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车东北人-围困货运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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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匆匆走出公安局,两辆警车停在门前。四名警察上了第一辆车。兰探长、老贾和许多、老兵,上第二辆车。兰探长屁股一沾副驾驶座,警车立即启动,出城,向铁路货场疾驶。老兵回头瞅,瓦罐托着鹰,牵着狗,向他们撵来,却离他们越来越远。

    警车驶入郊区铁路货场,穿过集装箱群,散装煤炭和钢材堆,向危险品专用货场驶去。警车停住,许多从后座下车,一眼就看见自家卡车,停在铁路待避线上。卡车上下都有人。老爸、金一股和金梦,在货厢上站着,没有被捆绑,好像也没有人威逼他们。赵集、小勺和驼子,还有一些人,戴着安全帽,拎着榔头镐,站在巨大的车轮前,显得很小。铁路公安先到,拉开距离,围住卡车。一架直升飞机在上空盘旋,许多向上望,逆光,眼睛发黑。他身体一抖,看见机身上“北大坎禁毒”五个字。许多见过这架直升飞机,它曾在小勺酒店上空盘旋。莫非它一直在监视、跟踪矿区可疑分子?

    兰探长跟铁路公安指挥员碰头后,接过扩音器,对几十米外的卡车喊道:“前方人员,请你们离开卡车,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

    很静。

    兰探长又喊一遍,对方没有反应。

    兰探长大声道:“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

    对面的驼子,一蹦老高,扔着胳膊,叫喊什么,但距离远,听不清。

    就在这时,一辆矿区公安吉普车疾驰而来。车停下,车门立即打开,人几乎同时跳下车。许多一怔:张处长。张处长目光一扫,看见他,却像不认识。张处长朝兰探长走过去。地方警察、铁路警察和矿区公安,三支力量会合了。许多心里着急,怕卡车那边玉石俱毁,要过去,找张处长,被戒严警察拦住。许多眼睁睁瞅着,三名指挥员嘀咕一阵后,低声争执起来。张处长脸色发青,兰探长凶狠地咬住嘴唇,铁路公安负责人头略低,嘴唇翕动,好像在压服什么。一辆蓝白相间的摩托疾驶而来,戴钢盔的警察没有下车,一只脚踏地,递给兰探长一份传真件。兰探长看后,向许多和老兵招手,对戒严警察道:“让他们过来。”

    兰探长将记录递给许多,说:“这是我们与辽宁省公安厅联系,查明你们这车火药的当量。是不是这个数?”

    许多看一下,说:“是。”

    兰探长和铁路公安对视一眼。

    铁路公安声音残酷,道:“炸了,能把整个货场毁掉。”

    死静。

    张处长激动起来,说:“我还是这个意见:你们撤出去。由我们对付他们,都是矿区人,好说话。”

    铁路公安道:“欺负到家门口了!我守土有责。”

    兰探长对张处长道:“你留下,叫我们走。你处理不慎,我浑身长嘴都说不清,公安部长能亲自下令枪毙我!”

    张处长脸色青白,喘起粗气。

    老兵说:“我去,劝他们出来。”说着,便往前走。不料,没走出两步,老兵就被两名警察左右一挟,上身向后仰,一下子被拖到许多的身后。

    许多心急如焚,用手抹脸上的冷汗,说:“那些人,瘾头上来,怕控制不住自己了。”

    兰探长问张处长:“他们有没有武器?”

    “没有。不过,身上可能绑有火药、雷管。”

    “井下的?”

    “井下采煤,开掘巷道需要爆破,很容易弄到。”

    兰探长倒吸口凉气,咬住嘴唇。

    许多提醒道:“车里有枪。”

    “什么枪?”

    “防暴枪。”

    “你们的?”

    “是。藏在驾驶室里。探长,让我过去,劝他们出来。”许多说。

    “你一去不回,他们的砝码更大了。”兰探长摇头。

    老兵说:“我去,问他们到底要啥条件。”

    兰探长盯住老兵,点点头。老兵太老了,不会惊乱对方,弄炸营。“好!老哥,你去吧。”

    “老师傅,什么条件都答应。”铁路公安叮嘱。

    张处长道:“绝不能吓着他们!绝不能让他们感觉走投无路!”

    老兵知道,铁路公安扯谎,什么条件都不会答应。老兵老态龙钟,蹒跚地向前走去。

    许旺灶在对面叫喊:“老哥,你来了。”

    “来了,来了。”老兵道,“我来传个话。”

    金梦叫喊:“干爹!”

    “来了,来了!”老兵泪水呼呼淌,真出大事,天塌了!老兵跌跌撞撞,向卡车走去。他知道,押运员们不会跑,甚至撵都撵不走,他们绝不会离开卡车。老兵走到驼子面前,腿一屈,差点摔倒:“师傅,你还认识我吗?”

    “你不是水会营子的老兵吗?”驼子一把扶住老兵。

    赵集穷凶极恶道:“让他们撤!”

    “啊啊,撤退,你们就走吗?”

    “我们开车走。”

    “你们走,放他们仨吗?”

    “开走后,再放。”

    许旺灶站在车厢上,叫喊:“老哥,你去传个话,这车火药是我们的,我们知道咋处理。”

    “滚!”赵集朝老兵喝道。

    几个矿工齐吼:“滚!”

    老兵狼狈地回来了,将绑架者的条件,报告给兰探长。警察们面无表情。这时,一辆蹦蹦车驶来,老胡蹿下车,瓦罐抱着鹰雕,跳下车。许多知道他会撵来,说:“瓦罐,你妈、你舅、许爷都在那边。”

    “绑匪!”瓦罐说。

    许多说:“瓦罐,冷静。那边点火就着!”

    “我来了,就要跟他们见个高低!”

    “可别!”许多蹲下来,低声道,“那些绑架者,都是下井的矿工,他们不会把你妈、你舅咋样!我就怕这些警察,不管不顾,坏菜。”

    瓦罐皱起眉毛,咬住嘴唇。老胡看见了金梦、金一股和许旺灶。风向这边刮,老胡嗅到他们熟悉的气味,拱起脊背,等候主人的命令。鹰雕“忽啦”飞到瓦罐肩膀上,羽毛炸开,嗓子吐噜噜响。它看见了许旺灶,将它熬成正果的老主人,一种强烈的归顺感,使它要飞向许旺灶。瓦罐说:“别动!”

    鹰雕勉强按捺住自己。

    这时候,直升飞机踅绕过来,市局禁毒处的侦查员,俯身航拍,扫摄现场。直升飞机越飞越低,悬停在卡车上方,引擎轰鸣,噪声震耳欲聋。机舱内的警察,探出身子,用扬声器命令:“趴下。下面的人,趴在地上。”

    许旺灶、金一股和金梦,不由自主靠在一起,向上瞅。机翼搅起的气浪,冲得金梦头发飞扬,噎得他们喘不过气。一股强劲的气流冲下来,竟把他们掀翻在卡车上。直升飞机滑过去,升高,又掉头回到卡车上方,侦查员探出头,用扬声器叫喊:“驼子,趴下。”

    驼子吃一惊,侦查员认识他。驼子看见那小子了,才三十多岁,国字脸,卧蚕眉,面熟。

    “赵集,趴下。”

    “小勺,趴下。”

    直升飞机不断命令。

    驼子、赵集、小勺和其他人,不由自主,趴在地上。驼子对赵集说:“杂种!我趴下了,他咋还叫唤!”

    赵集说:“你趴下和站着一个样儿。”

    小勺道:“这鸟,不认识姑奶奶了?他上咱酒店吃过饭,还上过宿。”

    赵集恍然道:“可不,我给他开房。他穿的是便衣。”

    直升飞机不动了,悬在矿工上方。

    赵集抬头叫喊:“上去,上去,飞高点!”

    矿工们恐惧地笑起来。一列运煤火车驶进车站,没有停下,直接向北开去。趴在地上的人,感到大地震颤,一节节车厢一道道阴影,流水似的从身上漫过。近百辆重载车,通过车站,开得很慢。金一股突然跳下卡车,冲向火车,一把抓住扶梯。驼子来不及阻拦,叫嚷:“压死你!”金一股悬荡在车壁上,正要收缩双脚,爬上去,直升飞机骤然升高。机舱内的警察,以为扒火车,要逃走的是绑架者,跟随火车飞行,用扬声器命令:“爬上火车的人,跳下来,赶快下来。火车没有加速,还来得及,我们保证你的安全。”

    金一股双手抓住扶梯,人吊在车壁上,双脚没能提起来。车速加快,他全身骨节咔啦啦响,人坠得要折,零碎了,要稀里哗啦散落在地上。许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冲向火车。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瓦罐一拍老胡的屁股,说:“把他拽回来。”

    老胡应声而起,箭也似的射向铁道,像在边河一样,一口咬住许多的衣裳,竟踉踉跄跄,把他拽回四五步远,嘶嚓嚓,一片布帛断裂声,无数纤维被扯出拉长。纤维像银丝抖擞,像柳絮杨花,像蒲公英毛蓬蓬籽毛飘洒货场,明年春天,将开满绒嘟嘟黄花,风一吹,仿佛鸡雏儿满地涌动。

    许多大叫一声,又向火车扑去。老胡急了,像人一样站起来,扒住许多的肩膀,扳住他的肩头,往后一拽。许多绝望地大叫一声“畜生!”向后仰倒。

    火车轰隆隆驶过,金一股悬吊在车厢壁上,他听见许多凄厉的叫声,震得一颤!火车拐弯,金一股被甩下去,掉在铁轨上,后面的车轮,忽隆忽隆压上来。金一股胸脯忽达忽达起伏,嘴里呛出紫黑色血,贴住碎石的耳朵颤抖着。他觉得半边脸热乎乎,模模糊糊听见:“哥,哥……”谁?妹子!火车在身上猛颠一下,金一股听见自己“噗嚓”一响,像沉闷的击夯声,又被车轮冲飞,卷出铁轨,张开双手扑出去,瞬时,他身体长了,扁了,像一条大鱼跃出水面,摔在岸上。金一股嘴里咕咕吐着血沫,向前蠕动。许多跑过去,跪在他面前。金一股眼球冒出,恋恋不舍地望着许多,血乎乎嘴巴颤抖一下,气若游丝地说:“完了!”

    许多伸出手,替他擦嘴上的血沫,泣不成声:“哥,咱们回家!”

    金一股呼呼喘息,牵肠挂肚,说:“你一定把我妹子带回家。”

    许多拼命点头。

    “扶扶我。”金一股说。

    许多用双手抱住金一股。金一股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金梦疯了,跳下卡车,要冲过去,被赵集抱住。她一口咬住赵集的手腕。赵集疼得撒手,一脚将她踢得骨碌骨碌滚。老胡在铁轨前掉转头,像豹子般腾空跃起,咬住赵集那只脚。赵集听见“喀嚓”脆骨响,脚筋一短,全身抽搐,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老胡朝赵集的喉咙咬去。赵集头一歪,被老胡咬住肩膀。疼痛使赵集狂怒,猛地推开老胡。金梦哭叫着“哥,哥!”冲向火车。驼子叫喊:“拦住她!”赵集跳起来,撵上去,揪住金梦的头发,往后一拽,金梦仰倒在地。小勺亮出剔肉骨头刀,寒光一闪,朝再次扑来的老胡捅去,“噗哧”,鲜血激溅,老胡忽视了这个女人,倒在血泊中。

    投鼠忌器,地面警察接到命令,不准轻易发起进攻。瓦罐被戒严警察拦住,松开鹰雕脚环,朝小勺一指:“去!”鹰飞向卡车,腥风呼呼响,小勺脸惊骇得扭歪,举起剔肉骨头刀。鹰雕一个翻身,打踅,向刺中老胡的仇人扑去。驼子叫嚷:“趴下,把刀给我。”小勺脸朝下,趴在地上。驼子掠过小勺的剔骨刀,一煞腰,在地上转圈儿跑起来。鹰雕在空中绕圈儿。驼子顺时针转,鹰雕紧跟他顺时针转,眼看要撵上,驼子蓦地扭身,逆时针转起来。鹰雕气得嘎嘎叫,爬高,在半空翻腾,又跟着驼子转起来。驼子手里有刀,连头都不抬,像老汉推车,看谁转懵谁。蓦地,许旺灶吹响口哨。鹰雕朝老主人望去:许旺灶站在卡车上,像渔夫划船,双臂弯曲,脚一蹬。鹰雕明白主人的指令,在空中急刹车,闪电般射下去,两只利爪朝驼子背上一踹,又倏地升起。驼子跪倒在地上,愤怒、惊讶,扭头向上望。鹰雕正扑下来,狠狠一啄,驼子“哇”地惨叫,一只眼珠被揪出来,疼死过去。

    绑架者们疯狂了!将许旺灶推下车。驼子在地上乱滚,叫喊:“死,死,都死吧!”

    这时候,直升飞机停在卡车上方,云梯放下来,防暴警察顺梯子,跳到卡车货柜上。直升飞机挪动一下,又有警察跳到地上,摁住赵集等绑架者。地面警察一拥而上,护卫住火药卡车。

    瓦罐奔向金梦,搂住昏倒的娘。

    急救车开过来,护士们抬起金一股。瓦罐叫喊:“大舅,大舅!”

    许旺灶面如死灰,跟住担架。

    许多被绊一下,地上躺只榔头镐,捡起来。许多泪水如注,喃喃道:“死了,死了!”

    许多走出混乱的人群,眼睛发直,看见警察押着赵集一干人走过来。许多拎着榔头镐,迎上去。赵集一跛一跛,惊恐万状,给他鞠躬,说:“我的腿瘸了,你走开!”

    许多拎着榔头镐,举起来,迎面逼过去。赵集没直起身,突然从矿靴里摸出匕首,朝前一捅。谁也没有料到,许旺灶一步蹿上去,用身体挡住儿子,噗哧,匕首戳进许旺灶的心脏。许旺灶和赵集惊讶地瞅着对方。瞬时,许旺灶胸口鲜血激溅,“扑通”跪下。赵集竟做了个向前一扑,要抱住许旺灶的动作。许多惊呆了!榔头镐掉在地上,脸变形,双手一摊,两手空空,“扑通”跪下,死死抱住老爸,惨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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