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街是绝对禁止车辆通行的，来者无论贵、贱、高、低，对不起，只能徒步游走。面对“历史”，一律“万法平等”，谁也不能特殊。
四十岁出头的晁昱，执掌了10年的古珍斋。他是文博系的大学毕业生，先是在一个中学教语文，学非所用，苦恼得很，然后辞职下海做古玩生意，可说是本色当行。他的店子经营什么呢？古代和民国瓷器！博物架上摆满了盆、瓶、碗、罐、壶、杯，官窑、民窑的都有，但精品却不上架，真有识货的，请到里间去欣赏和交易。他的店铺收拾得洁净、古雅，永远只聘用两个年轻干练的员工，而且自立规矩：决不出售赝品。懂行加上诚信，古珍斋的生意不显山不显水地越做越大了，晁昱成了古玩行的“亮点”，名声很响。凡到古玩街来的人，没有不去古珍斋的。
上午10点钟的时候，薄薄的秋阳洒下一街金辉。
处在街口边的古珍斋，门外忽然人声喧哗起来，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年轻的女郎站到了台阶上，还有好几个记者在追踪报道和拍照。
坐在柜台边，正看着一份晨报的晁昱，从容地放下报纸，往门外打量。古玩店没有出门迎客的道理，遵循的是古训：奇货可居。在女郎转过身来观赏门联时，晁昱立刻认出了她就是北京来的歌星红花花。她当然只是小有名气，专唱通俗爱情歌曲，有一首《我就是爱情的粉丝》在青年人中传唱不衰。昨夜，红花花在本市的“美好之夜”首次登场亮嗓，唱了两支歌，每支歌报酬1万元，而且只演唱三个晚上，就得赶到另一城市去。晁昱当然没去现场听歌，但晨报上登了大幅的照片，发了消息和通讯，他读报时便记住了这个红花花。
红花花个子高挑，穿着洁白的低领连衣裙，头上蓄着两个扎红绒绳的小辫子，显得很天真、很单纯。她领头轻盈地走进店堂，然后很夸张地扬了扬手，说：“呵，这么多好东西！我就喜欢看古玩、买古玩，我就喜欢这种有历史感的地方。”
记者们赶忙拍照、记录，牛怕漏掉了什么细节和话语。
“谁是老板呢？一定是你，你的大名叫晁昱，一到贵地我就听说了。”
红花花跳跃着走到晁昱的面前，像是多年的老相识。
晁昱连忙站起来，彬彬有礼地说：“我就是晁昱。大明星红花花莅临敝店，蓬荜生辉啊。”
这时，从红花花背后，闪出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手里提着一个棕色的公文包。
“晁老板，我是红小姐的经纪人老游，你好。红小姐想买几件古玩送朋友，麻烦你引引路，介绍介绍。”
晁昱走出柜台，说：“红小姐一定有好眼力，错不了。我可以保证，她看中了什么，价钱一定公道。”
红花花笑了：“晁老板，你先别说什么，若是我看中了哪件东西，我先说，你看对不对，好吗？”
晁昱说：“好，我不说，要不就是班门弄斧了。”
晁昱领着红花花，走过一个一个的博物架，其他的人都紧跟在她的后面。
她取下一个青花瓷笔筒，双手捧着，翻来覆去地看，不时地把脸转到照相机和摄像机的镜头：脑袋稍稍斜着，眸子里流出动人的笑意。“这是民国初年醴陵出产的釉下彩，很精美，我要了！”
老游说：“你也不问问价？也许晁老板可以打打折！”
红花花发出清脆的笑声，说：“我喜欢的东西，决不要打折。一件高兴的事，干吗要打折呢？”
众人忍不住鼓掌叫好。
老游说：“那是的。”
“啊，这只瓷笔洗多漂亮，是光绪年间的？是釉上彩，出自景德镇的名家之手？”红花花转过脸去问晁昱。
晁昱机械地点点头。说明卡上都写得明明白，红花花扫一眼就记住了，平日背歌词背曲的功夫，在这一刻用得恰到好处。但他也清楚了红花花的底细，她对古玩不是真懂！这让他很难受，他轻易地被她拉进了陪衬的角色。
快到中午了。
老游的手机响了，他挤出人群到一边去说话，声音非常响亮：“好，好。12点正，在名流大酒店宴请红小姐，你们太客气了。红小姐在买古玩，我们争取准时赶到！”
红花花说：“又是吃饭？真烦人！老游，这五件古玩，我都要了，付款！”
老游窜过来，问晁昱一共多少钱？边说边打开公文包，里面塞着一叠一叠的百元大钞。
“一共2万元。红小姐是初次光临，18000元吧。”
红花花摆了摆手，笑着说：“晁老板开店辛苦，这2000元的优惠就免了，我还得谢谢你的热情哩。”
老游正要拿钱，手忽然停住了，说：“晁老板，红小姐住在宾馆，来访的人多，怕碰坏了这些古玩，寄存在你这里好不好？按你们这行的规矩，先交百分之十的定金，取货时，再一次性付清款项，好不好？”
“当然可以。”
红花花说：“晁老板，你可不能再卖给别人呀！”
晁昱说：“那是不会的。但你不来提货，按规矩，定金就没有了啊！”
红花花这一群人，终于说说笑笑地走了。
第二天的晨报和娱乐小报上，刊载了红花花逛古玩店、买占玩、下定金的消息和照片，而且篇幅很大。
3天后，红花花并没有离开古城，不少夜总会争相邀请她去唱歌，白天、晚上连轴转。这么喜欢古玩的年轻女郎，这么有文化素养的歌星，谁不想一睹她的风采呢。
半个月后，红花花飘然离开了古城。
小伙计问晁昱：“她就这么走了？连定金都不要了？”
晁昱轻叩柜台，说：“2000元算什么，她是拿古玩说事，把自己炒热了，钱也就赚海了！”
《岁月》2010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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