑现,这样你们赢得项目的希望才可能大些。”
徐佳佳瞪大眼:“你说具体点,我们该怎么做?”
孔祥涛卖了个关子:“告诉你怎么做,你怎么报答大哥呀?”
徐佳佳嗔道:“真讨厌,你想要的,不是都给了你吗?上回是你自己不行,别怪我。”
孔祥涛故作正经:“我不是说这哩,我是说不能便宜了冯继财那老东西,我不服气的是你为他如此卖命。”
徐佳佳不解地问道:“那你的意思……哦,我知道了,你放心,冯总有交代,我包里就有一张卡,是你的,冯总吩咐找机会给你,这也只是一部分……”
孔祥涛故作委屈:“哎呀,我不是这意思啦,我只是希望他能多付出,关照好我的小妹。譬如,提高你的年薪,为你买个名车啥的。这毕竟是个大项目,如果能拿下,其利不可估量呀。”
徐佳佳说:“我有我的做人原则,没做到的事,我不会去提什么条件要求,你倒是先说说该怎么做,也许我们还是争不过呢?”
孔祥涛慢悠悠地说道:“冯继财不是要办个竹编厂吗?竹编厂是劳动密集型企业,需要大量工人是吧?现在,凤凰岭林业汽车保修厂还有几百名下岗职工,天天到市政府闹事,市委、市政府领导正头疼着呢。你们如果提出个条件,可以安置部分下岗职工,肯定会得到市领导的支持,而浙江这家客商拍了这片地只是想用来搞房地产开发,他们要这么多工人干吗。只要把安置下岗工人作为条件,写进招投标文件,对你们就十分有利了。”
徐佳佳大喜过望:“是吗?那我赶紧把这信息告诉老板。”
边说边拿起电话就要拨。
孔祥涛赶忙制止住她,说:“急啥,还没考虑出成熟方案呢。譬如,二马集团能消化多少下岗工人,待遇如何等等。”
徐佳佳不解:“这些不是都要告诉他,让他拿主意吗?”
孔祥涛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向冯继财提出怎样的条件。”
徐佳佳沉默片刻说:“看来,在你心中还是有个不解的结,醋意未干呐。”
孔祥涛见徐佳佳生气,便一把搂住道:“宝贝,你也别生气,你说让我心甘情愿为那糟老头出谋划策,成就他的钱财,这现实吗?我这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看你着急,我有心帮你,就冲他?想让我出主意,门都没有。”
徐佳佳说:“你难道不理解我为啥要帮他完成这桩心愿?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毕竟冯总这些年待我不薄,就冲他那样,你吃什么醋?再说,他这些年在你身上也没少花钱。”
孔祥涛突然警觉起来:“花什么钱?你都知道什么?”
徐佳佳欠欠嘴角,知道这话触动了孔祥涛的敏感神经,这会让孔祥涛感觉冯继财把什么都告诉了徐佳佳,愈发增加了孔祥涛对冯继财的反感。
徐佳佳转而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哎呀,你那么敏感干吗?我只知道你们常在一起吃喝玩乐,其余你们男人之间的臭事,我才懒得管哩。”
孔祥涛似乎放松了些。确实冯继财向自己进贡过不少,因此他也帮冯继财解决过许多问题。孔祥涛不觉得欠冯继财什么,但内心深处也担心冯继财恶从胆边生,揭竿而起,把他给卖了。
马上,他轻描淡写地接上徐佳佳的话题,“我们常在一起吃喝不假,唉,如今领导干部吃吃喝喝算个啥?谁肯去是给谁的面子,这不是什么稀罕事。你看呀,这些年纪检会、检察院对哪位领导大吃大喝立案处理过?实话说,这些年我给足了冯继财面子,也为他解决了不少的实际问题。当然,作为朋友嘛,我为他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包括这一次,我不是给他出主意了吗?我吃醋,说明在意你啊,难道不是这样吗?我的小乖乖。”
孔祥涛说着话的当口,趁机把徐佳佳揽在怀里。
徐佳佳像小兔子一样老实偎依着,柔声细语道:“知道你像大哥一样关心我,呵护我,小妹的事情你不会不管的,是吗?”
说着还俏皮地刮了一下孔祥涛的鼻子。
孔祥涛把她抱到床上,像欣赏艺术品似的,耐心剥去徐佳佳身上一切可除去的衣饰……
凤凰岭林业汽车保修厂地处达川城郊,但又在工业园区边缘,是纳入工业园区范畴,还是纳入城市发展总体规划,曾经引发市政府和相关部门很大的争议。以达川目前的发展速度,也许三年、五年或者更长一点时间,城市规模完全可能扩张到保修厂目前的范围。
原先的确也规划过,在林业汽车保修厂区域修建一个环岛广场,以此为起点建一条迎宾大道连接到达川城区。以往从北部进入达川城区的国道,常常是颠簸不平,由于重车多,使用频繁,常常是填了补了,没过多久,又是坑坑洼洼,极大影响了达川形象。因此,修建一条入城的宽敞大道,树立达川良好形象的呼声要求也越来越急迫。
如果在林业汽车保修厂原址修建一个环岛广场,并由此开辟一条从北部进入城区的快速通道,工程概算投资约需1.4亿元。如果只在原有国道基础上扩展改建成一级路面,工程概算不超过3000万。当然,前者一劳永逸,将给达川带来良好的形象,但以达川目前的吃饭财政状况而言,实在勉为其难。
达川市委常委会研究这一问题时,采纳了第二方案。同时,把开辟林业汽车保修厂进入达川城区的通道作为五年后三环路的规划,并要求市政府协调解决林业汽车保修厂的遗留问题。是否把林业汽车保修厂列入工业园区范畴,市委没有明示,这令分管工业园区的副市长胡一民感到困惑,温八雅也不知接着该如何操作。装着若无其事的孔祥涛,其实心里比谁都着急,一旦这个片区不划归工业园区,他出的“金点子”也就是一句空话。
一个月前,胡一民从英国学成回来,等待省委组织部的安排,回到达川工作是他的愿望,他觉得他的根在达川。胡一民虽然刚刚到位,分管工业园区工作不到一个月,此前也曾来工业园区看过。但他很清楚,如果把林业汽车保修厂现有占地划入,对工业园区有着重大意义。增加这个片区无疑可以壮大工业园区实力,尤其这块地靠近城区边缘,可谓是开发区的黄金宝地。当然他也知道,解决林业汽车保修厂遗留问题也是难缠的头疼问题。
胡一民本想打电话请温八雅到办公室聊一聊林业汽车保修厂这个历史遗留问题,转念想想还是去现场看看吧,也许现场能给人一点启发。他让秘书打电话给温八雅,让他到林业汽车保修厂汇合。
此刻,温八雅正在开会,而且是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召开的全市廉政建设工作会议。这让温八雅左右为难,请假吧,严书记正在台上做报告,不去又恐胡一民产生什么想法。毕竟胡一民是自己的老部下,别误以为自己摆老领导架子,况且胡一民现在又是新任的分管领导啊。
他写了张纸条,托人交给严书记的秘书,说明工业园区有突发事情,不得不先离会,语词恳切。他也知道正在讲话的严书记不可能看他的纸条,当场做出答复,只能挨先斩后奏了。
温八雅赶到时,还未见胡一民的身影,都是从城区到工业园区,路程差不多,他担心胡一民早到引起不必要的猜测,他知道胡一民和自己一样性子都很急。思忖片刻,他拿起电话请孔祥涛一同来现场,孔祥涛分管这项工作,各方面都比较熟悉。
10多分钟后,胡一民和孔祥涛相继出现。胡一民见面就热情寒暄道:“老领导,对不起,刚出门又被一位老信访户缠住,无法脱身,我还是借机上洗手间出来的,实在抱歉。”
温八雅也笑笑:“下级等上级领导是应该的,市长匆匆召见我们,有何指示啊?”
胡一民说:“请你们到这里来,自然就是解决这里的问题,头疼呐,这块没煮烂的猪头肉,啃它得费些劲呀,可它毕竟是块肉,不用又太可惜。我知道,这个范围如果能划给你们,确实能为工业园区壮大不少实力,但是诸多遗留问题,尤其是众多人员工作安置问题,你们是否有把握解决?”
胡一民带着温八雅绕着厂子边走边说:“实话说,刚才我出门时碰到的老信访户就是保修厂的职工,他说他家五口人中有三个卧病在床,仅靠他一个人的社保退休金生活,有病也无钱医治。后来我叫秘书了解核实了一下,他的老伴确实长期卧床,而他儿子虽四肢健全却有些呆傻,在保修厂下岗后就不知道能干啥活,媳妇虽没正式工作,替人当保姆有五六百元钱贴补家用。我知道保修厂类似情况还很多,如果不解决他们的出路问题,他们还会继续上访。”
厂区一片荒寂,生活区还有一些零星住户,原先的商店、菜市场早已不见了往昔的繁华,原先的医院和子弟学校已经停办,许多商店早就搬迁走了,剩下的开门时间很短,小区里透着一股荒凉之气,只见几个附近的菜农摆着自产的一些蔬菜叫卖。
这里的房子一般都只有两层楼,地面比较平整,作为房地产开发倒很合适,可是,城里的居民愿意来这买房子吗?
转了一圈,大约花了20来分钟。胡一民问这里占地大约多少亩?孔祥涛回答有100多亩吧。胡一民看了一眼温八雅,那意思像是在问,如此一块地,你没兴趣?
温八雅心领神会,笑笑道:“客观说,这块地如果开发成小区,为工业园区增加配套服务功能,其意义则非同一般。若能建成小户型单身公寓提供给专业技术人员居住,再盖些集体宿舍安排给一般工人,对目前的工业园区还是迫切需要的。许多引进企业,就是担心没有配套服务设施,无法安置专业技术人员和工人。如果市委、市政府同意把这个区域划给工业园区,我们可考虑用两种模式运作。第一种,整个小区土地挂牌拍卖,但限定开发商只能开发建设成小户型住宅和职工集体宿舍,至少这类户型要占有相当比例,入园企业可向开发商承租或购买。第二种,土地不拍卖,采取BOT模式,进行社会化运作,也就是土地所有权是我们的,引进企业投资开发,给他们一定的经营期限,比如二十年或二十五年,建成后入园企业再向他们承租。经营期限一到,我们收回产权。BOT模式运作,企业回报稳定,但期限太长,企业沉淀资金太久,就怕他们的积极性不高。”
孔祥涛听温八雅讲第二方案时,心里就有些发毛。看温八雅说担心企业积极性不高,便就接过话茬说:“是呀,房地产业是速战速决的暴利行业,企业都希望快速抽回资金进行第二轮运作,后面那种模式让人担心的其他问题也多,万一入园企业不租呢?没有产权的房子也卖不了,投资的企业岂不吃亏?如果卖地,至少可以给我们工业园区带来几千万甚至上亿的收入。”
温八雅用眼神制止住孔祥涛:“市委、市政府还没确定是否这片地划给工业园区呢,再说拍卖土地的钱也不一定都归于工业园区啊。”
胡一民却鼓励孔祥涛说下去:“你说可拍到几千万甚至上亿,理由呢?”
孔祥涛瞟了眼温八雅,看他没反对便继续说下去:“这片地虽处郊区,却蕴含着巨大商机。正如刚才温主任所说的,工业园区一旦规模做大,这么多人住哪?现在全国各地城市包围农村如滚滚春潮,势不可挡,达川也不例外。用不了几年,这里就是城市边缘,甚至会纳入城区范畴。有远见的开发商,如今都在城郊开发别墅区,一旦城市规模发展到此,这些别墅就身价百倍了。”
胡一民问:“你这么有信心?这是你们工业园区班子的共识吗?”
随即他把目光转向温八雅。
温八雅尴尬地与孔祥涛对望一眼,说:“坦诚说,我们还没有就这个问题交换过意见,但我个人还是同意孔副主任的看法。”
孔祥涛鼓起勇气问道:“胡副市长,我能否问一个问题?”
胡一民反诘道:“我还不知道你问什么问题,怎么知道你可不可以问?今天也没外人,你就问吧,但如果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我可不可以不回答?”
大家都轻松地笑起来。
随后,孔祥涛问道:“为什么林业汽车保修厂的厂房和宿舍区要割裂开拍卖?整体捆绑不是更好运作吗?”
胡一民大笑:“你这孔副主任呀,平时挺明白的,这下怎么犯起糊涂来。厂房的土地和设备是国有资产,小区的房子都已卖给个人,两者性质不同嘛。厂房区拍卖是由市土地局和国资委共同主持的,收入归市财政,而且已经拍卖了,我们再过问也没意义。况且厂房区靠东边与小区界限分明,不划入工业园区也没影响。关键是现在居民小区这片地你们想不想要,敢不敢要,要的好处不言而喻,拍卖所得,都归你们还是与市政府分成这有待讨论。但我想,不会一分钱都不给你们吧,至少这片小区开发后增加了工业园区的配套服务功能,单从这个层面说就很有意义。现在的问题是能否解决林业汽车保修厂遗留下来的400多名职工的工作安置问题。我个人观点原本是这个问题与厂房一起解决比较合理。当时职工没闹,市委、市政府也没引起重视,拍卖就拍卖了,现在保修厂职工天天到市委、市政府闹,领导也头痛呐!谁都知道,群众利益无小事,许书记也多次批示,要求市政府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你们能妥善解决好这个问题,我向市委、市政府建议将这片小区划给你们,由你们运作也就有了理由。你们两位主任都在,也可以现场碰个头吧。”
温八雅看一眼孔祥涛,意在征询意见。孔祥涛见抛出自己想法的时机成熟,就大胆说道:“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拍卖这片土地时附加一个条件,愿意接受的就来参加竞拍。至于林业汽车保修厂原先的债权债务遗留问题,我想应该由市政府统一协调解决,毕竟厂房拍卖所得也有好几千万。”
温八雅用眼神制止孔祥涛,他觉得这位副主任超越职权多话了。
胡一民倒是颇感兴趣,问道:“后一个问题市政府已有个解决方案,你们不必考虑,你刚才的意思,有人会接受这个条件?如果我们限定只能作为工业园区配套服务设施开发,能接受吗?”
孔祥涛急于把自己的心思端出来,说:“据我所知,有一家企业想来我们这投资办一个竹器加工厂,同时他对我们这块地也有兴趣,虽说这个企业需要量大的是熟练工人,但一般的用工还是有相当部分的。再说,如果开发成工业园区配套服务的住宅区,食堂、超市等用工少说也得百把人吧,这400多名职工安置应该没有太大难度。”
温八雅不无担忧地插了一句道:“这岂不有点定向的味道?符合招投标的规定?”
孔祥涛说:“愿意接受这个条件都可以参加招投标,没有说要指定谁来呀。”
温八雅一直觉得这么重大的问题应该由工业园区开主任办公会议讨论决定,再向市政府上报,没想到胡一民却急着要他们表态。他婉转地把皮球踢回去,说:“这事我们服从市委、市政府安排,如果决定划入我们工业园区,我们就认真制定落实方案。”
胡一民血气方刚,办事虽雷厉风行但也稳妥谨慎,尽管有人背后也议论他有时在做决定上有些霸气,可他觉得给他舞台了,他就应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在北源任职时,他为人低调,处事谨小慎微,仿佛性格极大地被扭曲了,他觉得现在才是真实的自己。大家公认胡一民思路新、能力强、肯吃苦,市政府领导分工时,就把最难管的一块工作划给了胡一民。胡一民觉得责无旁贷,越具挑战性的工作对他来说越有意义,工作干劲就越足,而且,他不喜欢窝在办公室,就喜欢到现场解决问题。
胡一民当天晚上就草拟了一份关于处理凤凰岭林业汽车保修厂遗留问题的报告,但是市长出差在外,虽然许书记很器重他,平时他也可以很随意出入许书记办公室,但这事他觉得还是应该按程序先跟市长汇报,由市长决定是否请示市委或许书记,或市政府自己决定。
三天后市长回来,胡一民立即呈上方案,市长当场批示呈常委会研究,没想到几天后,市委办退回报告,上面赫然写着许书记的批示:此事由市政府自行决定。
在后来的市长办公会上,虽有许多争议,但胡一民力主自己的观点,还算顺利通过。如今商人的信息实在灵通,浙江客商大概知道其间内幕,不但退出林业汽车保修厂住宅小区的竞标,而且主动联系二马集团,欲将到手的汽车保修厂厂房地块原价转让给二马集团。
由于没有竞争对手,二马集团顺利投到林业汽车保修厂小区100多亩土地。由于资金吃紧,对浙江客商主动转让的厂房区却有点力不从心。徐佳佳知道光大银行行长是孔祥涛的朋友,出面恳求,通过他与行长联系上。二马集团顺利贷到一笔资金,完整地吃下了凤凰岭林业汽车保修厂的土地,连片开发。
随着中国房地产业全面全线飘红,二马集团挣得盆满钵满。而孔祥涛通过徐佳佳,从二马集团得到的好处不计其数。孔祥涛抱得丽人归,又填满了口袋,不由得常常暗地里发笑,只是笑的时间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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