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里,徐正林几乎都泡在工地上,也常请包工头和工友们吃饭,没有时间回家陪周小凤,此时他们俩已经住在一起,过起了夫妻生活。周小凤的父母也已认可了这事实,最关键的是此时周小凤已经怀孕了。徐正林忙得经常见不着人,很多事还要自己一个孕妇操心,周小凤心里开始有点不舒服,可都被她压在心底。
承包永翔化工达川公司行政大楼的包工头叫吴良坤,建筑专业上的事,他真的几乎不懂,但各种社会门道他却是轻车熟路,涉及建筑行业的头头脑脑真没有不认识吴良坤的。
其实,吴良坤刚开始也没太看中这个小工程,区区三百万造价,即使内装修也由他们承接,整个工程也就四百多万的样子,能有多少利润空间?但他听说永翔化工要投资好几个亿,还有二期、三期,甚至有四期工程时,他就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此后,他隔三差五地请徐正林吃饭、唱歌、洗桑拿。徐正林推却了好几次,后来还是去了。一是碍于面子,盛情难却,二是工作太紧张也想放松一下,心想这又不是国有企业,吃点喝点,玩玩乐乐算个啥。事实也是如此,吴良坤除了请徐正林吃喝玩乐以外,确实也没有给徐正林送钱或其他贵重物品,只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徐正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小凤虽然只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但怀孕初期反应强烈,常常是吃啥吐啥,身体营养不足。更让她揪心的是徐正林一直没有要举办婚礼的意思,总不能孩子生下来没个名分吧?
催得紧了,徐正林就说:“过一阵子吧,现在又忙又乱,真没精力分心在这些小事上。”
周小凤终于火了:“在你眼里,结婚生孩子都是小事?那好,我明天就去医院把孩子做了。”
徐正林看小凤生气了,就耐心地哄着她,哄开心了,也以为没事了。然后又一味地忙,偶尔又会与吴良坤吃喝玩乐。
有一天晚上,周小凤打电话给徐正林却无人接听,发信息也不回。于是打了个的士摸黑到工地上,徐正林不是说成天在工地上加班吗?她要去看个究竟。可是到了工地上,值班的人说徐总和吴总可能去吃饭了。问是否知道去哪吃了?值班的人回答说,可能是在得月楼吧,他们都是去那的。
周小凤性子上来,又打的追到得月楼,在一间不大的小屋里,看见徐正林和吴良坤,还有四个小姐陪同,正兴高采烈地喝着“花酒”。见周小凤推门而入,全体人都尴尬地站起来,一时不知所措。
徐正林先是一惊,然后镇定下来,立即摆出一副男人的尊严,喝道:“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和客户吃餐饭,你也要过问?”
周小凤气得直发抖:“这就是你说的天天加班的内容?你可以不要我,但肚子里的孩子你就看着办吧。”
说完,气愤地甩门而去。
这一晚,徐正林没回家。他恼恨周小凤这种跟踪行为,甚至动摇了结婚的想法。其实女人把男人看得越紧黏得越牢,越得不到男人的爱,至少会让男人在众多人面前丢面子。当然,徐正林此时更没想到的是,周小凤绝望到几近产生轻生的念头。
周小凤哭了一晚上,觉得为徐正林搭上自己的命不值得,她决定明天就去医院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与徐正林分手。第二天去医院前,周小凤给徐正林发了个信息,告知她的决定。徐正林着急地回信息、回电话,她都置之不理,她就是要让徐正林急死掉。
可是,周小凤没去医院,也不待在家里,而是躲在一个小姐妹的服装店里喝茶聊天,泡了一整天也不回家。徐正林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四处寻找,发了十多条信息,又是解释又是道歉,还诅咒发誓。可周小凤愣是不回,她倒是要看徐正林到底认为什么是最重要的。
人的心理常常是这样,得到的不会用心去珍惜,一旦要失去了才猛然醒悟,抓住一切时机和细节去竭力挽回。徐正林回忆着和周小凤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虽然她没有让他心动的美貌,也没有高学历和出众的才华,论家庭背景、经济地位都与徐正林相去理啊!怀孕的时候最需要人照顾,自己常在她身边了吗?她想要一个家,想有个名分过分了吗?是自己太不为她考虑了。因此,徐正林觉得即使周小凤执意要与他分手,他也要把自己的歉意、愧疚表达到位。
周小凤的心理也在矛盾中激烈斗争着,她在看徐正林拿出什么态度,虽然徐正林道歉过,也发誓以后不再忽视她,可毕竟只是信息方式,她看不到徐正林当面真诚的表情。因此,她决定先回家,如果徐正林愿意和她好好谈谈,看谈的结果再决定下一步行动,她知道徐正林舍不得孩子。
徐正林正在家里焦急地踱着方步,见周小凤进来,傻愣了好一会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已经哗啦啦掉下来,然后就紧紧抱住周小凤,沙哑的嗓音满是哭腔道:“你去哪儿了?你知道我这一天是怎么过的吗?”
周小凤冷冷地看着徐正林不说一句话,徐正林急切地摇着周小凤的肩膀,泪眼蒙眬地说道:“你真的狠心要把孩子打掉?孩子的生命是无辜的呀。我承认不该这个时期在外花天酒地,没有陪你。都是吴良坤这个混蛋,天天缠着我,我不会再理他了。你放心,要是你肯原谅我,我们下周就结婚。还有,从现在起到孩子出生,我天天都陪着你……”
徐正林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周小凤打断他的话:“说结婚就结婚呀,不要做些准备?房子呢?还有酒席都不办了?你的意思孩子出生后你就可以不陪了?”
尽管周小凤都是责问的话,但毕竟说话了,徐正林觉得有了希望,这才转忧为喜,信誓旦旦道:“办酒席容易,有钱就不是问题。我在达川没啥亲戚,主要是你,该请谁由你定。房子就用我们现在租的这一套,等合适时买新的,好好装修一下,我绝对不会委屈你的。我也不是说孩子出生了就不陪你,我总不能啥事都不做吧。我只是说这段时间我尽量都在家陪你。我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会尽力补偿你,好吗?笑笑,宝贝。”
周小凤盯着徐正林看了许久,仿佛在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徐正林也明白周小凤的用意,举手起誓说:“我说半句假话,出门遭车撞死,打雷被雷……”
周小凤捂住徐正林的嘴,偎在他怀里,眼泪就像开闸的洪水,哗啦啦倾泻而下。她使劲地捶打徐正林的胸脯,呜咽着说:“你知道,人家心里有多牵挂你吗?你说你忙,我硬忍着自己的痛苦不去打搅你。那天晚上,我吐了一天都没吃没喝,多想身边有人照料。呜……打电话,你不接,发信息你不回。实在忍不住才到工地上找你,却没想到你却在花天酒地。你不为我想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呜……”
徐正林紧紧抱着周小凤,仿佛怕她再次飞了,眼泪情不自禁地流淌着。他附着周小凤的耳根呢喃道:“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我们马上就结婚,我会疼你、爱你一辈子……”
周小凤破涕为笑,伸出小拇指:“拉钩,一百年不变,不准反悔。”
徐正林勾一下周小凤的鼻子:“还不相信我,我起誓……”
周小凤再次捂住徐正林的嘴:“我不要你说不吉利的话。我们俩,还有我们的孩子都要好好的。只要你爱我,爱我们的孩子,爱我们将来这个家,我什么都愿意做。”
徐正林捧住周小凤的脸,凝视了一阵,然后用舌头撬开周小凤的嘴,深情地、贪婪地吻着……
一个星期后,徐正林与周小凤举行了婚礼,没有鲜花、没有婚车、没有气派的酒席场面,徐正林的母亲从遥远的哈尔滨飞来为儿子祝福。两家人只简单吃了一餐饭,简单布置了租来的新房,但徐正林的母亲还是很高兴,毕竟儿子答应她成家的愿望得以实现,而且即将可以抱上孙子。周小凤的父母本来就对这个姑爷很满意,女儿同意,就顺从女儿的意愿,毕竟女儿有了不错的归宿。因此,也很愉悦地接受这些安排。
许多事不闹不深刻,不吵不自觉。徐正林婚后很果然安分,任吴良坤怎么叫都无动于衷。永翔化工达川公司的二期工程,已完成规划设计工作,即将进入招投标程序,吴良坤很想得到这些工程,而徐正林显然是关键人物,许多内幕情况都由徐正林掌握。吴良坤认为自己一定在哪一方面不小心得罪了徐正林,一直想找到真正的原因,采取什么措施补偿。
徐正林业余时间最大的爱好就是集邮,从小学五年级开始他就对集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各式各样的邮票至今已收集了3000多枚,每当见到自己想要的邮票,徐正林总是愿意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收集。有次为了收藏一枚列支敦士登邮票,他竟然卖掉了自己持有的正在上涨的一支股票。事后算起来损失十万不止,可他不后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
吴良坤自然会打听徐正林的爱好,可他不懂集邮。如果花大代价买个徐正林不喜欢的东西,岂不是马屁拍到马腿上?如果能懂得徐正林喜欢什么样的邮票,而又心疼花钱,他就有机会了。此前,他给徐正林送钱、送贵重礼品,无一不被退回。邮票嘛,说不清价值,徐正林接受了就难以释手,这倒是一个好渠道。
吴良坤文化不高,却脑袋灵活,学啥像啥,平日里他交往的圈子里,一帮小弟们总是很崇拜他。在卡拉OK厅里什么歌唱一次就会,猜个拳,玩个什么行酒令,他总是赢。可他突然间对集邮感兴趣,圈内人还是感到意外。
吴良坤买了好几本集邮方面的书,真的很用心去学,也四处拜访集邮爱好者,虚心讨教,终于摸出一点门道,甚至自己也有点喜欢上集邮了。一次,他听说西安有一个集邮拍卖会,竟专门飞往西安,以14万元价格拍到一枚列支敦士登的小型张邮票,他相信徐正林识货。
吴良坤找了个机会直接到徐正林办公室,说了一些工程进度的事,然后似乎很轻松把一套兵马俑纪念品放在徐正林的办公桌上说:“刚去西安出了一趟差,给你带点小玩意儿,希望你会喜欢。”
说着,吴良坤还意味深长地笑笑。
徐正林手上正忙着事,只是说了声谢了,就把东西推到桌子的一边。
下班时,徐正林顺手将那包兵马俑礼盒装进提包,到家后打开一看,一枚自己心仪已久的小型张邮票跃入眼中,他的心跳迅速加快,因为他知道这枚邮票的价值。退回,实在舍不得,付钱给吴良坤,他肯定不要,而自己结婚时承诺要给周小凤买一套房子,手头也转不过来。装糊涂收了吧,他又怕吴良坤这个商人以后会钻自己的空子。因为太忙,他也没心思认真想出个好方法来,就把这事搁下了。
永翔化工达川公司的二期工程建设在紧锣密鼓地筹划中,如果进展顺利,两个月内应该会进入招投标程序。许多工程标底的秘密都将掌握在徐正林手中,徐正林显然是关键人物,吴良坤自然要紧盯着徐正林。
吴良坤送出邮票一个多月了,徐正林也没什么反应,吴良坤心里好生纳闷,是徐正林没打开兵马俑礼盒,还是徐正林不识货?相关集邮网上挂着这枚邮票的价值,徐正林不可能没看到。
而徐正林依然很漠然地待他,与以往没有丝毫改变。要么退回,要么有所暗示,至少态度应该有所改变呀。吴良坤决定正面撞击一下徐正林,否则那十几万元钱岂不是打水漂了。
吴良坤以前给徐正林送过钱,送过珠宝,送过金项链,从未超过一周,都被徐正林退回。这次一个多月了,徐正林还没动静,他肯定是接受了,他不相信徐正林没有打开那兵马俑的盒子。徐正林装傻是因为挡不住这枚邮票的诱惑,又为接受吴良坤的东西感到犯难。生怕被吴良坤抓住了把柄,被牵着鼻子走,自己决策不了就被动了。
吴良坤在西安还拍到一枚毛里求斯的邮票。前面送出一枚是诱惑也是探路。徐正林肯收了,再把这枚送出加重砝码。他知道永翔化工达川公司还有许多文章可做,这种私营公司又不受共产党纪律,甚至国家法律的约束,徐正林不应该这么保守啊。工程建设、设备购置给谁做不一样呢,有时他真觉得徐正林就是个榆木脑袋。
星期一下午,照例是永翔化工达川公司的例会,徐正林开完会肯定会回办公室,吴良坤知道这个规律。因此,快下班时,他来到徐正林办公室门口等候,但徐正林办公室的门仍然锁着。难道会还没开完?到会议室门口听听,里头也是静悄悄的,问办公室的人,告知说,会早就开完了,徐总刚刚出去。
徐正林虽然不是刻意躲避吴良坤,例会开完他就匆匆去了规划局,但他确实害怕见到吴良坤。他知道吴良坤的目的,接受了他的好处,可能就要被他牵着鼻子走。退回那枚邮票,让他确实心痛惋惜,他甚至愿意出更多的钱来买下那枚邮票。吴良坤不会让他一直装傻下去的,迟早他都会点破,那时更尴尬。
从规划局回来时,徐正林恰好在楼梯口碰到了吴良坤,徐正林有些尴尬地笑笑:“哈哈,吴总呀,我还正要找你呢,走,到我办公室坐坐。”
吴良坤是个老痞子,他似乎掌握了徐正林的把柄,就有一种掌握主动的神态:“哎呀,徐总真是忙呀!我好几次想找您汇报工作,您的秘书总是说您在忙,今天您能给我点时间实在是荣幸之至呀。”
徐正林一边打开办公室房门,一边故作轻松地说道:“别臭酸了,什么荣幸之至。说吧,找我什么事?这边坐。”
吴良坤也故作轻松道:“也没啥,不就是工程上的事吗?其实,工程进展情况您也看在眼里,只是这期工程即将结束,您就不能再给兄弟一份活干?”
徐正林笑道:“可以啊,二期工程即将开始,我们已经委托招投标代理公司运作。你可以去报名啊,机会人人均等,就看你的运气了。”
吴良坤哭丧着脸道:“哎哟,我尊敬的徐总,您也知道我们只是一家小公司,如果以这种形式,我们如何竞争得过别人。你们私营公司直接指定由谁来干,又不违法违纪,何必要这么复杂的程序?再说了,兄弟我如果有了利益,我哪敢忘记徐总呀?”
徐正林轻蔑笑笑:“就算我们是私营企业,也不是我说了算,这是总公司规定的程序,我怎能违反呢?”
吴良坤诡异笑笑:“可您也知道,一期工程并不是按这程序运作的。”
徐正林愣怔一下,心想这狡诈的吴良坤真会钻空子,继而解释道:“一期工程因为时间紧,确实没按这程序要求运作,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
吴良坤做出低三下四的样子,嬉皮笑脸道:“这就是说还是可以特殊的嘛,特殊的理由可以很多的呀。”
徐正林讨厌他这种腔调,控制不住地加大嗓音:“我为什么要提特殊理由?你凭什么这么要求我?”
吴良坤没见过徐正林发这么大火,顿时有点傻眼,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问道:“徐总,干吗……干吗……发这么大的……火呀?”
徐正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和语气道:“吴总,你想拿到工程,你想挣到钱,我理解,可也要通过正当渠道呀。尽管我们是私营企业,可法人代表不是我,既然周董事长让我负责这边的工作,我就应该为他把好关,认真负责地做好每一项工作,我不能为贪图个人利益,坏了公司的大局。”
吴良坤讪笑道:“那当然不能让您坏了大局,只是兄弟我这些年也混得不容易,只好仰仗徐总您给我们乘点阴凉。朋友嘛,总是有互相帮衬的时候。譬如我知道徐总您喜欢收藏些工艺品,还有邮票等,我就会乘出差的机会帮您捎带些喜欢的东西。您觉得上次送给您的……您还喜欢吧?”
徐正林迟疑一下,故作惊讶道:“什么东西?哦,你是说那工艺品?哎呀,你看,这段时间好忙,我都没空打开看,回去一定好好欣赏。”
徐正林说这话时表情极不自然,他怕被吴良坤觉察到,便起身拿着随手泡,转身到饮水机前接水,脸色不由得红一阵白一阵。等接满了水,心情也平和了下来。随后,他温和地对吴良坤说:“这样吧,你先回,如果有什么消息或机会,我会告诉你,本来想请你喝泡好茶,突然想起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向总部请示,就不挽留你了。”
吴良坤知趣退出,但心理舒坦许多,他觉得攻下徐正林有戏。
次日上午刚上班时,吴良坤就接到徐正林电话,要他马上到办公室来一趟。吴良坤心想徐正林一定醒悟了,至少会给他透露一些秘密。喜滋滋地带上几盒好茶,敲响了徐正林的办公室门。
徐正林正襟危坐地在桌上写着什么,头也没抬,只是淡淡招呼一声:“请坐。”
吴良坤瞄了一眼徐正林的办公桌,自己送的那枚邮票就在桌上,邮票边上还放着一张支票,心里就咯噔一下,徐正林要退货,没好事。
等到徐正林批完文件,见吴良坤仍恭敬站立,他便挥手让吴良坤坐下,表情依然冷漠地说:“吴总,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虽然这枚邮票轻飘飘的,但我知道它的分量。如果你要我留下这枚邮票就请如实把这张支票填了,否则,你就把这枚邮票拿回去。”
徐正林这一招让吴良坤始料不及,他耸耸肩说道:“徐总,您这是干吗呀?好像是在做什么买卖,徐总您这段时间一直在关照我们,兄弟我表点心意,难道不应该吗?我知道你不贪钱不贪色,不就这么点爱好,我应当更多地为您留心这方面的信息才对。前段时间我忽略了,好不容易碰到有您钟爱的。您就收下吧。哦,对不起……我接个电话,喂……”
吴良坤走出门外接电话,却没有再回头。徐正林傻愣一阵不知如何处置这事,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吴良坤昨天的要求是过分了,但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帮他一把也不为过,只要不触及原则问题,这样也不犯戒。这么想着,他就给吴良坤发了条信息,鼓励他参与项目投标。
吴良坤接到信息心里就喜滋滋的,他知道徐正林掌握着很大的权力。徐正林鼓励他参加投标,一定会有内幕消息告诉他,或者有其他关照。于是他赶紧组织人马进行预算,编制了几个针对永翔化工达川公司的投标方案,心想总能中上一到两个项目吧。
招投标过程中有太多的故事可讲,有太多的文章可做,吴良坤深谙此道,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招投标仅仅是流于形式走过场,由谁承接实际上已经内定了。有的投标单位为了实现中标目的,极力压低投标价,结果中了标,工程则搞亏损了,有的干脆放弃走人,使工程半途而废。有的为了赢取利润,只好偷工减料,成了豆腐渣工程。因此,建设单位有时并不选择最低价投标者为中标单位,必须考证其实际状况和能力。
吴良坤实际上连建筑投标的资质都没有,更不用说设备采购的资质了。通常吴良坤参加招投标都是挂靠有资质的建筑公司来参与投标。中标后,如果自己组织施工,就向挂靠公司缴纳管理费,或者直接把中的标转让掉,行话称“卖标”。
吴良坤这些年的原始累积一直靠这样的方式运作。虽然称不上“大老板”,可也住上了高级别墅,坐上了豪华轿车,泡上了年轻的“小蜜”。吴良坤向来出手大方,达川KTV的“妈咪”们没有不认识吴良坤的,如果他在某个KTV请客,“妈咪”们会带上全部的小姐,让吴良坤的客人挑选,有的客人不好意思直接点哪个小姐,吴良坤就手一挥,全部留下。于是,那些小姐们争先恐后坐下,名贵的烟,高档的酒,KTV能提供的高档东西能上的都上,一场下来都得几千元,甚至上万元。
吴良坤第二天酒醒后,也曾经后悔不该这样铺张排场,浪费钱财。可第二次再去,喝多了酒,又是豪言壮语讲排场,包间要最大的,酒水要最好的,香烟要最贵的。吴良坤一年下来的花费总得上百万,但他有超前的消费理念,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钱嘛,赚来就是拿来花的。否则,钱只是纸张,没有价值。”吴良坤这方面的“大气”确实也赢得圈内一帮人的拥戴,这些朋友虽然很多事情上都帮不上大忙,但在圈内做老大的感觉足以让吴良坤自慰了。
现在,吴良坤最渴望的事就是要能套到徐正林的标底,否则他编制标书就很困难。永翔化工达川公司建筑的标的不大,凭以往经验,就算勉强有个范围到时去围标就是了,关键是化工设备,这可是块大肥肉,有许多文章可做。
吴良坤有个朋友在福州开了一间国际贸易公司,很早以前,吴良坤这位朋友就叮嘱过他,有什么信息要告诉他。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这单生意也许有几千万,千万不能错过。
当他把这个信息告诉他的朋友时,对方表现出难以抑制的兴奋,明确表态,有福同享,有钱一起赚。相比较之下,这笔生意要比建筑工程来钱快、来钱爽,但自己要作出贡献,名正言顺拿到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就要探听到真实可靠有价值的信息。
吴良坤的福州朋友来达川助阵了,没人知道他的大名,吴良坤平时只是跟着人叫他“四哥”,出席消费场所似乎也听到过服务小姐称他“易总”。总之,看起来这个“四哥”或者“易总”有点像黑社会的神秘人物。现代人的做派,总要些标新立异。这个“易总”来达川时,坐的是奔驰600,脚蹬的却是平底步鞋,理个油光发亮的光头,鼻梁上还架着很上档次的墨镜,有种震慑力,足以让人感觉与众不同。吴良坤始终对这个“易总”毕恭毕敬。
尽管吴良坤在桑华大酒店订了豪宴,可易总根本不领情,只是自己领着司机在街头小摊上吃了一碗面。吴良坤在豪华包间里等了许久也不见易总露脸,电话也无人接听。第二次到易总下榻的房间时,才发现易总剔着牙在沙发上看电视。
吴良坤不敢发火,只能温情抱怨道:“哎呀,四哥,您让我找得好苦,电话也没接,我请了公司里好几个美女,要陪您晚上好好喝上几杯,快下楼吧。”
易总一边剔着牙一边慢悠悠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讨厌那种大餐,我想领略一下达川的风味小吃。我们已经在街边吃过了。”
吴良坤近乎哀求道:“四哥呀,怎么都得给点面子啦,您大老远来,您又是这样的身份,怎么能随便在街边小摊上就打发一餐呢?怎么也要……”
易总挥挥手,不耐烦地打断吴良坤的话:“行了,你不用多说,正事还没办呢,喝什么喝啊,你要是愿意,就把那酒席退了,我们坐下聊聊。”
吴良坤面呈难色,吞吞吐吐回答:“那……那我得去餐厅……安排一下……”
易总嘴角轻蔑笑笑,很随意地挥挥手,继续看他的电视。
吴良坤走出房间,心里有些愤愤不平。他奶奶的,是我抬举他这笔生意,我怎么倒成了孙子似的,但在福州与他接触几次,深知这易总来头很大。
不说别的,上次在福州吃饭,一位省外经贸厅的领导在座,吴良坤见易总与他随意得像兄弟,从头到尾易总没有叫过一声这位领导的职务,吴良坤听说易总还与几个省领导过从甚密。平时,吴良坤也以自己能结交易总这样的朋友感到骄傲,想起这些,吴良坤心里又平实了许多。
吴良坤再次回到房间门口时,见门紧闭着,随手摁几下门铃,仍没回应,心里嘀咕是否有不方便之处。正要转身离开时,里面传出隐约的声音:等一下。许久后门才打开,吴良坤迟疑着是否要进去,唯恐有啥不方便,打搅了易总的好事。
易总身穿一件宽松的睡袍,显然是刚刚沐浴过,他见吴良坤探头探脑样,心里觉得好笑,但没说什么,只是招呼吴良坤坐下。自己点上一支三五牌香烟,吐了几口烟圈后,易总这才缓缓说道:“我这次来,主要想进一步了解永翔化工集团达川公司准备引进的这套设备的详细信息,如设备名称、性能、大致价位等等。当然更深层的问题要从你说的那个徐总身上打开突破口。对了,你知道这个徐总有什么爱好吗?”
吴良坤说:“这家伙不抽烟,也不喝酒,更不爱拈花惹草,唯独的爱好就是集邮。上次我专门去了一趟西安,拍到一枚价值十多万的邮票,他终究挡不住诱惑,半推半就收下了,这才有他鼓励我参与投标的事。”吴良坤说这话意思显然有意提醒易总,这算是他的前期“投资”。
易总抖抖烟灰,突然站起来,兴奋地说道:“那就好办,我明天就叫人送几枚绝版邮票来,我就不信拿不下他。”
吴良坤涎着脸附和说:“那是,那是,有四哥鼎力,胜算一定在握。”
吴良坤要安排易总去唱歌、桑拿、宵夜,但没有一个节目易总会接受。吴良坤催急了,易总才不耐烦说道:“我老人家了,唱什么歌?看看电视也就罢了。你回吧,明天带我去拜会一下徐总,但要安排在明天上午十点后。到时应该邮票会送到,总得有个见面礼吧。”
现在有钱的人、有一定层次的人早就对卡拉OK、桑拿之类的娱乐项目不感兴趣了。他们开始讲究的是有品位、有情调的生活。譬如,养几个“小三”,再带这些“小三”去骑骑马、打打高尔夫。那些千人骑、万人踏的小姐已经遭他们厌弃,用他们的话说是吃这种“快餐”不卫生、不健康、没品位。也许只有吴良坤这种小老板还热衷于这些低级趣味的娱乐节目。
第二天,吴良坤给徐正林挂电话,说有一位客商想拜见他。徐正林很警觉地反问了吴良坤一连串问题,什么身份?什么目的?
吴良坤支吾着说见面再说。
“我现在很忙,没空接待,以后再说。”
徐正林很不客气地把电话挂了。
吴良坤傻了愣了,真觉得骑虎难下。易总来了,徐正林不见,所有的尴尬和矛盾都集中在他身上,如何向易总交代呢?
易总手下的人已经把邮票送到,他根本没想到徐正林会拒绝。因此,十点过后他就打电话给吴良坤,询问是否约到徐总。吴良坤只好打埋伏说徐总正忙,稍后再联系。
直等到十一点后仍没得到回复,易总发火了:“什么情况你明说吧,干吗吞吞吐吐,这点小事都搞不定,还想做什么大事?”
吴良坤被劈头盖脸一顿训,心中十分窝火,好几次想发作,但还是强压住心中的火气,只是闭嘴不语。易总要徐正林的电话,他老大不情愿地说:“等一会儿,发信息给您。”
易总还真是个有来头的人,他竟然通过一个省领导给达川市委组织部常部长打电话,常部长又立马打电话给温八雅,虽然中间经历了几个过程,但每个电话都有足够的分量。温八雅自然也不敢怠慢,马上约了徐正林去拜见易总,徐正林看有领导交代并陪同,就把设备招投标的相关信息告诉易总。
现在,轮到易总摆谱了,他跷起二郎腿,慢悠悠抽着烟说道:“这个设备,叫什么来着?哦,KL-35,是这个吗?好像我们国内没人生产这种设备吧,不过凭我从事这么多年外贸进出口的工作经验,引进这种设备应该不难,只是价格应该不菲啊。”
徐正林说:“根据我们的初步了解,国内这种设备的价格应该在2800万左右,好像湖南就有,进口的就有好几个档次了,最低的差不多在3000万元左右,最高也有4500多万的。集团公司已研究过,要跟上时代,用最先进的设备,倾向于进口。我们已经在公司网站上发布了招投标信息。”
易总警觉起来:“你们已经发布了这个信息?我公司的人怎么没发现?这帮废物!哦,对不起,所幸我们及时赶来呀。徐总,放心,我们将调动一切能调动的力量,力争为你们找到最先进的,当然价格也要最合适的设备。哦,对了,还要按你们公司的运作程序,我们也参与招投标,争取中标。”
一旁的温八雅也笑着附和道:“好呀,我们园区的企业就需要像你们这样的服务商。但我们也是服务的部门,如果你们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服务,请尽管提出,我们会尽力为你们做好服务工作。”
徐正林跟着说:“欢迎参加我们的设备采购招投标。我们虽然是民营企业,但总公司要求我们要按严格的招投标程序运作,希望易总能理解支持。”
易总很大度点点头:“那当然,我们尊重并遵照贵公司的要求。不过,我们有信心会赢得这次投标。”
大家都笑了起来,徐正林要请易总吃饭,易总很礼貌地婉拒了,温八雅和徐正林最后很友好地与易总告别。
当易总告知吴良坤要返回福州时,吴良坤很惊讶,自己正苦恼如何搞定徐正林,好向易总交代。莫非易总也碰壁打退堂鼓了?可听易总语气似乎是很愉悦的,靠什么办法就这么简单地搞定了呢?有些商场的法则,远不是吴良坤这个层次的人能搞得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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